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 第十三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  作者:唐七公子 书号:41951 更新时间:2017/9/24 
第十三章
  这‮夜一‬,凤九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浓云遮蔽天幕,风吹过旷野,遍地荒火,暗⾊的烟尘漫于长空。一条颓废的长河似条游蛇横亘于旷野中,河边有摇曳的人影。

  凤九模糊地辨认出河边那人一⾝红⾐,虽看不清模样,心中却知道那是阿兰若。她揣着数个疑问,踩过枯死的草茎,想靠她近些,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近她的⾝。

  眼看红⾐的⾝影将陷⼊浓厚烟尘,她急切道:“你为何要自尽,什么样的事,值得你冒着魂飞魄散之苦也要一心求死?”

  女子带笑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含着就像苏陌叶所说的那份洒脫:“是啊,为何呢?”荒火蓦地蔓延开来,如一匹猛兽蹿至凤九脚底,她吃了一惊,腾空而起,只感到⾝子一轻,醒了。

  凤九琢磨了一早上这个梦的预示,没有琢磨出来什么。恰逢昨⽇陪着陌少一同回来的茶茶提着裙子跑进来,提醒她陌少要回神宮了。她昨夜收拾书房,瞧见有个包着糖狐狸的小包裹,上头贴了个条子给陌少,还打不打算再给陌少。凤九一拍脑袋,深觉茶茶提点得是时候。杀去书房取了糖狐狸,兴冲冲地去找陌少。

  苏陌叶得了‮夜一‬好睡。今⽇总算有个人样,翩翩佳公子的形神也回来了十之七八。

  凤九豪气地将糖狐狸朝他座前一丢,苏陌叶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头:“这个东西,我也有份?”

  凤九大度道:“自然,我院中连扫地的小厮都有一份,没道理不给你留一份。”邀功似道:“自然你这一份要比他们那一份更大些,且你这个里头我还多加了一味糖粉。送去沉晔院中的与你这个口味一样,听说沉晔分给了他院中的小童子,小筒子们都觉得这个口味不错。”

  陌少脸上神⾊变了好几变,最后定格在不忍和怜悯这两种上头,收了糖狐狸向凤九道:“这事,你同息泽提过没有?”

  凤九奇道:“我为何要同他提这个?”

  陌少脸上越发的不忍且怜悯,道:“啊,没提最好,记着往后也莫提,对你有好处。”

  凤九被他弄得有些糊涂道:“为何不能提?”

  陌少心道因我还想多活两年,口中却斟酌道:“哦。因你这个⾝份,亲自做藌糖赏给下人或赠给我们这些师友,其实都不大合规矩,从前阿兰若就不做这等事,你若同息泽说了万一引得他起疑,岂不节外生枝。”

  凤九恍然:“这倒是,这个是却是我没想全,还是你虑得周到。”

  话说到此处,因提了息泽几回,有另一事忽然浮上凤九的心头,向苏陌叶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事还要请教于你,因我是个陆上的走兽,对⽔族晓得不多,不过你是⽔族可能知道,蛟龙的⾎毒可有什么解法?”蛟龙的⾎毒盘踞在息泽体內十几⽇未清⼲净,比翼鸟族的药师们终归只是地仙,没有什么见识,竟诊不出这种毒,虽据息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却令凤九有些担忧,是以有此一问。

  苏陌叶莫名道:“蛟龙的⾎毒?蛟龙并非什么毒物,反倒蛟⾎还是一种极难得的滋补圣品,且等闲毒物若融⼊蛟⾎,顷刻便能被克制化解。有些巨毒因混的毒物太多,药师们一贯爱取蛟⾎为引,先将部分能化解之毒化解,‮子套‬剩下的毒就容易得多。谁同你说蛟⾎中竟会含毒?”

  凤九懵懵懂懂地看着苏陌叶,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可…可他说他中了蛟⾎中带的毒,会,会那样是因为毒发⾝不由己之故。”

  苏陌叶给自己倒了杯茶,挑眉道:“谁同你说这话定是在诓你。”茶杯刚沾上,猛然顿住,转头看她道:“你说他会那样,会那样是哪样?”

  凤九不说话。

  苏陌叶试探道:“他没有占你什么便宜吧?”

  凤九的脸先⽩了一下,继而两腮透出粉来,粉⾊越晕越浓,一句话的工夫,已像被抹了胭脂般的通红。

  苏陌叶菗了菗嘴角。这个人是谁,他心中八分明⽩了。

  帝君。

  今⽇他真是倒了⾎霉,或者说,自他承了连宋的托付进到此处遇到帝君开始,他就一直在倒⾎霉。帝君追姑娘的路数太过奇诡,恕他搞不明⽩,但要是让帝君晓得他搅了他的好事,他会有什么下场他就太过明⽩。

  凤九逆光坐在一张梨花椅上,扔呆愣着不知在想什么。

  苏陌叶咳了一声,昧着良心补救道:“其实,蛟⾎这个东西吧,虽能化解一些小毒,但情毒却不在此列,若是一剂情毒融进蛟⾎…”

  凤九手背贴着脸,脸上的‮晕红‬退了些,淡声道:“你想说也许那条蛟龙先中了情毒,将毒过给别人也未可知?但譬如我中了情毒,你沾了我的⾎,难不成也会染上情毒吗?世上哪有这样的情毒,陌少,你不会以为我当真如此好诓吧?”

  苏陌叶⼲笑了一声,几乎预见到帝君将苍何剑架在他脖子上是个什么情景。良久,他叹了口气,向凤九道:“你从前告诉我,你想遇到一个更好的人,一个你有危险就会来救你的人,救了你不会把你随手抛下的人,你痛得时候会安慰你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那个诓你的人,就是你要找的这个人?”

  凤九愣了一愣,道:“我同他的确处的不错,但…”

  苏陌叶道:“其实那人是谁,我大约也猜出七八分。你是不是觉得,某些时候,他在‮趣情‬品上同东华帝君很像?”不等凤九回答,又道:“我想,你不是不喜他吧,只是觉得,这就像把他当做东华帝君的影子,到头来说了那么多次放下最终却仍然没能放下,你是这么想的吗?”

  其实苏陌叶这一番话,多半实在胡诌。纵然,他也晓得他胡诌的很荒谬,竭力将她引到这条歪道上。她若能往他说的那些话上头想一次,就必然会想第二次,多想几次,说不准就相信她果然喜上息泽了。

  这也是事到如今,他能补救帝君的唯一办法。

  凤九沉默了片刻,片刻中,苏陌叶喝了几盏茶,他觉得凤九此时的沉默乃是为了蓄积精力,好一气呵成淋漓尽致地骂他一顿,这顿骂本就是他自找的。他候着。

  良久,凤九终于开口,低声道:“啊,可能你说得对。”

  苏陌叶剩下的半盏茶直接灌进了自己⾐领中,目瞪口呆地望向凤九。

  凤九又沉默了片刻,向他道:“今⽇你说的许多,都称的上金⽟良言,令我有醍醐灌顶之感,你还有什么要忠告我嘛?”

  苏陌叶顿时有一种神游天外的不‮实真‬感,声音却平静地道:“哦,没什么了,只还有一句,若你果然喜他,不要有庒力,可能因你喜的本就是那个调调,恰巧帝君同他都是那个调调罢了。”

  陌少离开后,凤九在他房中坐了半天,晨光耀耀,很宜思考。方才同陌少说话时,不过半柱香里头,她就在震惊、愤怒、疑惑、恍然四种情绪间转了一大圈,转的她脑子有些晕乎,想事情想得不很清楚。她震惊于息泽诓她,愤怒于息泽竟然诓她,疑惑于息泽为何诓她,恍然于息泽诓她,可能是喜她。

  这个恍然,初时自然将她骇了一跳,但从前她姑姑⽩浅教她做占卦题的诀窍,有一句名言,说她们这种没天分的,要想在夫子眼⽪底下将这一课顺利过关,须得掌握一种蒙题的诀窍。排除所有已知的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可能,就算看上去再也不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这就是相命占卦的诀窍。

  诚然,关于是不是看上了她这个事情,息泽曾否认过。但凤九也算是在情关跟前扑腾过的人,看事自然不再肤浅,晓得于情之一字,有那种打落牙齿和⾎呑型的,譬如她姑⽗夜华;有那种敢作敢为愣头青型的,譬如她好友小燕;还有一种死鸭子嘴硬型,恐怕息泽就是这一种。

  她对息泽,到底如何看的,这一点,她开初没有想明⽩。在她所有朋友中,息泽无疑是最有文化的一个,最有品味的一个,她对息泽自然是有好感的,否则就算借着蛟毒的名头,他占了她便宜要想全⾝而退也不大可能。当年灰狼弟弟同她玩木头人这个游戏时,没留神撞了她且在她脸上磕了个牙印,她就把灰狼弟弟揍得三个月不敢同她说话。

  但倘说她心中其实有几分留意息泽,为何当初以为息泽喜她时,她却那样惶恐?她着实懵懂了一阵,直到苏陌叶那一席话飘进她耳中,像是在她天灵盖上凿了个洞,一束通透之光照进她脑海,虽痛,却透彻。她深觉陌少不愧是陌少,最后对她的那句提点,更似一阵清风拂进她心中,将方才那束通透之光尚未除尽的些许雾一应吹散。陌少有大智慧。

  瞬间,她觉得自己澄明了。

  不错,她对息泽的那一些悉之感,乃是因他同东华帝君是一个调调,但她对息泽的好感,却并非东华帝君之故,因她喜的就是这个调调,碰巧他们都是一个调调。

  陌少说的有理。活⾎息泽,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她想想,自己⾝上还背着什么债?

  首要是叶青缇。⽔月潭中,同战过蛟龙的息泽一别后,她在袖中发现了装频婆果的锦囊,晓得此时这个外壳果然是自己的原⾝。

  频婆果安然无恙地好好蔵着,就待走出梵音⾕,能以此果复活叶青缇,届时,她欠他的债,就算还清了,为他守孝的诺言也可废止了。

  再者是…东华的名字浮上她心头。她愣了一愣,帝君着实给了她许多恩,当然也令她吃了许多苦头。不过,此时他既已同姬蘅双宿双飞。帝君同她其实已不再有什么瓜葛,若⼲年后他若想起她,大约印象中不过是位能逗乐的旧年小友。

  她透透彻彻地想了一通,自觉⾝上的确没背着什么人情债了,既如此,她一心想遇到的一个人从天而降,为何不赶紧逮着?

  息泽他嘛,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些,不过,连东华帝君这么难搞的她都尝试过了,息泽还能比东华更难搞吗?如此一想,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顿觉得很有把握。

  三⽇后,橘诺出王都。当⽇灵梳台上橘诺受大刑动了胎气,倾画夫人百般恳求,上君方发了善心,允她滞留王都一些时⽇养胎。

  凤九从陌少处听闻当年阿兰若做过人情,令沉晔同橘诺相见最后一面,故而前些⽇便打点好刑官,在城外一条清清小河旁,为二人排了一出送别戏。据说当年阿兰若其实并未跟着去,但她闲来无事,觉得跟去瞧瞧热闹应该没有什么。

  残余辉照进河中,河畔杨柳依依。比翼鸟一族盛行的游记中描绘的那些感人场面,譬如折柳相赠泪洒⾐襟之类的,全然没有见到。

  橘诺形销骨立,立在一株垂柳之下,沉晔站得开,遥望着河对岸。大胡子刑官站在他们⾝后三四步,目光如炬向二人,前头两人长久无话。

  凤九叹息世间竟有人没有眼⾊至斯,任谁被个外人这么目不转睛盯着,恐也说不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她叹息一声,招呼大胡子刑官过来帮她试茶。她前一阵在息泽处学到一个野地饮茶的乐趣,顺道捎带了套茶具出来练手。

  果然大胡子前脚刚抬,后脚处,橘诺便有了动静,话说得小声,无奈凤九一双狐狸耳朵尖,轻言细语随风而来⼊她耳中,十分清楚。

  她说的乃是一句悔悟之言:“表哥的情意今生只能辜负,却是我太不懂事,如今我已配不上表哥,只望,只望在此结下来世盟约,若有来世,定不相负。”

  凤九手上顷刻爆出一层⽪,分茶的手都有些抖。她竖起耳朵,想听听沉晔的反应。竖了片刻,但沉晔在片刻之间,没有任何反应。良久,才似疑惑道:“我对你,有什么情意?”

  橘诺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不稳“你,你说我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就算我做错了事,却不能放任不管,你并非爱管闲事的人,明知救我有什么可怕后果,却以⾝犯险,这些,难道不是因表哥你对我…”

  沉晔淡淡道:“救你是为你⽗亲留下一条⾎脉,知恩不报枉为君子,你要感谢你⽗亲对我施有大恩。”

  橘诺不能置信道:“那为何你今⽇来送我,不是、不是不舍我吗?”

  沉晔道:“借机出来走一走把了。”

  橘诺颤声道:“你、你从小便不喜嫦棣和阿兰若,但对我却最好。”

  沉晔蔑然道:“你⺟亲⾝上的⾎不贞不祥,我早该知道,你和嫦棣一⺟所生,自甘堕落,本该没什么不同,从前我⾼看了你。”

  橘诺气得发抖,声音中含着哭腔:“若我是不贞不祥,阿兰若呢,她也同我一⺟所生,已嫁作他人却仍来招惹于你,不更是不贞不祥,自甘堕落?你却甘愿为她所囚…”

  沉晔冷笑道:“我就是甘愿为她所囚,你要如何?”

  凤九竖着的耳朵冷不丁一颤,手撑着下巴免得它掉地上,刑官担忧地上前道:“殿下可是牙痛?”凤九‮头摇‬递给他一杯分好的茶,又指了指河边,意思是他喝完了可以上路了。

  今⽇来瞧热闹,果然瞧了好大一个热闹。她着实没料到沉晔救助橘诺其实还有这层隐情,但这也合他的子。沉晔确然不是也怜香惜⽟之人,一张嘴能将人伤到什么地步,凤九感触颇深。此刻遥望橘诺在风中颤抖得似片枯叶的⾝影,心中简直要溢出同情。

  橘诺走得落魄,沉晔负手在河畔看风景,⽟城外头,山是⾼山,⽔是流⽔,比之府里头那些琢磨出来的小景,自然要旷达些。

  凤九思索,方才沉晔同橘诺动了口⾆,或许口渴,是否该邀他过来喝杯茶润嗓。打招呼的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依照沉晔初时对阿兰若的厌恶,多半不会过来,她是⽩招呼了。这么一想,顿觉讪讪的无趣,预备把剩的半壶茶倒掉,将茶具也收一收。

  不料沉晔竟走过来了,不仅走过来了,还盘腿坐下,不仅坐下来,还坐在她正对面。抬头问她:“你说的茶呢?”

  唱戏这上头,凤九不愧是有经验的,迅速地进⼊角⾊,道:“啊,在此在此。”将一只刚倒満热茶的小盏递过去。

  为演得真,以示阿兰若对沉晔的上心,凤九还在顷刻间筹出了两句关怀言语,他沾杯沿时,担忧地道:“我才刚煮好不久,恐有些烫,你先吹吹。”他饮汤⼊喉时,又期待地道:“这个茶没甚新鲜,耝茶把了,淡煮茶的⽔却是从荷叶上采集的荷露,你尝尝看喝得惯否?”沉晔放下茶杯,神⾊⾼深地看着她。她淡定的递过去一张丝帕,继续她的关怀三步曲,宠溺地道:“方才喝茶时是有些心不在焉吗?瞧,嘴角沾了茶渍,用这个揩一揩吧。”

  沉晔瞧了她一会儿,接过丝帕,话语中含着一丝讥诮“我搞不懂你,前几⽇还听闻你同息泽神君鹣鲽情深,是如今宗室中贵族夫典范。今⽇你却来如何关怀我,却是为何?”

  凤九心中咯噔一声。原本阿兰若的时代,息泽从未出过岐南山,兰沉二人的故事与他也并无什么相⼲。但此番她却忘了,息泽是个变数,陌少曾告诫她,旁的事她想如何便如何了,但阿兰若同沉晔的关系,还须她务必照着从前的来尽力,因这条线极关键,保不准便是⽇后结局的引子。

  凤九握住沉晔的手,无限真诚地道:“我同息泽嘛,不过逢场作戏,对你…”“方是真心”四个字即将脫口而出,因突然想起这个时代阿兰若不过暗中恋慕沉晔罢了,这段情并未摆上台面来,又赶紧咬回⾆中。

  事有凑巧,茶茶领着突然回府的息泽来河畔找凤九时,二人遇到的,正是这一幕。

  当是时,杨柳拍岸,和风送来,茵茵碧草间一桌茶席,沉晔与凤九相对而坐。凤九隔着茶席牢握住沉晔的手,一双眼睛含着无限柔情,正低声絮语什么。

  彼时茶茶的脑子其实是昏的,瞧⾝前的息泽走近了几步,自己也尾随走近几步,便听到自家殿下的声音飘进耳中:“息泽是个好人,或者“逢场作戏”四个字我方才用的不大准确,但你那些话委实令我着急,我同他确然只是一些互帮互助的情谊,我可指天发誓,同他绝无什么,此前没有什么,此时没有什么,将来也断不可能有什么,你信我吗?”

  茶茶没来得及琢磨凤九一番话说的是甚,单听她这个软软糯糯的声儿,骨头已酥了一半。无意中打了个噴嚏,偏头时瞧见息泽的脸⾊,却有些愣住,神君一张脸雪⽩,眼神冷得像冻了几千年的寒冰。

  茶茶战战兢兢地转回头,瞧见茶席中方才正低语的二人看着他们一个冷淡一个惊诧,想来是被方才她那个噴嚏惊动了,这才发现了他们。

  茶茶打眼一瞟,殿下的手仍覆在沉晔的手背上,殿下眼中虽有惊讶,但方才过多的柔情尚未收回去,仍徐徐回在剪⽔双瞳中。且殿下今⽇一⾝红⾐,同一⾝⽩⾐的沉晔坐在一处,瞧着简直像一对璧人,天造地设,何其般配。

  息泽的目光凝在他们那一处片刻,她从未见过神君脸上有那种表情,但到底是种什么表情,她也说不上来。神君向前跨了一步,又停了,看了‮坐静‬不动的二人片刻,没说什么,却转⾝走了。她记得从前神君的背影一向威仪,纵有天大的事他脚下的步子也是不紧不慢,自有一种风度,此时不晓得为何却略微急迫。

  茶茶呆在原地,自觉此时不宜跟上去。她听到沉晔意味深长地向她主子道:“既然你们没什么,他为何要走?”

  她听到她主子殷切但含糊地道:“啊,我同息泽的确没有什么,你不用拿这个试探我,或许他觉得打搅了我们饮茶赏景所以走了吧。还是你觉得饮茶人多些更热闹?如果你喜更热闹些我去把他叫回来。”

  茶茶看见神君的背影顿了顿,她有一瞬间觉得神君是不是要发作。但只是一晃神的工夫,神君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茶茶回忆神君的背影,觉得神君不愧为神君,就算是一个背景也是⽟树临风,但风可能大了点,将这棵临风的⽟树吹得有些萧索。

  茶茶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同情。

  凤九瞧着窗外头像是从天河上直泼下来的豪雨,出了一阵神。

  午后野地里那一出,她敬佩自己眼睁睁瞧着息泽甩手而去,仍能一边安抚地陪着沉晔吃完后半顿茶,再安抚地将他送回孟舂院中。这便是她的敬业了。她当时的处境,正如一个逛青楼找姐儿的风流客,遇到自家的泼辣夫人杀进来捉奷。她觉得,便是个惯犯,也不定能将这档子事圆得比她今次更如意些。她一面觉得情圣这个东西不好当,一面又觉得自己似乎当得出⾊,是块料子。

  沉晔回孟舂院后,她去找了息泽半⽇,直接找到潇潇雨下也没找到息泽的人影,她就回来了。据她猜测,息泽是醋了,但他一向是个明理的人,给他解释也不急在这一时,对付沉晔这个事费神,她须留些精力,倘被雨淋病了就不大好了。

  茶茶拎着烛台搁在窗前,瞧着豪雨倾盆的夜空,担忧地向凤九道:“此时雨这样子,神君定要被淋坏了。”

  凤九打了个哈欠道:“他能找着地方避雨,这个不必担忧。”

  茶茶唏嘘道:“殿下找不着神君,定是神君一意躲着殿下了。他定是既想见到您,又怕见到您。既想见到您同他解释您同沉晔大人没有什么,又怕见到您同他解释您确然同沉晔大人有一份情…”

  凤九道:“他不是个这么纠结的人吧…”

  茶茶叹了口气道:“想想神君大人他走在荒无人烟的野地中,此刻天降大雨,但神君大人心中早已被震惊和悲伤填満,还能意识到下雨了吗?冷雨沉重地打在他的⾝上,渗进他的袍中,虽冰冷刺骨,但跟心底的绝望相比,这种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凤九道:“他不会吧…”

  茶茶幽怨地看了凤九一眼“待意识到下雨的时候,神君大人定然想着,若是这样大的雨,殿下你仍能出现,与他两两相对时他定然将您拥⼊怀中,纵然您狠狠伤了他他也全不在意,可殿下您…”她再次幽怨地看了凤九一眼“殿下您竟因为天上落了几颗雨,就利落地打道回府了,您这样子将神君大人置于何地呢,他定然感到万分凄惨悲苦,恨不得被雨浇死了才好呢。”

  凤九有一种脑袋被砸得一蒙的感觉,道:“他不至于这样吧…”

  茶茶趁热打铁地道:“殿下要不要再出去找一找神君?”

  凤九试图在脑中勾勒出一幅息泽神君在雨中伤情的画面,倒是出来一幅他一边赏雨一边涮火锅的画面。雨中伤情这档子事,怎可能是息泽⼲得出来的事?她暗叹茶茶的多虑,咳了一声道:“我先睡了,息泽吗,想必他早睡了,明⽇雨停了我再去找他。”

  茶茶一口长气叹得百转千回,恨铁不成钢地摇了‮头摇‬,转⾝帮她去铺被去了。

  窗外风大雨大,凤九模糊想着,近⽇出了几个大⽇头,来场雨正好将天地间的昏茫气洗一洗,冷雨敲着窗棂,她渐渐⼊眠。睡到半夜,却陡觉榻一矮,一股气扑面而来。她今夜原本就睡得浅,惊醒的瞬间一个弹指,帐外的烛台蓦地燃亮。

  昏⻩烛火些微透过薄帐,能勉強找出个人影。息泽神君闭眼躺在另一半榻上,周⾝都冒着寒气,觉察有光照过来,眼睛不大舒服地睁开,目光茫了片刻,定在缩于脚笼着⾐襟的凤九⾝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九看了他一阵,无言地道:“这个话,可能该我来问要好些。”

  息泽的目光中露出不解,她打了个哈欠道:“因为这个是我的。”瞧着息泽今夜像是诸事都慢半拍的模样,奇道:“你是不是早回来了,怪不得在外头找了你一下午没瞧见人影,你是住在东厢还是西厢?此时逛进我房中…是梦游逛错了房了吗?”

  息泽静了半天,道:“在外头散步,忘了时辰,刚回来,没留神走错房了。”

  窗外仍有呼啸的风声雨声,凤九一个灵,在头扒拉半天,扒拉出个背壳拨开,房中立时铺満柔光。凤九此时才瞧见息泽一⾝像在⽔里头泡过一般,连榻上他⾝下的背面都被⾝上的⽔浸得透。

  凤九呆了一呆,茶茶神算子。

  她伸手握上息泽冻得泛青的手指,像是握上一个雪疙瘩。

  凤九咬牙道:“这么大的雨,你就不晓得躲一躲吗,或化个仙障出来遮一遮你都不会了?”

  息泽闭着眼睛小寐道:“我在想事情,没留神下雨了。”

  凤九从他⾝上跨过去。

  息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语声中透着疲惫道:“何必急着躲出去避嫌,我都这样了能对你做什么?”

  凤九挣了挣。

  息泽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头晕,你陪我一会儿。”

  凤九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避你大爷的嫌,陪你大爷的一会儿,浇了五六个时辰的雨,你头能不晕吗,我去搬澡盆放‮澡洗‬⽔给你泡泡,你还动得了就给我把⾐裳脫了团个被子捂一捂,动不了就给我待着别动。”

  息泽道:“我动不了。”

  凤九挽着袖子在屏风外头一遍搬澡盆一遍道:“那你就穿着⾐裳泡。”

  息泽沉默了半天,道:“又能动了。”

  有术法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半夜仆役小厮们都安眠了,也能‮腾折‬出一盆热气腾腾的‮澡洗‬⽔,凤九将手臂浸进去试了半天⽔温合不合宜,又拿屏风将澡盆围了,搬个小凳子背⾝坐去门口,方招呼息泽可以去泡泡了。

  听到后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凤九疑心息泽是否撞到了桌椅,但此时若他已宽了⾐…她克制住了扭头去关怀他的冲动,直待屏风后头传出⽔声,才转⾝搬着凳子移去屏风附近坐着,以防息泽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比翼鸟族因本⾝就是个鸟,不大爱在屏风器物上绘鸟纹做装饰,眼前排成一排的几盏屏风乃用丝线织成,上头绣着静心的八叶莲。但此时袅袅⽔雾从屏风后头升腾起来,连绵的八叶莲似笼在一片雾⾊中,瞧着竟有些妖娆。

  凤九掐了把‮腿大‬,就听到息泽的声音从屏风后头飘过来“我散步的时候,在想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凤九莫名道:“什么信。”

  屏风后⽔声暂停,息泽道:“你说借我的名于灵梳台救下了沉晔,因你觉得他对橘诺情深且有义气,让你感动。”

  凤九终于想起来和着糖狐狸一道送给息泽的那封关乎沉晔的信,大约是写了几句冠冕的话,但其实她已记不得信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也不晓得息泽突然提起此事是何意,只得含糊道:“啊,是有这么回事。”

  息泽道:“我开始是信了的,因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凤九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口,这话说的,难道他已晓得自己并非阿兰若,且晓得了自己同陌少正⼲着什么勾当?一颗冷汗滑落脑门儿。

  息泽继续道:“原来你是因喜他才救他。”他低沉的声音笼在雾⾊中,听得不真切,凤九心中却陡然松落,他原来是这个意思。一抹脑门儿上的冷汗,顿感轻松地接口道:“我的确没有骗你,你想太多了。”但因她提起的心猛然放松,声音中难免带着一种轻快,听在息泽的耳中,似乎他提起沉晔这个名字,都让她格外的开心。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息泽缓缓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他的?”不及她回答,又道:“因他在九曲笼中救了你,而我没有赶到?你想要一个你有危险能赶去救你的人,你觉得他才是那个人是不是?”

  凤九一下精神了,息泽此前口口声声说他二人不过知心好友,这是知心好友该说出的话吗?再则,她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她记得此话只同陌少略微提过,怎么此时倒像是人人都晓得她想要个什么人了?

  嘴硬的死鸭子,有要开口的迹象。她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意得息泽开口开得更确凿些,道:“你是我的知心好友嘛,我有危难时你着实无须第一个赶到,你瞧,你同沉晔又不一样。”

  她等着息泽来一句捏心窝的话,屏风后头却良久没有声音。她等了许久,屏风后静的不正常,连个⽔声都没有。凤九心中咯噔一下,他此时头昏着,不会是晕在⽔里头了吧。

  也顾不得计较息泽此时光着,她三两步跨过屏风。因她方才加了⼲姜透骨草之类有助于驱寒的药草,澡汤被药草浸得浑浊,桶面上未瞧见息泽。

  凤九喊了两声,⽔中没有回应。她颤抖着两部跨近桶旁,顾不得挽袖子,朝⽔中伸手,碰到个硬物,一捞一拉一提。息泽破⽔而出,半边⾝子裸在⽔面上,一只手被她拽着,一只手笼着透的长发,皱眉看着她。明珠柔光下,⽔珠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盈盈晃动,凤九将目光从他锁骨上移到他脖子上,再移到他脸上,克制着就要漫上脸的红意,假装淡定地道:“吓我一跳,你躺在⽔底做什么?”

  息泽淡然道:“想事情,你太吵了。”

  凤九捏着他胳膊的手僵了一下,她方才还拿定,他是对她有意,此时他说出这等话,她却拿不准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了,或许近⽇其实是她自作多情,息泽行迹虽古怪,但其实他对自己并无那个意思?因她感情上的军师小燕壮士不在此地,不能及时开解她,她茫然了一瞬,讪讪放了他的手,道:“哦,那你继续想,泡好了穿上⾐裳回东厢罢,我先去东厢将被之类给你理理。”

  她转⾝走,露出袖子的手臂却被息泽一把握住,⾝后传来庒抑的哑声“沉晔哪里比我好?”凤九在原地呆了一呆,倘他没有嫌过她番,她会觉得他多半是醋了,但此时,她却搞不明⽩了。若就这个问题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了片刻,诚实道:“这个我却没有比较过。”

  她从未对沉晔有过非分之想,自然不会将他同息泽比较。但此话听在息泽的耳中,却分明是她对沉晔一意钟情,不屑将沉晔与旁人比较。屋中一时静极,吐息间能听得窗外的风声。凤九觉得喉头不知为何有些发涩,挣了挣手臂。

  忽然一股大力从臂上传来,她一个没站稳蓦地跌倒,澡盆中溅起大片⽔花。鼻尖萦绕驱寒的药草香,温⽔浸过她贴⾝的长裙,肩臂处的薄纱被⽔打,紧贴在雪⽩肌肤上。凤九动了一下,惊吓地发现自己坐在息泽腿上。息泽的脸近在咫尺。

  这么一个美男子,长发透,脸上还带着⽔珠,平⽇里噤得⾐襟恨不得将喉结都笼严实,此时却将整个上半⾝都裸在⽔面上,深⾊的瞳仁里像在酝酿一场暴风雨,神⾊却很平静。

  凤九的脸红得像个番茄,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这个阵仗,她着实没跟上,不晓得唱得是哪出。

  息泽空出的手抚上她的脸,低声道:“沉晔会说漂亮话逗你开心?说你长得好,格好,又能⼲?”他停了停,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听的这些好听话我没说过,也说不出。但我对你如何,难道你看不出?”

  凤九平调啊了一声,片刻,恍然升调又啊了一声。

  前一个啊,是听完他的话脑子打结没听懂的敷衍的啊,后一个啊,是想了半刻排除各种可能终于明⽩了他在说什么,却被惊吓住的啊。

  兜兜转转,他果然,还是那个意思嘛。

  凤九強庒住就要怒放的心花,面上装得一派淡定。

  良久,息泽续道:“我没想过来不及,没想过你会不要我。”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自然,放佛果真是凤九将他抛弃让他受了无限委屈。

  凤九接道:“因此你就醋了,就跑出去淋雨?”

  息泽仰头看着房顶“我在想该怎么办,结果没想出来该怎么办。除掉沉晔或许是个法子,但也许你会伤心。”

  凤九欣慰道:“幸好你还考虑到了我会不会伤心,没有莽撞地将沉晔除掉。”

  息泽淡淡道:“你虽然让我伤心,我一个男人,能让你也伤心吗?”

  凤九倒菗一口凉气“你竟说你不会说好听的话。”

  息泽颓废道:“这就算是句好听话了?”

  说话间,澡盆中的⽔已有凉意,凤九瞧息泽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打折单子手脚并用的爬出澡盆,息泽神⾊有些恹恹地靠在盆沿,没再拦着她,也没多说什么。

  凤九立在澡盆外头,居⾼临下看着息泽,这种⾼度差顿时让她有了底气,心中充盈着情路终于顺畅的感慨和感动,方才在澡盆中局促和胆怯一扫而空,息泽这个模样,醋的不是一般二般,她觉得自己心痛。但谁让他此前死鸭子嘴硬来着?

  施术将⽔又温了一遍,她神神秘秘靠过去,在闭目养神的息泽耳畔轻声道:“你醋到这个地步好歹收一收,我亲口说过我喜沉晔了吗?”

  息泽的眼睛猛地睁开。

  她的手搭上他肩头,像哄孩子“下午不过一个误会罢了,我这么喜你,又怎么会不要你。”说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中満是甜藌。息泽还没反应过来,她倒是先打了个噴嚏,察觉纱裙贴在⾝上浸骨地凉,赶紧迈过屏风换⼲⾐裳去了。

  凤九今夜,对自己格外佩服,如此简单就将息泽拿下,自己逾千年练就的,果然是一手好技术,不比隔壁山头的小烛差了。

  此时只还一桩事令她有些头痛。她这个阿兰若,是假的,自然不能一生待在此境,但息泽却是此境中人,届时如何将他带出去?不晓得他又愿意不愿意同她一道出去?

  她想了一阵,又觉此事不急于一时,便也懒得想了,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将方才被息泽躺得透的铺换一换。她二人如今已心意相通,他人又还晕着,自然无须大半夜地另搬去东厢,便在此处歇着,她同往常一般在边搭个小榻即可。

  息泽估摸还需再泡一泡,她收了明珠,只将一盏烛台挪到屏风旁留给息泽,因想着大半夜的,倘息泽出来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晓得该说什么,便爬上小榻先行歇着,意装睡。

  装睡,这个她在行。

  她听见有细碎的脚步近在榻前,晃眼间灯烛皆灭,小榻外侧一矮。息泽‮浴沐‬而归,同她抢睡榻来了。她原本侧⾝靠里躺着,此时只觉得后背沾上一片热,氤氲⽔汽似乎被带到榻上,夹杂一些药草香和⽩檀香,不知为何竟生出些绵意味。

  凤九捏着被子纠结,此时她是继续装睡,还是提点息泽一句,大的被褥她已挑了⼲燥的替他换了,让他躺到大上去?

  所幸息泽没有更深的动静,只拉了个被角搭在自己⾝上,低声向她道:“既然对沉晔无意,下午为何同他说那些话?”

  凤九在心中长叹,你问得倒直接,不过对不住,我睡着了。

  息泽的手贴上她的肩,声音极轻,几乎贴着她耳畔,道:“想不想知道装睡会有什么后果?”

  凤九似被明火烫到,瞬间滚到睡榻边儿上,口中不自然地打着哈哈道:“那个嘛,我同沉晔唱台戏你罢了,没想到你这样经不得。”

  这诚然是篇胡说,但此时并非说实话的良机,况且息泽也像是信了她这个胡说。

  想起息泽喝醋的种种,着实令她怜爱,但也有些好笑,她抿着嘴笑话他“这个也值得你醋成这样,往后是不是我多和谁说几句话,你都要醋一醋。忍这个字是个好字,你要多学一学。”一只手隔着被子抚上她的脸颊,息泽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吃醋,我是怕来不及。”

  凤九一时哑住了,热意立时浮上面庞。

  此时最忌沉默。

  她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个⾝,背对着息泽道:“哪有那么多来不及,这个上头,你就不如我想得开了,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就晓得你要向我学一学。”

  她咳了一声,果然拿出讲故事的腔调来,道:“在你之前,我喜过一个人,看月令花时我同你提过,想必你也晓得。为了接近他,我当年曾扮成他的一个宠物。初时他对我还好的,但后来他有了一个未婚,事情就有些不同了。我被他未婚欺负过,还被他未婚的宠物欺负过,他都向着他们,不过就是到这个境地,那时候我都一心喜他,我都没觉得我来不及过。”

  讲完这段过往,她唏嘘地静了一阵,又咳了一声,数落躺在另一侧的息泽“这个故事吧,虽然是个倒霉的故事,但与你也算是有一点借鉴的意义,你看你醋了我就出来找你,你被雨浇了我就给你调配泡澡的驱寒汤,就这样你还说来不及,那我…”

  剩下的话却被她咽进了喉咙,息泽从她⾝后抱住了她,低声道:“他是个混账。”

  她惊讶地屏住了呼昅,什么也说不出。

  他今夜行止间不知为何格外‮存温‬,将她揽在怀中,手臂环着她,像她是什么不容遗失的绝世宝物。

  窗外狂风打着旋儿,这个拥抱却格外的长久。今夜可能会发生什么,她不是没想过,她虽満心満意喜着息泽,但对圆房这个事,却本能有些畏惧。

  房中只闻彼此的吐息,良久,她感到脑后的长发被一只手柔柔拨开。

  近⽇她被子盖得厚,夜里就穿的少,⾝上只一条纱裙,顾及息泽在房中,才在纱裙外头又随意罩了个烟罗紫的纱⾐。

  此时,纱裙纱⾐却随着息泽的手一并滑下肩头,裸出的肌肤有些受凉,她颤了一颤。一个吻印在她光裸的肩上,她能感到他的嘴沿着她的颈线一路逡巡,她能感到他近在咫尺,有⽩檀的气息。

  虽然房中漆黑不能视物,他的手却从容不迫滑到她⾝前,‮开解‬纱袍的结带,滑⼊她贴⾝的长裙,带着‮浴沐‬后特有的温暖,抚过她敏感的肌肤。

  指尖的沉着优雅,像是写一笔字,描一幅画,弹一支曲子。

  凤九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一口大锅上,用文火缓缓熬着,熬得每一寸⾎都沸腾起来,她有些受不住地息,伸手想拦住他贴着她肌肤游走作的手指,握上他的手臂时,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今夜他的行止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攒出声音来想要拒绝,刚模糊地叫出他的名字,就被封住。此时不仅⾎烧得厉害,连脑子都被熬成一锅浆糊,她记得他们之间有过几个吻,但都不像此时这样,凶猛的吻噬咬,将人引得如此情动。

  对了,情动。

  她一只手抵在他⾚裸的前,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被他吻得晕晕乎乎,还能分神想他今夜袍子穿得着实松散。

  她瞧不见他的模样,伸手触及他的膛‮硬坚‬温暖,却并不平滑,像有些瘢痕,无意识地用手‮挲摩‬那一处,却引得他在她腹脊背处轻柔抚弄的手指加大了力道,他吻她吻得更深。

  庒抑的息中,一丝‮悦愉‬攀上她的脑际,她糊地觉得似乎片刻前想过要将他推开,为什么要将他推开?她想不出这个道理,只是一遍一遍回应他的吻,⾎中的灼热令她急需找到一个出口,直到⾐衫褪尽同他肌肤相贴之时,那微带汗意的温润和温暖,终于令她有些舒缓。

  从前她听说过这桩事有些可怕,此时却不觉有何可怕之处,眼前这银发青年的‮吻亲‬,明明令人极为‮悦愉‬。

  她不止接下来会如何,只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应当是⽔到渠成之事。但纵然如此,当他进⼊到她的⾝体时,她仍感到震惊。

  他的息带着好听的鼻音,近在她耳畔,⾝体里生出一种微妙的疼痛,方才还不够用的糨糊脑子眼看要有清醒的迹象,他的手指却以绝对的克制在她敏感的⾝体上煽风点火,吻也如影随形而至。

  那些‮摸抚‬和‮吻亲‬带来的舒缓将原本便不太明显的疼痛驱散开来,他汗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她“痛吗?”声音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阵风,尾音像一把小钩子,令她的心颤了颤。

  她委屈地点了点头,手却罔顾意志地攀上他的肩,牢牢抱住他,在他耳边哭腔道:“有些疼。你淋了雨,不是头还晕着吗?”

  他的手揽过她的,沙哑道:“不管了。”

  ‮夜一‬豪雨过,次⽇天。晨光照进软榻,凤九笼着被子坐在睡榻的一侧,睡榻旁靠了盏座屏挡风。榻上的青年侧⾝睡,发丝散于枕上,绸被搭在间,银发被含蓄的⽇光映出冰冷柔软的光泽,衬着睡的一张脸格外俊美,凤九的脸就红了。

  咳咳,昨夜,她同息泽圆房了。圆房这个事,其实也并不如传闻中的可怕嘛。的确初始是有些痛,但与和人打架⽩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痛比起来,着实无⾜挂齿,况且后来也就不痛了。她隐约记得她哭过一回,但也不是为了那个哭。生于民风旷达的青丘,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从前为了东华帝君而将自己搞得那样‮纯清‬,才更令她那些知青的亲族们琢磨不透。

  她觉得同息泽圆房,这很好,她既然喜息泽,息泽也喜她,做这样的事实在天经地义不过,就是,就是有些突然。但这也有好处,她此前还有些担忧,真相大⽩之时息泽不愿和她一起离开此境,此番他彻底占了她的便宜,还赖得掉吗?想到此处,她备受鼓舞。

  这个人,是她的了。

  她就有些振奋地靠过去,绸被的悉索声中,息泽仍没有动静,看来他着实睡得沉。她将被子往他⾝上再搭了些,伸手理了理他的银发。没想到他竟然糊地开了口:“为什么不睡了?”她红着脸轻声道:“因为风俗是圆、圆房的第二天要早点起来吃紫薯饼啊。”他仍闭着眼睛,角却有一点笑,声音带着睡意“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我们昨天才圆房?形式之类,不用拘泥了。”

  伸手胡摸索到她的手,牢牢握住“再陪我睡一会儿。”

  她躺下来,同他十指握,在这大好的晨光中,満心満⾜地闭上眼睛同他继续睡回笼觉了。 wWW.nILXs.cOm
上一章   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是一本完本言情小说,完结小说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的免费言情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言情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