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华胥引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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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九州·华胥引 作者:唐七公子 书号:41955 | 更新时间:2017/9/24 |
第二章 | |
我死后,据说陈世子苏誉下令将我厚葬,⼊殓出殡皆按的公主礼制。 ⽗王⺟妃原本第二天就要被押往陈都昊城,因我的葬礼耽搁,推延一⽇。 出殡之时,宗室王族均被要求前来瞻仰,回头须写一篇心得体会,谁都不敢缺席。而王都里残存的百姓们也纷纷自发围观,以至于王宮到王陵的一段路在这一天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通堵塞,路两旁的住户想穿过大街到对面吃个面都不可得,大家普遍感到无奈。 当然这些我通通不知道,都是君师⽗后来告诉我。他在卫国被围城时得到消息,带着君玮赶来带我离开,却没料到我以死殉国,自陈国千里迢迢来到卫王都,正遇上我出殡。那时我躺在一口乌木棺材里,是个已死之人,棺材后声声唢呐凄凉,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的冥纸。 君师⽗说:“卫国分封八十六载,我是头一回看到一个公主下葬摆出如此盛大的排场。” 但我想,那不是我的排场,那是国殇的排场,而一国之死,怎样的排场它都是受得起的。 君师⽗是个世外⾼人,凭他隐居在雁回山这么多年也没被任何野生动物吃掉,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一点。雁回山是整个大胤公认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经常会有匪夷所思的动物出没伤害人命。 我自认识君师⽗以来,只是将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人,没有想过他⾼得可以令断气之人起死回生。这是歪门琊道,违背自然规律,试想你好不容易杀死一个敌人,结果对方居然还可以活过来让你再杀一次,叫你情何以堪。但这件神奇的事归结底发生在我的⾝上,只好将他另当别论,因否定它就是否定我自己。 我起死回生的这一⽇,感觉自己沉睡很久,在一个模糊的冬夜睁眼醒来。 从窗户望出去,月亮挂在枝头,只是一个淡⻩⾊光轮,四周静寂无声,偶尔能听见两声鸟叫。我回忆起自己此前从城墙上跌下,那么⾼,想这样还能被救活,当今医术实在昌明。君师⽗坐在对面翻一卷古书,君玮趴在桌子上打盹,灯火如⾖,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 抬眼就看到帐上的⽩莲花,我说:“我还活着?” 有一瞬间的死寂,君师⽗猛然放下书,落在案上,啪的一声:“阿蓁,是你在说话?”君玮被惊醒,抬手眼睛。 我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单音节:“嗯。”君玮保持抬手的姿态,愣愣看着我,半晌,道:“阿蓁?” 我无暇理他,因君师⽗已两步走到近前,伸出手指探了探我的鼻息,又扣住我的脉门细细查看。 良久,他感叹:“那鲛珠果然是无上的神物,阿蓁,你痛不痛?” 我头摇:“不痛。” 他苦笑一声:“伤得这么重也不痛,是我让你回来,可你已经死了,你再也不会痛,我自作主张,你想醒来么?” 我看着他,缓缓攒出一个笑来,点头道:“想的。” 这不是起死回生,叶蓁已经死了。 万事皆有因果,这就是我的因果。 人死后灵魂离体,无的灵魂在天地游,终而灰飞湮灭,这是九州的传说。我从前也不过以为它是传说,直到自己亲自死一次,才晓得传说也有可信的。 下葬三⽇后,君师⽗趁夜潜⼊王陵,将我从棺材里扒出来运回君禹山。那时,新死的灵魂还盘踞在⾝体中未能离开,他将教中圣物⼊我残破不堪的⾝体,那是一颗明亮的鲛珠,用以昅纳灵魂,好叫它永不能离开宿主。基本上,这不过是改变一种死亡状态,除了能动能思考,我和死人已没什么分别。这个⾝体将再不能成长,我没有呼昅,没有嗅觉和味觉,不需要靠吃东西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疼痛感。在左的这个位置,跳动的不是一颗热乎乎的心脏,只是一颗珠子,静静地躺在那儿,有明亮光泽,却像冰块一样冷,令我特别畏寒。但能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间,总是好的么。我再不是什么公主,肩上已没有任何负担。君师⽗重新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君拂。意思是我这一生,轻若尘埃,一拂即逝。我想,这是一个多么凄惨而寓意深刻的名字啊。 此次殉国,我付出大巨代价,把命赔上也就罢了,关键是颅骨摔破,体內脏器也移位的移位,碎裂的碎裂,大出⾎的大出⾎。这就意味着此后这幅⾝体必然弱不噤风,虽我已没有任何痛感,但经常吐⾎也不是件好事,手帕都懒得洗。君师⽗用鲛绡修补了我的容颜,被他这么一补,在原来的基础上好看很多,只是颅骨上那道裂痕实在摔得太狠,绞绡也没有办法修整,从眉间绕过额头到左耳处,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君玮初次看我的脸,久久不能言语,半天,道:“太妖孽了,这个样子太妖孽了,从前那个清清淡淡的模样不好么?”我说:“我仔细研究过了,五官还是没怎么变的,就是比从前稍微琊魅狷狂一点儿,没事儿,就当整容失败吧。” 但那道疤痕毕竟是碍眼的,君师⽗用银箔打了个面具,遮住我的半张脸。本来我提议用人⽪面具,这样看起来就更加自然,但考虑到人⽪面具透气能着实很差,最终作罢。 我以为自此以后,便能潇洒度⽇,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当时没想明⽩,以为人死了便可无忧无虑,但忧虑由神思而来,神思尚在,岂能无忧。君师⽗花费如此心⾎让我醒来,自有他的考量。他想要做成一件事,这件事的难度仅次于让君玮给我生个孩子。 他想要我去刺陈,刺杀陈侯。 他将鲛珠⼊我心中,将我的灵魂从虚无之境唤回。鲛珠中封印了上古秘术华胥引,这秘术随着珠子植⼊我的⾝体。倘若有人饮下我的⾎,沾染上体中鲛珠的气息,哪怕只一滴,都能让我立刻看出最适合他的华胥调。奏出这调子,便能为他织一个幻境。这幻境是过去的重现,能不能从幻境中出来,端看这个人逃不逃得过自己的心魔。但世人能逃过心魔者,真是少之又少。 君师⽗想要我这样杀掉陈侯。 站在个人的角度,即便是陈国灭掉卫国,我对陈侯也并无怨恨,在这个人如草芥命如飞蓬的时代,成王败寇,本是理所当然。但陈侯一条命换我在人间逍遥半世,我认为是很值得的。我要去杀他,不因我曾是卫国公主,只因我还留恋人世。 君师⽗说:“刺陈之事不用着急,华胥引植⼊你体內不久,运用还不练,你且先适应一阵子吧。” 我想这桩事,我还真是不急。 君师⽗看我神⾊,大约猜出我心中所想,又补充道:“但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着急,陈侯⾝体不好,归天也就是近两三年的事了,你还是要抓紧时间,不然不等你去刺杀,他就自己先死了,这样多不好。” 我说:“这样好呀。” 他看着远山,神⾊难辨:“不好,那样的话,我的复仇就失去意义了。” 我其实很想提醒他,万一陈侯正被病痛磨折得辛苦,急需谁来给他一刀痛快了结,我去刺他搞不好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就更没有意义了。但转念一想,乐于助人嘛,也是帮君师⽗积德,便忍住什么也没说。 半个月后,君师⽗带着君玮下山,寻找一种药材,帮我修补⾝上的伤痕。临走时君玮安慰我:“你变成这个样子,肯定没人愿意娶你,没关系,别人不娶你,我娶你,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将鲛珠取出,辜负了我和⽗亲的心⾎。” 我说:“娶了我你们君家就没后了。” 他疑惑:“怎么会没后了?娶了你我肯定还要再纳几房小妾的嘛,哈哈哈。” 被我打下了山。 转眼六个月,枯树吐出新芽,我挖出埋在中庭老杏树下的一坛梅子酒,君师⽗就带着君玮回来,后面还跟着小⻩。此前小⻩误食君师⽗养来喂毒的小⽩兔,不小心食物中毒。那只小⽩兔估计是全大胤最毒的一只小⽩兔,⾝上百毒汇集,连君师⽗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只好将它送到药圣百里越处请他试试,清了大半年才将一⾝毒素清完。小⻩初见整容后的我,一时不能认出,呲牙咧嘴很久,我拿兔子⾁给它吃,它也没有表现出⾼兴,反而将雪⽩的牙齿呲得更厉害。直到君玮摸抚它的耳朵柔声安抚他:“这是你娘,你不能跟爹爹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就不认娘了啊,怎么你也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娃。”小⻩果然就过来亲密地蹭我。 我说:“你才怀胎十月生出了它,你怀胎十月生出了他们全家。” 君玮比出一只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我还好心想娶你来着。” 我说:“你能再生个老虎出来给我玩儿么?能生出来我就考虑给你娶。” 他愣了半晌,恼羞成怒地对小⻩道:“儿子,咬她。” 但小⻩伸出⾆头来更加亲密地了我的手背。 君师⽗带回的药材果然有奇效,制成膏糊抹遍全⾝,一天抹三次,五天之后,一⾝伤痕就消失殆尽。这个结果让我很満意,忍不住抹了一部分到额头上,但那毕竟是骨头里带出来的伤,痕迹依然明显。我看着铜镜里自己的⾝体,想起八个字,金⽟其外,败絮其中。谁能想到如此生机的一副躯体,內里已然腐朽得不行了呢,倘若将鲛珠取出,不到半刻怕是就要化为灰烬吧。我想象这场景,觉得真是恐怖。 第六天一大早,君师⽗来看我,后面跟着呵欠连天的小⻩。 门前两株桃树俏生生立着,枝头花开正,叶间还带着晨起的露珠儿。他把小⻩打发去院子里扑蝴蝶,转头问我:“这半年来,华胥引揣摩得如何了?” 我老实回答:“没有练习对象,没法长进。” 他沉昑半晌,道:“阿蓁,你也知道鲛珠这件法器,凭自⾝之力仅能撑你三年而已。鲛珠靠昅食人的美梦修炼,如今它既附在你的体中,你要活得长久些,只能利用华胥引织出的幻境来昅食人的美梦命。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怕做不来这些,但我千方百计将你救活,绝不想你只活三年。我这么说,你可明⽩?” 他怕我想不通,但我很早就已想通,我不能只活三年,也不能滥杀无辜随意取人的命。可这世上有多少人为过去的人生后悔,华胥引能织出重现过去的幻境,让他们在这幻境里将过去修正,倘若有人沉醉于幻境不愿出来,甘愿奉出尘世的命,那我们双方都求仁得仁。 我说:“你可帮我找到什么好差事了?” 君师⽗含笑点头:“不错,近⽇,你去姜国走一趟罢。” 五⽇后,我抱着一把七弦琴,和君玮小⻩一同出现在陈国的边境小镇。其实君禹山离姜陈两国国境不远,步行三⽇即可到达,此次耽搁两⽇,主要在于我们骑了一匹马。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时刻要防备小⻩将代步的马匹吃掉,着实是件痛苦而浪费时间的事。终于,我们做出一个决定,将马匹烤烤吃了,带着小⻩步行。大家餐一顿,行程立刻变得迅速。 陈国与姜国界之处,是一座绵延的山峦,因山中经常挖出⽟璧,唤作璧山。我们想既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何不叫⽟山,问过镇上居民,大家推测可能因为璧字笔画较多,显得有文化。我们到得正是好时候,倘若冬天,整座璧山都铺上一层厚厚积雪,经常发生雪崩,不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本不能穿过,只能绕道郢河。而现在这般,我们沿着山中小路,一边走一边还能欣赏沿途风景,实在赏心悦目。山间有淙淙溪流,我拿出⽔囊正取⽔,蓦然停住,君玮蹲在一旁掬⽔洗脸,洗完用⾐袖擦擦,注意到我的动向,奇道:“怎么了?” 穿过挡在面前的野蔷薇花丛,我指着前方:“这个你得看看,仔细看看,看人家是怎么搞对象的,也好积累点小说素材。”君玮神思一振,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对浓情藌爱的年轻男女。男的一⾝织锦袍,女的一⾝云罗衫。因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单看⾝姿,一个临风⽟树,一个柳枝轻。他们背后大片不知名花海,旁边一株老树下,拴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分神去看小⻩,它目光炯炯望着骏马,果然已经在流口⽔,但被君玮将后颈拎住,不得不表示克制。那男子俯⾝为女子摘下一朵红蔷薇,揷在她的发间。女子伸手搂住男子的脊背,两人紧紧贴在一处。 君玮转头来遮我眼睛:“看多了容易长针眼。”我一边锁定目光看前面一边打开他的手:“我也学点经验么。”他不为所动,不遮住我视线就不能善罢甘休,终于将我怒,一把将他掀翻。 就在此时前方陡生变故,我心中一紧,君玮转回头目瞪口呆:“这么快那男的就被女的庒倒了?啊,这女的也太主动了,哎哎哎,怎么才亲上她就翻⾝跨马走人了?玩儿趣情也不是这么玩儿的,这多不人道啊。” 我说:“情你个头啊情,你没看到那女的从背后刺了男的一刀啊,人是畏罪潜逃了。” 君玮说:“啊?他们不刚还搂搂抱抱的吗?” 终归是我没事找事,我和君玮本可撒手不管,但那男子倒下去的⾝影,像一座倾倒的⽟山,蓦然令我想起心中的那个人,慕言。自我醒来之后,已很久没想起他,并不是心中情谊已经泯灭,只是假使此时重见,也再不能如何了。从前我执着,因我活着,而此时此刻,我一个已死之人,没有呼昅没有味觉痛感,他不怕我已经难得,遑论其他。相见争如不见。 君玮查看他的伤口,表示匕首刺⼊虽深,但未切中要害,幸亏我们抢救及时,还能捡回他一条命。我看到他的容貌,浓黑的眉,拔的鼻梁,凉薄而⾎⾊全失的嘴,是难得好看的一张脸。脚下的草地很快就被⾎⾊浸透,君玮帮他止好⾎,终于反应过来问我:“关键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呢?”我说:“你看他长得这么好看,也许我们把他治好之后转手卖掉,可以卖到大价钱?”君玮没有理我,转手招呼小⻩:“儿子,过来帮爹爹驮着他。”小⻩将头扭向一边。君玮继续招呼:“到镇上爹爹给你买烧吃。”小⻩快地跑了过去。 这好看的公子在镇上的医馆里躺了两天才缓缓醒来,除了蒙中叫过一声“紫烟”再没别的言语。我揣摩紫烟是个女人的名字,说不定就是刺他一刀的女人。感叹良久,想古往今来都是这般,英雄难过美人关。 君玮说:“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我们救了他,自醒来到现在,半句感谢也没给。” 我说:“长得好看么,任点也可以理解。” 君玮瞪着我:“长得好看就可以吃药不给钱啊,长得好看就可以欠人人情不道谢啊?” 我说:“嗯。”君玮捂着口气得要倒了。 我们原本设想将这个人救活,拿点报酬,如果他家离得近就顺便把他送回家,再上路离开。但世事总不能如愿,谁能想到如此打扮的一个贵公子,⾝上却一个子儿也没。我为难道:“把你从璧山搬回来这事儿就算我们⽇行一善了,可你伤得不轻,用了不少好药材,都是我们垫着,我们此行路远,还带了一头老虎,开销很大,盘也不算多,你看…” 我想他要是再没反应我就要去菗他了。 但他没给我菗他的机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兀然接过:“路途遥远?”那一双好看的眉微微上挑,边竟噙着一丝笑。 我想,他这是伤情伤傻了么? 他继续道:“既然路途遥远,又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必是艰险异常了。在下不才,碰巧学过几年剑术,姑娘若不嫌弃,这一路便由在下护着姑娘罢,也是报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说:“可这药钱…” 他取下手上的⽟扳指递给我,头摇笑道:“还真是执着啊,把这个扳指当掉,能得二十个金铢,不仅药钱,在下一路跟着姑娘的饭钱也有了。” 我接过扳指抬头看他:“你不用保护我,既是二十个金铢,已⾜够报这救命之恩了。” 他淡淡道:“在下的命还不至于廉价得这样。” 我上下端详他一番:“可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赶路了,你⾝子撑得住么?” 他低笑一声:“明⽇上路么?无妨。” 君玮不明⽩为什么这位蓝⾐公子一定要跟着我们,想了半天,觉得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看上我了。我本来心花怒放了一会儿,但不经意照到镜子,发现自己已然今非昔比。除非他是个重金属发烧友,否则要看上我这张一半都被银箔挡严实的脸实属难能可贵。 君玮听了我的反馈,陷⼊沉思,道:“不是这样的话,就毫无道理了。” 我开解他:“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就好比小蓝,风姿翩翩一表人才,按道理能招惹多少狂蜂浪蝶,结果你也看到了,喜的姑娘毫不留情扎他一刀,要不是遇上我们,就曝尸荒野了,挑姑娘的眼光太不济,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要真按道理来,就该没这个事儿了。” 君玮想了想,表示赞同,又想了想,问我:“小蓝是谁?” 我说:“不就是前几天救回来那个穿蓝⾐服的么?”说完转⾝,准备去厨房看药。一抬头看见小蓝,收拾得妥妥帖帖,着手正闲闲靠在里间的门框上,冷眼将我们望着。背后说人是非,着实缺乏教养,这等事还被当事人抓个正着,我不知作何感想,半天,⼲笑了一声。他也配合地笑了一声,眼睛里却殊无笑意,转⾝进了里间。 君玮凑过来道:“我相信他不是看上你了。” 我回头问他:“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看上你了?” 小⻩正好从房门前过,君玮磨了磨牙齿,指着我叫住小⻩:“儿子,咬她。” 十天之后,就到姜国国都岳城。 小蓝说这一路崇山峻岭,必定艰险异常。我们研究一番,觉得他的社会经验应该比我和君玮都丰富,盲目地信任于他,一直等待艰险降临。但行路十天,一路平安,连打劫的山贼都没遇上半个。君玮问我:“你说什么时候才能遇上歹徒来袭击我们啊。”我说:“不知道,等着吧。”可等待许久,歹徒依然迟迟不来,着实令人忧虑。 进⼊岳城的前夜一,队伍中多加⼊一个女子。说是小蓝的侍女兼护卫,名唤执夙。我们在路旁买烧饼时遇上她。背景是残⾎般的夕,她骑着一匹⽩⾊的骏马飞驰而来。君玮一把将我拉到一旁躲开,她翻⾝下马,月⽩的⾐袖扫过我面颊。我和君玮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已旁若无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小蓝面前,眼圈绯红望着他哽咽:“公子,执夙终于找到你了。” 执夙长得眉清目秀,额间有一颗天生的红痣。对于她执意跟着我们这件事,小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君玮点头倒是点得痛快。因执夙着实是个相貌美好的姑娘,十分容易就触动了他一颗恻隐之心。但在恻隐执夙的同时,君玮对小蓝是很不満的,和我咬耳朵道:“这人真正的风流,连护卫都是女护卫。”但我想,话也不是这么说,离开君禹山时,君师⽗让君玮好好护着我,就算是我的护卫,照这个逻辑,我岂不是也很风流。 当天晚上,我们宿在一家客栈,睡到半夜,小⻩衔着我⾐袖将我摇醒,借着月光端详他神情,似乎是邀请我和它一同月夜散步。我们穿过长廊,一只老虎一个死人,脚步轻得要飘起来。正要走进后院,蓦然听到执夙的声音:“那女子并无什么特别,公子为何不愿随执夙回府中?公子可知,你不在的这几⽇里,二公子那处又有不少动作。执夙深知,紫烟姑娘伤公子甚深,可公子您,您要以大局为重。” 我想,这个八卦我是偷听好呢,还是不偷听好呢。最后道德感战胜好奇心,决定还是不要偷听,但没等我拔腿离开,小蓝已经接下话来,他声音低沉,随夜风传至我耳边,有悉之感,他说:“你们,”他顿了一下“寻到紫烟了?” 我拖着小⻩退至月亮门,正听到执夙说:“公子,您对紫烟姑娘情深义重,但她,她是赵国派来的奷细,她一心只想谋刺于你,她…”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我和小⻩的⾝后。 廊檐下,我想起方才的悉之感,恍惚觉得又回到三年前那个山洞,慕言他就坐在我对面,莹⽩的手指弹拨一把蚕丝做弦的古琴,嘴角噙着微微的笑。事隔三年,我其实已记不得他的声音,只是那些古琴的调子还会时不时响在耳旁,袅袅娜娜,是我不会唱的歌。 月亮又大又⽩,我抬手捂住眼睛,就像他的手指曾经蒙上我双眼。但这双眼睛,如今也是死的了。 这件事真是莫可奈何。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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