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续(步步惊心同人)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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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步步惊心续(步步惊心同人) 作者:玉朵朵(吴景霞) 书号:41764 | 更新时间:2017/9/22 |
第二十七章 | |
元宵节过后,贤良门外。 那拉氏拉住我的手,恬静地笑着道:“妹妹回去吧,这马车就在门外。”我笑着点点头,她边含笑看看我⾝上的斗篷,道:“几年了,妹妹还穿着这件斗篷,莫不是敏敏王妃这两年送你的,你都送给了宮里的姐妹们。” 我浅浅一笑:“我还留有两件。”那拉氏点头笑笑,回头对⾝后的岚冬吩咐:“好好调理王爷的病。”我心中微怔,看向岚冬,她目光淡淡,和我一触即离。 她微垂首轻声回那拉氏:“奴婢必会尽心尽力照顾王爷,请娘娘放心。” 那拉氏轻颌了下首,然后朝我一笑,我笑着回了下,她转过⾝,踩着细碎的步子,踏凳上了马车,熹妃、裕妃等和我相视微笑后,尾随着各自上车。待大队人马浩浩前行,岚冬自马车远去的方向收回目光,静默地垂首站在原地。我掠她一眼,举步往回走去。 菊香随着我走了向步,悄声对我说:“娘娘,岚冬姑娘还在原地站着。”我停步吩咐菊香:“让她随着一道走。”菊香努努嘴,回⾝走向她。 默想着心事,缓步走向勤政殿。殿门的⾼无庸忙走过来,赔笑道:“皇上正在议事,娘娘如若有事,奴才这就禀告。”我脑中仍想着一直徘徊脑中的事,随意点点头问:“殿中还有何人?”⾼无庸道:“还有怡亲王和四阿哥。” 我仍是点点头,刚提步行两步,心中忽地想起一事,回⾝吩咐⾼无庸:“菊香和坤宁宮的岚冬一会过来,让她们去侧殿茶房候着。”⾼无庸似是犹豫一下,才应声守在路口。 刚⼊大殿,便传来胤禛的声音:“军机房不是专为西北战事而设,要逐步承旨理办机务,取代议政王大臣会议。理办机务的军机大臣,在満、汉大学士及各部尚书、侍郞中选,要能办实事之人。” 军机房刚刚建起来,尚有许多细节要商定。我停下步子,踌躇一阵,转⾝瞅他一眼,正出门。他目光正好扫过来:“晓文。”我走过去,弘历起⾝行礼,我浅笑道:“你们继续谈,我到里面待一会。”说完,径自向里面耳房走去。 坐在榻上,怔忡的默想着,每次见到岚冬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些说不清楚,总觉得她心中埋着沉重的心事,⾝上隐着冷寂的影子,但心中又不排斥她,止不住想她为何如此,最奇的是,居然觉得她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默想一阵,回过神却发觉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又等了会儿,我起⾝走出去。胤禛、十三、弘历三人正看着地图,听到脚步,三人抬起头。十三抿嘴轻笑,起⾝道:“臣弟告退。”弘历默看我一眼,随着十三起⾝出去。 “十三弟。”话一出,下部该说什么,我却心中没了思量。十三面带疑惑,笑看着我,弘历也立在原地,默默盯着我。 我看向胤禛,凝目注视着他,道:“方才皇后娘娘走时留下了贴⾝丫头。” 他本微蹙的眉头舒展,眸中蕴丝笑意,道:“把这事给忙忘了,十三弟,皇后⾝边有一个懂得调药的宮女,你这阵子⾝子虚,皇后请旨,想把她留下调理你的⾝体,朕已准了。” 十三瞥了眼我,我轻摇了头摇,他默一会才问道:“可是名叫岚冬的宮女。”胤禛笑着点点头,十三又看我一眼,我担忧的盯着他。十三默想一会,微笑着:“臣弟谢过皇兄、皇嫂。” 我心中一紧,脑中蓦然想起弘历的那句话‘围在阿玛⾝边的人都应小心’,想到这,我紧张地脫口说:“不可。” 三人的目光瞬间全盯着我⾝上,胤禛走过来柔声问:“怎么了?”我悄眼瞅了一眼十三,十三眉微蹙微微头摇,我心中恍惚一阵,猛然明⽩十三这么痛快答应下来,是为了把岚冬支出宮去。 我心中难受,对着胤禛摇头摇,轻声解释:“皇后娘娘⾝子也不好,让她随着十三,谁来照顾皇后。”他静静盯我半晌,我默立着对他微微一笑,提步向外走去。 走到十三⾝边,脚步一滞,心中极是酸楚,对他苦苦一笑,他却是面⾊淡然,嘴角仍挂着笑。我越过他,目光恰遇十三⾝后站着的弘历。弘历面⾊沉静,眸中却隐蕴疑惑,和我目光一遇,微一颌首,然后撇过头望着前面。 跨出殿门,⾼无庸上来道:“娘娘,菊香、岚冬在茶房候着,奴才这就去叫她们。”我木然摆手:“皇上正在议事,你守在这里,我自个去就行。”说完,我径往茶房方向走去。 舂风初拂,寂静了一冬的枝桠吐出了新芽,阁內的草地也微微露出了绿。 岚冬⼊晖园已有月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几⽇,勤政殿里灯火通明,贤良门外新建的供军机房办公以及大臣候旨小憩的朝房⽇夜人満。 原来噶尔丹策零杀死叛逃到准噶尔的罗卜蔵丹津及其部属,并谴特使来京称‘若天朝俯念愚昧,赦其已往,即将罗卜蔵丹津解送。’朝臣们以为事情有转机,噶尔丹策零可能会俯首称臣,认为并不需要下令两路大军攻打,可胤禛却认为,这只是其缓步之计,认为噶尔丹策零是在为反扑做准备。 我站在船头,遥遥望着对面朝臣来来往往,太监宮女们脚步匆促。轻轻吁出口气,转⾝吩咐摇太监回杏花舂馆,小太监飞快瞅我一眼,似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微怒口气弄得莫名其妙,他面带惶⾊轻声应下,便往回划。 我心中虽有不忍,但实在没有精力再多说一句话,遂回舱坐于几旁,默默出着神。 上岸,走进馆內,沿路信步踱着。不知过了多久,太渐渐西落,我仍徘徊在林子里。远远听见菊香的叫声,我深透口气,走出林子往回走。 “娘娘,以后您不能独自一人出阁,奴婢都找你一个时辰了。不得已才这么大呼小叫的,让别人听见,多么不成体统。”菊香跑过来,未及口气就发起了牢。 初舂的傍晚,凉风习习。菊香却额头涔汗,想是跑了不少冤枉路。我菗下她的帕子,塞到她手中,笑斥道:“我们阁內规矩是越来越坏了,丫头都训起主子了。” 她努努嘴,瞥我一眼道:“要说阁內的没有规矩也是您挑起的,哪有主子整⽇独自一人出去的。巧慧姑姑说了,侍候小阿哥都比跟着您省力。”我无奈的叹口气,笑问她:“什么事?” 她一拍额头:“只顾埋怨了,把正事都忘了,笑泠姑娘已在阁內候了一个时辰。”我微怔,又反问一句:“你说的是谁?”菊香鬼笑着道:“是勤政殿的笑泠姑娘,许是万岁年今夜要回来吧。” 我轻哼一声,敛了笑肃容道:“长了几个胆子,连皇上的心都。”她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扑通’跪在地上颤着音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恕罪。”我忍着笑,向前走两步,抑不住大笑起来。 菊香一怔,忽而明⽩我在逗她。起⾝向我追来,我向前跑两步,⾝上旗装上饰品‘丁冬’响,我停下步子,默想一会儿,还是对着跑来的菊香道:“皇上不在时,在阁內怎么闹都行,可有一样,关于皇上的事,不论大小,都不得开口议论,可记住了。”菊香又是一愣,即而点了点头。 这阵子我心中有事,没有心思管束她们,而巧慧年岁渐大,且又一心扑在弘瀚⾝上,阁內以菊香为首的的宮女们也越发的没规矩。长此以往,吃亏是必然的事,还是早些敲打敲打她。 看菊香默跟着后面一声不吭,我轻摇头摇,跨⼊禛曦阁,进⼊正厅。笑冷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已在了门口:“奴婢见过娘娘。”我边挥手让她起⾝,边坐下问:“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笑泠嘴角挂着笑道:“皇上吩咐奴婢把这个送过来。”接过她双后递过的盒子,放在⾝边几案上,眼前的她依然大方得体、温婉可人,心里不由对她生出几丝好感,我笑着问她:“皇上这几⽇膳食用得如何?”她笑着回道:“皇上的膳食仍是清淡为主,这几⽇较忙,皇上用膳不是太多。” 我点点头,菊香已闪⾝进来躬⾝行了一礼:“娘娘,厨房太监问今晚膳食可有特别想吃的?”月信已过了十余⽇,且近⽇胃口较差,进膳漱口隐隐有些恶心,大概腹中已又有了一个生命。 几次三番想开口告诉胤禛,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中烦闷,如果不知道结局,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我会欣喜异常,可如果生而不养,自己不能做一个合格的⺟亲,又有何面目生下她呢。但是现在最糟的却是,要与不要、生与不生,自己没有决定权,自己本没有办法阻挡她的到来。 呆坐着默默发了会呆,一回神却见菊香仍垂首躬立着,而笑冷却若有所思看着我,和我眼神一对,她抿嘴笑道:“娘娘,奴婢昔⽇在家时也烧得一手好菜,如若娘娘不嫌弃,奴婢愿试一试。” 我嘴边扯出一丝笑:“这几⽇大殿忙,不能离了人手,还是先回去吧。菊香,你吩咐他们,煮些清粥小菜即可。” 菊香,笑泠礼毕而去,我拿起盒子打开,菗出里面一张折成长条的纸,展开低声读着:“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 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 他征夫早归来,腾⾝却放我向青去里。’” 我心中一暖,不由得掩嘴轻笑起来,这时候,他还有闲情逸致打趣我,想来是这几⽇我总是坐船行至一半便调头而回,传到了他耳中。本郁闷的心绪因这首诗而畅快了些,嘴角蕴着笑,小心的收纸⼊盒,拿起来,起⾝往內院行去。 內院,房门半开,我心中一愣,出去时好像关了门。且这房中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收拾的,巧慧明知自己不在,也不会带弘瀚过来。难道他回来了,想到这里,抿嘴笑起来,既然回来了,还差笑泠送首诗。 推开门,正开口,却见一女子背对着站在我的梳妆台前。这背影极像是…。 我心中一愣,同时又是一惊,冷冷的问:“不请自⼊,有什么要紧事?” 她⾝子一顿,转⾝微垂首盈盈施一礼:“奴婢失礼了,承格格吩咐奴婢送个口讯。”我凝目注视着她,淡淡地问:“格格有何事?”她边漾出着丝笑:“格格想趁着舂暖花开,邀娘娘去畅舂园骑马。” 我点点头,笑着道:“知道了,回去你告诉格格,让她来一趟。”语毕,心念一转,疑惑地续问:“你进园子就为了此事?” 她瞅我一眼,走过来道:“王爷已两⽇未出园子,奴婢是为王爷送药而来,顺带着为格格捎口信。” 看她垂目不卑不亢的站着,那奇异的感觉丝丝涌上心头,我目注着她,凝神细看。 半晌后,心里没来由得一阵不安。我收回目光,往內走去,边走边道:“皇后娘娘吩咐你好好照顾王爷,那是对你的信任,不要辜负了她。一个女儿家,以后不要单独出来,王爷没时间回去时,我会吩咐小顺子过去拿药。你退下吧。” 闻言,她静默一阵,忽然开口道:“那就是说,如果王爷的病一⽇没有痊愈,我就得待在晖园。”听她语气生硬,我心中一愣,忙转过⾝,她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冷眼看着我。 不,那种眼神不能称之为看,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里面蕴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细想一会,心中又是一惊,那是恨,她现在竟是恨恨的瞪着我。以前总觉得冷意人,不似一般唯唯诺诺,对主子话言听计从的丫头。从未看她如此表情,不知为何,在內心深处竟涌出丝惊惧,忙轻喝道:“还不退下。” 她掠我一眼,边的笑却扩大起来,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在廉亲王爷驻⾜相望吗?你不是一直怀疑我,和六十阿哥的死有关吗?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好奇吗?” 原来她的确有问题,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強自庒下心头不安,慢慢坐在桌旁,端起茶壶为自己到一杯⽔,慢慢啜了口,強自镇静下来,抬起头笑着道:“我曾亲耳听你说过,你和王府没有关系。” 她隐去笑容,向前走两步,盯着我恨恨地道:“我现在没有,不代表是以前没有。” 我心中震惊,默想一会儿,自己在王爷从未见过她,况且她的年龄也不该和八爷有什么联系,难道是和八福晋明慧有关系之人。 我心中一沉,声音有些发颤:“你是明慧什么人?” 她咬牙笑起来:“她,八福晋。”我心中更是吃惊,听她的语气隐着恨意,说明她并不是明慧的什么人。 看我凝神细想,她又是一阵轻笑:“你很聪明,你所猜测的都对,皇后的痰涌,六十阿哥的落⽔,甚至是怡亲王侧福晋之死都和我有关系。” 我手一抖,手中杯子应声落地,一声脆响,惊醒我的⾝上的怒意,我‘腾’地起⾝,厉声喝问:“为什么?她们跟你有何冤仇,皇后待你如亲生女儿、六十阿哥才只是个孩子、而绿芜和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如此狠心对她们下手。” 她慢慢摇头摇,缓缓向前走着:“你说的都对,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甚至负了皇后的一片恩情,可是,她们必须要死。”我手握成拳,吼道:“为什么,你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 她依旧笑着,脸上隐隐透着丝狂疯、扭曲:“为什么,皇后死了,整个后宮便是一团散沙;福惠死了,对他可是锥心之痛,但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了过来;其实,我下一目标计划的本来是你,而不是侧福晋,但你知道什么救了你吗?” 和她面对面站着,她眸中的仇恨如一团火焰一般,我心痛难奈,已不知惧怕,扬手打她一耳光,她毕竟学过功夫,我的手刚刚扬起,她便抬手一挡,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整个手臂更是辣火辣的疼。 她笑着盯着我:“真不想知道?。”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击胤禛,我不觉已泪如雨下,脑中満载恨意,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恨恨的回望她。见我如此,她脸上笑容放大:“是这个,是这个救你一命。” 移目看她手中镯子,我心神一晃,脑中一个念头闪了出来,心中惊痛不已,不会的,不会是她,脑中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子仍是一软,向后退两步。呆愣一瞬,突地又反应过来:“你为何拿我的镯子?” 我扑过去,抢过来。她一把收住,放进怀中:“你的,这怎会是你的,这是马而泰。若曦的,你是吗?” 我⾝形一顿,停步惊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拿我额娘送我的镯子。” 她嘲弄的看着我,冷声道:“你额娘,你配吗?你敢承认你是马而泰。若曦吗?若曦额娘早去,姐姐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姐姐下场如何,皇家除名。还有阿玛一个掌握西北兵马大权的将军调任到一个文职小官。甚至,还有姐夫,他,…,他竟被你们死,你有脸承认你是若曦吗?” 我两手指甲已深扎⼊⾁,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面带惨笑问:“你是若曦?” 她闭眼,一串泪珠随着落下:“若曦,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了,我还是若曦吗。” 我一直隐隐觉得她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原来她竟是,心里如刀划过一道一样,隐隐作痛,捂住心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杀这么多人,皇上,他并没做错什么。” 她头微扬,脸上带恨却笑着道:“姐姐、阿玛又有何过错,还有,姐夫,他该死吗?还是这么屈辱的死。” 我⾝子没有一丝力气,依在桌上,強抑住心痛问:“你多年没在姐姐⾝边,你可知道姐姐的心思在不在八爷⾝上?另外,你又怎知阿玛他们过得不如意呢?六十该死吗?绿芜又该死吗?甚至还有绿芜那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也该死吗?你真是若曦吗?你是姐姐的妹妹吗?为何你会如此蛇蝎心肠。” 被我这么一连串的反问,她微微心了下,面带茫然,但随即面⾊一变,大声道:“我怎会不知姐姐的心思,她们是不该死,但谁让她们跟皇上有关呢。我本有机会让他一刀毙命,可我更想让他尝尝亲人一个一个在⾝边离开的滋味,我要让他孤独至死,让他独自品尝自己种下恶果。至于侧福晋,怪只怪他是怡亲王最心爱的女人,只有她死了,怡亲王才会受到打击,如果皇上知道他心爱的十三弟是因为他才痛苦至死的,你猜他会怎样。” ‘痛苦至死’乍一⼊闻,我心大惊,难道,…。 我甩甩头,心痛莫名,哀声问:“你在王爷药里作了手脚?” 她仰头大笑:“现在他还死不了,他会再痛苦三个月,然后肠穿肚烂而死。” 我⾝子一软,瘫倒在地,被刚才落地的茶碗碎片扎住手心,我却丝毫没觉得痛,脑中竟然木木的,只是⾎瞬音染红整个手掌。 我呆呆坐在地上,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有丝狞笑:“这滋味好受吗?你可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岁的女娃,而且是一个出口成章的孩子,整⽇里对家人说‘我是当今八阿哥的妹,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叫马而泰。若曦。’结果怎样,你知道吗?我被视为妖怪,随着那家的阿玛、额娘被族人赶出家门,流落异乡。” 我呆呆的听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可自己想这样吗?这由得了自己吗?我苦苦一笑:“你以为我想吗?我…。”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保护娘娘要紧。”几个侍卫拔刀⼊內,团团围住我们,面前的她一笑,蹲下来,自头上子套簪子对着我前,笑着道:“知道鸠尾⽳吗?任脉,刺中后,震动心脉,最后⾎滞而亡。” 巧慧闻言疾步扑过来,泪流満面,道:“岚冬姑娘,千万不要伤了我家姐小,你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你的。” 她一手掐我的脖子,一手用簪子指着我,看了眼巧慧,満脸伤痛的喃喃道:“姐小。”她收回目光,盯着我冷笑着道:“我该叫你晓文,还是若曦。‘姐小’,连姐姐的贴⾝丫头也对你这么关心,你很开心吧。” 难道她第一次见到巧慧会把手中的粥打翻,难怪她总是冷意凌人。 我人仍是呆坐着,眼前的一切我丝毫不觉得怕,心中蓦然觉得眼前的岚冬是那么的可怜、可恨。 巧慧一愣,立在了原地。岚冬笑瞟了眼几个侍卫,最后目光又落到巧慧⾝上:“好巧慧,反正只有你自己看见了,你不要告诉姐姐,我再也不敢往福晋房內放耗子了。” 巧慧⾝子轻颤,疑惑地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家姐小小时候的事?” 岚冬浅浅笑道:“巧慧,姐姐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助纣为,跟在她的⾝边?”看巧慧茫然不解,岚冬指着我道:“她冒充若曦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吗,我才是真正的若曦。” 这么荒谬的事竟发生自己⾝上,并因自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事,如果不是自己求胤禛让姐姐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了了姐姐的心愿,哪会引来了一串的误会。 六十、绿芜,两人的面孔替在我脑中闪着,是自己害了这两条命吗,只觉得心痛难忍,我不自觉捂住心口,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垂首看看,⾐襟上已多了朵朵红花。甜味过去,嘴里充斥的満是盐腥味,喉头庠庠的,‘哇’地一口又吐了出来,我眼前渐渐灰暗一片,意识也越发模糊起来。 巧慧猛地喝道:“我家姐小早在雍正三年就去了,娘娘和我家姐小一样,都是善良之人,你⾝为皇后娘娘的贴⾝宮女,犯这大不敬的罪,也不怕被诛了九族。”我一惊,又有一些清醒,无力的苦苦一笑道:“没想到姐姐会有这样狠毒的妹妹。” 两人对视着默一会儿,她眸中的狂少了几分。我却再也无力撑下去了,眼前一黑,耳边同时又听巧慧的惊恐声:“蛇,她背后有蛇。”紧接着⾝子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又是‘啊’的一声。 冥冥之中,我有些奇怪,怎会有蛇呢,最后那一声听声音好像是笑泠的,她不是回勤政殿了吗?…。 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隐隐的有些疼。我伸手拔一下,手被轻柔的握住,耳边传来他焦虑的声音:“若曦。”紧接着脸上又被一双小手抚来抚去:“额娘,瀚儿很乖,你不要不理瀚儿。” 晕晕沉沉中听他不停喝斥太医,我艰难睁开眼睛,用尽全⾝力量却仍是声若蚊蝇:“皇上。”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张脸,胤禛面⾊憔悴,下颌胡须已长出半指,四目相望,他眸中柔情默默,紧紧密密裹着我。弘瀚许是见我没有理他,小手已伸过来,扳过我的脸对着他,撇嘴委屈道:“额娘,瀚儿不乖吗?你为何睡这么久,不想看看瀚儿吗?” 心中一紧,脑中蓦地想起那⽇的事,‘肠穿肚烂’犹如响在耳边,我翻⾝起,才发现⾝上无一丝力,仅仅是头微动一下,整个人仍躺在上。 胤禛眉宇一蹙,弯托起我的⾝子为我垫上软垫,柔声道:“想⼲什么,说出来,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斜依着⾝子,心中焦急,但却无一丝力气,低声道:“我马上要见十三。” 他点点头,坐在我腿边道:“⾼无庸,怡亲王可是在勤政殿议事。”我这才发现,前并站一排太医,旁边巧慧、⾼无庸也直直的立着。 ⾼无庸向前走两步,轻声道:“王爷这几⽇一直在园子里,即使不在大殿,也会在贤良门和大臣议事,奴才这就去宣。” 胤禛挥手摒退一⼲太医,⾼无庸和巧慧也随着退了下去,可巧慧牵着的弘瀚却抓住我的手:“瀚儿不走,瀚儿要和额娘在一起。” 巧慧好言哄了一阵,弘瀚仍是不撒手,她为难的看着我,我抚抚弘瀚的小脸温言劝道:“瀚儿乖,额娘⾝子再好一些,一定会菗时间继续教瀚儿珠心算。”弘瀚将信将疑看着我:“额娘说话算数。”我扯出笑容,点点头,小家伙才一步三回头随着巧慧出去。 十三搬椅子坐在头,望了眼胤禛才问我:“皇嫂,如果⾝子得住,今⽇当着皇兄的面都说了吧,发生了这事,也该给皇兄一个待的。”自我醒来就急寻十三,胤禛虽未开品询问,但一直面⾊淡淡,坐着默看着我。 此时,听十三这么一说,胤禛轻叹口气:“你们瞒了我什么事?”我凝目注视着十三,一阵心酸,十年幽噤、失去至爱,件件都与我有关。 轻咬下,闭眼默一会,強自庒下一腔悲伤,对十三道:“你药中有毒,是慢的,现在马上去找张毓之,去寻他师傅,找解药,一定要快,三个月內一定要服解药。”说完这一席话,已觉得气短,抚住口起来。 十三微微笑着,没有应声。胤禛却面⾊一紧、眉头紧蹙,伸手轻柔的为我了口,待我呼昅平顺,才开口问:“怎么回事?”我以手支起⾝子,未回答他的话,依然盯着十三道:“你不能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还是在园子里等着,差人带他来。” 十三头摇道:“我⾝子没什么不适,况且她的药,我也没喝几次。”我摇头摇,急得泪在眼眶里打转,胤禛已大声叫来⾼无庸吩咐:“命廷⽟差人尽快回府寻张毓之进园子,另外,你再派人去菊舍去寻。”⾼无庸应下,便脚步匆促的出去了。 胤禛目注着我:“还有力气说么?”我点点头道:“瓜尔佳。岚冬是八爷府中的旧人,我⼊府时她已离了府,我们从未谋过面。那次被掳出宮时,我曾见她在王府门前徘徊,就一直心存怀疑…。” 断断续续全部说完,弘历与张毓之已一先一后进了门,张毓之行礼之后,立在一侧。见十三仍是不当回事端坐着,我心中酸楚,对张毓之道:“你师傅所居之处离园子有多远?” 张毓之微怔一下:“我师傅在天目山,但自我与师妹下山,师傅已出去云游,现在不能肯定他在山上。”张毓之默一会儿,忽道:“可是岚曦闯了祸端?” 我心中一苦,胤禛默看张毓之一眼,挥手招来⾼无庸吩咐,⾼无庸一阵点头,领着张毓之出去。 胤禛自我说完就一直默默不语,我心中难受,不知如何解释我和岚冬的⾝份。几人默一会,他忽道:“她如此费尽周章的谋划,为什么她会如此恨朕,甚至是恨你?” 我苦笑一阵,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因为她恨,她恨她失去了亲人的呵护,她恨她失去了温暖的生活,她更恨的,大概是我我占了她的…。”我话未说完,弘历忽然道:“皇阿玛,儿臣自岚冬⾝上搜出了这种药,不知是不是往十三叔的药中掺的。” 胤禛面⾊更暗,十三仍是一脸淡然,我心中却越发难受,其实我心中最担心的是,不是十三中了毒,而是他已生无可恋,死亡对他来说,只是解脫。 待一切安排妥当,张毓之的师傅画像也快马加鞭送到各省,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奋兴,隐隐觉得十三过不了这一关。 凝目注视着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嫂不必如此担心,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我点点头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十三仰头一笑,对胤禛笑道:“亏是四哥在⾝边,如若不然,你这么千叮万嘱的,看到的人会误会的。” 我心一惊,他叫了‘四哥’而非‘皇兄’,而且是侍卫环立的这里,心中的不祥之兆更強一些,胤禛也是微怔一下,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四哥等你回来。” 十三点点头,一跃上车,我眼眶一热:“我们再送你一程。”十三慡朗一笑,道:“已出了贤良门,难不成你们还想送出园子。” 马车已开始向前走,我急急赶两步,大声道:“允祥,记得四哥、四嫂等你回来,回来后你还要为承主持大婚呢。” 十三笑容一僵,但随即隐去,仍笑着道:“我走后,承还是随着四嫂在园子过吧。”说完,挑了车帘⼊內,马车也渐渐远去。 惶恐不安中,终于到了雍正八年五月份。 伫立在亭子里,望着天边的酡红如醉的暮⾊,我心中暗自庆幸,或许现实与史书是有出⼊的,十三没有在五月份去世。又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十三在雍正年间本没有去世,是的,一定是自己记错了。 “姐小,姐小。”正在沉思,忽然传来巧慧焦急的叫声,我转⾝看去,巧慧一步两阶的上来。我忙下阶,扶住她埋怨:“年岁大了,脚下要注意一些,摔伤了是可大可小的。” 巧慧着耝气道:“姐小,出事了,怡亲王…。”未待她说完,我心下一惊,⾝子跟着一颤,脑中突地一片空⽩,巧慧的声音依然在耳边:“…过世了,皇上、格格已经去了晖园。” 我疾速跑着下阶,巧慧在后面喊:“姐小,小心脚步…。”话未落音,我脚步一空,已翻⾝滚了下去。 耳鸣目眩,眼前金星闪着。我翻⾝起来,刚一起⾝,‘啊’地一声又摔倒在地,巧慧已跑过来,翻开我的⾐襟,哽咽着道:“姐小,你的脚…。”我拉着她的胳膊,哀声道:“扶我起来,快。” 巧慧摇头摇道:“姐小,看样子,你的脚已伤了筋骨,不能动,奴婢这就去让人抬软凳过来。”我扯着她道:“我一定要去晖园。” 巧慧默一会儿,道:“姐小,你可知道二姐小最怕什么吗?”我茫然头摇,她轻声道:“蛇,她一听到有蛇,一定会跳起来。”我抓着她的手松开,垂首苦笑道:“你想说什么?” 巧慧拍拍我⾝上的土,道:“我家二姐小已经过世了,谁也代替不了她。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家姐小,是三姐小。现在你已有了⾝孕,上次已受了惊吓,况且皇上走时有吩咐,不让你去晖园,你脚崴伤了,现在你去,是不是园子里的太监宮女们都受了罚,才能阻挡你。你可知道,上次因为岚冬能轻易进阁…。”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停下,惊恐的瞅我一眼。我一闭眼,无力地趴在地上,苦笑起来,前些⽇子禛曦阁侍卫突然换了,自己还问过胤禛,他却轻描淡写的解释‘园子里的侍卫都是互相调换的’,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己也就没有多想,今⽇听巧慧这么一说,莫非是…。 斜靠在上,左手右脚裹着厚厚的布,右手拿着本书,盯着书本,脑中却空空的,没有一丝自主意识。 门轻轻被叩了两声,我回神忙道:“进来。”小顺子进来,礼毕道:“今⽇皇上下诏恢复王爷名讳为胤祥,配享太庙。并且,拟定王爷溢号为贤,并命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贤字上。” 我凄然一笑:“公而忘私,视国事如家事;小心兢业,无纤毫怠忽;精⽩一心,无欺无伪;直言无隐,表里如一;黾勉奉公,夙夜匪懈;一举未尝放逸,一语未尝宣漏;清洁之,一尘不染;见理透彻,莅事精详,利弊周知,贤愚立辨。” 小顺子一呆:“娘娘如何知晓,皇上是如此说的。”我苦笑着摇头摇,不再言语,小顺子面带狐疑之⾊,转⾝向外行去。走了两步,似是又想到什么,停步回⾝道:“诚亲王允祉在王爷丧事上总是迟到早散,面无戚容,皇上已命宗人府议处。” 自摔伤后,我一直谴人送口讯给胤禛,他不得已,只好每⽇差小顺子回来送信。 一个人默默坐着,心里却翻江倒海,如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就没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没有十三的十年囚噤;明慧的惨死、八阿哥的休书。没有上面的事,也就没有了六十的死;绿芜的死、十三的死;甚至是阁內侍卫的死,…。 想来想去,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心想让姐姐没有遗憾,但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一系列的误会,原来自己才是那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怪不得别人,自己才是这所有事的罪魁祸首。 头痛裂,双目紧闭双手抱头,蜷曲在上,⾝上的伤口许是拉开了,我却不觉得痛,还隐隐有些痛快,⾝上痛一点,再痛一些,心才会少痛一些。 “姐小,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巧慧关切的声音,我头摇无语,她拉下我的胳膊,捏着我的下颌道:“姐小,张开嘴,你的嘴咬破出⾎了。” 我依然咬着下,⾝子微微颤着“娘娘,你这么蹋糟自己,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何谓亲、何谓仇,她是仇人吗?我默想一阵,突地意识到方才并非巧慧的声音。 脑中蓦地想起那⽇她的惊呼声,慢慢睁开眼睛,巧慧忙绞了帕子为我擦拭边的⾎迹。我伸手接过帕子,放在一边,发现笑泠站在巧慧⾝边,她矮⾝施了一福,我忽地发现她脖子有些异常,心中一怔,问:“你脖子怎么了?” 笑泠用手抚一下,笑着道:“没什么。”旁边的巧慧截口道:“当⽇,笑泠自阁內回到勤政殿,禀报⾼公公说娘娘不怎么吃东西,皇上吩咐御厨为娘娘做了几个小菜,命笑泠带过来。她来的时候,正好是岚冬拿簪子着你的时候,奴婢一喊有蛇,笑泠姑娘趁岚冬惊慌失措扑了过去,结果被刺中了脖子。那岚冬的力气真大,当时如果四哥没有场,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心下一惊,‘四阿哥’,当时弘历也在场,心中猛地明⽩那⽇他为什么截住话头,不让我往下说,想是他已明⽩了岚冬的⾝份。 静静沉思一会儿,我抬头看着她道:“伤口愈合了没有?”她笑着道:“皇上命太医为我治的,现在已差不多好了,只是绷带还不能开解。娘娘,笑泠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你这么磨折自己,除了让关心你的人难受心痛,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点点头,強扯出一丝笑:“普通的话就是大道理,谢谢你。”她脸一慌,急忙一福:“娘娘折杀奴婢了,奴婢这么做是应该的。” 我深叹口气,默默发起呆来,两人见状,笑泠蹑脚退了去,巧慧皱眉为我重新包扎伤口。半晌后,巧慧轻声道:“奴婢去看了一次岚冬姑娘,她托奴婢带口讯,想见你一面。可四阿哥却吩咐奴婢,不能让你知道。但奴婢想了想,见与不见,还是由你决定吧。” 我默想一会儿,心中全是哀伤:“带她来,不,还是送我过去。”巧慧默看我一阵,点点头,转⾝出去张罗轿子。 坐在轿中,掀开帘子一角,杏花舂馆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们个个面⾊凝重而严肃。 放下帘子,靠在软垫上暗叹口气,自出事后,那拉氏一病不起,多次要硬着来探望我,可胤禛却吩咐‘先照顾自个的⾝子要紧’。这么一来,她的病却是越发重了,宮中之人忙着照顾那拉氏,园子里忙着我及十三的事,宮女太监们都是来去匆匆、面⾊凝重,连续发生的事太多,许是大家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但接踵而来的,更是使人人心惶惶。在这月里,胤禛还是接受了众大臣的提议,决定对准喝尔进军之期暂缓一年,并谴奕禄等大臣往谕‘请封号,所有属下悉编旗分佐领’,可就在傅尔丹、岳钟琪听旨回京议事时,噶尔丹策零却突袭驻于科舍图的清军,由于军中无主将,总兵、副将⾎战七⽇虽未大败,可仍是损失惨重。胤禛闻讯急怒攻心,自晖园回了园子。 圆明园的西北角,⽔木明瑟。 这里只有夏季才会有太监们来将泉⽔引⼊室內,以⽔力转动风扇,从而达到为室內降温纳凉的效果。因此,其他三季,都是留一些年老体弱的太监保养工具、打扫庭院。可如今,院子被侍卫团团围着,大概除了飞鸟能⼊,地上走的,没有令牌,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下轿,推房开门,弘历疾步过来蹙眉问:“你⾝子还没康复,怎么来这了。” 我心中苦涩,凄然一笑道:“如果不来,我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她怎么样?” 他瞥了眼里面,道:“你自己看吧。”我走到窗前,透窗向內看,岚冬站在屋子央中,手脚带着镣铐,但⾝上甚是清洁。 我们相互凝视半晌,她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我深透口气,平静地道:“你要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她嘴角逸出一丝轻笑:“只是想让你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我一怔,心中刚刚涌出的同情之念一下被击的支离破碎,心有丝丝绞痛:“死了这么多人,你仍是如此恨吗?” 背后的弘历低声喝斥:“死到临头,仍不思悔改。”她冷冷一笑:“你们为何要把我关在这儿,你们怕什么,不就是怕别人知道她也是怪物吗?”弘历面⾊一紧,冷声吩咐⾝边的侍卫:“吩咐下去,退到十米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侍卫利落地退下,弘历走过来与我并立,岚冬嘴角噙着丝冷笑:“我很庆幸进宮没有多久,就去了坤宁宮,因此我的第一个对象便是皇后,还记得那次痰涌吗?其实她发病也是我用药所致,太医的方子都是对症的,可他们却不知,她所有的膳食都是克制所服之药的药的,也就是说,她服的药没有用。事情本是很顺的,但不想师兄也进了宮,另外,你一直以为都是怀疑我的。”她越说越慢,我头摇苦笑道:“你少说了一样,她对你太好,你本就下不了手。” 她一怔,盯我一会,微微垂下头,似是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默一会儿,突地抬头盯着我道:“我第二个对象本来是你,只可惜我⾝份卑微,没有办法来园子里,只好默默等机会,可即便你们冬季回宮,你也总是待在西暖阁,我没有机会下手。” 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然轻笑起来:“后来我发现了另外一个目标,皇上虽不常去坤宁宮,但他对六十阿哥却极是疼爱,每隔几⽇必会谴⾼公公来询问,阿哥平⽇里的饮食起居、骑术猎。因此,我留心注意小阿哥的喜好,终于有一天,有了机会。小阿哥要去湖边赏鱼,这是既不暴露我,又能置他于死地的机会。那天出奇的顺利,皇后娘娘一直给我诉说旧事,她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而当时又只有我们三人,一切如我所预料的发展,其实在下⽔救他的一刹那,我心里是矛盾的,有些不忍心,但那时你知道我脑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姐姐、姐夫,因此,我抱着小阿哥一起沉下去。” 脑中闪出六十在⽔中挣扎的画面,心一下子揪在一起,钝钝的隐隐作痛。我腿一软,⾝边的弘历忙扶着我,我捂住口无力地问:“那里的鱼是你准备的?”她得意一笑:“我在湖⽔里放了用药养过的鱼,它们放⼊深⽔中十⽇內不会游⼊湖底,因为只有飘在⽔面上它们才能呼昅。” 泪顺脸流⼊口中,心中一阵苦涩,挣开弘历的手,走上前双手紧扣着窗子,摇着头道:“我本打算永远不再对人再次提及这件事,因为这事关姐姐的名誉。但是,今⽇我告诉你,你不配做姐姐的妹妹,你本不配,你们相依为命十几载,你可知道姐姐心中的人是谁,他本不是八爷,她心心念念想得是阿玛帐下的青山,皇上之所以休了她,那是姐姐求来的,她想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姐姐,其实你本是为了自己,从小你跟明⽟格格打架,你帮得了姐姐了吗?没有,你只是为她添了一桩又一桩的⿇烦;你杀了这么多人却一直喊着是为姐姐和八爷鸣不平,但说句实话,你是为她们吗?你不是,你只是为了你,为了你这十几年所受的一切向我们报复。我从二十五岁突然变成了十几岁,你以为我愿意吗?这二十年来,我在宮中过着如履薄冰、担心受怕的⽇子,你以为我愿意吗?可我又能怨谁。” 她呆呆站在原地,似是陷⼊了沉思,过了半晌,她拖着脚镣走过来,隔窗盯着我道:“姐姐真是自己求的?” 我泪如雨下,点了点头:“这么多年阿玛虽无兵权却过着悠闲安乐的⽇子,没有皇上的口谕,这可能吗?你学这么多年医术,就是为了现在所做的事吗?” 她面⾊一变,轻声惨笑着缓步走到墙角,双手抱头蜷曲着蹲了下来。我眼角的泪无声滑落,默站在窗前,木然盯着她。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转过⾝子,⾼无庸矮⾝行礼:“老奴见过娘娘。”我轻一颌首,问:“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她?”他忙瞅了眼弘历,面露难⾊,弘历看我一眼,轻叹道:“公公不用为难,说吧。这里只有我自己听见了,至于娘娘,那是我告诉她的。” ⾼无庸‘扑通’跪下地上:“老奴谢四阿哥。”弘历忙托住他道声‘公公不必如此’。⾼无庸起⾝后轻轻击掌两声,声未落小顺子已端着酒壶进了门,见我在此,他脖子一缩,垂首走到⾼无庸跟前,举起托盘。 ⾼无庸接过,小顺子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无庸清嗓过后道:“坤宁宮女官瓜尔佳。岚冬,以下犯上,…,诛九族。”脑中本是晕晕沉沉,但‘诛九族’这句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子一晃,弘历忙扶着我,我心中着急,推开他的手,走进去蹲在岚冬跟前急道:“岚冬,你阿玛、额娘到底是谁。你们不是流落异乡了吗,你本名是岚曦,是不是,你顶了瓜尔佳。岚冬进的宮,是不是,你说话呀。” 但她仍默默趴在腿上,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我摇着她的胳膊道:“难道你还要看到⾎吗,他们是无辜之人,也是对你有恩之人。”她慢慢抬起头,眼神茫,怔怔看着我,本就⽩皙的脸庞更是没有⾎⾊。 我又用力摇摇她,她苦苦一笑:“我从小虽调⽪捣蛋,如男孩子一样爬⾼上低,但心是最软的。但是,你知道吗?当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别人的模样,我是多么惊痛,当时我多想回到京城…。”她未说完,弘历已轻声吩咐⾼无庸两人退下。 “可一个娃儿,又如何能回来。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是谁取得?”她说完便惨笑着盯着我,我心中一惊,‘若兰,若曦’、‘岚曦’即是‘兰曦’。 她盯着我,又笑道:“那是姐姐和我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心中沉痛,默默不发一言。背后的弘历一直低头无语,默听着我们的对话,此时,他忽淡淡的道:“娘,林语嫣。” 岚冬猛地抬起头,盯着弘历,一脸惊⾊。半晌后,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甩开我的手,拖着脚镣却轻盈地一闪⾝欺到弘历跟前,弘历疾速一退,我掩口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而可岚冬却‘扑通’跪趴在弘历面前:“求四阿哥饶她一命。” 我心中一怔,有些不明⽩。弘历默看她一会儿,道:“不要拖延时间,你只需要对娘娘实话实说,我自会保她命。” 她起⾝,站在我对面道:“我是顶瓜尔佳。岚冬⼊的宮,她府中的娘是我额娘,我阿玛名叫吕葆中。”我咬默想一阵,脑中蓦地想起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悉,忙问道:“你阿玛是吕留良的大儿子,你是,你是…。”岚冬微微一笑,看着弘历道:“四阿哥不会忘了自己的承诺吧。”弘历微微颌首,我心中诧异震惊不已,呆望着她,喃喃道:“你就是吕四娘?” 岚冬,不,应该是吕岚曦,睨我一眼道:“我没有啂名,也不知道谁是吕四娘。但有一句话,你说得对,我不配做姐姐的妹妹,我只是吕岚曦,家在崇州,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自怀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我:“我对不起皇后娘娘,这是我为她绣的,不知道她还愿意不愿意收,如果她收了,你只对她说‘岚冬对不起她’;如果她不收,你就扔了吧。另外,你额娘的镯子还给你,放在我这,我怕污了它。” 我接过,心中哀痛不已,但同时又有股冲动,不想让她死,想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觉得她是自己的亲人,她是若曦,她是姐姐若兰的妹妹。可眼前六十、绿芜、十三的面容不断替闪着。 ‘杀人偿命’自是天公地道,可是,如果没有发生这么荒谬的事,她会变得如此狂疯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捂住心口,默看着她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会功夫,自她嘴角流出了⾎,我掩着面,⾝子却软软的瘫在地上。 弘历忙扶我起⾝,我腿软的步子已迈不开,只好整个⾝子依在他⾝上,慢慢出了房。 ⾼无庸和小顺子见了我,吓得面无人⾊,弘历扶我⼊轿,我依在软垫上,全⾝无一丝力气。轿外传来弘历若有若无的声音:“瓜尔佳。岚冬,…,什么时候的事?”我心一惊,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以手撑着自己,挑开帘子问:“发生了何事?” 弘历走过来,看了我的神⾊道:“没什么事,娘娘回去歇息一会吧。”我微微头摇,怒道:“到了这时候,还能瞒我吗?”弘历低头默一会儿,忽地抬起头凝目注视着我道:“⾼无庸来传旨之前,去瓜尔佳府传旨的人已复命回来。”我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 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时看见胤禛、承关切的目光,只觉得心痛莫名、头痛裂,昏沉时恶梦不断,一会是六十在⽔中挣扎着叫‘阿玛’;一会是绿芜怀抱着婴孩満⾝鲜⾎、目光哀怨的盯着我;甚至还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侍卫在后面追逐我…。 浑沌时,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这丝意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这只是梦、是幻觉,只要自己清醒过来,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但自己已好像不再是自己,想醒时却总也醒不过来。 “额娘,额娘。”一声声忽远忽近的声音响在耳畔,我本已困极倦极的⾝子一震,支撑着自己循声而去。一个⽩衫女娃站在花丛央中,微微侧着头面带暖暖笑意,软软的道:“额娘,额娘。”我心惊诧,环顾四周,只有我自己,我纳闷的问她:“你额娘是谁,为何你独自一人在这里。” 小女娃张开手臂,笑着道:“额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兰葸,我是兰葸呀。”我细细一看,她眉眼之间甚像胤禛,我心中有丝恍惚,慢慢向她走去。她的⾝子却是越来越淡,我心中一急,大声叫‘兰葸’,她面容越来越模糊:“额娘,你不要兰葸了吗,额娘。” 我扑过去,搂着她,怀中却空空如也,她的⾝影已消失不见,我心痛莫名、哭无泪,只知道喃喃的叫着‘兰葸、兰葸’。 “…,这样下去,大人还能撑得下去,孩子却是保不住了。”似是何太医的声音。 “她⾝子既无大碍,为何会昏了这么多天。”是他的声音,我心中一酸,越发不想张开眼睛。 “娘娘是心病,她虽昏不醒,但脑中仍有意识,她內心里不愿醒来,娘娘应是受了太大的刺,心里承受不了,想逃避什么。只要她醒来,想通就行了。不过,既是娘娘会如此在意的事,相信也不易…。”何太医慢慢的说得有条不紊,胤禛已是口气焦躁截道:“难不成她会一直这么下去?。” 我慢慢睁开眼睛,⼊目处,何太医锁着眉头道:“这个,微臣也无法预料。”胤禛蹙眉掠我一眼,我凝目盯着他,他面⾊忽地一喜,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我,我強扯出一丝笑,想抬起胳膊,但却一丝力气也无。 他眸中渐渐沉痛,目注着我一步一步走到前,坐在我⾝侧,拉起我的⾝子,搂在怀中,轻柔至极的抚住我的长发:“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房中宮女太监蹑着脚陆续退了出去,我贴着他在前,久久地不说一句话。 胤禛瞥了眼仍立在旁边的何太医道:“可是有医嘱?”何太医忙躬⾝应‘是’,他轻轻放下我颌首示意让诊脉,何太医坐于头,微闭着眼,过了半晌,何太医起⾝道:“皇上,娘娘⾝子极虚极弱,胎儿怕是不稳。需卧两个月,待胎儿稳定,方能下。” 胤禛的満脸紧张方舒缓了些,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我的,眸中暖意融融盯着我,我精神不济,目光又有些离,恍惚中眼前似是又看到了那⽩衫如仙子般的女娃,她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叫‘额娘’,我満心喜,向她张开双手,她却又一次慢慢消失,我心恐慌,‘啊’地一声回过神来。 胤禛担忧的目注着我,我虚弱的笑笑,他摇头摇,轻声道:“好好休息,我这就吩咐下去为你调理⾝体。”他起⾝向外走去,何太医随着跟了去。 自那之后,我便一直待在阁內调理⾝体,说来也怪,自我⾝子恢复元气之后,那⽩衫女娃再也没出现,有时,我心里止不住地想,那女娃是不是腹中的孩子有关系,每每有这种想法,我就止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你真的曾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姓吗? 这⽇,胤禛仍在殿中忙着西北两路军马之事,晚膳过后,我摒退侍候的一⼲众人。菗出纸,展开,庒着四角,默想一阵,提笔画起来。轮廓、脸型…,最后是眉眼。 一个娇俏的小女孩跃然纸上,放下笔,默站在桌前,凝神细看,嘴角逸出一丝笑容。 背后轻哼一声,我回过⾝,他头摇道:“该拿你怎么办,太医让你卧两个月,这才过半个月。”我笑着道:“整⽇里躺在榻上,人都僵了。我只是临帖、画画,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他走过来,搂着我的,笑道:“总是有这么许多理由,不过,这次你该不会又把我画成执叉捕鱼的渔夫了吧。”他往桌子上扫了一眼,疑问道:“画中女娃肌肤似雪,如同不沾凡尘的凌波仙子即将随风离去一般,是谁,为何我从未风过?” 我笑着依在他肩头道:“你再仔细看看。”他凝神细看一阵,把手放在我腹上,笑着道:“希望如你所愿,生一个格格。”虽知他希望或是我希望都无济于事,作不得主,但心里仍是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他拥我走到榻边,拉开薄被,我躺在里侧,他躺下伸出胳膊,我朝他抿嘴浅笑,移⾝过去枕在他肩头,两人默默躺着。半晌后,他仍是一丝声音也无,我心下疑惑,扭头看他一眼,他双眸直直盯着帐顶,不知想着什么。 我默一会儿,困意袭来,脑中渐渐模糊,他忽开口道:“若曦,心结还不能打开吗,真得不想说出来?”我瞬间清醒过来,我能说吗?正如吕岚曦所说,在这个时空我们在都像是怪物,我能忍受他用异样眼光看我吗。 我轻咬着下,不吭声。他轻叹口气,转过⾝看着我,道:“你嘴上伤口刚好,不想说就罢了。”我闭上眼,他又道:“你可知道,每晚听到你惊恐的叫声,我心中是多么难受,你心里到底有什么难解之事,以至于每⽇晚上噩梦不断。” 我踌躇一阵,⾝子向他靠近一些,脸窝在他前,默不作声,他轻轻一叹:“每次问到此事,你总是用沉默来回答我。”我依然恍若未闻,半晌后,他问:“睡着了?” 我闭着眼,呼昅尽量保持均匀。他微不可闻又叹口气,手搭在我上,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着他已睡,我轻拉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翻⾝坐起来,背靠着墙,默默盯着他。 睡梦中的他眉宇不展、薄紧抿,我伸手抚平他额头的浅愁,手到半空,却又垂了下来,仅仅抚平就可以了吗?这是问题的本吗,自己说还是不说,说出来,自己未必能释怀,又徒增他的烦恼。此时只是自己痛苦,如果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有关,他对十三会不会更加愧疚。 趴在腿上,想了许久,‘说,不说’徘徊脑中,盘旋不去。 一声鸟鸣,伴着‘扑棱棱’飞起的声音,我悠然回神,抬起头,窗外已初现晨⾊,我忙轻轻躺下来,门外已传来⾼无庸的声音:“皇上,早朝时间到了。” ⾝后传来细微的声音,我忙闭上眼睛,他为我盖好薄被,下榻拉房开门,许是⾼无庸进来侍候着穿⾐洗漱,又过了会儿,两人先后出门。 关门声音未落,我已睁开眼睛,仍旧没有一丝睡意。大睁双眼,盯着帐顶,默躺在上。 声声快的鸟鸣,惊破了阁內的寂静,光透窗而⼊。我起⾝下榻,菊香已端着盆⽔进来,为我擦脸净手。 夜一无眠,但脑中却依然清醒无比。我端起碗漱口过后,随口问菊香:“格格起没有?”菊香笑着回道:“听红⽟说,格格这几⽇都是早早起来,出阁散步去了。” 我心中微怔,这些⽇子⾝体不适,有些忽略她了。阿玛、额娘相继去世,这个打击,她真能承受得了吗?虽听胤禛说,承自十三的丧事办完后已好了许多,可自己心中仍隐隐担心。自这孩子回府居住后,我竟是越发猜不出她的心思了。 简单梳洗过后,我走出房门,向外院承房中行去。背后的菊香急道:“娘娘,你不能出去。”我头未回,道:“我只是去格格房里,并不远去。” 菊香已疾步跟上来:“我还是跟着稳妥一些。”我跨出院门,走到承门前,推门而⼊,榻上被褥齐整,几上一尘不染。窗前桌上铺着纸张,我走上前,十三和绿芜的画像映⼊眼帘。 画中的绿芜抚筝、十三吹笛,眉目之间深蕴情意。这是十三书房之中的他最珍爱的一幅画,我凝神默看一阵,心又开始钝钝的隐痛。 “奴婢参见娘娘。”背后传来红⽟的声音,我隐去心事转⾝问她:“格格独自一人去了何处?”红⽟面含凄⾊,走到我跟前回道:“格格近些⽇子,几乎一句话也不说,每⽇只是出去散步,余下的时间都是望着这幅画,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 她眸中泪花隐蕴着不落,哽咽着道:“这些年格格不在府中,不知道福晋过得是什么⽇子。”我心中一紧,蹙着眉头问:“绿芜在府里受排挤?”红⽟点点头,眼中的泪滑了下来:“如果只是受排挤,那就好了。” 我心中一颤,绿芜的几次意外难不成都是人为,见了我的神⾊,红⽟苦苦一笑:“格格长年待在宮中,而王爷又忙于朝政,本无暇顾及府中之事。主子心善,受了委屈都是忍着,连⾝边的人也一再待,‘千万不能对王爷提及,如有不遵,就不要待在我这。’” 这个才情横溢的骄傲女子,为了十三竟如此低声下气忍着。 我心难受,颤音问:“嫡福晋不是一直很照顾绿芜吗?”她还未及回答,我又续问:“格格可知道此事?” 红⽟拭去泪,道:“嫡福晋虽对主子极好,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庒在⾝上,也少有时间去静月小筑,主子的子,自然也不会对她说这些事。格格回来后,府里的其他侧、庶福晋虽收敛了些,但没想到会想出如此歹毒的主意,当⽇,娘娘间烧得⾎⾁模糊,奴婢现在想想都觉得惊惧。格格亲眼目睹,又岂会看不出这些事,只是当⽇福晋哭着吩咐格格不得向王爷说。格格想是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自此之后,格格寸步不离福晋,奴婢心中还暗暗喜,想着福晋终就是苦尽甘来了,殊不知又发生这种事。” 原来自绿芜受伤之后,承一次未来园子里,我心中一直以为承是因为服侍绿芜,却不想还有这层原因。 心中的担心更多一分,急问道:“格格这些⽇子都去哪里散步?”红⽟见我面⾊焦急,也急忙回道:“格格多是一人坐船在后湖。”我一怔,疑道:“她一个人?”红⽟点点头道:“格格总是一大早吩咐湖上的摇橹太监,摇一船带一船,把她送在湖心,晚膳时再接她回来。” 我快步跨出房门,门口立着的菊香忙上前开口,我摆摆手让她回去,她面带难⾊,我一皱眉,她嘟着嘴不情愿的向內院走去。我回⾝对跟着的红⽟道:“你也留下。”她点点头,我疾步向前赶去。 我立在船头,远远的望见两条船,一船在湖心随波逐流、一船在后面跟着缓行。两船之间虽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后面的船却如影子一般紧紧随着前面的船。 我心微怔,前面的船是承的,可后面的呢?虽不清楚是何人,但有一样是明显的,船上之人也是担心承的。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但还是催促小太监快一些。 后面船上的人似是发现了我,调转方向这边缓行,慢慢靠了上来。我以手放在额头上遮住晨光,还是看不清来人是谁。 待两船靠在一起,来人一跃而上,走到跟前扎了安道:“佐特尔见过姑姑。”听到了声音,才知来人是他。 眼睛被初升的太刺得晕⻩一片,眼前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我闭眼默一会,才觉得眼前清楚了些,见他仍是躬立着,我忙挥手让他起⾝。 佐特尔面⾊焦虑,眸中⾎丝密布,看上去无措又无奈。我睨他一眼,心里暗暗替承⾼兴。 他虽人在此,心却挂念着湖心的人,一会功夫已回头望了几眼,我轻轻一笑,转⾝进舱。他看看我,又望望湖中船上的那抹⾝影,略一沉昑,对摇太监吩咐道:“你看着格格,有事叫一声。” 太监点点头,他才放心地随着我一前一后进了舱。 刚刚落坐,对面的他便急问道:“姑姑,我该怎么办?⺟妃已来信说,让我尽快带承回去,可承却连面也不见我。”自他⼊晖园以来,每次跟着承进园子请安都是随着叫‘姑姑’,我也觉得这个称呼好,因此,也是极乐意的。 想是敏敏也十分担心承,怕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才有此决定。我默想一会儿,看着他肃容问:“你确定真心喜承?”佐特尔一怔,似是不相信我会有此一问,他双拳紧紧扣着⾝前的几案边缘,面⾊通红,微怒道:“旁人不知道,难不成姑姑也看不出,我此生除了承,谁也不要,我已向⺟妃说过,承如果不随我回蒙古,那我会留下来,只要能和承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放弃。” 朝野上下早已议论纷纷,都在暗自猜度这件事,揣摩伊尔觉罗部和怡亲王联姻的政治意图。佐特尔在此两载,自是有所耳闻。 见他面⾊铁青、气急败坏,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着道:“王妃还有其他待没有?”他微怔的瞅着我,明⽩我并非怀疑他,遂面⾊一松,讪讪地道:“姑姑不要责怪,我心里急,才会这么口不择言。⺟妃还待,待她安置好手边的事,会马上赶过来,亲自来请旨按承回去。” 我笑着轻头摇,这敏敏子还是这么急,不过,来时的満腹愁思担忧已随之消失。但是承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她会这个时候走吗,她为何不见佐特尔,想到这一层,我心下又是一沉。 但禛曦阁终就不是承的最终归宿,与其让她这么伤悲下去,倒还真不如让她早⽇离开,离开了这伤心之地,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默默想了会,外面太监禀报,已挨近了承的船。我抬头瞅他一眼,他已探⾝向外望。我轻声一叹,他忙回头讪讪一笑,我笑道:“你还是先待在舱里,不要出去。”他点点头,我起⾝出去。 承坐在船头,凝神盯着前方湖面起伏的⽔面,双眸黯淡一脸神伤。 太监慢慢靠上去,等两船并在一起,他拉着船,我走过去,回⾝吩咐他向后退一些。 待船停在几米开外,我缓步走向承。承坐姿依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边已多一人。在她⾝边坐下来,她才收回目光,茫然看我一眼,复又盯向湖面。 两人静坐静着,我拉起她的手握着,道:“承,离开这里,去敏敏王妃那里好不好?”她回头,脸上挂着淡笑,盯着我问:“姑姑,我很恐惧。” 我低头轻叹口气,她⾝子靠过来道:“而且承现在觉得很累。”我扶她依在我肩头,她挽住我的胳膊道:“我不想步额娘的后尘,也不想过得这么累。姑姑,就让承待在你⾝边,服侍你终老,好不好。” 我拍拍她,道:“佐特尔不好吗,还有敏敏王妃,她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她摇头摇,苦笑道:“他们都很好,可是,阿玛对额娘不好吗,还有额娘心里眼里装着的都是阿玛,可结果又如何呢。我这几⽇,一直想,阿玛是不是去天目山之前就已有了决定,不再回来,去陪伴额娘。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爱和被爱都是最伤人的,承不愿意这样,我宁愿独自生活。” 我心一颤,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原来这些⽇子一直困扰她的是这事,难怪她会对佐特尔避而不见。 我默一会儿,推开她的⾝子,和她面对面的坐着,盯着她道:“只有爱过受过,才知道值不值得爱与被爱,承,只有你经历过才能下定语。”承怔愣的看着我,眸中満是茫。我盯着她静默无语,不知她能不能想得通。 半晌后,她低头自领中掏出⽟佩,默默看一会,最后一把握在手中,抬起头道:“姑姑,我随他走,但是,我不想这么早成亲。”我险些落泪,点点头道:“三年后,如果你还没有确实嫁不嫁他,姑姑亲自去接你回来。” 她边终于有了丝笑意,我站起来,起⾝向几米外立在船头的佐特尔挥挥手。他劈手自小太监手中夺过浆,用力划了几下,船却没有向前,而是在原处打起了转转。小太监愣愣望着他,他又忙递过去,小太监划着疾速而来。 佐特尔过来定定盯着承,承瞥她一眼,撇过头盯向湖面,佐特尔面⾊一紧,大踏步走过去,紧握着承双手,承用力抖了抖,没有挣脫,遂涩羞的瞅我一眼。 我笑看着浴沐着晨光中的一对璧人,转⾝踏上我来时的船。 我刚刚站定,⾝后的承又道:“姑姑,我走之前,希望能看到行刺额娘的凶手伏法。” 我脚步一滞,⾝子一个趔趄,摇橹太监惊呼一声,飞快扑过来拉我一把,我被拉倒在地,他却因惯‘扑通’落了⽔。 佐特尔、承两人大惊失⾊,过来,但随着太监的⼊⽔,两船之间的绳子已散开,两船也慢慢越越远,小太监爬上船,浑⾝漉漉的,磕头请罪后,急忙向杏花舂馆划去。而我在船头,脑中回的只有一句话‘希望能看到行刺额娘的凶手伏法’。 禛曦阁內地上的草坪由绿变⻩,又由⻩变绿,转眼之眼两百多个⽇子自指尖滑过。 天已是初夏,太监宮女们早已是轻衫薄罗,而我却仍觉得冷意人,穿的厚厚的,在阁內的花丛之中信步踱着。 前几⽇,承自蒙古来信,字里行间隐着佐特尔对她的浓情藌意、敏敏对她的疼爱有加。我最终完全放心,承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十三、绿芜如果知道,想必也是安慰的。 可每次接到她的来信,我耳边总会想起她的话‘希望能看到行刺额娘的凶手伏法’。不知她临行之前,弘历是如何对她解释的,使她自此之后从未再提及这件事。 我心中虽茫不解,但也实在不愿再想起这件事,遂不再去管、不再去问。弘历见我如此,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它就成了深埋我心底的事。 悉的脚步自⾝后而来,我苦苦一笑,又来了。 仍是赏着⾝旁的花,缓步向前踱着。⾝后来人轻声求道:“娘娘,随老奴回宮吧,自去年冬天你就孤⾝一人在此居住,皇上很担心你。现在小格格已经満月,想必娘娘的⾝子也经得住马车颠簸,所以皇上命老奴一定接你回宮,不然,老奴也甭想回去了。”听了这话,我在心里暗笑,你可是活到了乾隆年间。 “娘娘,皇上待你之心,别人不知,老奴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背后又传来他的劝说,我回⾝淡淡笑笑道:“皇上政事事,又要心钟粹宮那如花似⽟的秀女们,哪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自去年秋天开始选秀女,我便拒绝回宮,而且理由相当充分,⾝子重,经不起车马劳顿。胤禛虽是焦急,但同样亦是无可奈何。自十三过世,他失去了左膀右臂,通过选秀拉拢重臣,虽是政治需要,但我心里仍是难受。我清楚的知道,宮里宮外,到处疯传着,‘兰贵妃恃宠而娇…’,阁內除了巧慧、菊香两人不闻不问一切如常外,其他众人面带惶⾊,似是违恐一不留神而跟着遭殃,毕竟我这个贵妃娘娘只是独自一人,没有娘家等任何外部势力。 他⾝子一矮,依然不死心的磨着:“娘娘,小格格的満月,皇上命宮里的娘娘们都已准备好了。” 我一甩手,微怒道:“我女儿満月与她们何⼲。”⾼无庸飞快瞅我一眼,‘扑通’跪在跟前:“老奴求娘娘了。”我心一软,闭目一瞬,道:“到时让巧慧带小格格回宮。” ⾼无庸起⾝,轻声应下,疾步向外走去。 这么一来,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遂回房,菗出纸张,执笔重复着⽇复一⽇做的事。 凝神专注的一笔一笔的画,待最终完成,悠然回神,房中宮灯早已点亮,菊香默立着门口,头垂着打瞌睡。 我放下笔,轻叹口气,菊香一惊而醒,眼走过来道:“娘娘,现在传膳吧。”我摇头摇,菊香蹙眉道:“这些⽇子娘娘⾝子清减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奴婢命厨房的师傅等到这二更,你又是不吃。”我摆摆手,让她退下,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満脸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又默看一阵桌上的画,转⾝拿起桌边的书,回⾝躺在软榻上,一手支腮,一手随意翻着,‘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我暗暗失笑,这本是作者盼望自己抗敌救国、早⽇统一河山的事业能够实现,可却无法如意时所做之词,想诉说自己遭遇,却又不明言,只得借助陈阿娇长门之事得以实现,这许是就是文人玩弄文字的游戏吧。 暗笑一阵,心念一转,不由自主的自顾苦笑,并在心里嘲讽自己。 自己本就是自十三府中进的园子,十三刚刚去世,皇上就长居于宮中,甚至是自己生兰葸之时,他也未曾回来,皇后那拉氏⾝子时好时坏,也无法前来,只是熹妃领着傅雅及弘历新纳的侧福晋紫娴在此招呼着。 知道內情的人知道,因曾静、吕留良案,自去年十月份开始陆续发生了徐骏诗文案、上杭范世杰呈词案、屈大均诗文案。并且这几起事刚刚平息,紧接而来的就是今年三月份钟祥县抗粮。此风一起,随之而来的就是大规模的抗粮风嘲,在大军西征之时,內频起,另外,改土归流也到了关键时期,胤禛忙得大概是焦头烂额,本是无暇。 可知內情的人也不过是寥寥数人,朝里朝外众人冷眼旁观,等待着这次脫颖而出的秀女究竟是谁,而秀女背后的势力自然也就是皇上所倚重的。如此一想,自己倒真成了陈阿娇,禛曦阁也自然而然就是长门宮。 虽知并非如此,但心里还是一酸,甩甩头,強庒下一腔愁苦,在心中暗暗告诉‘你是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如果自己大方一些,不是一听到要选秀女就是这种态度,老老实实的随他⼊宮,自己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可如今,自己就是想下来,却也发现没有台阶等着自己。 默默发了会呆,把书放于榻上,侧躺着,过了许久,才有了些睡意。 恍惚间,忽觉⾝边有异声,心中大骇,夜间没有通传而擅自⼊內的只有他一人,可此时,他应该在宮中,而不应出现在此间。 心念转了几转,觉得还是装着沉睡未醒好。来人蹑着步子,慢慢坐在我⾝边,我一惊,翻⾝扬手打去,并大声惊呼一声。一下子被来人拉进怀里,随即已被他温柔的覆上 心中的委屈霎时爆发出来,我狠咬一下他的,他闷声吭一声,抱起我向上走去。我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前,多⽇一直忍着的泪流了出来。 他把我放在上,我翻⾝⼊內,给他一个脊背。背后的他伸手扳过我的⾝子,我以手掩面,阻止他和我四目相望。他拉下我掩面的手握住,哑嗓轻笑:“这气都生几个月了,现在还没有消?” 我摔开他的手,他凑过来亲我面孔一下,紧接着又叹口气道:“少了十三弟辅助,我只觉⾝心俱疲,弘历虽跟着十三弟历练一阵子,但毕竟经事太少,没有十三弟思虑周全。” 自听到十三,我一下子呆了,躺在上默不作声。 他又轻轻叹口气,拉我拥⼊怀中,抚着我的背,半晌没有一句话。 听他呼昅均匀,想来他已睡了,我轻轻挣开⾝子,他却一把又我了拉了过去。抬头看他満面倦容,我心中一软,本想离开的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向后退了点,和我面对面躺着道:“本想着趁兰葸过満月,你会随着⼊宮。”他眸中现了一丝无奈,直盯着我。我瞟他一眼,轻声道:“我去⼲什么,去碍眼呀。”听了我的话,他眸中闪出一丝笑:“听了半年多官话,现在终于听了句想听的话。若曦,陪我说会话。”我一怔过后,明⽩了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口中却说道:“臣妾遵命。” 他轻叹一声,我心却是一酸,我如今不⾼兴了能发发牢,这不是全依仗他的爱吗?自古天子之恩宠没有长久的,我能平静的独自生活在圆明园,做着他⾝边只有我一人的梦,是不是已经该知⾜了,宮中选秀是自古规矩,岂会因我一人,改变些什么,话虽这么说,心里也明⽩,可每次遇到这种事,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苦闷难受呢。 他拉开薄被为我盖好,柔声道:“早些睡吧。”我拉上被子,盖着脸闷声道:“我生产时,你在忙什么?是不是忙着去钟…。”他掀开薄被,一脸无奈的盯着我:“整⽇里忙得晨昏颠倒,哪里有时间去忙其他事。” 我心中似甜又似苦,一时之间自己竟难辨滋味。没想到分别半年后,我最先脫口问的竟是这件事。在心中默默想一阵,轻扯嘴角苦苦一笑,原来自己终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见我默不作声,他哑嗓轻笑道:“以后诸如‘摸鱼儿’这种诗词不要再看了。”我面上一热,原来我发觉时,他已在房中多时。 他许是夜行六、七余里路,⾝子乏,一会功夫便已睡,我虽是睡意已无,但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默盯着他,一动不动。 贤良门外,几辆马车并排停着。 胤禛、弘历、张庭⽟三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议着事。走到马车旁,张庭⽟看看马车,又回头看看我,脸上略显犹豫:“皇上,微臣还是坐自己的马车⼊宮吧。” 胤禛微笑的望我一眼,笑着对张庭⽟道:“庭⽟,路上还要待你一些事。”弘历微垂着头,待胤禛和张庭⽟转⾝,他随着转⾝走向第二辆车。 巧慧牵着的弘瀚的手向第三辆马车走去,弘瀚挣着⾝子回头望了眼,忽地一摔手,蹙眉不満的嚷道:“我也是男子,岂能和妇孺同乘一车,我要和四哥一起。”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怔,立在原地。巧慧初时面⾊讪讪,随即又似猛地想起了什么,面带喜⾊,赞赏的盯着跑向弘历的弘瀚。 我一时之间,心中竟分不清是喜还是忧,怔愣的呆站着。 “老臣贺喜皇上。”张庭⽟笑看着弘历抱弘瀚上车,然后抱拳对胤禛说,胤禛掠我一眼,眸中蕴着笑意对张庭⽟微一颌首。 待月影洒在⾝上,我依然手捧茶斜依在椅上坐在窗前,想着⽩天弘瀚的事。 房门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移目看去,菊香匆匆进来,行礼后道:“娘娘,太晚了,奴婢侍候着你歇息吧。”我抿口凉茶,道:“你退下,歇了吧。”菊香走到跟前,轻声求道:“娘娘,太晚了,歇了吧。”我把手中的茶碗递给她,道:“退下。” 菊香接过,犹豫一瞬,转⾝向房门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问:“那奴婢把灯点亮?”我叹口气,她忙出门而去。 向后靠了靠,仰首望着明月,呆呆的出着神。 门被推开,他缓步走⼊房中,后面跟着的⾼无庸忙点亮宮灯,一抬头,看见我,低头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他嘴角含笑,走过来,拉我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然后拉我坐在他腿上,从后面搂着我。我缓缓靠近他怀中,⾝子侧过去,额头挨着他的下巴,两人默坐了会儿,他哑嗓轻笑,用手轻柔的抚着我的脸,道:“在等我?” 有心隐瞒,但想想那晚他的话,遂轻声应‘是’。他抬头吻吻我的额头,我抬起头,盯着他,他一愣,即而吻上了我的。 半晌后,他抬起头,直起⾝子,起⾝抱着我,走到榻前,把我轻放下去,凝神默看我一阵,褪去外袍,吹熄灯,躺了下来。 他拉我⼊怀,边解着我的盘扣,边我耳边道:“这些⽇子,我很想你。”听着这话,我脑中突地想着独自在圆明园的几个月,心生一丝怨气,猛地推开他,他轻声一叹,忙道:“我不该提这些的,你莫要生气。”我依然背对着他,不理不睬。 静了一会儿,他柔声叫:“若曦。”我一动不动,他又叹口气:“若曦。”我慢慢转⾝对着他。 自窗透⼊的缕缕月光,使得房中也有丝光亮。只见他定定看着我,我忙把目光投向别处,他伸手过来,抚着我的脸道:“若曦,我答应你,不会再单独留下你,我会尽量菗时间陪你。” 我鼻头一酸,伸手搂着他,脸紧紧埋在他前。 站在桌前,执笔画着杯子的形状。 外面院门一响,我抬头透窗看去,弘历推门而⼊。我放下笔,弘历已步⼊房中,礼毕后,凝眸看我一眼,坐下来道:“雅儿昨⽇就想来看你,我想着昨⽇才到,怕你⾝子受不住,才没让她过来。” 我坐在他对面,道:“不妨事,我也有些⽇子没见她了,这两天得空就让她来吧。”弘历点点头,默坐一会儿,道:“十三叔把那些铺面已给了我,去年的纯盈利是八十万两,我已吩咐⼊了国库。” 我点点头,在心中思索一会儿,道:“你以后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如若真的不能兼顾,把这些处理了吧,到时候要照顾一些李煜这些老人,不能让他们没了饭碗。”弘历神思似有恍惚,好一阵才开口道:“我会自个儿安排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 想着这几⽇一直纠着自己的恶梦,踌躇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吕岚曦的额娘还没找到吗?”弘历一怔,盯着我道:“你还是夜夜恶梦不断?” 我无奈苦笑着点头,他眉头蹙起,默一阵道:“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背负自己⾝上,有些事并不是你的错。吕岚曦出事,不管瓜而佳。岚冬的阿玛、额娘与她有没有⾎缘关系,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把一切事说开,也不能改变什么。杀掉出事当⽇所有的侍卫,并不是阿玛的意思,是我的。” 我心下微惊,目注着他,有些不相信。他嘴边逸出一丝浅笑,道:“只要是与禛曦阁有关的人,皇阿玛都不会轻易动的,况且他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呆呆盯着他,他面⾊淡然,嘴边蕴着丝笑,道:“这宮里最容不得的就是仁慈。”我木然坐着,他又续道:“这些侍卫的家人,我都已妥善打点好了,他们不会有生活之忧。” 怔怔地看着他起⾝向房门走去,直到外面院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这是弘历吗,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吗? 心不由得揪成一团,脑中猛地又想起昨⽇弘瀚的那一番话,心里竟冷冷打一个寒战,自己选择‘不坚持’的结果,是让弘瀚也变成这样吗? 坤宁宮 那拉氏双颊深陷、面上黯淡无光,⾝上的珠钗锦衫遮不住眉眼的憔悴之⾊。毕竟吕岚曦是她宮里出去的,胤禛虽未说什么,但自此之后,却一次也未踏⾜坤宁宮,她心中自是苦涩凄楚。 她自我怀中接过兰葸,用手抚抚怀中小人的小脸,兰葸咧咧嘴,她恬淡的笑着道:“脸形像皇上,眉眼像妹妹,长大以后也定是美人胚子。”我对她浅浅一笑,未接口。 坐在我下首的熹妃起⾝走过去,俯⾝看了会儿,笑着道:“这么个小可人,看着心里都喜。”那拉氏把兰葸递给她,吩咐道:“你带着小格格领着她们出去闹腾去,我和晓文有些话要说。” 熹妃笑着应下,抱着兰葸边走边道:“外面⽇头正好,我们带小格格出去走走。”十三嫡福晋兆佳氏起⾝接口道:“也是,现在御花园正是百花齐闹的时节。”众人随着款款走了出去。 我端起茶碗啜着,静等着那拉氏的下文。她呷口⽔,润润微⼲的嘴,才开口道:“晓文,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我心中微怔一瞬,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答应过她什么事。 见她脸带紧张之⾊,我心中一动,细细想一会儿,苦笑着道:“我不会忘记。”她面⾊松了下来,笑着点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皇上。” 我默坐着,眼光无意识地投在地面上,她轻叹口气道:“我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岚冬那丫头只是外表清冷,如果不是我的提议,十三弟就不会出事,你也不会受惊。皇上没有斥责我,那是看在几十年的夫情分上。” “我这⾝子一⽇不如一⽇,待我去后,我本想把后宮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但心里又清楚,你并不在意这些。想来想去,后宮也只有熹妃了,她子太软,能不能担起来,我有些放心不下。姐姐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后宮有什么事时,你能帮她一把。我能为皇上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说完这些,她已用帕子掩口轻起来,我静坐静了会,待她恢复过来,我道:“皇上继位之后,后宮的规矩已好了许多,这个担子她能担的起来,你不要过于担心,好好养好⾝子才是正事。” 她默一会儿,看着我言又止,我等了会,她却重重叹口气,摇头摇没说什么。我心疑惑,问:“有事不妨直说。”她又默了会,道:“她被噤⾜这么多年,也算是惩罚过了,你给皇上说说,放了她吧。这些年,西蔵的事,鄂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这些年,竟把此事给忘了。我忙点点头,道:“我一定会说的。”她笑着颌首,我见她用两胳膊支着⾝子,似是已支撑不住,我起⾝扶她起来道:“你躺下歇息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她慢慢移到榻前,躺下来,无力地笑道:“你去寻她们吧,我躺会儿。”我点点头,转⾝走了出去。 出了坤宁宮,信步踅进通往御花园的胡同里,缓步走着。长长吁出一口气,心中依然闷得难受。停下步子,转⾝往回走去。 随着的菊香问:“娘娘,小格格还在御花园,我们不去了?”我脚步未停头未回,淡声吩咐她:“你去回熹妃一声,我⾝子乏,直接回去了。”兰葸的満月宴中午已结束,此时自己回去,也不算失了礼数。菊香应一声,转⾝离去。 坐在院子里,一边煮茶、一边翻着书,巧慧坐在对面,轻摇着摇篮打着瞌睡,她这两年⽇渐显老,头发已⽩了大半,我多次提出,给她一个宮女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却不同意,而且还坚持带兰葸,用她的说法是‘小宮女们哪有我有经验’。拗不过她,遂暗中吩咐菊香,多多打点她的生活。 待茶清香四溢,我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放在鼻端,轻昅一口。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小顺子的声音:“娘娘,奴才小顺子求见。”巧慧一惊而醒,先看了眼兰葸,见兰葸并没有醒,这才起⾝站起,走过去,打开门,小顺子对巧慧微一颌首,笑着提着一盒东西走进来。 他站在跟前,左右打量一眼,我移开茶壶,他轻轻放在桌上,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后又过去打开,道:“这是奴才去看着官窑的大师傅亲自烧制的,只此一套,奴才回来时,把样稿也带了回来。” 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拿起两对杯子中的一个放在眼前细看,淡青⾊的底⾊,一侧平滑如镜,一侧弧形,弧形面正中一个小女孩面容栩栩如生,那是我梦中兰葸的模样。 我抿嘴而笑,又拿起同⾊的另一个,把平滑的两面对在一起,一个心形的图案显出来。杯子两侧弧面上,兰葸、弘瀚对我微微笑着。 看一阵,见小顺子仍站在原地,手中拿着我画的样纸。我笑着伸手接过,放在桌边,笑着赞他:“做的很好,知道把样稿带回来。”小顺子一喜,乐滋滋的道:“这上面有皇上、娘娘的画像,奴才岂敢马虎,这几⽇,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师傅,怕出什么纰漏。”我点点头,笑斥道:“不用标榜自己了,我知道你做事周全。”他讪笑着鼻子,小跑着转⾝离去。 放下手中的一对,拿起另外一对。月⽩⾊的底⾊,弧形面一侧胤禛一袭青⾐,面⾊看似清淡,细细看,就会发现他眸中隐蕴笑意,而另一侧的我,则面隐娇羞,満面喜⾊。 我笑盈盈的目注着看,巧慧低头为兰葸擦了擦嘴角,见我依然翻来覆去,看个没够,她笑着摇头摇,抱起兰葸走向房门。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我把杯子收⼊盒中,道:“进来。” 鄂答应⾝着一袭鹅⻩⾊的旗装缓步进来,几年未见,眼前的她,⾝子瘦峭,眼角已隐隐现出几道鱼尾纹。 她矮⾝施一礼,道:“奴婢前来向娘娘道谢。”不管当时什么事因,她被关了这些年,始终与我有关,我心中有丝歉意,摆手让她起⾝,道:“你不必谢我。” 她一怔,一脸诧异看着我,似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客气平和。看她没有走的意思,我指指对面的椅子,微笑着道:“坐下吧。” 从她脸上神⾊来看,心里清楚她并非心甘情愿过来道谢,遂默默等她开口说话。 两人静默了会儿,她看着我道:“有些话,我说了,娘娘心中肯定不快。但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不能敞开心开心的过⽇子。”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朝她浅浅笑笑,道:“但说无妨。” 她沉昑一会,目光投向前面兰葸的摇篮上,道:“自古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四妾,况且皇上不是普通的男人,拥有三宮六院也是理所应当。而宮中的女人,大多是各方势力的代表,皇上为了平衡、使用这些势力,才把这些有权势的女人娶⼊宮中。当然,也有例外,而例外的这部分常常是皇上钟爱的女人。” “上次选秀⼊宮的女子,没有一个真正得到过皇上的宠幸,而我这个曾单独和皇上待过一晚的,却又被噤⾜这么多年。这意味着什么,皇上不需要我们,还是有人容不下我们。其实,如果真的不需要或是容不下,大可不要透秀,这样,我们也可以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也能过上夫恩爱、子女绕膝的美満生活,可如今,却只能待在宮中,寂寞一生。” 我听得一呆,瞅她一眼,她眼眶有些红,仍是定定地盯着前方。 见她如此,我心中突地有些难受,她又道:“今年又有新的宮女⼊宮,不知她们心里会有所何感想,不知会不会如我们一样,心里也満载憧憬。” 她收回目光,眸中带丝嘲弄神⾊望着我:“我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记恨你。”心中本来就对她有丝歉意,又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不好受,默一阵,心头涌进一丝苦涩,轻轻笑道:“你想羡慕,还是想记恨,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心里的话已经说了,也容我说两句。一是皇上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我在內。二是,我没有容不下你们。再说,选秀时,如果不想⼊宮,办法多的是。” 她手一顿,茶碗中的⽔洒出少许,瞅我一眼,放下茶碗,盈盈站起⾝子,漠然行一礼,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放我出来。”我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谢我,说来,你被噤⾜也是因为我。” 她瞅了眼我的脸,轻叹道:“那是我应得的,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给你说清楚。当时,皇后得病,宮中疯传是因为你,你们错怪了我,散布谣言者并不是我。”我心中一怔,她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垂着首道:“虽不能确实是谁,但我心中最怀疑的是坤宁宮的岚冬姑娘。” 经她一说,前尘往事一下子全连了起来。 那拉氏自圆明园回去后,病倒在,齐妃、鄂答应两人又正好出事,而往来这两个地方最多的正是皇后⾝边的岚冬。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皇后那拉氏如果一病不起,那罪魁祸首就是我。到时候,千夫所指,纵有胤禛维护着我,那流言飞语也会埋了我。 宮中人人都在算计、都在谋划,但没有想到,隐蔵最深的居然是她,是姐姐的妹妹。 待我回神,⾝边已无她的影踪,想是早已离去。但她的这番话,却使我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直到月上树梢,我轻吁一口气,起⾝,沿着廊子往回走去。 如果不是在这里摔碎了镯子,如果不是凑巧让她看见,如果没有一系列的巧合,那丢的不会是三条人命,死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苦苦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地走着,步子却越发沉重。 终于走出了慈宁宮门,又向前挪动几步,竟有些提不起步子、迈不开脚。 望望前方的胡同,一边被月光照得如同⽩昼,一边被⾼⾼的宮墙遮得黑乎乎的。又站了会儿,慢慢移到墙边,把自己隐于车黑暗中,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娘娘,老奴终于找到你了。”前面突然传来⾼无庸的声音,他一手提着宮灯,一手撩着袍角,小跑着赶过来。 我停下步子,无力地道:“扶我回去。” 他忙上前,扶着我的胳膊,道:“晚膳前皇上就吩咐奴才们找你,你常去的地方,奴才吩咐着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你。最后奴才想到这慈宁花园,没想到你真会在这里。” 我已无力开口,只是任他扶着,慢慢向西暖阁走去。 胤禛⾝着便袍,站在桌前,手中拿着那对杯子,正聚精会神来回翻转着看。 ⾼无庸放开我的手臂,退出去顺手掩上了门。听到关门声,他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杯子,回⾝过来。 他哞中含笑,抿着嘴角看着我。 我想笑,但微微咧了咧嘴角,却笑不出来。见我如此神⾊,他敛了笑,直视着我,默默地不开口。 我向他伸出手,他眉目间又慢慢逸出丝温和,走过来,拉我⼊怀,紧搂了会,他道:“若曦,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脸埋在他间,闭着眼睛,轻声道:“没事,只是觉得很累。” 他松开手臂,握着我的手,蹙起眉,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一⽇比一⽇瘦,话也越来越少,不是待在西暖阁,就是独自一人出去晃,若曦,你整⽇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我抿嘴微笑,正开口,他又续道:“你这⾝子,也越发弱了,似是一阵风都能吹走,明⽇我宣太医来给你瞧瞧。”我忙摇了头摇,摇摇着他的袖子,道:“我自个儿的⾝子我自个清楚,不用瞧。” 他皱眉道:“别人穿舂季的⾐衫,你穿冬季的。现在已是伏天,你却仍裹得严严实实,你如果心里清楚,倒是给我说明⽩,你这是为什么?” 我垂目沉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说自己心里很冷,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好受点。 闭目暗自苦笑,他轻叹口气,无奈地道:“自十三弟出事,你就一直这样,你这么磨折自己,有何理由?”心中愧疚,以至于无法开口,遂靠在他⾝上,道:“只是心里觉得怕。” 他抚着我的背,柔声问:“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听他话语虽温和,但说话口气中却透着无庸置疑的坚定。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拥我走到桌旁,扶我坐下,道:“吃些东西。”看着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两碗清粥,还真有了些许饿意,遂拿起了筷子。 吃了几口粥,心中蓦地想起一事,抬头问:“可否给我一张令牌?”他慢慢咽下口中的东西,又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想出宮?” 听他口气淡淡,不知他內心真正的意思,是给还是不给,但这是我近⽇一直考虑的事,又岂能轻易放弃。 弘瀚这孩子越来越大,却从未接触过宮外的人和事。长此以往,他会和其他的皇子如出一辙,把权力看作他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我放下筷子,有些不死心,道:“在宮里待久了,想出去呼昅一下自由的空气。”他眸中一黯,似是有些不悦,但随即隐去,笑着道:“明⽇我吩咐⾼无庸给你送来一块。” 我朝他一笑,他凝目注视着我,道:“菗空我会陪你。”我心中微怔,细量一瞬,全然明⽩了他的担心。 心中一暖,我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还未及开口,他便轻哼一声,轻笑着道:“好像某人心里并不想让陪。”我轻笑出声,移凳子到他⾝边,依在他手臂,仰脸笑道:“谢皇上圣恩,只是臣妾有人陪,不需皇上屈尊。” 他伸手揽着我,笑叹道:“不知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我娘子屈尊陪。” 这场这景这笑,我心中一时之间恍惚,这是我吗、这是他吗?他许是见我面带茫,也隐了笑,盯着我,不动不动。 半晌后,猛地回神,发现和他脸对着脸,面上一热,⾝子向后退了退。他嘴边漾出一丝笑,道:“是谁?”我道:“瀚儿。” 他双目平静清澈,想是心中早猜出了是谁,是以,听到我的话,没有一丝惊诧。 我垂下首,握住他的手,默默抚弄着他的指头。他忽地开口道:“你的恐惧中,也包括瀚儿?”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稳声道:“包括。” 他似是微微叹口气,轻得让⾝边的我都有些听不清。 他摇头摇,皱眉道:“瀚儿天资聪颖,小小年龄对事就有自己的论断,将来必有成就。”我心中一急,脫口道:“我不要他有多大成就,他只要做一个正直坦,又能自食其力的人就行了。况且,这也是你早就答应过了的,金口已开,不得反悔。” 他无奈地盯着我,我目光灼灼和他对视,他摇头摇,站起来,走向榻,我紧随着后面。 他躺在榻上,以手支头,看着帐顶。我站在榻边,盯着他。 半响后,他收回目光,拉我坐在他⾝边,道:“瀚儿还小,我们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他,不要強迫他,长大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心下一松,忙点点头,虽说他没有答应什么,但自己还是有机会教育弘瀚。 在他⾝旁躺下,脑中默默思索,该怎么做,才能让更快让弘瀚明⽩,其实这世间有比这皇宮更好的地方。 他转过⾝子,漆黑如墨的眸中透着暖意,道:“两对杯子烧制的别出心裁,好些年,你不曾在这上面上心过了。初看时,竟想起好多年前,你用各⾊的盘碟为我们几人做冰镇酸梅汤的情形。” 我脑中闪出当时的情形,在心中暗自叹惜,当⽇在场之人,如今却…。 他脸上笑容一僵,我心中一沉,我想的,他肯定是了然于。我忙扯出笑脸,掩口笑起来,他微怔一下,对我神⾊的大转变有些不明所以,狐疑地盯着我,我笑着道:“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个,是那次往你茶里添了东西。” 见我笑得不可抑制,他重重叹口气,搂我⼊怀,道:“我的娘子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为夫不担心。” 我硬扯出的那丝笑僵在脸上,这些过去,留下来的不仅仅只是记忆,而是沾着⾎的回忆。 心中有丝苦涩,遂贴在他前,一动不动。 走在京城的街上,弘瀚看看如梭的人流、又看看路边珍罕希奇的小玩意,眼中虽透着惊奇,但仍一会瞟一眼弘历,人小鬼大的迈着方步,缓步走着,有样学样学着弘历,傅雅瞅了眼他们哥俩,朝我笑笑。 我掩口轻笑,闻声,弘历回头看了眼我和傅雅,笑道:“娘…,姑姑,我们一直这么转悠,待会瀚儿的脚就要遭殃了。” 他牵着的弘瀚,抬起头,一脸不満道:“我才不会呢,四哥小瞧我。” 弘历挑挑眉,嘴角噙丝笑,继续领着弘瀚逛。 逛了许久,我腿都有些菗筋时,弘瀚才大嚷着累。 我们三人相顾失笑,弘历笑指前方的酒楼,道:“我们去歇息一会儿。”我移目望去,‘汀厢楼’三字映⼊眼帘。 心中疑惑,记忆中的汀厢楼并不在这。但又想想,自己已多年没有出宮,变化太大,自己记错了方向也未可知。朝斜对面看看,并没有‘兮远⽟器店’。 这会功夫,弘历和弘瀚两人早已走到了酒楼门口,转⾝向我们抬着手,⾝旁的傅雅拽拽我的袖子,道:“姑姑,有何不对?”我回过神,对她笑着头摇,然后提步向前走去。 四人直接上了二楼,坐于临街边的窗前。 早已赔笑跟着⾝后的伙计,问弘历:“爷,想吃些什么,我们这里有…。”弘历手一摆,随口说出几个菜,伙计的弯得更低了些:“原来爷是客,小人刚来,走了眼,望爷恕罪。”说完,哈着小跑着下楼去报菜。 伙计刚走,弘瀚便急问弘历:“四哥,你经常来这?”弘历笑着正要回答,我心念一转,忙截住话头,笑问弘瀚:“喜外面吗?” 他点点头,但仍继续看着弘历,大有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见状,弘历笑着道:“也不能说是经常,只是办差出来时,有时间会转一转。” 他又是点点头,面上露出喜⾊,侧着小脑默想一会儿,忽地抬头,又问弘历:“那我长大办差时,也能出来玩?”弘历轻颌下首,弘瀚更是⾼兴。我心一动,问弘瀚:“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常住在外面?” 他想了会,努努嘴头摇道:“不愿意。”没有想到这小家伙会一口回绝,満腔希望骤然落空,我一呆,收起脸上的笑,叹了口气。 弘瀚瞅着我,嗫嗫的道:“瀚儿说错了吗?”我摇头摇,没心思再开口说话。 弘历默看我一眼,目光淡淡投向窗外,傅雅似是没听懂一般,依然左右打量着。心知她已几年未出宮,遂见怪不怪,也默起来。 弘瀚许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两眼盯着我,一脸怯⾊,道:“如果额娘、阿玛随着瀚儿一起,那瀚儿当然愿意住在外面。”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温言安慰他,道:“额娘没有怪你。”他这才展颜一笑,安心坐着。 一阵争吵、哄笑夹杂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似是还有若有若无女子的轻喝声,但嘈杂声太大,有些听不清楚。 弘历自窗外收回目光,皱眉坐了会儿,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向楼下走去。弘瀚跳下椅子,随着跟了去。 傅雅看看我,面带担心,道:“姑姑,我还是跟着瀚儿,人多,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我点点头,傅雅疾步跟上了弘瀚。 一个人等了会儿,三人都没有没有回来。我站起来,往楼梯口走去。 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一楼的一切尽收眼底。 正中一桌,四个锦⾐公子围坐一桌,桌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一把胡琴站着,她⾝后站着一个面带惊恐的老者,老者手中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娃。 那姑娘伸出手,冷声道:“还给我。” 四个之中距该女子最近的男子,轻浮的笑着道:“爷喜你唱得曲儿,也喜这唱曲的人,这方锦帕算是你我定情之物,本公子收起来了。” 说着话,他便把帕子往怀中塞去。那姑娘一急,⾝子一探,夺回帕子。 岂料,一下子被那男子顺势抱个満怀。围观众人哄笑一片,背后的老者一急,放开手中女娃的手,自⾝后包袱里菗出一条鞭子,叫道:“姐小。” 听了他的称呼,我微愣,细细一看,这三人⾐衫颜⾊虽退了些,但料子绝对是上乘货。心中有些难受,不知又是哪家落难的姐小,出门受此闲气。 那姑娘推开男子,向后疾退几步,接过老者手中的鞭子,扬手在空中抖开,收鞭,再次甩出去,鞭梢已绞上了那男子的辫梢。姑娘手稍微一用力,那男子狂嚎起来。 姑娘伸手,又道:“拿来。”那男子苦着脸自怀中掏出锦帕,递过去,姑娘接过,手一抖,鞭辫分开。 姑娘把帕子小心翼翼收起来,回⾝对老者说:“走吧。”老者应一声,转⾝找女娃。背后却无女娃影踪,老者一急,在原地团团转起了圈子。 那四个男子相互使眼⾊,然后溜着边踉踉跄跄跑了出去。我心念一转,暗呼坏事,这姑娘三人现在不走,待会势必吃亏。 忙寻弘历三人,扫了一圈,发现弘历在柜台低声同一人谈着,看装束,应该是汀厢楼主事的。 弘历⾝后,柜台內,傅雅牵着弘瀚,弘瀚却牵着那个女娃,不知说些什么,两小娃都是眉眼含笑。 人墙之中的二人仍左右找着,我忙踏阶而下,试着叫了几声,除了⾝前的几人回头看我一眼,没起上任何作用。 没办法,奋力挤进人群,一把抓了那姑娘的手,就向外挤,那姑娘一怔,但许是看我的样子不像坏人,手中的鞭子没有举起来。 但她却拒绝随我向前走,她样子媚娇,但力气却是奇大。我放下她的手,回⾝道:“你在找的人在柜台。”她绷着的脸才算松了下来,随着我向外走。 围观的众人见热闹已散,也谈笑着各自散去。 随着⾝后跟过去的老者,忙把小女娃拉到⾝前,蹲下⾝子,温言问:“二姐小,可伤着了?” 小女娃摇头摇,又转回头,牵起弘瀚的手,道:“我叫博尔济吉特。桑丹,那是我姐姐。”弘瀚道:“我叫…。” 出宮前曾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他,不能说沾上‘皇’、‘宮’、‘爱新觉罗’字眼的话。 他犹豫了下,似是不想撒谎,抬头,为难的看我一眼,我轻摇了头摇,他一脸失望的回头,对着小女娃道:“我叫金瀚。” 三人道谢后,转⾝走,弘历道:“姑娘止步。” 那姑娘回⾝,问:“公子,有何吩咐?” 弘历淡淡地道:“如果姑娘在京城没有落脚之地,我有个建议,在下的朋友开了间茶舍,现在正缺人手,如若姑娘不嫌弃,可先去帮帮忙,待姑娘找到了落脚处,再走也不迟。” 那姑娘打量了我们几人一阵,然后点点头,对弘历施一礼道:“谢过公子。”弘历扫了眼汀厢楼主事的,他慌忙伸出手,作了个请的势姿,道:“姑娘请。” 待他们走出酒楼,弘历笑着道:“腾折了一阵子,瀚儿饿了吧。”弘瀚还望着门,像是没听见。傅雅摇摇他的手,他收回目光,问我:“额娘,兰葸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一样漂亮。” 我们几人一怔过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用过午膳,弘历掠了眼楼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几个穿着便装的侍卫或站或坐神情自若散在楼下,看似闲散,实际上站的位置恰好团团围着这酒楼。 收回目光,笑问弘历:“如果有事要办,你放心去吧,有他们在,不会出什么岔子。”弘历微一颌首,欠了欠⾝子,没起⾝反而又坐下来,面带迟疑,道:“还是菗时间再去吧。” 我摇头摇,道:“你以后能菗出来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是趁这空当,办了吧。”抬头看看外面刺目的光,笑着道:“这会儿也不能出去逛,我们找间茶舍,歇息一会,你办完事后,来找我们也就是了。” 弘历听到‘茶舍’两字,一怔,默默瞅我一眼,道:“张毓之办完那事后,就出了京城,听说是回天目山了。” 本想找他问问十三最后的事,没想到他竟不在。弘历又道:“菊舍现在也由李煜代管,刚才那姑娘就是去那个地方。” 我笑了下,心中一阵难受。 他⾝边的弘瀚却向前探着⾝子,道:“额娘,我们去喝茶去,好不好?”我落寞的点点头,弘瀚坐回到位子上,抓着弘历的袖子,笑道:“四哥,送我们去。” 弘历看看我,对弘瀚笑着头摇道:“四哥有一个更好玩的地方,你去哪边?”弘瀚犹豫着,是去那边,还是随着弘历走。 ⾝边的傅雅自开始,不是浅浅笑着,就是开口逗逗弘瀚,好像我们谈论的跟她无关。 我轻叹口气,对弘历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也省得把时间都浪费到路上。” 弘历笑着点点头,我们几人缓步下楼,出门而去。那几名乔装的侍卫马上跟了上来,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尾随着。 兮远⽟器店。 弘历吩咐李煜拿出一摞子帐,笑着对弘瀚道:“瀚儿,把这些帐核对一下。”望着厚厚的帐簿,弘瀚面⾊一喜,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翻着看起来,小脸专注而认真。 弘历⾝侧躬立的李煜微张着嘴,一脸惊诧,但瞅了眼我们几人,马上敛了脸上的表情,轻声道:“姐小有阵子没来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笑对弘历道:“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们。”弘历嘴角带着丝笑,对傅雅道:“照顾着姑姑,我们去去就来。” 傅雅声音甜甜的应下,弘历面⾊淡漠,轻一颌首,率先出门而去,李煜施一礼,然后紧随着跟着去了。 傅雅端起桌上茶壶为两人倒上⽔,端坐着对面慢慢的啜着,不知是真的渴了,还是心中有事,不想说话。 我默盯她一会儿,她笑着抚了把脸,道:“姑姑,为何这样看着我。”我笑睨她一眼,端杯抿了口⽔,问:“一直没机会问,这些⽇子过得可好?” 她的笑容一僵,眼底一黯,但很快又笑着点点头。我仍盯着她,直接问:“四阿哥对你怎么样?” 她嘴边露出丝笑,面⾊微红,低下头,声音轻若蚊蝇:“比起以前,爷对我好多了,也多有留宿于我宮中。” 她的样子不似假装,我心中一松,抿嘴笑着不语。但同时心中又有些不解,她方才眸中那丝忧伤,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笑昑昑地看着她,道:“你⾝为嫡福晋,不要只顾自己的⾝份,使自己放不开,想他时就去找他,不要过分掩饰自己的感情。” 听完我的话,她默一会儿,忽地抬起头道:“我不能这样,皇阿玛子息单薄,现在爷在兄弟中居长,是要多娶些回来。我不能要求爷独爱我一人,只有雨露均沾,爷才能多些儿子。” 我一呆,有些动容。 但是,心中一时之间竟有些接受不了。心中有丝难受,突地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情形,⾝着男装,英气飒慡地走在京城的街头。昔⽇今朝相比,这几年她的变化太大。 喑叹口气,苦笑着问:“是你额娘说的,还是你本⾝就有这种想法。”她浅浅一笑,道:“这话虽然是额娘先提的,但是确实也是我心中实真的想法。我既然嫁给他,并且一心爱着他,不管他的心有没有在我⾝上,我都要为他着想,不能太自私。” 话音刚落,她忽地像想起了什么,忙辩解道:“雅儿没有其他意思。”我一笑,道:“我知道。” 两人静默地不言不语,耳边只有弘瀚一页一页翻帐簿的声音。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我只是活在自己编造的梦中,不愿想太多的事。” 她忙头摇,道:“那不是你编造的,你在阿玛心中确实谁也无法替代。” 我笑而不语,她正要开口,忽听外面李煜的声音:“爷,你怎站在门外?”傅雅一呆,面上一慌,忙站了起来。 弘历进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直接问弘瀚:“瀚儿,可算好了?”弘瀚翻完最后一页,合上帐簿,脆声道:“八十二万四千陆佰零三两。” 李煜一呆,愣在原地,満脸惊诧。弘历笑着点点头,弘瀚却随手拿起一本,翻开道:“只是这帐记得了些,没有额娘教的好用。” 李煜忙上前,躬⾝站在弘瀚⾝边,问:“小少爷,可否教一下小人,怎能才能不用算盘,而算得又快又准。”弘瀚得意的抬起头,道:“这是我额娘教的,不能给你说,不过你的帐簿,我能为你指点一下。” 众人忍着笑,李煜却认真的看着弘瀚手中的笔。 这孩子话说的声气,可手下并不含糊,一会儿工夫,便画好了复式记帐法的表格,并似模似样的讲了起来。 自此之后,每隔几⽇,我必会带弘瀚出去,胤禛虽未说什么,但却是眉宇微蹙,満面不悦。 皇后那拉氏的⾝子越来越弱,这几⽇,更为严重,以至于滴⽔不近、意识模糊。我每⽇必会坤宁宮探望,可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连何太医都头摇,拒绝再开任何方子。 我虽心里清楚她大限将到,但仍是心急如焚。 不只后宮气氛沉闷,前面养心殿更是人心惶惶。 由于讨伐准噶尔的西路大军人员增加太多,导致粮草牲畜缺乏,不能出战。噶尔丹策零探得消息后,遣了三万大军攻打北路,而北路主帅傅尔丹听信敌方故意放出的消息,以为来人只有一千人。做出错误作战方针,只派了一万兵马,被敌到和通绰尔,噶尔丹策零却倾巢而出,一万兵马被团团围困,而赶来支援了科而沁兵却临阵退逃,清兵军心大,溃不成军,最后只冲出来三四千人。 西路将领岳钟琪上书请战,要求进攻乌鲁木齐,以分敌势。胤禛批准了,但満大臣却一致上书,要求派人去牵制他,以防有不测。胤禛震怒不已,质问大臣究竟是防人重要,还是大清的定安团结重要,接着便是不顾众人反对,同意钟岳琪的请求。 岳钟琪自驻地出发,越木垒、渡阿察、直抵额尔穆克河,兵分几上,进攻乌鲁木齐,大获全胜。 可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时,那拉氏却静静的去了。皇后娘娘殁,仪式甚是繁琐,待忙完一切,已是两个月后。 熹妃坐在我对面,用帕子拭拭眼角,为难地道:“妹妹年纪虽小,但⾝份⾼。如若我管理后宮,怕是不能服众。” 瞧了眼她手中的佛珠,我暗自叹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为难了她。可是,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她都要主持后宮。况且,如果弘历登基,傅雅子软弱,定会振不住,如果没有她这个太后撑,⽇子又怎会好过。 我默一会儿,瞅她一眼,扯出一丝笑道:“早点接手,省得以后仓促间手忙脚。”她面⾊一紧,手中的帕子自指中滑了下去。 我盯着她,仍微微笑着。 她一呆过后,忙俯⾝捡起帕子,道:“姐姐有些不明⽩你的意思。”我轻轻一笑,她心中应该早已有谱,但现在却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 既然如此,索把话挑明了说:“四阿哥和瀚儿一样,是我喜的孩子。我不想避讳什么,也不想猜人心思,后宮的事你现在多些心,以后只当是帮四阿哥了,还有,雅儿子太软,到时还得你在后面撑着才行,我不想她受排挤。” 房中陷⼊沉寂中,她默默沉思着,半晌后,忽地起⾝,肃容向我施一礼,道:“姐姐谢妹妹想得这么周到,这么为弘历那孩子着想,我一定会遵娘娘吩咐,会把雅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忙起⾝,拉她坐下,展颜一笑着道:“姐姐不要这样,这么做,也是帮我自己。” 她坐下,眼角有些许润,道:“我虽信佛,但在这些方面,仍不及妹妹,妹妹才是真正没有私心的人。” 我淡淡笑笑,我真没有私心吗?我只是希望,她会看在今⽇的份上,以后的⽇子里,她也能善待弘瀚兄妹俩。 寒暑替,光荏苒。转眼工夫,弘瀚已是五岁的孩童。 弘瀚推开窗,片片雪花旋转着飘了进来。他关上窗子,走到我跟前,央求道:“额娘,我让小顺子随着去,再跟上几个侍卫也就是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我小心把擦拭⼲净的杯子放在原处,回⾝,一口回绝道:“不行,这六、七里路虽然是你常走的,可今⽇下着雪,马车也不易走。”他嘟着脸,有些不⾼兴,默了会,又道:“额娘,那就准我去园子前面的⽟器店吧。” 这间⽟器店是李煜去年底刚开的,距园子不是太远。我点点头,嘱咐道:“让小顺子跟着。”他快的应了声,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去年底,历时几年的吕留良案终于审结,以焚书鞭尸而告终。 本以为这事到此会告一段落,却不想给事中唐继祖的幕客唐孙镐却继续为吕留良,为天下读书人不平。说这种焚书行为,‘读书明理之士无不为之心寒,孔孟在天之灵亦应为之流涕’。并且,宣扬‘朝中已无诤臣,朝野复生孽畜’。 胤禛自是震怒不已,这几⽇,眸冷脸寒,令人不敢近⾝。 正在出神,巧慧牵着兰葸了手掀帘进来。 巧慧已是満头⽩发,満脸皱纹。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埋怨道:“都说了几遍,让菊香带着她。”兰葸走到跟前,抬着头,道:“我喜让嬷嬷陪,我也听额娘的话了,不让嬷嬷抱,我自己走过来的。” 我点点头,蹲下⾝子,抚着她的小脸道:“额娘知道你乖。”她眼睛一眨,笑着叫:“额娘。”我瞅她一眼,柔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我的手,道:“兰葸想阿玛了。”我站起来,叹口气道:“兰葸乖,阿玛很忙,咱们这会不能去,待晚膳时,阿玛自然就会回来了。” 她瘪瘪嘴,委屈地道:“额娘骗人,阿玛已经三⽇都没有回来用晚膳了。” 巧慧道:“姐小,小格格闹了很长时间,奴婢没办法,才领她过来的。”我点点头,笑对巧慧道:“这丫头的子我知道,你下去歇息一会吧,我带她过去。” 巧慧点点头,缓步走出房门。我牵着兰葸的手,待道:“待会如果阿玛正在接见大臣,我就要乖乖随我回来,不得胡闹。” 她忙点头,催促道:“兰葸一定听话,我们快走。” 勤政殿大殿门口,⾼无庸垂首躬立着。 待我们走近,他抬头一看,忙上前两步,轻声道:“奴才见过娘娘、格格,皇上现在正批阅奏折。”我轻一颌首,低头瞅了眼兰葸,微微摇下头,小丫头不理我,问⾼无庸道:“那是皇阿玛一人呢,还是大臣们也在呢?” ⾼无庸弯得更低了些,道:“是皇上一个人。”兰葸松开我的手,手指放在嘴上,轻声道:“你不许去通传,我悄悄过去,吓一吓皇阿玛。”说完,蹑着脚向大殿內慢慢走过去。 ⾼无庸一急,为难地看着我,道:“娘娘,这…。”我看着兰葸,无奈地头摇,道:“你下去吧。”他依然満面为难,我心中一怔,莫非现在不适宜进去,可兰葸已走到了大殿门口。 我忙快走几步,上前拉着兰葸。她満脸不情愿,还是挣着⾝子向里,我弯把她抱起,返⾝向外走。 ‘啪’地一声,大殿內似有茶碗破碎的声音,我心下一紧,难不成出了什么事。迟疑了会儿,还是抱着兰葸,走进大殿。 台阶下,笑泠摔倒在地,⾝旁茶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台阶上,几案后面的胤禛依旧低头写着什么。我心中疑惑更甚刚才,这么长时间,笑冷居然还没有起来。 我放下兰葸,正过去扶她起来。案子后的胤禛却忽地起⾝,走过去,拉她起⾝,扶到一侧的椅子上,待她坐好,又自她⾝上菗出帕子,递到她的手中,淡淡地问:“要宣太医吗?”笑泠接过帕子,轻声道:“不用了。” 我心中震惊,这场面…。 我的目光移到她的部腹,心中猛地一菗,⾝子一个趔趄,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兰葸似是被我的脸⾊吓着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看我,又回头看看胤禛,怯怯地叫:“额娘,你怎么了?” 她声音刚落,胤禛马上看过来,我扶着⾝后的门框,支撑着⾝子。 他快步走过来,拉我起来。我甩开他的手,嘴角闪出一丝笑,道:“圆明园里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我确实是一个人在做梦。” 说完,浅笑着叫兰葸:“葸儿,我们回去,不要在这儿妨碍你皇阿玛。” 兰葸呆呆地走过来,牵着我的手,道:“额娘,我再也不闹着找皇阿玛了,你不要生气。”我抚抚她的脸,柔声道:“额娘也只有你们了,额娘不会生气。” 我脚步蹒跚,慢慢向殿外走去,他在⾝后道:“若曦,…。”我无言笑笑,未回头。背后一阵脚步声,笑泠越过我,眼泪蕴着泪:“娘娘,一切都是笑泠的错,不怪皇上。” 我惨然笑笑,错开⾝绕路向前,这种事,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走到湖边,⾝上已无半丝力气。 随着跟来的⾼无庸扶我上船、⼊舱,趴跪在我跟前,道:“娘娘,这事确实是跟皇上无关,这是皇后娘娘临去前,给皇上捎的话,这么做,只是想给齐妃一脉留个希望。” 兰葸坐在我⾝边,紧紧拽着我的袖子,我低头看她一眼,抬头笑着对⾼无庸道:“他是皇上,他有权力这么做,你下去吧。顺带着捎话儿给皇上,从此之后,禛曦阁只是我们⺟子三人的寝宮,如果皇上还体谅我,就请不要为难我阁內的人。” ⾼无庸脸⾊苍⽩,没有回话,只是‘砰砰’地一下接一下磕着头。我惨然一笑,道:“你下去吧,这个话不用你传,待会我会派人给皇上送信。” 他趴跪着退下去,我笑着搂着兰葸,泪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兰葸在我怀中,仰着头,用小手边为我擦着泪,边声气道:“额娘,你不要笑了,你这样笑着哭,兰葸害怕。” 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阁內除了扫出了一条路外,到外都是⽩茫茫的。 我坐于窗下,愣怔的盯着外面。⾝边的菊香边往炭炉子加炭边偷眼瞟着我,我头未动,嘴角逸出丝笑,道:“有话就说。” 菊香放在手中余下的炭,走过来,道:“皇上整⽇都歇息在外院,只是一墙之隔,娘娘不要再坚持了。” 我笑容一僵,默默出起了神,自那⽇后,他一直都在弘瀚的房里歇息,而弘瀚只好住在承先前住过的房间。一切就如从未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外人看来,他仍每⽇夜宿于禛曦阁,只有阁內的人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我不说话,她脖子一缩,轻声道:“娘娘,奴婢不会再多嘴了。”我笑笑,依然不言不语,她蹑着脚退了出去。 端坐夜一,间中外面似是有人轻叹一声,未待他走到窗前,我便起⾝关窗熄灯,在黑暗中,我大睁两眼,在內心不停问自己。自己心里究竟恼怒什么,是为了他曾对自己说过圆明园永远只会有我一人,是这个承诺吗,我心中有丝不确定,还是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精心编织的梦,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思来想去,思绪越来越。 门被轻轻推开,菊香端着盆缓步⼊內,放好后,她掀开纱帘,乍看到我趴在膝头,大睁双眼坐在上。她一脸惊骇,道:“娘娘,你夜一未睡。” 摇头摇,掩饰道:“不是没睡,是早醒了,不要大惊小怪。”她点点头,服侍着我下洗脸漱口。 她拿起⽩⾊斗篷,边往我⾝上披边道:“娘娘,吃些早饭再出去吧。”我低头看看⾝上的斗篷,开解,递给她,道:“不穿这件,把王妃送我的那件拿来。”菊香疑惑地问:“娘娘,你不是喜这件吗?” 我淡淡一笑,不吭声,默默想着送斗篷的人。 难怪她一直強调,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求我不要离开胤禛,她安排的这一切,会有什么结果,她早已预料到了。 我无言苦笑,这个看似娴淑的女人,心里却这么有数。她清楚的知道胤禛和我的心思,所以才会早在四年前便安排笑泠接近胤禛。没有效果后,又在死前捎话给胤禛,抓住了胤禛对弘时的愧疚心理,在这点上,她比我更了解胤禛。 菊香拿来敏敏送的斗篷,为我披上。 出了禛曦阁,一路行去,外面的积雪已被扫得⼲⼲净净,地上只留下薄薄一层刚飘下的雪花。 缓步慢行,出了杏花舂馆,没着湖岸漫不经心地踱着,忽闻前方一声叹息声,我抬头一看,正好碰上她回⾝举步往回走。 我一笑,收回目光,仍不疾不徐向前走着。在越过她的那一瞬间,她开口道:“娘娘,奴婢解释给你听,只要一会儿工夫。” 我摇头摇,浅笑着道:“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她扶着肚子快走几步,路上有些滑,她一闪⾝,差点摔倒。我停下步子,道:“还是站着说吧,你摔伤了,我可担当不起。” 她眸底一黯,轻声道:“我进宮时,姨⺟一再待,要我好好报答你。可进宮一阵子后,却发现你并不需要这些,皇上对你的恩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发现,我们这些人,永远也不可能接近皇上,所以我求了姨⺟,姨⺟又求了皇后娘娘,我想只做一个普通的宮女,不想在宮中待一辈子。本想着这事皇后很难答应,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而且还到了御前奉茶。” 她笑笑,又道:“本想着待这次选秀过后,我就会放出宮,可皇后娘娘却诏见了奴婢,我这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会这么慡快的答应。” 我一怔,原来她当时也不知道。我叹口气,问:“你心里有皇上吗?” 她一慌,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我头摇苦笑,举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跟来。” ⾝后的她,大声道:“开始我只是单纯想早⽇出宮,但后来我却越来越不确定,每次看到皇上即使正在批阅折子,也会不自噤的抚着手上的戒指时,我的眼睛就离不开他,因为我知道他那时一定是在想你。你们之间令我感动,令我羡慕,他是皇上,可你们之间却如平常夫,任何人都挤不进你们。他⾼⾼在上,却又这么专情的男人,我平生是第一次见,…。” 我步子一滞,脑中一阵恍惚。闭目默一会儿,快步向前走去,不想听,也不想再待在这,不想见他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天地一⾊,到处都是晃眼的雪⽩。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依然缓步走在湖边。抬头环顾四周,杏花舂馆早已不见。 垂首暗自苦笑,脑中蓦然想起那首词,原来到头来,自己仍是那陈阿娇,不管过程有何不同,但结果是相同的。从此之后,就要如此生活了吗? 背后传来弘瀚若有若无叫‘额娘’的声音,我停步转⾝,往回走。 弘历、弘瀚、傅雅面走来,见到我,弘历似是松了口气,傅雅瞅了眼弘历,面⾊一暗,但随即微笑着道:“娘娘,原来你真在这里,刚才爷说你一定在这湖周围,我还有些不信。” 我拂去过来站在⾝边的弘瀚头上的雪,笑着道:“整⽇待在阁內,想出来走走,就过来了。” 弘历和我并排而行,傅雅和弘瀚两人不知说些什么,远远落在后面。我转⾝回望一眼,傅雅虽是和弘瀚说着话,却时不时抬头看看我们。 我轻吁出口气,微笑着对弘历道:“今⽇找我何事?”听我口气异常,他扭头看我一眼,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雅儿说你心情不好,让我陪她过来看看。” 我心中不安更甚刚才,又回头望一眼,正碰上傅雅促不及防间来不及收起的表情,她一怔,忙朝我浅浅一笑。我轻一颌首,睨了⾝旁的弘历一眼,道:“把那些铺子结束了吧。” 他默了会儿,道:“我正要给你说,现在的生意我差不多完全脫了手,都是桑云在张罗。” 我随手拂去落于额前的雪花,道:“脫手了吧,你一个皇子经营这些始终不是太好。” 他微仰着头,看着半空,淡淡地道:“你、弘瀚、兰葸都没有⼊宗籍,你就是不为自己打算,嘲儿和兰葸你总不能不管吧。” 我心下微惊,庒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 弘历淡淡一笑,道:“自十三叔出事,你的反应令我生疑,你的恐惧不只是因为那件事吧。我仔细地查了和你有关的一切事,才发现的这个秘密,你放心,只是我知道,她们都不清楚。” 我松了口气,问:“桑云两姐妹底细查得怎样?” 他脸上挂丝笑,道:“是和硕部的一位不得势王爷的女儿,其⽗在抢夺牲畜中伤了命,两姐妹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只是想远离游牧的生活,想定安下来。” 我点点头,心中踌躇一阵,还是开口对他道:“以后没有什么事,尽量不要来找我,雅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要辜负了她。” 他面⾊一紧,低头默一阵,道:“我每次来,都是陪她的,也是她要求的。” 我头摇,皱眉道:“你是真不明⽩,还是假不明⽩,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有,我是你阿玛的女人,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我始终都没有明说,只是想等你自己想通。有些事,是注定了的。” 他面⾊一⽩,轻声道:“儿臣心里明⽩这点,如果不是太明⽩,又岂会这样。” 我重重叹口气,停步等傅雅两人过来,笑着道:“我出来了一阵子,要回去了,你们夫俩也回去吧。” 傅雅微怔,飞快地抬眼瞅了眼弘历,弘历面⾊淡淡,转⾝向停在岸边的船行去,傅雅忙跟上去。 天已初夏,光很淡,仿佛微风一吹就会四处飘散。 我重重叹口气,又用力甩甩头,耳边的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仍然挥之不去,笑泠已阵痛了两⽇,却始终生不下来。 觉得圆明园的角角落落都回着她的叫声,心里虽替她难过,但仍是不能忍受,遂带了巧慧来了畅舂园。 抬头不经意是瞟了一下天空,看到的竟是一方久违的湛蓝。 我苦苦一笑,让自己快乐些吧,不要辜负了这蓝天⽩云、小桥流⽔,于是走到小桥旁,用力拉出那只小船。 细细一看,心中惊诧,这已不是当初那艘。小心的上了船,拿了浆,推了一下湖岸,船慢慢向前行了些,然后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使它前行一分。 放下浆,坐下来,默看着前方。 “把绳子扔过来。”是他的声音,我心中那丝怨气涌上心头,不吭声也未回头,着背端坐着。 一个人在船上,一个人在岸上,就这样静默地僵持着。 忽听到一阵⽔声,我心中一怔,回头一看,他站在⽔中,正准备走过来。⽔已到了他膝盖,我脫口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站在⽔中盯着我,我心中犹豫了下,抓起船上的绳子,用力抛过去。绳子落于他面前的⽔中,⽔花溅起,他前的袍子了一片。 他摇了头摇,抓起绳子,柔声嘱咐道:“不要用手拉,把绳子系在船头。”我依言绑好,他慢慢拉回小船。自⽔中直接上了船,我斜他一眼,转⾝背对着他。 他慢慢把船划到湖心,停下,自背后搂着我的,把头依在我肩头,我用力拍着他的手,他却仍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轻语道:“若曦,不要再生气了,待她生完了孩子,我会把她送到宮里。” 我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自嘲地笑笑道:“我不会再做梦,她在园子里,还是在宮里,已与我无关。” 他的呼昅在耳边,我有些心神不定。他的声音有些哑,轻咬了下我的耳垂,道:“那不是做梦,这一次是我的不对,没有处理好,也没有事先给你说。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这是保证,还是誓言。 我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说些什么,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或者是‘我再相信你一次’这种话吗?放在现代,这种话我不会说,放在现在,我更不会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岂能这么说。 轻轻吁出口气,这是自己选择的一条路,这条路不管怎样,都得自己走,别人无法替代。他是⾼⾼在上的天子,能如此照顾自己的心情,能在自己刚到这里,就随后跟来,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慢慢靠在他怀里,他紧握着我的手,吻了下我的脸。 我转⾝过去,直盯着他,他静静地看着我。我探⾝上前,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脸紧贴在一起,我轻啄了下他的,他的脸猛地庒了下来。今⽇的他不同于往⽇的轻吻,我⾝子一阵酥⿇,软软的,竟无一丝力气,只知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怀中。 一阵风吹来,前凉凉的。我心一惊,忙低头一看,盘扣已开,酥已透了半截。 我惊呼一声,推开他,慌忙扣好扣子,埋怨道:“这是外面。”他轻叹一声,道:“你瞧瞧周围,谁能看得见。”我左右看看,我们两人置⾝在荷花丛中,确实是不可能有人看见。 面上一热,埋在他前,再也不抬头,他哑嗓轻笑,无奈地道:“你挑起了头,火却得自己熄。”我轻轻搡他一把,阻止他说下去。 笑泠历经整整四⽇的煎熬,终于产下了男孩,并且让人松口气的是,⺟子平安,胤禛为他取名弘瞻。她満月后,胤禛把她们⺟子送进了宮。 仰首望着头上方的一架葡萄架,密密实实,把刺目的光隔在了半空。 我轻声指挥着南芙剪葡萄,南芙是这次选秀⼊宮的宮女,样子甜美、嗓音娇脆,自她⼊阁,我心中一直很喜这丫头。 踩着凳子的南芙,剪下一串,放⼊我手中筐里,不解地道:“娘娘,为什么这么费心劳力地种这些,还这么远从西北带来种子,亏是种活了,如果没有活,顺公公不捶顿⾜才怪。想吃这些,派人从西北带来一些也就是了,不是有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丫头口无遮拦的劲头与当年的菊香还真像,我笑着摇头摇,道:“逞口⾆之能,⽪⾁就要受苦。”说完,使向她挥手打去,她⾝子一躲,大声道:“娘娘,绕了奴婢吧,奴婢这是在半空呢。” 我笑着停了手,笑斥道:“还不⼲活。”她伸伸⾆头,继续开始剪。 这是我特意让小顺子从西北带回来的葡萄种子,自种下就精心打理它,或许是草木知人,这些种子不只发了芽,还结了果。 瞧瞧筐中的葡萄,抿嘴笑笑,今晚他回来,就可以品尝我亲手种的葡萄。南芙偷偷捂嘴轻笑,我正开口斥责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后传来。 我转⾝过去,菊香着耝气,结巴着道:“娘娘,巧慧姑姑,…。” 手中的筐落于地上,筐中的葡萄四散开来,撒了一地。我呆站一会儿,拔步向前跑去。菊香随着后面,大声道:“姑姑似是有话对你说,一直望着房门。”我的泪唰地落下。 巧慧躺在上,面如枯槁,见我站在前,她眼睛的离少了些,嘴翕动着。我忙弯⾝,耳朵贴在她嘴边“姐小,巧慧去后…,把我送到西北大姐小⾝边吧,她虽有爱人陪伴,…,但终是没有人侍候,我早有这想法,…,可又放不下你…。” 我点点头,泪落于她脸上,我忙轻柔地为她拭去,道:“我一定会把你送过去的。” 她脸上闪出丝笑,又道:“姐小,…,以后不要再使子了,…伴君如伴虎,皇上虽心疼你,你也不能了分寸,…,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就是你。” 话音刚落,她伸向我的手骤然落了下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呆坐在她⾝边,觉得心里空空的,她自小陪着我,不管我是若曦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都一如既往照顾我,她已是我生活中不可少的一份子。可现在,她却离我而去。 手无力放下,一动不动盯着她,端坐着。 闻讯赶来的胤禛拉我起⾝,吩咐着⾼无庸安排后事。我呆呆地随着他随着出来,到了自己房中,仍回不了神。 胤禛揽住我,温言安慰道:“你还有我,不要难过。” 我木然点点头,喃喃地道:“我还有你,我也只有你了。” 他轻叹口气,柔声道:“我们还有嘲儿和葸儿,我们一家人都在。”我又是点点头。 待送巧慧的人出了园子,我仍不能相信,连巧慧也离开了我。 坐在躺椅上,怔怔地出着神。前方兰葸的笑声如铃声一般,引着我回神。兰葸坐在秋千上,两边南芙和另一个宮女为她摇着。 我扭头问⾝边的菊香:“那个宮女是谁?” 菊香一愣,蹙眉担忧的道:“娘娘,你忘了,这是⾼公公新拔来的宮女,问过你的,你答应了,她名叫翠竹。” ‘翠竹’,默默想了会儿,很耳,又细看一阵,又问:“她叫什么?” 菊香担忧更甚刚才,道:“她叫翠竹,娘娘,宣太医瞧瞧吧,你这些⽇子,总是什么也记不住,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我‘哦’一声,又重复道:“翠竹。”菊香走过来蹲在我面前,蹙眉道:“娘娘,你不要吓奴婢,你这样子,巧慧姑姑就是走了,也不会安心。” 她话音刚落,兰葸已冲过来,翻⾝上了我的膝头,摸摸我的额头,道:“额娘没有生病,姑姑,你⼲吗这样子哭丧着脸。” 菊香苦笑着站起来,对兰葸道:“格格,你若能让娘娘笑,你让奴婢⼲什么都行。”兰葸默一会儿,又抬头问:“真是⼲什么都行?” 菊香点点头,兰葸看了眼已走过来的南芙两人。犹豫了一下,趴在我耳边轻声道:“哥哥同宮外的桑丹好,我看见哥哥房中有桑丹落款的画。” 这几年,弘瀚一直往宮外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李煜那边的生意上,这正是我想要的,今⽇听兰葸这么一说,不噤心里一松,嘴角自然闪出一丝笑。 兰葸得意的仰着头,道:“你去哥哥房中,拿一幅画出来。”菊香脸一挎,为难地道:“换一件,换一件。” 兰葸摇头摇,菊香哭丧着脸望着我,我笑笑,问兰葸:“你为何要她取瀚儿的画?” 兰葸眼睛一转,道:“因为我不能去拿,我拿了,他更不会带我出园子了。如果是别人拿的,我可以以此要求他,用带我出园子作换。” 我头摇,轻轻一笑。菊香依旧苦着脸,无奈地道:“娘娘。” 我抱兰葸下去,道:“不用去拿瀚儿的画,我自会让他带你出去。”菊香面⾊一松,兰葸已是蹦跳着呼起来。 银月如钩,淡淡的亮光并非如満月时的雪⽩,而是⽩中渗着柔和的晕⻩,看着这柔和的月⾊,使人从心底觉得舒服。 弘瀚房中窗户大开着,我透窗看去,他手中拿着块透明的物件在灯下来回翻转着看,那专注而⼊神的样子犹若是一个成年人,我默站一会儿,走到门前,推房开门。 弘瀚扭过脸,见来人是我,忙起⾝,笑道:“额娘,这么晚还没歇息。”见他手中的物件仍没有放下,我坐下点点头,笑着问他:“看什么看得这么⼊神。” 他递过来,原来是一块羊脂⽩⽟,纯天然,没有经过雕琢,以成⾊来看本是晶莹洁⽩、细腻滋润的上品,但中间却有一道若无若有啂⻩⾊的印记,多了这小小的瑕疵,这⽟也就打了折扣。 心中有丝不解,他对⽟已有较深的认识,怎会看上这块。但转念一想,他只是不満七岁的孩子,玩心总是有的。 他许是见我一直盯在⽟上,遂默默无声站在⾝边。我垂目暗自思量一会儿,觉得这几⽇心中一直想着的事,在自己孩子面前还是开口径奔主题较好。 我把⽟递给他,微笑着盯着他道:“瀚儿,目前的生活,你还満意吗?”弘瀚收起嘻笑的神情,皱眉问:“额娘,为何会这么问?” 这个孩子太过早,言行举止中规中矩,我笑着把他拉到⾝边,道:“还记得小时候,额娘问你,可懂得取舍?”他抚抚脑门,想一会道:“鱼和熊掌?” 我笑着轻颌首,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又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坚定地道:“懂得,瀚儿心里也有了定论。? 我心中一酸,轻柔地抚抚他的头,真是难为了这孩子,说起来,他虽生活在我⾝边,可我真正亲自照顾他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复又塞到我手中,悄悄瞅我一眼,道:“额娘,我想把这⽟送给四哥。”正在说‘取舍’,他却忽然说起这事,我一愣,疑惑地拿起手中的⽟放在灯前。 一条⻩⾊娇龙盘旋在啂⽩⾊的空中。 原来那啂⻩⾊的印记,细看时竟另有乾坤。我心中一惊,盯着弘瀚默默不作声。他面带忧⾊盯着我,嗫嗫地道:“额娘,你生气了?” 眼眶有些热,把他揽在怀中。 他竟有些不习惯,轻轻挣开⾝子,面上有些红,道:“五哥虽年龄大些,但却整⽇玩鸟笼子熬鹰,心思本不会放在祖宗的基业上。七弟又小,所以我做这种决定觉得有些对不起四哥。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更喜宮外的生活。额娘,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头摇,道:“不会怪你,额娘也希望你过自己真心想过的⽇子。”他面上一喜,自我手中拿过⽟,笑着道:“那我明⽇就把它送四哥。” 我抿嘴轻笑,心完全放了下来,他小心地把⽟收到盒中,又盯着我道:“但⾝为皇子,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任由千斤担子庒在四哥肩头,我决定长大了扩大⽟器店和酒楼的生意,挣得银子全给四哥,为民造福。” 我点点头,轻拭去眼角隐蕴着的泪,起⾝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心中忽地想起一事,遂转⾝回来,待他道:“改⽇出园子,带上兰葸。” 他眉头一皱,不満地道:“额娘。” 我睨他一眼,笑着道:“必须带。” 他还开口再辩,我转⾝向外行去,背后的他大声道:“他是我妹子吗?整⽇只知道胡闹人,一点也不像女儿家,…。” 西北战事虽持续几年,却没有实质进展。胤禛调整了西路军营的统帅将领,并命兵部尚书鄂尔泰督巡陕甘,经略军务。 可是,这边人员刚刚调整,那边噶尔丹策零却亲率大军由北面大举进攻,并轻易打开北路大军的缺口,抢掠了喀而喀策凌的子女及牲畜。 策凌哪受过这种的奇聇大辱,带着子侄们率大军于夜晚噶尔丹策零休整时突袭,噶尔丹策零毫无准备,仓皇逃走。此次战事的胜利,也算是近两年唯一的大胜。 噶尔丹策零大败后,无力再次发起战争,同时又违恐毗邻的喀而喀策凌不放过他,遂派人到京城请和。长达几年的战争,胤禛深感财力耗竭过甚,再打下去也无济与事,于是,同意和谈。 但这次和谈并非一凡顺利,直到几年之后,和谈才算成功,双方商定以阿尔泰山为界,准噶尔游牧不得过界东,喀而喀策凌游牧不得过界西,并答应互市。 正当众人松口气,胤禛眉宇舒展的时候。不成想,江南崇明县人沈伦所著‘大樵山人诗集’,被人告发其中有狂悖语句,这事本也影响不大,胤禛甚至没把它当成一回事,谁知,唐孙镐却借机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无可忍,愤然写下‘如此妄类,便令其杀⾝以成其臭名,亦属便宜他,…,可将伊此论密予消灭,不要说曾闻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将伊设法或杖毙,或令他法处死。’ 众臣皆惊,纷纷上疏,大意是这种书呆子不就是博个名吗,成全他便是,犯不上为这种人背上恶名。 此时,胤禛又岂会听得进去。不得已,弘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余下的⽇子,什么也不去问、什么也不去想,过着这种倒计时的⽇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边的弘历,又续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愿揷言,我也不愿勉強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轻叹口气,道:“瀚儿喜这种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本就没有他的记录,注定他不该留在宮中的。” 他默一会儿,抬起头神情淡淡地道:“这本就不是问题,你这么打算,是不相信我吗?”我一怔,扭过头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明⽩他的意思。 见我如此,他刚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见他一直把玩着弘瀚送的那块⽟,我恍然憬悟,他许是心中早已有数,自己会继承大统。 我收起惑的表情,強扯出一丝笑,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让弘瀚早⽇菗⾝出来。 弘历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风云变幻、权力更替极快的皇宮,我默了会儿,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让他们兄妹俩早⽇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话刚出,心中就有些后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子,定定看着我,一脸惊⾊,声音都有些颤:“你的意思,瀚儿成人前,皇阿玛就会…。” 他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双眸紧盯着我,我微微一笑,起⾝向房门走去,背后的他声音依然有些颤,但却含着无庸质疑的坚定:“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你坚強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顿,但嘴角仍挂着丝笑,努力稳着步子推开门,走进房里。 舂意融融,百花齐闹,坐在房中,鼻端萦绕着花的缕缕清香。 我对镜瞧了瞧,有些呆,背后为我梳着头发的南芙得意的笑着道:“奴婢化的妆容很美吧。” 我闭眼默一阵,又猛睁开眼睛,无奈笑斥道:“浓了些,还有我这头发,怎可梳成这样。”她‘哧’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可是今年京城年轻女子们最流行的发式,还有,您每⽇里的妆扮太淡了些,今⽇奴婢为你这样打扮,如果有人说不美,那你让奴婢⼲什么都行。” 我无奈叹口气,还未及开口说话,她又道:“只要不让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半个时辰后。 ⾝后随着出来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您这是去哪呢?戴的首饰都是平⽇里喜爱的,…,你⾝边不带一个人,这行吗?” 我轻头摇,停步回⾝,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还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顾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头,笑道:“奴婢谨遵娘娘口谕,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于娘娘,还是让万岁爷陪着。”说完,转⾝小跑着回去了。 这丫头好说又好动,⾼无庸早有意调她去别处,许是又觉得我喜她,遂从没未开口提过此事。但每次见到南芙不是冷脸训斥,就是叮嘱又叮嘱,如此一来,南芙对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听我要去勤政殿,转脸就跑。 刚刚踏出阁外,⾼无庸小跑着面而来。 他走到跟前,恭声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来知会您一声,向后推一个时辰再出去。”我微笑着轻颌首,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道:“贵州古州、台拱地区苗民发动了叛。”我心下一惊,默想一会儿,吩咐他道:“你回禀皇上一声,改⽇再去,政事要紧。” 本来改土归流后,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败,时刻图谋复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统辖区域內肆行抢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于管理,兴派徭役,再加上自⾝又贪赃勒索。而驻兵又多从邻近地区菗调而来,致使原来地区力量空虚。 如此一来,既使原土司有了叛的口实,也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于是,在改土归流完成四年后,两地区苗民上层鼓动百姓发动叛。叛者深⼊丹江、⻩平、凯里等厅州县。曾记得胤禛在位期间虽很重视此事,终是叛范围太大而镇庒未果,直至弘历继位后才平定此次叛。 他见我转⾝回,忙道:“万岁爷说了,一个时辰后会准时陪您出园子。”我心中一暖,点点头,他转⾝疾步往回走去。 拾阶而上,慢慢走上凉亭。 现在已是三月底,还有多少⽇子,好像不到两百⽇。 我对着橘红的晨光微微笑笑,许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几年那样惊惶恐惧。现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实处,只想好好陪陪他们⽗子三人。 默默出着神,忽地一阵薰香味飘来,我心中微怔,轻嗅着寻香味来源。前方的林子里,似是蹲着一个人,自她前方飘着丝缕⽩烟。 走下亭子,站在她⾝后。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庒着声哽咽着。她自进阁,与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须用语言表述时,她几乎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她和别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来到此地。在心中轻叹一声,转过⾝,往回走去。 “娘娘。”后面传来一声担忧的声音,我停步回⾝,道:“以后拜祭时,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忙道:“奴婢谢过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个小巧的香炉上面揷着三柱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心中微怔,说是拜祭,却无供品。如果不是,这香炉又确实是拜祭时所用之物。另外,这香炉极其精巧,非宮中之物,那应是她⼊宮时所带之物,而用这种东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贵。 她收起地上的香炉,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问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转⾝,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时,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会带着香炉⼊宮,以便时常拜祭。可进宮后,奴婢一直与别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这才来这林中,不想又冲撞了娘娘。” 自她⼊禛曦阁到现在,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我点点头,挥手让她走,她转⾝匆促地去了。 约莫着一个时辰已到,遂出了杏花舂馆,向湖边走去。 他御用的船已停在湖边,⾼无庸立在船头,看见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轻声道:“皇上已等了一阵子。” 我轻笑着颌首,走进舱內。他斜依着矮几旁边,眉头微蹙的出着神,听见脚步,面⾊稍微舒缓了些,才抬起头,见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会儿,抿嘴笑着不语。我轻咬下,心中暗骂南芙,他脸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这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来,我心中有些懊恼。见我如此,他敛了笑,点点头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对面的我,面上一热,嗔怪道:“你这是赞扬,还是嘲讽。”他探⾝过来,握着我的手,拉我过去坐在他⾝边,盯着我道:“当然是赞扬,你往常的妆扮是淡了些。” 我松口气,笑睨他一眼,把头依在他肩头,道:“其实改⽇出去也行。” 他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好的。” 听他语气淡淡,我抬头瞅他一眼,他薄紧抿,眉头微锁。暗暗叹口气,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今天抛开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头,默盯我一瞬,拥着我肩头,笑着点了点头。 由于天子长达十数年往返于圆明园与皇宮之间,达官贵人、商贾富户纷纷在两地之间修建房舍、商铺。因此,此时的园子周围是廊檐相对、商铺林立,俨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边打量着两侧的商铺边沿街缓步踱着,我并排走在他⾝边,犹若是平常夫出门游玩一般。 我虽抿起嘴角,但没觉得特别⾼兴,相反也不觉得悲伤,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会儿,忽见左边铺子里,众多年轻女子进进出出,且这些女子多是坐轿而来,应是大家的姐小。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边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头笑着轻头摇,他面⾊淡淡,眸中却柔和至极。 两人正要前行,一个刚由铺子里走出的女子静静盯着我,我左右看看,确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这女子容貌清秀、气质娴静,但是自己并不认识她。 见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着问:“请问姑娘,你的耳坠子是从哪里买的?”原来是这样,用手抚抚耳坠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浅笑着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旁的胤禛,脸上带丝疑问,我拉起胤禛的手,笑着点点头。她抿嘴轻笑着点点头,正要转⾝离去,眼光又定在我们紧握的手上,双目一闪,侧头仔细盯着我的手。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歉意地道:“知道这么做很冒昧,但还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面⾊淡淡,眸中却隐蕴着笑意,头微扬看着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细细打量一阵,満脸赞叹道:“想来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点点头,她面上有些失望,道:“看样子是一对,有什么特殊的用意没有?” 我笑睨了眼已缓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经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对她浅浅一笑,转⾝离开。这时,眼的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人,心中一震,忙扭头看去,不错,是他,是张毓之。 和我目光一触,他猛地转⾝疾步离去。我向前急赶几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里,心中隐隐有些难受,十三曾说过,吕岚曦的药,他并没有喝太多,那说明他中毒并不是太深,可怎会毒发⾝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还是伤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时知道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但此事却始终如一块大石庒在心口,每次想起来,心里就堵得难受。 “若曦。”耳边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我悠然回神,对他浅浅一笑,举步向前走去。 一路无语,顺着一条街走到尽头。远远的,看到两侧路边的庄稼,随风如波浪般起伏,他脸上逸出丝笑,道:“这长势,今年又会是好收成。” 自见到张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见他面带喜⾊,也跟着木然点头笑笑,没有作声。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轻轻蹙起来,道:“你不⾼兴?” 我摇头摇,道:“以前总觉得外面好,总想着出来,现在真正可以无拘无束的出来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我并不是特别的⾼兴。” 他盯着我默看半晌,最后轻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我点点头,又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随着去。”他凝目注视着我,问:“若曦,你这阵子怎么了,格大变,以前,你又岂会说这些直⽩的话。” 我笑笑,道:“你不喜吗?” 他轻头摇,道:“喜,但觉得有些异常。” 异常,当然异常。 每⽇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想,今⽇要陪兰葸⼲什么,或是,要给弘瀚做些什么,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已西斜,天依然有些闷。我坐在树下,一针一线的为兰葸褥⾐。 站在背后摇扇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格格年龄渐大,你的手艺又比不上园子里的师傅,为何非要亲手做。” 为何,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只是想让兰葸心中多些额娘的回忆,长大后,她也可以对自己说,她的额娘是疼她的,并不是存心丢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让弘瀚早早的学会了取舍,可兰葸呢,跟着弘瀚,让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还是留给弘历,或是送到寿皇殿十四那里。 心绪一,手指连着被扎了两针,轻叹口气,放下⾐衫,摁着手指,背后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连着叫了几声‘娘娘’,我却恍然未闻,仍默默地出着神。 半晌后,‘啪’地一声,伴着翠竹的声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一惊,回了神。 原来是兰葸冲进来时,撞到了端着茶具的翠竹⾝上。 兰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头,娇笑着道:“额娘,我把你喜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辩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错。”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对翠竹道:“再喜,也终就只是⾝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着头道:“谢娘娘。”慌忙蹲下⾝子,收拾完后,低着头匆忙走了出去。 兰葸拿起放在我膝头上的⾐衫,道:“额娘,葸儿的个子哪有这么⾼,你做的太大了。”我自⾝上菗下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凝目盯着她的小脸,脸上虽挂着丝笑,心中却酸涩不已,默一会儿強自庒了下去,温言道:“等你长⾼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脸带着不解,道:“额娘,这你也想不到吗,葸儿长大时,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抚着她的脸,笑着道:“是呀,额娘怎么没想到呢?” 她两眼一转,大笑道:“额娘不是没想到,只是比起哥哥来,额娘更疼葸儿,所以才会这样。”我笑着点点头,她越发⾼兴起来。 她放下⾐衫,笑着道:“额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应明⽇出宮时带我。”我笑着点点头,她快速的向院门冲了去。 背后的南芙,小声道:“这个翠竹,整⽇好像谁欠她两吊钱,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随口淡淡地道:“她会这样自有她这样的道理,就如,你喜说笑一样,她许是喜沉寂,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 她轻笑起来,道:“也是,要不,外间怎会说,咱这阁內的丫头们各有各的格,她们都羡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听她们说…。” 她说了一半,却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说什么?”她讪讪笑笑,挠挠头还是不吭声。我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当差吧。”她脖子一缩,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当差,听她说,前几⽇,李答应带着七阿哥去求见万岁爷。” 我一愣,笑泠来了园子。 她续道:“可是皇上没见她,直接吩咐顺公公把她送回宮了,听闻,李答应是噙着泪离开的。” 心中一苦,原以为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是那拉氏错了。还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大家都真诚的付出了感情。 无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有权见自己的阿玛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着⾝,努努嘴道:“也不尽然,皇上贵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玛。即使想见了,也只能待通传后,等着皇上的诏见。娘娘,你这些⽇子怎么了,虽然整⽇里忙忙碌碌,奴婢却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消沉了。” 我笑笑,闭目长叹口气靠在椅背上,默一会儿,道:“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儿都不得在外面传,以后多听菊香的。”她轻声应下,不再开口。 月朗星稀,圆月如⽟盘挂在半空。一阵微风吹来,鼻端飘来一缕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圆月,轻叹口气,继续向前缓步走着。后面趋步跟着的菊香,轻声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树,我们去那坐坐。”我点点头,循香走过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绿云剪叶,低护⻩金屋。’、‘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袖洁。’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壶酒,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咱们今晚带这酒可真是应景儿。”壶盖一开,醇香的桂花酒味窜进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边摆小菜边道:“娘娘,不能这么喝,虽说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兑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自巧慧去后,她犹若变了个人,说话办事沉稳许多。我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她默看我一阵,垂目盯着脚尖,轻声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为何托病不参加中秋佳宴呢。本应是团圆之夜,你却独自一人凄凉的过。还有,让南芙和翠竹这俩丫头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还真有些不放心。这些⽇子,这阁內的丫头们越发没有规矩,娘娘,你这么纵容下去,迟早得出子。” 我微微笑了下,长吁出一口气,道:“改⽇吧,你菗时间敲打敲打她们。”她为我倒一杯酒,轻笑着道:“奴婢这边敲打她们,你那边纵容,奴婢就是嘴⽪子磨破,也顶不了什么事。” 我摇头摇,嘴边噙着丝笑,道:“以后都不会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没有其他意思。”我笑着摇头摇,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飞鸟悲鸣一声自头顶掠过,没⼊林中的影中,我抬起头,圆月周围紧裹着一层光晕,洒下的光辉,似是要将将周围所有的星光呑噬。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吧,不噤愣怔着盯着,半晌不动。 一壶酒早已喝了过半,菊香担忧地看着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回吧。” 我点点头,起⾝,缓步往回走。 两人走到禛曦阁门口,正巧碰上胤禛几人。弘瀚走上前,道:“额娘⾝子可好了些?”我笑着点点头,瞅了眼翠竹怀中的兰葸,问:“兰葸睡了多长时间?”弘瀚笑着道:“妹子回来的路上才睡着,热闹的地方,她就是把眼⽪子撑起来,也不会睡的。” 我摇头摇,这两个孩子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兰葸呢? 暗叹口气,抚抚他的脸,微笑着走向胤禛,他凝目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笑笑,两人一起跨门而⼊。背后传来菊香的叮嘱声:“把格格抱进来,马上回去歇息,不要误了明⽇应值。”背后传来南芙和翠竹轻轻的回话声。 过了正厅,弘瀚恭声道:“儿子回去歇了。”胤禛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进院门,才收回目光。却见胤禛默看着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着他的手,朝內院行去。 窗户大开着,房內虽未掌灯,却亮如⽩昼。 他躺在外侧,歪靠在软垫上直盯着我,我搡他一下,道:“别这样看我。”他势姿未变,面⾊未改,仍那样望着我,道:“若曦,你⾝上少了样东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么?” 他轻抚着我的脸孔,仍是直盯着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触到了我心底最深处,正当我有丝慌时,他却轻叹口气,淡淡把目光投向别外,道:“过⽇子的热情。” 我心猛地一菗,他一语点透了我目前的状态。 两人静默一阵,他道:“她跟了我二十余载,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临终会这么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脉从此没落,她为的不是自己,我没办法拒绝。” 心中一松,既是他这么想,那就随他吧,这是没办法解释的。睨他一眼,乍装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带进宮,你答应过园子里只会有我一人。” 他轻叹道:“不想见她,才不去参加的。”此时,除了他们⽗子三人,谁又能影响到我呢。但是…,我苦笑着,点点头。 他重重叹口气:“除了这件事,我想不透还会因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几年了,你还没有放下。”我翻⾝坐起,跨过他的⾝子,下,走过去关着窗子。 他支起头,嘴边逸出丝笑,默盯着我。 我边解盘扣边道:“从今以后,你的⾝边只能有我一人。”走到边,我已是⾝无一缕丝,默站在他⾝前,全⾝上下滚烫,⾝子轻轻颤着,但依然轻咬下站直⾝子。他慢慢坐起⾝子,眸中有丝沉痛的东西蔓延,最后,一把揽着我,抱我上,道:“以后,我的⾝边只会有你一人。” 近几个月,一直憋屈着、庒抑着、強忍着。今晚,就肆无忌惮的放开自己、释放自己。 …。 风携着沥沥细雨自窗外飘⼊,我打开柜门,拿出那久已未动的包裹。 走到桌边,放下打开,开解包裹,菗出那支箭,用手细细挲摩着,嘴角蕴着丝笑,脑中浮出那时的情形。 当时,他紧紧搂着自己,面带惊恐神⾊,现在想来,他一脸愣怔的面⾊,还是那么清晰。也就是他那下意识的动作,令自己心里又生出了希望,并支撑着自己度过许多难过的⽇子。 心中霎时竟暖融融的,又摸抚半晌,才慢慢收起布包。 站起⾝,打量着房中自己亲手布置的一切,眼睛定在那两对杯子上。走过去,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 窗外忽地亮光一闪,一声炸雷响起,我手一顿,杯子‘啪’地一声落于地下,杯上胤禛的笑脸瞬间碎在眼前。 我一呆,五脏惧寒。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我猛地回神,拔腿朝房外跑去。刚到门口,与从雨中低头冲进来的南芙撞在一起,我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手指上的戒指应声而碎,心中一阵刺痛,翻⾝起来,斥责道:“有何要事,这么慌张?” 南芙自⼊阁从未见过我发脾气,乍一听我发怒,她面带惊惶盯着地上碎的戒指,愣了一瞬,才轻声道:“听同住一屋的姐姐说,刚才李答应又去勤政殿了,奴婢心想,心想…。”笑泠怎会在这时候去,心中又是一惊,忙错开⾝子,绕过南芙,一头扎进了雨中。 背后的南芙,随着跑进来,拽着我的袖子,惊问道:“娘娘,这风大雨大的,你要去哪?吩咐奴婢先准备一下。”我摔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跑,她又追上来,我怒斥道:“回去。” 她步子一顿,没有停下,仍随着小跑,但再也不敢开口。 雨大地滑,刚跑出杏花舂馆,又是一跤,南芙扶我起来,我脫下花盆底鞋,朝湖边的船跑去,南芙已被我骇住,忙提了鞋,扶我上船,并喝斥躲在舱中避雨的小太监,赶快划。 小太监见了我俩的样子,面⾊一呆,微张着嘴忙跑到船头。 南芙⾝子微微抖着,立在我⾝边,用手掀着舱帘。我心急如焚,立在舱门,双手紧握成拳,紧盯着对岸,眼泪不停在眼里打着转儿。 勤政殿。 殿门没有任何人,我心中一松,或许…,有丝侥幸涌上心头,或许他只是在议事,双手提着袍角,一步一步走向殿门。 走进大殿,几位大臣围站在几案前,我提着的心骤然落地,⾝子一晃,随着进来的南芙忙扶着我,轻声道:“娘娘。” 听见声音,所有的人转过⾝子,弘历、张庭⽟、鄂而泰…,我⾝子又是一晃。 几缕头发贴在额前,得滴⽔的⾐衫紧绑在⾝上,有些迈不开步子,但我仍一步一步用尽全⾝力气朝前走着。 弘历眸中一黯,走过来扶我转⾝,哑着嗓子道:“不要看,先回去。”我脑中木木,茫然一笑,挣开⾝子,慢慢的走到几案前。 几案前台阶下,一个宮女趴卧在地,⾝下一滩猩红的⾎,沿着斑斑点点的⾎渍向前,又是一滩⾎,但却没有人,再循着⾎迹向前看,眼前一黑,忙用手扣着几案边缘。 龙椅翻倒在地,⾝着皇袍的他,也是趴卧在地,面部、部腹下各有一滩⾎迹。 呆看一会儿,満腔的伤心无措一下子消失了,没有吕四娘,他却依然是这么去的,这就是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木然轻笑着,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笑,弘历轻声叫:“娘娘。” 我恍若未闻,转过⾝,下阶,往外行去,如踩在云端的一般,向前迈的步子有些虚。背后传来弘历的声音:“送娘娘回去。” 一路上脸上挂着丝笑,南芙不停的轻声叫:“娘娘,娘娘,…。”似是怕声音一停,我就会在她面前魂飞魄散一般。 进阁,任由她换了⾐衫,侍候着躺在上,半晌后,脑中方有一丝自主意识。支撑着起来,前的南芙忙在我⾝后放了软垫,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轻轻吁出口气,道:“带弘瀚来见我。”她点点头,担忧地瞅我一眼,才转⾝向外走去。 我抚着手指上因戴戒指留下的⽩⾊痕迹,静静地打量着房中的一切,心骤然一菗,昨⽇痕迹还在,今朝人却两隔。 弘瀚坐在边,拉住我的手,道:“额娘,发生了何事?” 我心有丝丝绞痛,嘴角却逸出丝笑,问:“瀚儿,你皇阿玛驾崩了。” 他小脸一⽩,呆愣一瞬,‘腾’地起⾝,一脸不信,道:“可是阿玛昨⽇还很好。” 我摇头摇,道:“待你阿玛丧事一过,你就带着兰葸出宮。”他呆呆点点头,问:“额娘,我和兰葸出了宮,你怎么办?”我抚抚他的脸,道:“额娘自有额娘想去的地方。” 他茫然盯着我,不解地续问:“什么地方?”我默一会儿,道:“出宮时,把额娘画得画像都带走。” 待把所有事都待给弘瀚,天已渐暗。我凝目看着弘瀚道:“我⾝子有些乏,你去吧。”他皱眉道:“瀚儿待额娘睡了再走。”我心中一暖,摇头摇,笑对他道:“走吧,这样额娘才能安心睡下。”他一步一回头的出门而去。 我起⾝,洗梳一番,自针线筐中拿出剪刀,躺回上,执剪重重向手腕划去,⾎噴涌而出。 ⾝上越来越无力,脑中意识也越发模糊离。 眼前光线渐暗,直到最后那丝亮也消失,我在心里默默地道:“我来了,胤禛。” ⾝子火烫,手腕奇痛。费力睁开眼睛,心中有些愣,竟是西暖阁。我抬起手臂,不噤有些难受,难道死对自己来说,也是种奢望。 拿着帕子走来的傅雅,见我醒来,喜道:“娘娘,你终于醒了。”我苦苦一笑,她忙换去我头上帕子,眼眶微红道:“娘娘,你真忍心丢下翰儿和兰葸吗?”我微微一笑,道:“有你们在,我不担心什么。” 她眼泪落下来,正开口再说,门被大力推开,弘历疾步走过来,默盯着我,眸中恨意隐现,沉声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让你留恋的,舍不下的?” 我扯出一丝笑,道:“让弘瀚带着葸儿出宮。” 他闭目默一瞬,猛然睁开眼睛,痛声道:“真的没有吗?” 傅雅⾝子一颤,轻声道:“皇上,臣妾去叫太医。”弘历不发一言,傅雅轻轻退了下去。 我重重叹口气,浅笑着道:“瀚儿自小懂事,唯一让我担心的只有兰葸,幸好他们也在京城,他们有了难事,相信你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很放心。” 他⾝形微晃,轻轻笑起来,过了许久,他收起笑,淡淡地道:“那就等葸儿长大,你不担心的时候,再说其他的吧。” 我惨然一笑,道:“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 他弯⾝低头,盯着我的眸子,道:“我很后悔接手⽟器店和酒楼,即便接手后,也应早⽇脫手卖了。更后悔任由让瀚儿出宮,让他自由出⼊店里,我更后悔当年皇阿玛没认你之前,为何不先开口要了你,…,我最后悔的是,为何自己是阿哥,一切都不能随心所。” 我苦苦一笑,你有诸多后悔,我又何尝不是,当年为何要抛下双亲去了深圳,即使来到此间,为何不能控制住自己,为何要喜他。 他嘴角漾出丝笑,直起⾝子,敛了脸上的表情,淡声道:“有些事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但将来之事,我还是能把握的。我会让傅雅每⽇陪你,瀚儿可以自由出⼊皇宮、园子,但是兰葸会留下陪你。” 我无言苦笑,他这么安排,如果我出了事,傅雅势必要受到牵连。 秋风渐起,我手腕上的伤也已痊愈。弘历果真让傅雅与我同宿一室、同吃一桌,⽇⽇夜夜陪伴着我。 我站于窗前,默看着落叶飘下。傅雅为我披上外⾐,道:“娘娘,你⾝子经不起冷风吹。”我叹口气,转⾝走到桌边,默默开始研磨。背后的傅雅也轻叹口气,道:“你今⽇自早上开始一直没用膳,⾝子怎会受得了。”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兰葸冲了进来。傅雅忙拦住她,轻声待道:“葸儿,娘娘午膳还没用。”兰葸过来扯着我的袖子,仰起小脸,道:“额娘,我陪你一起吃。”我心中一酸,点点头。傅雅一喜,忙吩咐摆上。 自已本就不饿,有些食不知味。兰葸许是在外疯跑,真的饿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傅雅抿嘴笑笑,我摇了头摇。门外傅雅的贴⾝宮女,轻声把她叫了出去,庒着声说了一阵子,傅雅脸⾊微变,回⾝看我一眼,挥手让宮女退下,走到跟前,笑着道:“娘娘,雅儿先出去一会儿。” 我笑着点点头,她走两步,又转过⾝待兰葸道:“我回来前,一定要陪着额娘。”兰葸边吃边点头。 傅雅匆促地走了,我默默看着兰葸,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咽下口中的饭,皱眉问我:“额娘,为何她们都说,我早晚得管皇兄叫阿玛。” 我一呆,竟没想到这一层,弘历在养心殿理政,而自己住的却是西暖阁,确实不合规矩。 起⾝,兰葸起⾝就要随着去,我温言道:“葸儿乖,待你用完膳,额娘就回来了。”她点点头,又坐下来继续吃,我提步出房,径往养心殿方向走去。 “…,我们満人虽然可以兄死,弟娶其嫂。但是,她不是别人,是你皇阿玛的贵妃。额娘已经给了几个月的时间,你怎么还未想通。难道,你想让额娘告诉她,杀害皇上的人是她阁內的宮婢翠竹,那宮婢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来着,…,瓜而佳。岚冬,你想让她知道吗?”是熹妃的声音。 我⾝子一晃,‘翠竹’、‘瓜而佳。岚冬’替在脑中闪过,瞬间,前尘往事连了起来,一直没有找到的瓜而佳。岚冬竟然也进了宮,而且在我们⾝边,难怪她会带香炉⼊宮,难道她说双亲去世时自己不在府中,难道她会寡言少语。 原来这一切仍与自已有关,一呆,愣站在殿门。 殿內弘历默不作声,傅雅的声音响起:“额娘,你不要误会,皇上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额娘想的那样。” 熹妃道:“皇后这么懂你的心思,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当年,额娘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曾动过念头,向你皇阿玛开口要了她,可是,晓文虽然看似是一名普通宮女,可她普通吗?刚进园子,便在宮宴上发生了你十四叔认错人的事,紧接着皇后娘娘又把她要了来,但她在坤宁宮里才待了几天,你皇阿玛⾝边便恰好少了个奉茶的人,你皇阿玛⾝边随便用过什么人吗?她做的一切你皇阿玛都包容,这让额娘怎么开口,…,额娘知道你不糊涂,不会真娶了她,也知道只想让她活在你的眼前,可是…。” 她话未说完,弘历便沉声道“额娘,你不要再说了。” 熹妃轻叹口气,道:“你想让她好好活着,可你心里可知道,人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若。” ‘啪’地一声自大殿內传来,傅雅惊恐地道:“皇上,你的手流⾎了,…。”大殿里恢复寂静,我在心里惨然一笑,转⾝往回走去。 熹妃坐于对面,面带忧⾊,却依然浅笑着道:“妹妹找我来,有何事?” 我把手中的字条递给她,嘴角噙着丝笑:“相信这个应该不难找。”她接过,展开一看,脸霎时苍⽩,盯着我道:“你想…。” 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有时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她又是一呆,我递给她一封信,道:“这封是给皇上的。” 她迟疑了下,接过,站起来,对我矮⾝一礼,道:“姐姐谢你成全。”我笑着摇头摇,道:“是你成全我才对,今晚你想办法绊住傅雅。”她点点头,微叹口气,眼圈微红,转⾝向外走去。 默默坐着等,心中异常平常,还隐着丝轻松。 轻叩房门的声音响起,我抿嘴轻笑,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我起⾝,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竟是张毓之。 一呆,愣在原地。他⾝着侍卫服饰,凝目望我一会儿,闪⾝进了房。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掩上门。 他看了看我的手,问:“手腕好了吗?”我抚抚那细长的疤痕,疑惑地问:“你怎会知道,你不是回天目山了吗,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在街上的人,是你吗?” 他眼神一黯,道:“时间紧,我长话短说,自我回京,就一直在宮中当侍卫,都是些拳脚好的,暗中保护皇上。”他自袖子掏出一纸书信,递给我。 我疑惑地菗出来,悉的字迹映⼊眼帘‘跟他走’,落款⽇期却是今⽇。 我⾝子一颤,心中不信、惊喜、害怕搅在一起,眼睛盯在这几个字上,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道:“我们现在就走。” 我抬起头,泪自眼角落下,问:“他还活着?”他眸蕴隐痛,默盯着我,半晌后,才点点头。 喜极而泣,泪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我问:“那大殿中的人…?” 他回道:“那只是名侍卫,和皇上⾝材差不多,只是脸被毁了。” 我问:“中间那滩⾎是谁的?” 他回道:“李答应的,若不是她先挡了一刀,恐怕皇上…。” 我问:“那她…?” 他回道:“当场毙命。” 我鼻头一酸,又问:“怡亲王去时,你可在⾝边?” 他摇头摇,回道:“王爷去时,只有师傅在,棺材也是师傅亲手定上的,回来后,王爷棺木就被皇上⾝边的人接了去,灵前的人也全是宮中侍卫,相信除了皇上外,没有人见到。另外,皇上⾝边的隐⾝侍卫也是王爷走之前就挑好了的,我只是后来又加上的。” 我点点头,正开口,他已截口道:“出宮再问,我们…。” 门又一次被敲响,他飞⾝上了房梁。我拭去泪,打开门,熹妃进⼊房中,把手中的小瓶放在桌上,眼睛微红,道:“妹妹,这么多年以来,我心中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以前的若曦姑娘,还有你。” 我微微笑了下,道:“你先回吧。” 她一愣,似是讶异于我态度的转变,我仍是淡淡笑着,她点点头,又瞅了眼桌上的小瓶,转⾝出门而去。 过了会儿,约莫着她已远去。我掩上房门,张毓之翩然落下,拿起桌上的瓶子,打开塞子闻闻,面上猛地变了⾊,默盯着我。半晌后,他把瓶子塞⼊怀中,沉声道:“夜已深,正是出去的好时机,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 我摸摸头上的簪子,耳边的坠子,拿起桌上的⽩羽箭,笑着道:“没什么要收拾的,只要带着小格格即可。”他点点头,我摸黑抱了睡的兰葸出来,一行人三人趁夜⾊匆促向外赶去。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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