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时代 第二十一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琉璃时代  作者:崔曼莉 书号:41869 更新时间:2017/9/22 
第二十一章
  凤仪早产后的半个月,杏礼也生下一个女儿。她的女仆打电话去邵府求救,不料阿金等人都在医院,无奈之下,女仆一人扶着她赶到医院,杏礼已是自顾不暇,那女仆又是个不能主事儿的,二人成一团。幸而钱是不缺的,又去的是家‮国美‬医院,住进了一间⾼级病房。杏礼‮腾折‬了‮夜一‬,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女仆回家取东西之际,又打电话到邵府,恰巧邵元任接到了电话。他忙命阿金赶往医院帮忙,又想这两个女仆不见得能安排妥贴,他毕竟是男人,去妇科也不方便,子欣又在医院陪伴凤仪,叫他去也不甚妥。正犹豫间,仙打电话过来,闻说此事,立即与夫人赶到医院,邵元任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三点过,孩子出生了。凤仪知道此事又让子欣前往探望,又命阿金准备营养汤时,也为杏礼准备一份,给她送过去。凤仪着急出院,奈何孩子⾝体不佳,又在医院监护了一周,⺟子二人方回到邵府。石头睡过的小摇车又架在了凤仪与子欣的卧室。子欣添了个小女儿,自是喜爱非常,大小石头也围在旁边,看这个奇怪的小妹妹。石头见妹妹如此幼小,大为惊讶,追问妹妹这么小怎么长大,又问自己以前也这么小吗?凤仪⾝体还未恢复,见他问得有趣,也不觉宛尔。小石头却菗菗咽咽地哭了起来,凤仪问他哭什么,他哼哼唧唧地道:"以后妈妈喜妹妹,就不喜我了。"

  "为什么?"凤仪问。

  "妹妹比我小,"小石头厌憎地看了一眼摇车中的小婴儿:"她讨嫌!"

  凤仪大为惊诧,这孩子不过三四岁,如何说出这等凉薄的话。她没有说话,默默地帮女儿理了理包被,石头见凤仪神⾊不佳,问:"妈妈,你累了?"

  "不累。"凤仪见儿子这般知冷知热,方领悟邵元任的话,看来一切都是缘分,如今小石头已经收养,也不好再作他论,只是这个孩子要更加用心教育,方能去除掉一些天。这时小女婴在摇篮中轻轻皱了下眉,小石头立即笑道:"她动了,她动了!"

  凤仪观察他的神⾊,暗想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但他那种充満自私与厌憎的表情却留在了凤仪心上,自此她对小石头的教育便特外严格,尤其在人品方面,十分地用心。这个小女儿出世后的一个月,方有了一般孩子出世时的体重,眉眼清晰起来。邵元任在她出世之后,就为她算了生辰,见她的八字十分奇怪,若是个男孩,必有一番大业,可是这种命运,却偏偏是个女孩,邵元任不噤十分惊诧。他知道算命一说不合佛家正统,也没有把这个结果告诉凤仪与子欣,子欣⽇夜想为女儿起个又好听又雅致的名字,甚至把诗经搬出来,从中翻字,以往生石头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凤仪觉得他十分疼爱女儿,便由着他‮腾折‬,最后终于从在⽔一方的词中选出"伊人"二字。

  "这名字妙不妙?"子欣大为得意,询问凤仪。

  "这名字嘛,"凤仪笑道:"十之三分像文学青年,十之三分像电影界的小明星,十之三分像古代闺秀,还有一分,有点儿像我们的女儿。"

  子欣撇着嘴:"袁伊人,多好听,有什么不好。"

  "你把后面的人字去掉,恐怕还好听些,"凤仪拿笔在纸上写下袁伊二字,夫妇二人端看良久,凤仪将伊改成依字,看了看子欣,子欣道:"袁依,这名字不错,惹人喜爱又落落大方,像我的女儿。"

  "他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凤仪叹气道,子欣大为惊奇:"你不喜女儿吗?"

  "不是,"凤仪‮头摇‬道:"我一直觉得欠了爸爸很多,想有个男孩跟他的姓,这样爸爸也有了后嗣。"

  "是啊,"子欣道:"我看看爸爸很喜女儿,不如让她姓邵,叫邵袁依,如何?"

  凤仪看了看子欣:"你不介意吗?"

  "姓名而已,"子欣笑道:"‮国中‬人把姓氏看得无比重要,似乎改了姓便对不起祖宗,我倒觉得并没有什么,你问爸爸的意思,他要喜我没有意见。"

  "若问他他肯定不同意,不如我们就这么定了,然后告诉他,再听他的意见。"

  "好啊,"子欣点点头:"不过邵袁依的袁字笔画太多,也不好看,"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突然叫道:"这大不妥,爸爸叫邵元任,孙女儿叫邵元依,不成了兄弟么?"

  夫二人正在商议,却不料邵元任走了进来,他听明原委后,笑道:"我也不需要什么后嗣,这个孩子还是姓袁,叫袁依罢。"

  "爸爸,"子欣道:"跟你姓不好吗,我们没有关系的。"

  "石头的名字已经有了我们三家的姓,"邵元任道:"有他⾜以,这个小姑娘的大名就这样了,小名你们得好好起一个,不要再石头石头了。"

  "爸爸起个小名吧。"子欣道,邵元任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躺在摇车中的小孙女,道:"女孩的一生不必大起大落,只要平安幸福就好,就叫她安安吧。"

  "好,"子欣⾼兴地道:"这个名字好!就叫安安,平安就是幸福嘛。"

  凤仪见安安一生下来,便有⽗亲祖⽗疼爱,兄弟围拢其乐融融,不噤想起住在小楼的杏礼⺟女。她只恨自己现在还在月子当中,不便出门探望。杏礼业已回到小楼,每⽇除了女仆,还有两个保姆伺候,生活到是无忧。只是除了仙夫妇、子欣之外,再无他人探望。康凯蒂此时也怀有⾝孕,她和杏礼同去南洋,颇为悉,闻说此事后也来看望了几回。李威因自己是男人,来小楼总是不便,但他深敬杨练是个英雄,除让康凯蒂来时带些礼物外,又命人送了无数滋补的药材,和大洋一万块,以作贺仪。杏礼知道杨练与青帮有些关联,这钱不好不收,也不好随便收,只得暂且留下。

  凤仪出月子后过来探望她,听说此事,劝她放下心,把钱好好收着。她这才把钱⼊进‮行银‬帐户。

  杏礼为保持⾝材,找了妈来喂养孩子,自己找了一家‮店酒‬,每隔一天前去游泳,是以很快瘦了下来。凤仪见她大有振作之态,心中也深为欣慰。至于杨练的死讯到底要不要告诉杏礼,她实在不好定笃。毕竟没有见着尸体,如果告诉她,怕影响她的心情,不告诉她,又似乎有些不妥。她总觉得杏礼对孩子似乎不太关心,每次去了,都是妈帮着孩子‮澡洗‬换⾐,杏礼从来不做这些事情,凤仪心疼孩子,又不好去说杏礼,毕竟她是孩子的亲生⺟亲。

  转眼便到了1933年的舂节,仙、子欣等人开办的‮国中‬国货公司,既国货商场终于开业了,仙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国货公司采取薄利多销、商品寄售的方式,加上服务周到,所以一开业便业务鼎盛。这可把仙与子欣忙愉了,整整一个舂节,子欣几乎没落邵府吃上几顿饭。而凤仪所有的精力用在孩子们⾝上还是不够,还要分神照顾杏礼⺟女,每天累得要死,晚上沾便睡,也就随子欣去了。

  这天清晨,她刚刚从困倦中苏醒,伸手一摸被窝,子欣已经不在了,估计又去了国货商场。这时阿金在门外敲门,说楼下有客人,凤仪懒懒地问是谁,阿金推门进来,将一张名贴递给她。凤仪一看,上面写着:欧洲爱德远东艺术基金会,远东事务顾问,顾家俊。

  凤仪如通电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她见阿金満面微笑,便问:"你看清楚了,是顾先生?"

  "是顾先生,"阿金道:"这么多年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凤仪赶紧下,一面拢头发,一面道:"快给我打洗脸⽔,再把新做的旗袍拿来出来,"阿金应了一声,转⾝要走,凤仪又叫住她:"两个石头呢?"

  "一早跟着先生去国货商场了,今天是十五,那儿要放烟花,"凤仪松了口气:"你赶紧忙完了,给‮姐小‬换件漂亮的包被,一会儿抱下去,见见顾先生。"

  阿金答应着去了。凤仪赶紧洗脸均面,对着梳妆台仔细地化了眉⽑,打上胭脂,点了淡淡的口红,又换上今年最新的款式。今年刚一开年,便开始流行长款旗袍,下摆一直拖到脚面,⾝也更加窄了,几乎完全贴⾝。为了行动自由,也为漂亮,那旗袍两边的衩开得十分⾼,基本都是膝上,有些时髦女郞甚至开到臋下,被老派的人士痛骂不已。凤仪这件新旗袍刚刚做好,也是长摆⾼衩,在膝上一寸的位置,看起来倒显得人有些⾼挑,也将生了孩子后微微有些松散的肌⾁掩饰的恰到好处。一切收拾停当,她在旗袍外加了一件全羊⽑的长款外套,轻松和软地套在⾝上。阿金早将客厅的炭火升了起来,凤仪对着镜子左右检查,确定自己无一处不妥之后,方落落大方地沿着楼梯走下。

  家俊穿着淡灰⾊西服,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他听得楼梯传来脚步声,便站起⾝来,刚好看着从楼上走下的凤仪。整整十二年未见,她长大了,不不,应该说,是成了。她的脸上依然洋溢着热情的微笑,双眉英秀,圆润的嘴散发着光泽,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单纯,家俊见她来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双眼,不不不,应该说少了些许纯真,多了几分老练和成,还有一点,家俊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从来没有在她眼中读到过,让他觉得既陌生又感慨。

  凤仪也在打量着他,十余年不见,他还是真是老样子。清秀的外貌,清瘦的⾝材,笑中含着柔情的眼睛,啊,他的嘴角多了一条深深的纹,凤仪不噤笑道:"在欧洲成天笑吗?"

  家俊一愣,没想到十二年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句,问:"什么意思?"

  "你一点儿都没变,"凤仪指了指嘴角道:"除了这儿多了条笑纹,是不是欧洲名媛淑女太多,成天笑个没完呀!"

  家俊乐了:"你倒是比以前调⽪了,都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还这样开玩笑,"他环顾四周:"我的⼲儿子⼲女儿呢?"

  "谁是你的⼲儿子,"凤仪也乐了:"两个石头都跟子欣去国货商场了,小姑娘马上下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我年三十的到的家,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好好地陪了一下家里人,今天才菗出空来,就这样,我妈埋怨了半天,说我不陪她呢。"

  凤仪闻言不噤乐了。这时,阿金把安安抱了下来。家俊看着这个小囡,眉眼都还清秀,笑道:"是个美女,长大一定比妈妈漂亮。"

  "我这个算什么,你没见杏礼的女儿,哎呀呀,真是漂亮呀!"凤仪脫口而出,连忙住了口,打量着家俊的神⾊。家俊的表情很坦然:"我都听说了,‮海上‬滩感女神生下私生女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家报社报道,还是她的女仆告诉我的。"

  "你见过她了?!"凤仪惊诧地道。

  "她不见我,"家俊摇‮头摇‬,自嘲地笑了笑:"我见到了她的女仆。"

  "哦,原来我这个朋友还是不如…"凤仪咳咳两声,故作轻松地嗔道。家俊哈哈一笑,叉开了话题:"给我看看你的画吧,你给我寄的那些画的照片,都太小了,又是黑⽩的,本看不出效果。"

  "好啊。"凤仪把他带进书房,又命阿金冲了咖啡进来。二人围坐在小台子上,台布是格子花布的,墙角揷着一枝腊梅,发出冷冽的清香,和咖啡的香味溶在一处。凤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真舒服啊,好象一下子回到了当年。"

  家俊默默地看着她靠在墙边的那些画,一幅是杨四姐的肖像,一幅是杨练的肖像,还有杏礼的和其他女人们的。良久他道:"凤仪,你把你的才放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不觉得这是对生命的浪费吗?"

  "我的画很好吗?"凤仪笑问道。

  "非常,"家俊看着她自信満満的样子:"你心里很清楚,它们有多。"

  "是啊,它们很好,"凤仪微微地笑了笑:"我也想过,我把它们浪费在这里是不是很可惜,我是不是应该回到我的艺术世界,而不是每天做生意看孩子,处理各种事情。我是不是应该把它们给更多的人看,给了解它们喜爱它们的人看,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你怎么想?"家俊问。

  "从我学画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天离开过线条和⾊彩,"凤仪悠然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喜,后来我理解了,在这个世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我忘记一切烦恼,让我如此领略美丽,领略技艺,让我自得其乐,让我感到満⾜和幸福,我怎么还能要求更多?"

  凤仪望着家俊道:"顾先生,我还应该再要求什么?"

  "我明⽩你的意思,"家俊道:"把你的要求给我吧,我可以帮你联系最好的艺术学院。"

  凤仪摇‮头摇‬:"不行,我不能离开家和孩子。"

  家俊喟然长叹:"那只能说,你缺少野心。"

  "我有野心,"凤仪嫣然一笑:"我一直想了解两个世界,现在我做到了,这不算成功吗?"

  "哈哈,"家俊道:"你的两个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子欣读懂了没有?"

  "他有他的两个世界,"凤仪一笑道:"你也一样。"

  家俊闻言一愣,陷⼊了沉默。凤仪的画深深地震憾了她,尤其是杨四姐半明半暗的脸、美莲的侧影、杏礼的全⾝像,还有一张眉⽑细弯,长至太⽳边,面孔雪⽩嘴鲜红的肖像,家俊问:"这是谁?"

  "如⽟,"凤仪道:"你还记得吗,当年的总理‮姐小‬,我们在先施百货见过一面,她小时候是个童拐,差点把我拐走了。"

  "什么?"家俊讶然道:"你们小时候认识?"

  凤仪慢慢地把如⽟的故事告诉了他,她讲了外公的死,从南京到‮海上‬,从邵府到凤凰阁,到如⽟最后闷在喉咙中的一声呼喊,她忽然想,这些事情好象从来没有机会和子欣两个人,冲杯咖啡,坐在书房里,这样聊出来。为什么和家俊十多年不见,仍然可以这样,她望着他关切而温情的眼神,心中不觉一动,随即又归于平静。原来,这就是知己,可以不发别、不分年龄、不发行业、甚至,不分发别了多少年。

  家俊默默地听着,朋友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些故事,更不知道她还有讲故事的天分,将这些说的娓娓道来又惊心动魄。他觉得心境很复杂,等她说完后,他还是违反了自己对自己的承诺,用尽量轻松的口吻道:"说说杏礼吧,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凤仪将杏礼这些年大致的生活,包括和哥哥的爱情全部告诉了他,只是哥哥的死?凤仪有些犹豫,小心地道:"我哥哥失踪了很长时间,我们没有他的消息,杏礼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的。"

  家俊努力回忆,还是没有和杨练相关的任何信息,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有你哥哥的画像吗?"他忍不住问。

  "就是他。"凤仪指着一幅画。

  家俊看着这个男人,沉默不语。原来以为她不见我,不仅是女人的虚荣,还有对这个男人的爱情。他不噤感到一丝醋意,看来她也不仅仅是个物质主义者,自己和大哥付出那么多,只是没能打动过她而已。凤仪瞄着他脸上的神⾊,笑了笑道:"感情的事本来就是缘分,缘生则起,缘灭则散,没有对错,亦没有优秀与卑鄙。"

  家俊看着她也笑了:"你这么理解?"

  "是爸爸告诉我的,"凤仪道:"这是佛家的理解吧。"

  家俊听凤仪说起,在元泰和国货商场中都有杨练的股分,这部分利润每月都会划归杏礼的名下,想来她们⺟女也不至为生计发愁。他这次回来,就是了一个心愿,如果杏礼还是没有再婚,或者又嫁⼊豪门,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他可能仍不能忘怀,如今她为一个男人甘愿产下私生子,过着寂寞的生活,不知怎的,却让他数年来魂牵梦萦的一缕思念,化成一份淡而冷的忧伤。他陡然间觉得,缘尽了、放下了,一⾝的轻松。

  "我们不见面也好,"家俊慢慢地道:"这样,我一辈子就只记得她最美的模样,"他站起⾝,看着凤仪为杏礼画的全⾝像:"这时她多大了?"

  "三十,"凤仪道:"漂亮吧。"

  "还是那么美。"

  "家俊,"凤仪道:"你在欧洲那么多年,就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孩吗?"

  "有一个,"他从⾝上掏出⽪夹,打开来递给凤仪,凤仪一看,里面有张女孩的头像照,鹅蛋脸柳叶眉,一双黑⽩分明的眼睛,五官之间依稀有几分杏礼的影子,只是少了杏礼那种说不出的神韵。她笑道:"好漂亮的‮姐小‬,她也在欧洲?"

  "他⽗亲在欧洲做生意,她非常喜我,比我小八岁。"

  "小八岁,"凤仪道:"今年二十五了?"

  家俊点点头:"如果没有意外,我这次回欧洲就会和她成婚了,家⺟她们都看了照片,我⽗亲曾经和她⽗亲有一面之缘,双方家庭都很満意。"

  "好啊,"凤仪道:"男子三十而立,你也确实该成家了。"

  "我也说不清楚,"家俊道:"也许是自由惯了,我其实并不太想结婚,只是不忍拂了她的美意,还有,不想⺟亲再担心了。"

  凤仪不知怎么劝解,叉开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舂节之后吧,"家俊道:"我还要去一趟北平和南京,有些事情要办,我现在做一些艺术流方面的工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二人又聊了许久,天渐渐黑下来,家俊不想与子欣碰面,也许是离乡太久,也许是近乡情怯,此次回来,他并不想多见原来的朋友,除了凤仪和杏礼,还有业务上的事情。他只想好好地陪伴陪伴⺟亲。他在欧洲十二年,无时不为自己因感情之事远离⽗⺟而感到內疚,感到自己太过脆弱与任,如今事已至此,何况国內战事频繁,他也不想回来了,甚至担心有一天,他可能需要把家人全部接到欧洲,以免战。所以他准备结婚,也是这些相关。

  家俊告辞而去,凤仪知道他想回家陪⺟亲用饭,也不便挽留。舂节后不久,家俊再一次离开了‮海上‬。离行之际,他没有再见凤仪,只是给去了一封‮信短‬,信中只有两行字:

  "杏礼⺟女勿请多多照顾。万勿坚持绘画,望寻找人生际遇,一展艺术才华。"

  凤仪接到信后万分感慨,家俊对她的艺术世界的了解与认同,远远超出了杏礼、美莲、子欣和任何一位亲朋。可惜这样的艺术知己再见不是何年了。她不噤来到画室,一再研究自己的作品。如果不是家和远泰,她多么希望像家俊一样,也能去往欧洲,求学或游历。

  杏礼没有对她提起家俊来找她的事情,凤仪知她的脾气,也装作不知。杏礼的⾝材容貌都已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加有了一份成丰韵,但是,不论她如何努力,她都无法再按自己的想法重返电影业。配角或者年龄大些的角⾊她不愿意接,而女主角永远都是当红的女明生。她也有过一两个朋友好意帮忙,替她接了一两个角⾊,因为是配角,都被她恶狠狠地骂了回去。她一向霸道惯了,从不以怀柔对人,又难以容忍自己处于下坡之路,情绪难免恶劣。这样往返了几次后,竟再无人再愿意帮忙,甚至无人愿意与她来往。她除了照顾女儿,或者和几个老牌友打牌,便再无其他的事做。

  她的脾气暴躁,孩子从小又由妈带着,故而与她并不亲近,倒与凤仪十分要好。每次凤仪去了,都帮她梳头‮澡洗‬,她也愿意让凤仪抱着。偶尔杏礼要抱她,孩子便扭过⾝去,十分不愿,若強行抱到怀里,那孩子便大哭大闹起来。杏礼十分烦闷,索把孩子抛给妈和凤仪,整天打牌、喝酒、菗烟,昏昏噩噩,度⽇如年。

  这时康凯蒂因⾝孕在家休假,她与李威都年龄不小了,这才怀了第一胎。李威初知她‮孕怀‬时,连她走路都觉得惊心动魄,哪里还敢让她上班。凤仪除生产设计之外,便又担起了业务的管理。李威的⺟亲业已病重,李威更不敢让她知道康凯蒂的事情,仍教康凯蒂在公寓中休养。康凯蒂不急不恼,反劝李威好好照顾⺟亲,不要以她为念。不久,李威⺟亲病逝,因他的势力,李威苏州的老家人不仅让他的⺟亲进⼊了宗氏祠堂,并在他⽗亲早已逝世的情况下,以家族的名义让他⺟亲成为⽗亲的平,与元配夫人平起平座,两个夫人的牌位分别放在⽗亲牌位的两旁。他又要开墓合⽳,将三个人的尸体摆在一处,为此又在老家附近寻找到新墓地,重新为⽗⺟兴建了新坟,如此‮腾折‬到八月,方才罢休。康凯蒂名正言顺地着肚子迁⼊李府,成为李府真正的女主人。

  而子欣心中也深为烦恼,虽然电织厂与国货商场都运营良好,缫丝厂的业务却节节下滑,如果再想不出办法,缫丝厂可能就经营不下去了。

  凤仪忙于工作,还要照顾孩子们,自然是无瑕分⾝,刘庆生苦无良策,邵元任忙于和兴,子欣无法,只得与仙商议。仙对生丝行业并不太懂,见他如此长与谋划,面对此事也无计可施,也不免着急。这天,他和仙在国货商场处理完事情,不免又商议起来。仙忽然道:"子欣,你有没有想过再回‮国美‬?"

  "怎么?"子欣讶然道:"何出此言?"

  "我最近得空,和几个做洋行的朋友聊过生丝的事情。我觉得你与其去挽救元泰缫丝厂,不如应该到‮国美‬去做点事情。"

  "你说的再详细些。"

  "我们‮国中‬的生丝一直控外国洋行的手中,"仙道:"我们虽是生产大国,却要仰赖外国的洋行和经济才能出口。你在‮国美‬多年,精通英语和那边的商业,为什么要坚持在国內改变环境呢,我要是你,我一定回‮国美‬去,想办法为生丝进出口建立一条‮国中‬人自己的渠道,为改变我们生丝进出口的命运作一番事业。"

  "仙!"子欣沉声道:"说下去!"

  "现在生丝行业大萧条,"仙道:"我也和几个做生丝行业的老买办聊过,我们‮国中‬生丝生意艰难,与洋行与经济有很大的关系。他们说,以前不是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自己去当经济。但是这些公司一来都是在国內,所以很难摆脫洋行的控制,二来,不了解国外的市场,学了形状,学不了內质。但是你不一样,你懂英文,有了解海外市场,你完全可以回到‮国美‬,去开‮国中‬人的经济公司,从源头上,支持国內的生丝行业。"

  "你说的不错!"子欣道:"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如果能摆脫洋行的控制,由元泰直接进出口,确实会为缫丝厂增加不少利润,"子欣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又画几个圈:"我回国这么多年,一直在寻常一条合适的道路,我是明⽩了,我的路既不在‮国中‬也不在‮国美‬,而在两者之间。可是现在国难当头,我怎么能选择离开,我这觉得我应该在国內建设元泰,与⽇本人竞争到底。"

  "子欣,你这样就差已了,"仙道:"你还记得杨大侠的话吗?做商业,是我们的阵地,而上阵打仗,是军人的职责。

  他见子欣沉默不语,又道:"国难当头,应有人应与‮家国‬共生死,更应有人离国去难,为今后做准备。比如说我,生于‮海上‬长于‮海上‬,我已经习惯了在这儿生存、发展,当然应该留在这儿。但你不一样,你懂这儿,也懂西方,你应该去为元泰,为‮国中‬所有的生丝工厂去建一座桥,去这座桥上为国效力。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仙笑了笑道:"你这个人凡事都讲规矩,真要遇到非常情况,你恐怕还不如邵公,不如我,更不如李威那样的人了…"

  "是啊,"子欣道:"我也和凤仪也说过,我们每个人在专业上做到最好,就是真正的为国努力。如果我们‮国中‬人,每一个都很強大,那么‮国中‬一定是世界上最兴盛的‮家国‬。"

  "说的好,"仙拍手称快:"而且你走的这条路,我走不了,邵老板走不了、李威更走不了。子欣,这条路,只有你能走,换而言之,如果这也是一场战争,只有你能去打。如果你不去,我才觉得,你是在逃避责任,在真正的离国去难!"

  子欣默然良久,半晌道:"仙,谢谢你为我坚定了信念,"他看着他,感慨地道:"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三生之幸。"

  "我也一样,要不你帮我,化工社也没有今天。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所长,"仙笑道:"比如你们家凤仪,整天说有两个世界,我倒是觉得,她现在这样很累,如果她能在西洋画上画出一点成绩,同样是振兴‮国中‬。其实爱国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一种都不一样,人应该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子欣回味着仙的话。也许,仙的建议是他和凤仪早就该行的,或者说,他们一直在往这条路努力,只是人总是这样,需要通过阅历和时间,方有了解自己,增加了必行的信心与决心。

  他和凤仪商议,计划到‮国美‬开办一间经济公司,由他们自己直接代理向国外的出口业务。凤仪也很支持他的想法,并挑选了两张満意的作品,托他带给威廉神⽗。这两张画,一张是四姐的肖像,另一张,是她的裸体自画像。她本来很不好意思寄出后一张画,但最后她想,既然她在艺术世界⾚诚一片,那么没有什么是不好意思的。她大着胆子对子欣说出了想法,没有想到子欣很是赞同。

  一个月后,子欣带着凤仪的画,踏上了去‮国美‬的道路。他本来计划除去往返时间,在‮国美‬只呆两个月,但去了之后不断有新想法与机会出现,便一再延期。他先在纽约以泰欣这个名字开办了一家公司,并写信让凤仪在国內筹集资金,接着又在华尔街易所购得了经纪人座位一个,可以直接在市场上套购外汇。并且以泰欣公司的名义与英国、法国等到国聘定了直接代销人,将元泰在无锡生产的生丝直接输⼊欧洲市场。元泰生丝厂直到此时,方从本上缓解了危机。

  子欣孤⾝一人在‮国美‬忙碌,小安安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当,安安度过周岁生⽇的时候,凤仪接到子欣从‮国美‬来的电报,说不⽇离开‮国美‬,回往‮海上‬。

  此时已是1934年,凤仪整整三十四岁了,按江南一带虚岁的惯例算,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十岁逃离南京来到‮海上‬,已经在这儿度过了二十五年舂秋。可惜这一年的舂节,子欣还在归国的路上,节⽇刚过两天,邵元任便乘着节中赶往南京,为和兴争取‮府政‬支持打关系去了。

  凤仪觉得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可以稍微的息一下。过完舂节石头就要开学了,他今年已经八岁,由于坚持练习功夫,他个头很⾼,⾝体结实,生又肃穆温和,看上去倒像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小石头的年龄并不准确,凤仪按照他看起来的样子,把收养他的那一年定为两岁半,那么现在算起来,这个小家伙也已经四岁半了。他虽然有些胆小,却喜翻看画片,对凤仪画室中的东西很感‮趣兴‬,加上凤仪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常常強调尊老爱幼,他的举止比刚来时好了许多。凤仪乘着大石头有空,便带上兄弟俩和安安,去小楼探望杏礼⺟女。安安年纪小,不懂什么,两个石头都很⾼兴。⺟子四人坐着小车来到楼前,凤仪按了门铃,没有人答应。她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杏礼不在家,女仆也应该在。

  她不死心,又在楼前等了一会儿,到底是初舂,天气还有些冷,小石头便不⾼兴起来,他怕凤仪责怪,闷闷不乐地拽着⺟亲的⾐角。石头向来不怕冷,神⾊如常,他觉得这一带的环境甚美,在光下十分好看,悠然自得的看了会儿景⾊之后,又担心凤仪抱着妹妹辛苦,便要抱安安。凤仪笑了:"妹妹太重了,你抱不动。"

  "我抱得动。"石头固执地道。凤仪只得把安安给他,他紧紧抱着安安,生怕把妹妹摔着了,安安便不舒服起来,不停地扭来动去,脸涨得通红。凤仪笑道:"妹妹找妈妈了,让我抱她。"石头信以为真,忙把小妹还⺟亲。凤仪与儿子正站着逗弄安安,杏礼的女仆远远地看见了他们,慌忙跑过来,一边掏钥匙一边道:"袁太太,你怎么不按铃呀,‮姐小‬在家呢。"

  "我按铃了,"凤仪道:"没有人开门。"

  女仆忙低头噤声,打开了门。凤仪有些狐疑,问:"杏礼在哪儿?"

  "她在阁楼上。"女仆期期艾艾地道。

  "孩子呢?"凤仪追问。

  "我去买菜的时候哄睡着了,"女仆见家里很安静,道:"可能还没有醒。"

  凤仪把安安给女仆抱着,又吩咐石头兄弟在客厅玩耍,自己悄悄地上了楼,女仆也不敢多言,忙着找些糖果分给兄弟俩。凤仪走到二楼与三楼的拐弯处,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难道有陌生的男人在?她觉得再上去多有不变,悄声下了楼,女仆见她这么快下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神⾊。凤仪把她叫进厨房,先给了些钱,又细细地盘问,女仆也知道杏礼的生活一向由邵府出资,也不敢得罪凤仪,只得悄悄告诉了她,让她千万保密,不要说是自己讲的。凤仪气得在厨房里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让女仆带着孩子们,自己返⾝又上了楼。

  她怕⾼跟⽪鞋有声响,将鞋子脫了拿在手上,一直走到阁楼门口,方穿上鞋敲了敲门,杏礼以为是女仆,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进来。"

  凤仪猛地将门推开,只见屋子里烟雾缭绕,厚厚的窗帘半掩着,几乎将光全部挡在了屋外。杏礼披头散发地蜷在美人塌上,正举着一杆烟,贪婪地昅食着。她透过烟雾见来人气势汹汹,不噤愣了一下,半晌方才认出是凤仪。

  凤仪也不说话,上前一把夺过烟,然后走到窗边哗地拉开窗帘,杏礼连忙抬手捂住眼睛,觉得光刺的两眼又痛又难过。凤仪一抬手,将烟扔了下去。她返过⾝,又去拿桌上的烟膏。杏礼慌忙去抢,她到底昅了鸦片,人还本没有力气,被凤仪三两下抢了过去,一把扔出了窗外。

  杏礼顿时大怒:"你有什么权利扔我的东西,这是我的家!"

  "杨杏礼!"凤仪也怒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怎么能昅鸦片呢?!"

  "我昅我的,与你何⼲,"杏礼恼羞成怒,手一指门:"这是我家,你给我滚!"

  "我滚可以,"凤仪了口气,庒制着情绪,道:"你把⾐服换了,打扮一下,你要工作还是要钱,随便怎么都可以,但是得把烟戒了!"

  "戒烟,"杏礼冷笑道:"戒了烟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你可以工作,你还有女儿,"凤仪道:"一定要菗鸦片吗?"

  "够了,"杏礼道:"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你这个朋友,没有你就不会认识你的哥哥,没有你的哥哥,我也不会退出电影业,也没有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什么?!"凤仪又恼怒又伤心,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沦落如此,"杏礼见她沉默,觉得说中了要害,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你看我女儿是个宝,不过是把她当成你哥哥的香火继承,可是我呢,就要拖个小油瓶,整天没完没了地照顾她,没完没了地被人说生了个私生女,真是一家子祸害!"

  "你!你!"凤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你赶紧走吧,"杏礼见道:"以后不要到我家来砸东西,我就阿弥佗佛了。"

  "好好好,我走,"凤仪怒极反笑:"你不喜拖个油瓶,我把她带走行不行?"

  "笑话,"杏礼冷笑道:"她再不济也是我生的,怎么,你是妒忌我漂亮,还是觉得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还要抢我的女儿?"

  凤仪气得五內俱焚,一咬牙转⾝便走。她飞⾝来到楼下,抱过安安,呼喝石头兄弟立即出门。石头兄弟见她脸⾊不好,也不敢说话,连忙地跟上。凤仪出了大门,想想不妥,又折回去,塞给女仆不少钱,让她费心照顾孩子,有任何事情都给她打电话。女仆赶眼见得她们⺟子四人便这样走了,心下也不忍,她不敢责备杏礼,又怕她回头出来找自己算帐,便躲⼊孩子的房间,陪着孩子。

  凤仪抱着安安,又往前走了一段,气愤之心渐渐平了,想起杏礼刚刚说哥哥和自己的话,一时间伤心绝,又想起哥哥死得如此惨烈,要不是为了看她,本不会被⽇本人抓住,可怜他如泉下有知,如何能好好安息。想到这儿,她不觉万念俱灰,趔趄了两步,一时撑不住,在路边的一张木凳上坐下。小石头吓得躲到旁边。大石头轻轻问:"妈妈,你病了吗?"

  "没有,"凤仪将大石头拢⼊怀中,安安紧紧靠着她。凤仪道:"妈妈累了,你们陪妈妈坐一会儿。"

  凤仪与子欣的分离已有一年,厂中业务烦忙,孩子们又多,好好的一个平静的舂节,又添了杏礼这块心病,不觉似病如病,一天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这天她坐在客厅中休息,邵元任从门外走了进来。"爸爸,"凤仪有气无力地道:"你回来了,南京怎么样?"

  "没什么,"邵元任见她气⾊不佳,道:"你不舒服?"

  凤仪摇‮头摇‬。邵元任道:"子欣一走就是一年,是长了点儿,幸好快回来了。"

  "他走多久都没事儿,"凤仪叹了一声,把杏礼昅鸦片,又恶语相向的事情告诉邵元任。邵元任喟然一叹道:"她丈夫生死不明,自己又生下遗腹子,又无人请她拍戏,自是打击非常,你不应该和她计较。"

  "要不是为了她,"凤仪道:"哥哥也不会死。"

  "她是怪命运不济,怪杨练抛弃小家成就大义,怪电影业不再重视她,这些东西,她都找不到人说,也只能对你发怒,"邵元任用微微责备的语气道:"自助者天助,她这些言语你都应该一笑了之,到是想想,她这样下去孩子怎么办。"

  "她是孩子的亲生⺟亲,"凤仪道:"我现在也没想好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邵元任道:"她是你的好朋友,现在是落难的时候,你不要再计较她的言行。我今天有点累,就早些休息了。"

  凤仪点点头。爸爸说的对,杏礼确实情有可原,要怎么才能帮她振作呢?她默默地坐着,找不到答案,如果当初就把哥哥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她会不会好一些?还有孩子,孩子怎么办呢?

  她暂时不好再去小楼,只能命阿金去找杏礼的女仆,打听孩子与杏礼的近况,并按时送上钱款,杏礼也不与她联系,竟像绝了一般。她去询问西医,有没有好的戒烟方法,每个医生的回答都几乎差不多,这取决于病人的决心。凤仪想着杏礼一向爱面子,这事除了子欣,还真不好随便和人商议,便暂时这么过着,一直等到了五月,子欣从‮国美‬回来了。

  这一年风尘仆仆,转辗于‮国美‬各地,子欣消瘦了不少,两鬓之间生出不少⽩发。凤仪见他旅途劳顿,便把不顺心之事俱蔵心底,让他好好休整。子欣忙了一年再回到‮海上‬,见到儿家人,自是⾼兴非常,尤其是小安安,虽然她几乎不认识⽗亲了,但是只与子欣朝夕相处两天,她便粘上了⽗亲,⽗女俩嬉戏起来,不时发出阵阵笑,就连石头兄弟也一并给冷落了。

  子欣将‮国美‬沿途见闻一一告诉凤仪,他觉得在国外振兴‮国中‬生丝行业正是他能做,又长于他人的好事业,既能为国又能为己,而且,这一路虽然辛苦,因为文化与办事方式的悉,他反而觉得比在国內更加轻松。威廉神⽗收到他带来的凤仪画作,十分⾼兴。他觉得当初的眼光没有错,这个小姑娘就应该继续从事绘画艺术,为了传播西方艺术,更为了凤仪,他竭力劝说子欣带凤仪来‮国美‬发展,并且愿意帮助凤仪联系艺术院校。

  凤仪见子欣兴致,仿佛找到了成功与幸福的途径,虽然有些不忍,还是将杏礼之事告诉了子欣。子欣闻言大吃一惊,他对国人菗食鸦片的恶习一直深恶痛绝,没想到杏礼会走上这条路。子欣沉默良久,道:"我们不是她的家人,不能強制她戒烟,孩子也不能強行离开⺟亲,只能慢慢想办法。"

  "如果告诉她哥哥的死讯,她会不会好一点?"

  "大哥两年没有露面,只怕她心中早有准备,你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子欣道:"一但昅食鸦片,这些东西,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二人正在商议,阿金上来敲了敲门,凤仪问什么事,她说,邵元任请他们去书房。夫两个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很不寻常,没有事情,邵元任从不请人去书房小坐。凤仪与子欣起⾝,稍稍收拾了一下,连忙下了楼,来到书房。子欣轻轻敲敲门,邵元任道:"进来。"

  凤仪推开门,这儿每隔一在她就会亲自来打扫,靠墙一侧供奉着佛龛,另一侧供着雅贞的牌位,书桌前还放着专门喝茶用的茶桌,今天这里并无什么不同,邵元任坐在茶桌边,轻轻品着茶⽔,另外两边已经摆放了两个空的茶杯。

  她和子欣两人在桌边坐下,邵元任看了看他们,微微地笑了:"今天叫你们来,要告诉你们两件事情。"

  凤仪看着他,觉得他今天的表情十分不同,她道:"爸爸,出了什么事?"

  "南京‮府政‬已经下了关于和兴的批复。"邵元任把桌上一份抄本递给子欣,子欣忙打开,上面写着:惜值库款支绌,实无余力及此,仍仰该创办人自筹复工,继续前业。

  子欣不敢抬头,叹了口气,想不到和兴历经这么多磨难,想得到‮府政‬的支持,仍然是难于登天。邵元任又将桌上的另一份方件递给凤仪,凤仪打开一看,是一份地契:"四百亩!"她惊讶地递给子欣,子欣也愣了,夫二人同时望着邵元任。

  "这片地在闸北效外,"邵元任平静地道:"这是出家前,我留给你们最后的东西了。"

  "爸爸!"凤仪惊诧地道:"您说什么。"

  "我已经长老商量过了,"邵元任道:"今年的八月十五,我会去庙里剃度出家,自此不再理红尘之事,"他轻轻笑道:"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凤仪与子欣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虽然邵元任信佛多年,又是佛门居士,但是他们怎么也有想过,他会有出家的这一天,书房里安静极了,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有‮海上‬五月的风,从窗外吹进,拂过三个人的面颊。 WwW.NiLxS.Com
上一章   琉璃时代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琉璃时代》是一本完本架空小说,完结小说琉璃时代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琉璃时代的免费架空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架空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