九州·华胥引 第二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九州·华胥引  作者:唐七公子 书号:41955 更新时间:2017/9/24 
第二章
  【月夜重逢】

  七⽇一晃而过,五月二十五,夜,月明星稀,天⾊晴好,我、君玮、小⻩两人一虎从四方城星夜出奔。

  迄今为止,我做过的生意不过两桩,还没有总结资格,但已经忍不住想总结一句,今后的贩梦生涯,估计再不能遇到比郑国这趟更加轻松的差事,只需弹个琴送个信就把一切搞定,还可以⽩⽩赚上一命。这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是⾝为主顾的月夫人因信仰问题长年吃素。这也无可无不可,关键是她不仅自己吃,还喜发动大家一起吃,作为客人,我们尤其不能幸免,令君玮和小⻩备受摧残。他们本想溜出王宮到城中酒楼打个牙祭,但王宮这种‮府政‬机构其实和院赌场没什么区别,都是进来要给钱出去要给更多的钱,我们虽然曾经是有钱人,可遭遇了几次‮府政‬罚款,已经⾚贫,这也是大胤众多有钱人的共同烦恼。出于对⾁的向往,当了结了月夫人夜奔出郑王宮后,大家都很⾼兴。为了表达自己动的心情,被饿得面⻩肌瘦的小⻩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结果滚得太厉害,半天爬不起来。我拍了拍君玮的肩膀:“去把你儿子扶起来。”

  君玮怒道:“谁生的谁扶。”

  我说:“不是你和百里瑨生的么?”

  君玮转头深深地看我:“你去死吧

  月上中天,我和君玮商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小⻩向西逃,我向东逃,最后大家在南方相会。这就是说我们必须将逃跑路线制定成一个等三角形,最后在它的垂直平分线上会和,君玮数学学得不好,我已经可以想象这个计划必定要以失败终结,最后他不幸路,然后被人贩子卖去勾栏院,终⾝以⾊侍人,运气好的话被当地县令买回去做个妾什么的。想到这里我不噤打了个寒颤,深深感到把小⻩给他带果然是明智之举。假设遇到贞危机,至少还有小⻩可以奋力保护他,不然真是不能令人放心。虽然制定这个逃跑方案的初衷只是觉得小⻩太引人注目,郑平侯追踪我们时必定要以它为坐标,简直是跟谁谁倒霉…

  我们推断郑平侯容浔必定要来追拿我们,据在于半个时辰前,我们结果了王宮中他最宠爱的一位夫人——传说中的十三月,月夫人。更要命的是,在逃跑前还顺走了这位夫人发鬓上簪着的一整套⻩金打的首饰。

  我从前看过一本书,书中写一个女子靠算命为生,会一种奇特的幻术,世上见过她的人若⼲,却无一人记得她的容貌。而在郑王宮中见到的月夫人十三月,就像是从那本书中走出的女子,让人转⾝就遗忘。我们曾经很专业地研究了一番,觉得她一定不会秘术,那这个特质就只能跟长相有关了。并不是说她长得不美不扎眼,只是眉眼太淡,像⽔墨画里寥寥勾出的几笔,没什么存在感。'

  这也说明了她没有化妆。

  十三月是个奇怪的女子,饮了我的⾎,让我看到她的华胥调,却并不告诉我她要什么,只将一封信放在我手中,轻声道:“君师⽗说你能做出重现过去的幻境,圆我的梦。只是那幻境里我将再记不得现实中事,那劳烦君姑娘为我织出过往,再将此信给过往中的我。”连语声都是淡淡的。

  我掂量手里轻飘飘的信封,问她:“不用我再帮你做点儿旁的什么?你知道这桩生意,你须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么?”

  她抬起眼睛:“那个代价,我求之不得。”

  一切如她所愿,三⽇后,我奏起华胥调,将那则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到幻境里十三月手中,因不曾听过她的故事,去往她的幻境就很难搞清何夕何年。只是看幻境中的她依旧愁眉深锁,判断此时重现的这段过往,其实并不十分过往。因这桩生意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而且当事人好像故意把它搞得很神秘,很容易就发起我一颗探索之心。信送到之后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十三月屋中的房梁上执意等待一个结局,想看看她要圆的到底是个什么梦。这样做的好处是表明我尽管是个死人,也有一颗好奇心,没有无无求,依然很有追求。不好处是看起来很像‮态变‬分子。

  我在房梁上趴了两天,终于等到动人心的一幕。

  正是晨光微现,窗外雪风吹落⽩梨瓣,在院子里铺上薄薄的一层。黑发紫⾐的男子带着一⾝寒意踏进十三月的寝居,他有一副俊朗的好面孔。

  我屏住呼昅,生怕被发现,屏了半天,才想起我本来就没有呼昅,又穿得一⾝漆黑,极易与房梁这些死物融为一体,本不用担心。

  而在我愣神的当口,男子已坐到镜前,铜镜映出他一头漆黑发丝,端整面容蔵了笑意:“方才不当心被院子里的梨树挂了发巾,月娘,过来重新帮我绑一绑。”

  十三月缓缓踱过去,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她手中握了把半长不短的匕首,脸上神情支离破碎,⾝子在微微发抖。男子并未注意,对着铜镜伸手自顾自取下了与⾐袍同⾊的发巾。但即便男子完全没有警惕,在我想象中按照十三月这个⽔准,要刺杀男子也是难以成功,更有可能是在刀子出手时抖啊抖的就被男子发现并握住,男子说:“你想杀我?”十三月‮头摇‬不语,⾖大的泪珠滑下眼角,然后他俩抱头痛哭。我正想得出神,蓦然听到男子轻哼一声,定睛一看,刀子竟然已经顺利扎了下去,且正对住心脏,从背后一穿而过,真是又准又狠。

  我猜中了结果,没猜中开头。十三月果然在流泪,却边流泪边握着匕首更深地扎进男子的背心。

  男子低头看穿而过的长匕首,缓缓抬起头,铜镜中映出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殷红的⾎丝顺着角淌下,他偏头问她:“为什么?”

  那个角度看不到她流泪的眼。

  而她顺着⾼大的檀木椅滑下去,像那一刺用尽浑⾝力气。

  她将头埋进手臂,哭出声来:“姐姐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不,还有我,她是被我们,被我们一起害死她的,明明我该恨你,可为什么,为什么…”她握住他的袖子,就像抓住一救命稻草:“容浔,为什么你要让我爱上你呢?”

  我吓得差点儿从房梁上摔下来。容浔,郑国的王,郑平侯。

  这才回想起男子举手投⾜,果然是曾经见惯的王室中人派头。

  镂花的窗棂吹⼊一阵冷风,掀起桌案上铺开的几张宣,容浔似乎支撑不住,整个⾝子都靠进宽大的座椅,却在闭上眼时轻唤道:“锦雀。”十三月瘦削的肩膀颤了颤,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容浔,我们对不起她,对不起十三月…”说完颤着手一把菗出刺⼊他心脏的匕首,反刺进自己心口,淡淡的眉眼之间満是泪痕,紧抿的嘴却松开来,微微叹了口气。

  ⾎⾊漫过重重⽩⾐,我捂住双眼

  我着实没有想到十三月所求的圆満梦境会是这样。

  虽没有看过她给我的那封信,但已可以想见信中內容,她明⽩一切,写下已知的一切给幻境中不明真相的自己,这封信是她下给自己的一道暗杀令。这说明她本来就想‮杀自‬,却又不想一了百了,死前也想拉个垫背的,但又不是真正想让他垫背,于是千里迢迢将我召过去,在想象中拉了容浔一同殉情。

  她终归还是爱她,想要杀他,却不舍得杀他,只得在想象中杀他一回过把瘾。

  这样的行为真是匪夷所思。

  直到走出十三月的幻境,我仍在沉思她选择这样毁灭的原因。思考良久,得出三个可能,其一是她姐姐爱容浔,她也爱容浔,姐姐觉得竞争不过她,于是‮杀自‬,她觉得对不起姐姐,就邀请容浔一同‮杀自‬。其二是她姐姐爱的其实是她,但她却爱上容浔,姐姐觉得竞争不过容浔,于是‮杀自‬,她还是觉得对不起姐姐,结局同上。其三是小时候她娘教导她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结果她一不小心听岔听成了女人要对自己狠一点,所以最后就对自己狠了一点。我把这三个推断说给君玮听,他表示我的逻辑推理能力有了很大长进,只是有一点不太明⽩,为什么每一种推断里容浔都显得那样无辜。我都懒得回答他,宮斗文本来就是女人和女人的故事,这种背景里的男人其实就是个道具,为了节省篇幅,我们一般不多做描绘。

  此后便是逃亡。

  别离君玮和小⻩,一个人逃起来有点寂寞。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君玮临走时忘记把顺的那副⻩金首饰分我一半,搞得我⾝无分文,手中唯一值钱的是慕言抵押给我的⽟扳指。我将它用红线穿起来挂在最贴近口的地方,也许此生就不能再见,而这是他唯一给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珍蔵,就算有人拿刀打算对我进行分尸我也不会拿去典当。

  我很想他。

  可又有什么办法。

  天上月亮明晃晃的,我将扳指宝贝地放进领口,用手拍一拍,想,又有什么办法呢。

  按照等三角形的既定路线一路逃亡,十⽇后,来到陈国边境。其实最初并不知道这是回家路线,最后依旧回到璧山,可见是冥冥中的注定。一个多月前,我在这里重逢慕言。

  我十四岁那年被蛇咬了之后,师⽗曾苦口婆心教导我野外生存法则,就是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因没钱住店,夜里出门实属不可避免,逃亡的这十天,每夜我都找一棵⾼大的树蹲着,好歹躲过一些杀伤野生动物的视线。但今夜我想赶路,想去看看璧山上重逢慕言的那片花海,其实这件事也可以明天再来完成,只是萌发这个念头,便一刻也等不得了,仿佛要去见的就是慕言本人。转念一想,觉得万一他真的就在那里等着呢,马上很开心,再转念一想,万一他等的是其他姑娘呢,马上很悲愤,真不知他是在那里等着好还是不等着好。

  我一路纠结这个问题,一时喜一时忧,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外部环境是多么险恶,猛然听到背后“嗷~~~~”的一声,还被吓了一跳。正要转头去观察是个什么状况,却被一股力猛地一拉,⾝子不由自主向后倒,我想完了⾝上这套⽩裙子又该洗了,却在此时被一只手稳稳揽住。

  背部撞上某种‮硬坚‬物什,不能感受它的温度,但我知道,那是一方宽阔膛。

  我愣了一下,喉咙发紧。

  额头上响起悉戏谑:“半夜走山路,不会小心点么?”

  我张了好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慕言,明明这个名字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我急得要哭出来,生平第一次感到不能随心所愿的悲凉。我想说出一句好听话,让他印象深刻,却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他松开揽着我的手,将我放得端正,从上到下打量我,眼底有笑意:“一月未见,君姑娘竟不认得在下了?”那笑容淡淡的,要划伤我眼睛,我觉得开心,想让这开心更长久一些,却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道:“二十五天。”又道:“阿拂。”

  月光下,他眉目依旧,一⾝玄青⾐衫,手里握一把软剑,剑尖染了两滴嫣红,间佩戴的⽟饰在夜⾊下泛出温软蓝光。

  我看着他,这个风姿翩翩的佳公子,他是我的心上人。

  前一刻想着要见他,后一刻就真的见到他,我很⾼兴,但一低头看到糊満黑泥的绣鞋和満是尘土的裙裾,立刻想装成不认识他的陌生人。

  他挑起眉⽑:“二十五天?阿拂?”

  我将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回答他:“我是说,我们这么了,你就不用姑娘来姑娘去了,叫我阿拂就行,还有,我们没有分开一个月,只分开了二十五天。”半晌无人答话,我悄悄抬头瞟他一眼,没见他有什么特殊表情,猜测他多半是不相信,想了想,掰着手指同他细算:“你是五月初十走的,今天六月初五,你看,果然是二十五天…”

  他却打断我的话:“阿拂。”

  我说:“什么?”

  他笑道:“你不是让我叫你这个名字

  这山间万籁俱寂,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夏虫啾鸣,都被我自行忽略。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幸好有面具挡着。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倘若没有面具,说不定就能让他猜出我的心思。虽说注定不能有什么结果,可如果能有这样的机缘让他知道,说不定也好呢。

  他低头看我,仿佛是等待我的回答,我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瞟一眼,正想说“嗯”但这一瞟吓得我差点瘫软在地。

  一望无垠的黑⾊山道上,一具狼尸斜躺在我⾝后,绿幽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已毫无光彩,脖颈处正冒出汩汩鲜⾎。

  看我表情,慕言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一直没发现背后跟了头狼吧?”

  我点头表示确实没发现。并且腿脚打颤,仅凭一人之力完全无法自行移动。他将我拉开狼尸一点:“那你也没听见我一剑刺过去时它在你耳边嗷地叫唤了一声?”

  我想象有一头狼竟然流着口⽔跟随我许久,如果没有慕言此时自己已⼊狼腹,瞬间就崩溃掉,眼圈都红了,后怕道:“那么大一声我肯定听到了啊,我就是想回头去看看是什么在叫。

  他拍拍我的背:“别怕,不是已经被我杀掉了么,你在怕什么?”拍完皱起眉头:“说来君兄弟和你养的那头老虎呢?怎么没跟着你,叫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山里晃?”

  我抹了抹眼睛:“他们私奔了。”

  慕言:“…”我就这样和慕言相见,虽然心中充満各种浪漫感想,但其实也明⽩他在这个难以理解的时刻出现在这个难以理解的地点,绝不是一件可以用类似有缘千里来相会这种美好理由解释的事情。我有许多话想要问他,趁他俯⾝查看狼尸时在心中打好腹稿,正要开口,前方林子却突然惊起两三只夜鸟。

  七名黑⾐人蓦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就像从地底钻出的一般。

  我想这可真是历史重演,敢情又是来追杀慕言的,正要不动声⾊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再再退后一步。还没等我成功退到慕言⾝后,面前的黑⾐人却齐刷刷以剑抵地,单膝跪在我们跟前:“属下来迟了…”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这句台词已历经多次演练,而与此相辅相成的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愧羞‬死的表情。

  我收拾起惊讶,转头看慕言,他已收好手中软剑,容⾊淡淡的,没理那些黑⾐人,反而问我:“还走得动?”:

  我茫然地望着他。

  他嘴角噙了笑:“你不是害怕得腿软了么?”

  我立刻反驳:“我才没有腿软。”

  他‮头摇‬:“睁眼说瞎话。”

  我说:“我、我才没有睁眼说瞎话。”

  他好整以暇看着我:“那跑两步给我看看。”

  我说:“…”慕言说得对,我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确实吓得腿都软了,刚才危急时刻退的那几步,只是超常发挥。人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我的软肋就是狼和蛇。只是被慕言那样直接地说出来,让我有点受伤。

  因这样就腿软未免显得懦弱,我不想被他看不起。如果是君玮来问我,我一定会恶狠狠回答他:“‮娘老‬就是腿软了你奈‮娘老‬何?!”可慕言不同,我只想给他看我最好的一面。这道理就如同不想让心上人知道自己其实也要上茅厕那样简单。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也不用上茅厕。

  ***

  正沉浸在伤感中,耳边一声“冒犯了”低低响起,⾝子忽然一轻,被慕言凌空打横抱起来。不知谁菗了一口气,四周格外静,这口气便菗得格外清晰,而我抬头,只看到天空月⾊皎洁。

  虽是打横抱起我,他走路依然闲庭信步,丝毫不见累赘模样,只是路过地上跪得整齐的黑⾐人时,微微驻了驻⾜。

  大家纷纷低下头,慕言的声音在这空旷山间轻飘飘响起:“知道什么是护卫?你们的剑要拔在我的前面,这才是我的护卫。”嗓音淡淡的,却让跪在地上的黑⾐人齐刷刷更深地埋了头颅。

  这是贵族门庭里久居⾼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严,我之所以并不吃惊,只因在卫王宮中也有耳濡目染。就好比我的⽗王,虽然治国着实不力,但还是能用这种威严成功恐吓住他的如夫人们…

  正想得⼊神,不期然抬头,发现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黑⾐人突然站起来沿着鬓角扯自己的脸⽪。我没反应过来,不知这是个什么事态,惊恐问慕言道:“他在做什么?”他看我一眼:“你说呢?”

  我自问自答:“看上去像是在扯人⽪面具?”

  就在我们说话间,黑⾐人果然从脸上扯下一张薄薄的人⽪面具,呼了两口气:“闷死我了。”我仔细打量她,讶然发现呆滞的一张面具底下竟蔵了张姑娘的脸,眉清目秀的好看的脸。

  慕言眉⽑挑了挑,淡淡道:“我还想他们近⽇越发不成器,一路潜过来居然还惊起飞鸟,原是被你拖累的。”

  姑娘却丝毫不以为意,嬉⽪笑脸地凑过来:“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要将剑拔在哥哥你前面才有资格做你的护卫,既是这个要求,那天下没几个人能做你的护卫啦。唔,给我看看你怀里的这个,我还以为你对秦紫烟痴情得很呢,这个是我未来的嫂嫂么,你终于放下紫烟啦?哎,嫂嫂?你是我的嫂嫂么?我是慕仪,你叫什么名字…”

  我颤了一下,抿住嘴,慕言低头看我一眼,打断她:“阿拂还是个小姑娘。”

  慕仪讪讪地:“那你对紫烟…”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心中发沉,可我和慕言紧紧贴在一起,并没有发现在提到紫烟时,他有什么特别反应,但也有可能是人家反应了我没感觉到。毕竟我的感觉大部分已经消失,还剩的那些也着实不够灵敏。

  慕言没有回答,只淡淡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黑⾐人,道:“先回营地吧。”

  他抱我走在前面,其他人尾随在后。能被他这样一路抱回去,我应该觉得赚到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那个紫烟我还记得。我想,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找到他呢。

  月⾊从林叶间洒进来,一地斑驳光晕,像被刀子仔细剪裁过。我憋了半天,觉得眼角都红了,却只憋出来蚊子似的几声哼哼,我说:“那姑娘不好,她要杀你,你不要喜她。”

  慕言微微低了头:“什么?”

  我菗了菗鼻子,却失去再说一遍的勇气,抬头看着天空:“没什么,你看,今天晚上星星好圆。”

  半晌,慕言道:“你说的…可能是月亮…”

  ***

  飞鸟还巢,夜凉如⽔,一切活物都失去踪迹,走在崎岖山间,不说话就显得十分寂寥。

  与慕言离别之后,这一路其实无甚可说,想了半天,只有十三月的故事比较离曲折,可以当做一桩新鲜事,在悠长山道上慢慢讲给他听。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懂十三月为何‮杀自‬,并且越搞越搞不懂,讲起这个故事来,结局未免含糊仓促,但慕言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结局上。

  “你是说,只要选择留在你为他们编织的华胥之境里,不管那事主在幻境中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实中,她都逃不过魂归离恨天的命数?”他微微低垂着头问我,因正逆着月光,看不清面上表情,只是漆黑发丝拂在我的脸颊,想象应是惹了柳絮的微庠。

  慕言口中的营地位于一处宽阔山坳,基本上我们着实走了一段路程才到此处,我却只嫌这一路太短,从而再一次验证了相对论不是胡说八道,可以想象,假使这一路是君玮同行,我一定觉得路途遥远并且半路就要睡着。

  今夜我同慕仪共睡一个帐篷,可势必要等她⼊睡才敢安寝,只因害怕被她发现躺在⾝旁的是个死人。但慕仪丝毫不能领会我的苦心,执意陪我一起坐在帐篷跟前看星星。

  从她口中,得知今夜能在此处巧遇慕言,果然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只是他处理完家中一些变故,取道璧山回离家万里的自己的府邸而已。

  我一想,觉得有点欣慰,看来他是和⽗⺟分开住,倘若嫁过去就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但再一想,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我踌躇地望向月光下眉飞⾊舞的慕仪,问出一直想问但是没人解答的问题:“你哥哥他,他今年多大?娶,娶亲了没?”

  慕仪愣了一愣,端起面前茶盏凑到嘴边上,乐呵呵瞧着我:“这个嘛…”

  我觉得口的珠子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她喝一口茶,继续乐呵呵地瞧着我:“这个嘛…”

  我想一把捏死她。其间,她又喝两口茶,咂了回嘴,再喝两口茶,才缓缓道:“未曾。”

  我默默地控制着自己的爪子不要伸过去,可她却自己兴致地凑上来:“你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我咳两声,往后坐一点:“没什么,我有个姊妹,想说给你哥哥。”

  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

  我掩住嘴角再咳两声:“真的。”

  她撑着头,笑眯眯望着我:“哥哥他很欣赏你的,在我们陈国,思慕哥哥的美貌姑娘手牵着手能将昊城围一圈,他可从不正眼瞧她们一眼,今⽇你腿脚不好,哥哥他居然主动行你的方便,要是被陈国那些思慕他的姑娘们知道了,你会被她们打死的。”

  我不甘示弱地、不动声⾊地说:“从前思慕我的人也很多的,要从我们家门口那条街的街头排到街尾的。”

  当然,这些人一半为钱而来,另一半为权而来,这些就不用说了。

  慕仪眨了眨眼睛:“哇,那你和我哥哥还満登对的嘛。”

  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其实有点⾼兴,但还是不动声⾊地说:“不要讲,你哥哥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么,那个紫烟姑娘什么的…”却被她挥挥手打断,‮头摇‬道:“她没戏了,她既敢行刺哥哥,此生便没做我嫂子的福气了。”

  我疑惑道:“难道只有搞地下情了?”

  慕仪扑哧笑出声来:“你可真好玩儿,我和你说啊,出了这样的事儿,⽗亲断不能容许哥哥娶紫烟的,再说,哥哥那个人,风月这等事还…”话没说完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来,阿拂你要真对哥哥他上心,和紫烟相比,有一个女子你倒要记得。”

  她收起笑容看着我:“哥哥他此生唯一敬重的女子,想必你也听说过,前卫公那个殉国的小女儿,名动天下的文昌公主叶蓁。”

  慕仪说起那桩事,只是半年之前的事,却恍如隔世,融融月⾊下她握着⽩瓷杯皱着眉头追思:“我没见着那个场景,只听说卫国许久没下雨,叶蓁殉国时却天降骤雨,人人都道那是上天为文昌公主的死悲伤落泪。说是百丈的城墙,叶蓁翻⾝就跃下,无半点迟疑,就连陈国的将士也感佩她的决绝。哥哥称叶蓁绝代,说大胤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只出了这么一位因社稷而死的公主,若不是个女儿⾝,年纪又不是这样小,该是要做一番大事的。我也觉得可惜,说叶蓁长得美,又有学识,本该要以才名垂青史的,就这么早早地去了,可恨生在帝王家啊帝王家…”

  我说:“你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

  她放下杯子挠挠头:“啊…对啊…我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

  我抚着自己的心口,感受不到心跳的声音,半晌,道:“生在帝王家,本该如此,从小享那么多特权,势必有责任要担,叶蓁也是死得其所,在其位就要谋其事,行其道,当其责,天下百姓将她奉养着,拿百姓的供奉不说可恨⾝在帝王家,要担着⾝上的责任时却来说可恨⾝在帝王家,若是如此,就委实是可恨了。”说完觉得我们的话题正在向一个⾼深的方向发展,赶紧悬崖勒马。我说:“我们说到哪儿了?”

  对面慕仪呆呆看我半晌:“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也可以不‮觉睡‬,就好比我可以不吃饭,不喝⽔,不上茅厕,不穿⾐服…⾐服还是要穿的。活到我这个境界,基本上就把这些都当做‮趣兴‬了,有‮趣兴‬就找点东西吃,就睡睡,就上上茅厕,虽然注定是上不出来…反正只要有鲛珠在,一切都能被净化,包括此时本该萌生的睡意,包括半刻前给慕仪面子才吃下肚的一个酸不溜溜的小番茄。

  总之没有什么不方便,一切都方便许多。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坐了很久,终归是慕仪败下阵来,打着呵欠撩开帐篷去‮觉睡‬了。我抚着心口,仍然感觉不到有什么响动,但心里是很甜藌的。慕仪说他哥哥很敬仰我,类似的话我也听过许多,只是从前一直觉得敬仰我跳楼的人真是有病啊,要不就是被強迫的,因真正值得敬仰的该是世里横刀立马功垂千秋的英雄,成王败寇,我不过是个败寇,以死殉国,算是没出息的了,可恨不能天仙化人,力挽狂澜,终归是心有余而力不⾜。当然,那些没殉国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兄长和姊姊们更没出息,可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大家都没出息,也没什么好彼此取笑的。

  天⾼地远,群山连绵,我起⾝活动筋骨,转头一看,却看到远处另一顶帐篷前低头摆弄着什么的慕言,面前一堆燃得小小的篝火,周围是无边夜⾊,他颀长⾝姿就倒映在微微的火光里,看来也是无心睡眠。

  我想,这样适合两人独处的好时候,我是蹭过去呢,还是不蹭过去呢。就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蹭了过去。这个行为真是太不娇羞。

  君玮曾和我讲过许多类似故事,故事中那些大家闺秀们遇到爱慕的男子都“窃窃不胜娇羞”那样才能惹人怜爱,但我着实不能参悟什么叫“窃窃不胜娇羞”而且只要遇到慕言,手脚总比脑子快一步。

  我凑过去:“你在⼲什么?”

  他手中的刻刀缓了缓:“雕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说完抬头看我,皱眉道:“还不睡?这么晚了。”

  我本来就不想睡,看到他就更不想睡,可又不能这样明明⽩⽩地说出,支吾了两声,蹲在一旁看他修长手指执着刻刀在⽟料上一笔一笔勾勒。

  半晌,慕言突然道:“对了,我的⽟扳指还在你那儿吧?”

  我摇‮头摇‬:“当了。”

  他停下刻刀:“当了?”

  我垂头假装研究他刻了个什么,蚊子哼哼一声:“嗯。”他没再说话,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刻刀和已成形的⽟料,不久,一只小老虎就灵活现地落在手中。

  我发自肺腑地赞叹:“真好看。”

  他将小老虎握在手里随意转了转:“是么?本来还打算用这个来换我的⽟扳指的。”

  我想了一会儿,默默地从领口里取出用红线串起来的扳指放到他手中,又默默地拿过刚刚出炉的⽟雕小老虎。

  他愣了一愣。

  我说:“这个老虎明显比较贵一点,我还是要这个。”其实才不是,我只是觉得,那扳指是死物,但这个老虎是慕言亲手雕的,虽不是特地雕给我,但全大胤也只此一件,我就当作是他亲手雕来送给我,以后想起,心中就会温暖许多。

  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怯怯地凑过去:“你,你能把这个小老虎重新修改一下么?”

  他端详我递过去的小老虎:“哦,要修改哪儿?眼睛还是耳朵?”

  我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坐好:“你看,你能不能把它修改得像我?”

  慕言:“…”终归他有一双巧手,不仅琴弹得好,雕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在话下,周围开満了半支莲,五颜六⾊的,都被火光映得发红,他的目光扫过来,望着我时,让人觉得天涯静寂,漫山遍野⽩梅开放,但我却再不能闻到那样的味道。

  他似笑非笑:“要雕得像你,那就得劳烦你把面具摘下来了,否则怎么知道我雕出的这个就是你?”

  我心中一颤,喉头哽咽,却摇了‮头摇‬。

  他轻轻道:“为什么?”我摸着脸上的面具,往后缩了缩:“因为,因为我是个丑姑娘。”我初遇他,只有十四岁,那时娃娃脸尚未脫稚气,等到最好看的十七岁,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让他见到,直至今⽇,额头上长出这一条长长的疤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晓。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第一次因毁容而这样沮丧。我想给他看最好看的我,可最好看的我却已经死了。面具底下流出一滴泪来,我昅了昅鼻子,幸好他看不到。

  这‮夜一‬我抱着慕言雕给我的小⽟雕,睡得很好。直到半夜,却被不知道谁弄醒。睁开糊糊的眼睛,,再

  花对残月,送给我⽟雕的人在月下淡淡笑道:“别了。”

  他伸手要拉起我,宽大的⾐袖就垂落在我⾝旁:“来,我们抓紧时间离开。”

  我眯着眼睛看他,就像看乍然出现的天神,仔仔细细的,连他一眨眼隐约的笑意都不放过,我说:“去哪儿?”

  他垂眼瞟了瞟躺在我⾝旁的慕仪,不急不徐地:“你不是说至今仍疑惑郑国月夫人那桩事么?我们去郑国‮开解‬这桩事,说不定半路上还能碰到君兄弟和小⻩。”顿了顿又道:“别担心,我这些护卫们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他们跟着也是累赘,我们连夜赶路,甩掉他们,往后一路都轻松。

  我将手递给他,想了想道:“终归还是要留个书信的,免得他们担心呀。”

  他轻飘飘拉起我:“不是多大的事儿,从十二岁开始我就常独自离家,他们应该习惯了。我理理⾝上的裙子,又有点担忧:“但是,但是我就这么跟着你走了,算不算私奔啊?”

  慕言:“…” WwW.NiLxS.com
上一章   九州·华胥引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九州·华胥引》是一本完本言情小说,完结小说九州·华胥引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九州·华胥引的免费言情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言情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