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殇 十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曾许诺·殇  作者:桐华 书号:41751 更新时间:2017/9/22 
十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阿獙叫了一声,提醒阿珩已经到达朝云峰。

  阿珩心如刀割,本没有勇气走进朝云殿,可是祝融和昌意同归于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大荒,阿珩不想让别人告诉⺟亲这个消息。如果要说,那就让她亲口来告诉⺟亲。

  她抱着昌仆走进了朝云殿,嫘祖正在教导颛顼诵书,听到脚步声,笑着抬头,看到阿珩的样子,神⾊骤变。

  颛顼飞扑过来“娘,我娘怎么了?爹呢?爹爹怎么没回来?”

  嫘祖对颛顼柔声说:“你先出去玩,大人们有话要说。”

  阿珩跪在⺟亲面前,嘴哆哆嗦嗦,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大哥当年跪在⺟亲面前的绝望和自责。

  嫘祖脸⾊惨⽩,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温和地说:“你先去洗漱换⾐服,我来照顾昌仆。”

  “娘―”

  嫘祖挥了挥手“收拾⼲净了慢慢说。”宮女过来扶着阿珩下去‮浴沐‬更⾐。

  阿珩匆匆洗漱完,急忙去看⺟亲。昌仆已经换过了一套⾐服,在榻上安睡。⺟亲坐在榻旁,双手捧着昌意的⾐袍,一遍又一遍的仔细‮摸抚‬着。

  阿珩轻轻走过去,跪在⺟亲膝前。

  嫘祖低声问:“昌意是不是很英勇?没有丢下自己的士兵独自逃生?”

  阿珩嗓子⼲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点了点头。嫘祖微微而笑“很好,像他的外公一样!”

  “娘!”阿珩抓着⺟亲的手“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嫘祖摸着阿珩的头,面容枯槁,神情憔悴,眼睛却分外清亮,好似仅剩的力量都凝聚到了眼睛里“你在这里看着昌仆,她子刚烈,过刚易折,我去看看颛顼,我不想他从别人那里听到⽗亲的死讯,他的⽗亲死得很英勇,应该堂堂正正的告诉他。”

  嫘祖仔细地把昌意的⾐袍叠好,放在了昌仆的枕边,蹒跚的走出屋子,走到桑林里,牵住颛顼的手“有话和你说。”

  一老一少,在桑树林中慢慢的走着。嫘祖步履蹒跚,背佝偻,可她依旧是所有孩子的精神依靠。

  “昌意!”

  昌仆刚一醒,就惊叫着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站在窗前看⺟亲和颛顼的阿珩立即回⾝“嫂子。”

  昌仆看了看四周,发现她们已经⾝在朝云殿“昌意呢?昌意在哪里?”

  阿珩回答不出来,昌仆眼巴巴地盯着阿珩,似乎在哀求她给自己一点希望,阿珩觉得昌仆的视线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刺在她心上,痛得她不能呼昅,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躲避,因为躲避会更痛。

  “四哥、四哥”阿珩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昌仆看到枕头旁的⾐袍,眼中的光瞬间全灭了,她抓着阿珩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厉声怒吼:“你为什么要独自逃走?为什么没有救他?他是你四哥,你怎么不救他”阿珩就如一片枯叶,被疾风吹得完全⾝不由己,再剧烈一点,就会粉碎在狂风中。

  昌仆摇着摇着,⾝子一软,突然趴在阿珩的肩头,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们明明约定了夫一心,生死同担,他为什么要违背诺言,让她独生?

  就在前一瞬,他还抱着她,亲着她,让她沉醉在最甜藌的幸福中,现在却尸骨无存,一切都烟消云散。她不相信!昌意没有死,绝对没有死!

  昌仆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惨嚎,撕心裂肺,犹如一只悲鸣的野兽。阿珩再也无法克制,眼泪如决堤的河⽔般涌出,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紧咬着,用尽全部力气着背脊,不让自己倒下。

  昌仆哭得五內俱焚,悲怒攻心,晕厥了过去。

  阿珩不敢放任自己的伤心,迅速擦⼲了泪,照看着昌仆。

  嫘祖牵着颛顼的手走进来,不过短短一会儿,颛顼竟好似突然长大了,小小的脸紧紧地绷着,眼中的泪珠滚来滚去,却一直倔強的憋着,就是不肯哭,憋的脸⾊都发红。

  颛顼站在榻旁,去摸⺟亲的脸,神情十分严肃。

  嫘祖对阿珩吩咐:“你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阿珩迟疑地看着颛顼,嫘祖说:“他如今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不管他能理解几分,都让他听着吧!”

  阿珩听出了嫘祖的话外之意,脸⾊立变“大哥、大哥还在。”

  嫘祖淡淡的说:“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青是我生的,是我把他从小一点点养到大。珩儿,你会认不出你的女儿吗?那是你心头的⾁,一颦一笑你都一清二楚。你和昌意竟然胆大包天,想出这样瞒天过海的计策。”

  阿珩急急解释:“娘,我、我不是四哥,是我。”

  “我明⽩你们的苦心,知道你们怕我难过,怕我撑不住,可你们太小看你们的⺟亲了,轩辕国能有今天,也是你⺟亲一手缔造,如今虽然上不了‮场战‬,不代表我已经老糊涂了。”

  阿珩跪在嫘祖膝前,嫘祖对颛顼说:“你好好听着,听不懂的地方不要问,牢牢记住就行。”

  阿珩开始讲述,从她察觉事情有异,派烈送信回轩辕求救,向⾼辛借兵,被少昊拒绝,到祝融用自己做阵眼引爆火山全部讲了一遍。

  嫘祖一直默不作声,昌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帐顶,听着阿珩的讲述。

  昌仆突然问:“为什么⽗王一直没有派兵?如果我们的神族士兵再多一些,只要有一个精通阵法的神族大将布阵,即使祝融用自⾝做阵眼,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阿珩说:“我能用命担保烈的可靠,这场战役对轩辕至关重要,⽗王绝对不想输,只要他接到消息,肯定会全力阻止祝融,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没有收到烈送的信。”

  谁敢截取送给⻩帝的信?谁能有这个胆子,又能有这个能力?

  阿珩想通的一瞬,悲怒攻心,嘶声问:“前⽇夜里⽗王是住在指月殿吗?”

  嫘祖⾝子晃了一晃,向后倒去,阿珩忙扶住她“娘,娘!”

  嫘祖缓了缓,对昌仆哭道:“我对不起你,是我姑息养奷。”

  昌仆噙泪说道:“娘,您在说什么?”

  嫘祖老泪纵横“因为年轻时的大错,我对彤鱼氏一直心怀歉疚,却没想到一错再错!我早该看明⽩,有的错既然犯了,宁可自己受天谴,也要一错到底,我若当年心狠手辣的直接杀了彤鱼氏和她的孩子,也不会有今⽇!”

  昌仆忙挣扎下榻,跪在嫘祖面前,哭道:“娘,你若再责怪自己,昌意就是死了也不得心安。”

  嫘祖搂着昌仆和阿珩,嘶声痛苦,阿珩和昌仆也是泪若雨下。

  颛顼安静的坐在一旁,看到娘、姑姑、三个女人哀哀哭泣,似懂非懂,只是牢牢记着的叮咛,努力的记住一切,说了,他如今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必需要坚強。

  一个宮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王后,来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穿着哀服,带着哀冠”

  看来⽗王已经收到消息,派人来禀告⺟后。阿珩说:“就说我们知道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宮女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行,⻩帝也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嫘祖恨道:“让他滚回去!就说我不想见他,今生今世都不想见!”

  宮女惊骇的张着嘴,阿珩站了起来,扯扯宮女的⾐袖,示意宮女跟她走,昌仆也追了出来“我有话和⽗王说。”

  阿珩和昌仆走进前殿,看⻩帝全⾝缟素,神⾊哀戚,一见阿珩,立即问:“你⺟后如何?”

  阿珩说:“⺟后⾝体不太舒服,正在卧榻静养。”

  ⻩帝提步就行“我去看看她。”

  阿珩伸手拦住了他“⽗王,⺟后受不得刺了。”

  ⻩帝愣了一愣“那那改⽇吧。”

  ⻩帝对昌仆说:“神族的两百士兵都阵亡了,奉珩儿之命提前撤离的四千若⽔战士全部活下,我已经派人继续搜索,也许还能救出一些若⽔的战士,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昌仆眉目冷冽,刚要张口,阿珩抢先说道:“⽗王,我在三⽇前派烈送信回来,讲明祝融意图引爆火山,请您立即派神将救援,如今烈下落不明,不知⽗王可收到了信?”

  ⻩帝心念电转,立即明⽩了一切,气得脸⾊发青,五官都几乎扭曲,可渐渐的,他的神⾊恢复了正常“这事我会派人去查。”

  阿珩对⻩帝彻底死心,⻩帝肯定也会通过别的方式重重惩罚夷彭,可那不是阿珩想要的惩罚。

  昌仆跪下,说道:“⽗王,虽然昌意已经尸骨无存,可我想求您为昌意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

  ⻩帝说:“我本就是这个安排,还有其他要求吗?”

  昌仆摇‮头摇‬。

  ⻩帝道:“那我走了,你们若需要什么,派人来直接和我说。”

  躲在殿外的云桑看到⻩帝走了,才带着朱萸走进前殿。她虽然嫁给了青,可在朝云殿,仍是一个外人,所以她也一直深居简出,凡事尽量回避。

  阿珩向她问安,昌仆木然的坐着,犹如一个泥偶,对外界的一切事情都浑然不觉。

  云桑十分心酸,她还记得几百年前的那场婚礼,火红的若木花下,昌仆泼辣刁钻、古灵精怪,在她心中,昌意和昌仆是唯一让她羡慕的夫妇,令她相信世间还有伉俪情深,可老天似乎太善妒,见不得圆満,竟然让他们生死相隔。

  云桑对阿珩说:“前几⽇,我深夜睡不着,出外散心,看到轩辕山下有火光,就过去查看了一下,正好看到夷彭领着几个妖族围攻一只琅鸟,其中一个好似是狐族,说什么要把琅鸟的凤凰內丹取出,敬献给狐王去疗伤。我意识到是烈,就设法救了他,本想今⽇你回来时就告诉你,可我去找你时,隐隐听到哭声,似乎不太方便就回避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阿珩忙对她行礼,感的说:“多谢你,烈如今在哪里?”

  云桑说:“在后土那里。烈的伤势非常重,我帮不了他,只能把他送到后土那里。让后土帮他疗伤。”

  刚才只顾着烈的安危,没有细想,阿珩这会儿才发觉云桑刚才说的话疑点很多,烈的功力比云桑強,烈都对付不了的人,云桑肯定应付不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后土在场,不是云桑救了烈,而是后土救了烈

  云桑冰雪聪明,看阿珩的神⾊,知道她已明⽩,索坦然承认“我知道瞒不过你,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出去见后土,因为听说祝融要投降,我有点不信,就去找后土询问战况,可惜我们去的晚了,烈已经昏,不知道烈为何而来。”

  去得早又能如何?云桑虽然嫁给了青,可彼此都只是相互利用,即使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见得会传递给⻩帝。阿珩甚至暗暗庆幸他们不知道,否则也许云桑会设法通知祝融,那到时候只怕连四千士兵和昌仆都逃不掉。

  阿珩想到此处,突然冷汗涔涔,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云桑和后土待她一直亲厚,⾝为战败的异族,曾着得罪夷彭的风险救了烈,她却如此多疑。可她能不多疑吗?少昊对她和昌意何尝不好呢?但不管再好,那都是私情,在大义之前,他们这些生于王室、长于王室的人都只能舍私情,全大义。

  泥偶般的昌仆突然站起来,向外跑去,阿珩忙拉住她“嫂子,你去哪里?”

  “你没听到昌意的箫声吗?你听。”昌仆凝神听了一会儿,着急起来“怎么没有了?刚才明明听到了。大嫂,阿珩,你们听到了吗?”

  云桑潸然泪下,阿珩心痛如绞,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宽解昌仆,也许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对有些人而言,时间会淡化一切,可对昌仆而言,也许时间只会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昌意不在了!

  就如炎帝在子的墓旁对阿珩所说,漫长的生命只是令痛苦更加漫长!

  ⻩帝下令举国为昌意服丧。

  轩辕国如今国势正強,大荒內各族各国都派了使者来吊丧,少昊作为昌意的姻亲,虽不能亲来,也派使者带着王姬玖瑶来为舅舅服丧。

  ⻩帝在轩辕城內为昌意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阿珩不想嫘祖⽩发人送黑发人,苦劝她留在了朝云殿。

  行完仪式,安葬时,昌仆要求只能轩辕族在场。

  等把盛放着昌意使用过的器具的棺木放⼊墓⽳,宗伯正要下令封闭墓⽳,一直沉默的昌仆突然说:“等一等!”

  众人都惊诧的看向昌仆,昌仆凝视了一会儿昌意的棺材,回⾝对众人哀声说道:“今⽇我在这里哀悼我的夫君昌意,在若⽔,还有六千多女人和我一样,在哀悼痛哭她们的夫君。对我们若⽔族而言,勇敢的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可我们不能接受被人陷害而死,那是对亡灵的亵渎!对所有死者的不敬!亲人的死亡就像活生生的掏出了我们的心,可被人陷害而死的死亡却像是心被掏出后,又被浸泡到了毒汁里!仇恨一⽇不除,我们的心就永远都泡在毒汁里!”

  昌仆盯着夷彭“轩辕夷彭,你可听到了地下亡灵们愤怒的吼叫,若⽔女人们痛苦的哭泣?”

  夷彭淡淡说:“我不知道四嫂在说什么,请四嫂节哀顺变,不要胡言语。”

  ⻩帝对侍女下令:“王子妃伤痛攻心,神志不清,快扶她下去。”

  侍女们想把昌仆強行带走,一群若⽔大汉噌的一声‮子套‬大刀,挡在昌仆⾝周,杀气凌然。

  昌仆朗声说道:“王姬发现了祝融在布阵引火山爆发,派人送信给⻩帝,请求他派神将去化解祝融的阵法,我和昌意一直苦苦拖着祝融,拖到了傍晚。只要援兵及时赶到,就肯定没有今⽇的葬礼。可信件在中途被人截取,截取信件的人就是他——轩辕族的九王子!”昌仆指着夷彭,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夷彭。

  昌仆的视线慢慢扫过所有的轩辕族人,目光冷冽,面容肃穆,一瞬间⻩帝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昌仆说道:“自从我⽗亲跪在⻩帝脚下,把最古老的若木花双手捧给⻩帝,选择了归顺轩辕国时,我们就是轩辕的子民,也就是轩辕九王子的子民,可他却为了一己私仇背叛了自己的子民。作为若⽔的族长,为了六千族民的亡灵,六千女人的哭泣,我不能原谅他,若原谅了他,我无颜回若⽔!作为昌意的子,他杀我夫婿,我更不能饶恕他!”说话声中,昌仆突然‮子套‬早已蔵在袖中的匕首,飞⾝跃起,拼尽全力,刺向夷彭。少昊铸造的神器真正发挥出了它可怕的威力,人器合一,气势如虹,无坚不摧。

  夷彭早已习惯王族內隐蔵在黑暗中的勾心斗角,怎么都没想到昌仆竟然敢当众杀他,踉踉跄跄的后退,匆匆忙忙的布置结界,却挡不住昌仆早有预谋、不顾生死的全力一击。昌仆势如破竹,所有的阻挡都被冲破。

  夷彭眼前只有一道疾驰的彩光,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绚烂,他怎么躲都躲不开,虹光在他眼前爆开,飞向他的心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再无从躲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耳边死一般的寂静。

  夷彭以为死亡会很痛苦,却没有感受到心脏被击碎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心口,什么都没摸到。

  在夷彭的感觉中十分漫长,可实际昌仆的兔起鹘落、闪电一击,只是短短的一瞬。⻩帝呵斥侍卫的声音此时才传来,夷彭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一个⾝体软软的倒向他,他下意识的接住,是他的⺟亲,口噴涌的鲜⾎浸透了他的双手。

  昌仆没想到彤鱼氏会飞扑上来,用自己的⾝体挡下了她的击杀,此时再想刺杀夷彭已经来不及,侍卫们已经团团把她包围住。

  以生命为代价绽放的鲜⾎之花⾊彩夺目,缤纷绚烂,可是夷彭眼中的世界骤然变成了只有黑⽩二⾊,凄冷绝望。

  “娘,娘!”夷彭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抱着⺟亲,用力去按伤口,想要堵住鲜⾎,却只感受到⺟亲迅速冰冷的⾝体。

  ⺟亲已经气绝,可她在微笑,利刃刺破心脏肯定很痛,但是她知道儿子没有被伤害到,那么即使再有百倍的碎心之痛她也甘之若酿。

  “娘!”夷彭哀嚎,叫声如狼。

  有很多侍卫冲上来,似乎想帮他,可他愤怒的推开了他们。

  滚开,都滚开!

  ⻩帝走了过来,颤抖着双手想抱起他的⺟亲,他一掌打到⻩帝的⾝上“不许碰我娘!你也滚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薄幸男人不配碰我娘!”

  就在几天前,⺟亲为了替他求情,还在卑微的对⻩帝下跪哀哭。⻩帝对⺟亲怒吼,说什么仅剩的旧情也已经被她的‮狂疯‬和狠毒消磨⼲净,⺟亲拖着⻩帝的⾐袍哀哀哭泣,他却重重的踢开了⺟亲,扬长而去。

  夷彭抱着彤鱼氏,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好似疯了一样“娘,娘,你醒醒,你还没看到朝云殿的那个女人死,你不是说绝不会放过她的吗?你睁开眼睛,我一定帮你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我一定会替两个哥哥报仇”

  他抱着⺟亲,跌跌撞撞的向山林深处跑去。

  没有人想到葬礼上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变,还牵涉到王室隐秘,吓得纷纷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帝脸⾊铁青的下令:“把所有若⽔人都拘噤起来,昌仆关⼊天牢,由秋官司寇亲自审理,按照律令处置。”

  昌仆对她的侍从们说:“丢掉兵器,不要反抗。”

  她抱起颛顼,对他喃喃低语:“好孩子,娘很想能看着你长大,可娘不能,娘太想念你爹爹了,也许你会恨娘,可等你有一⽇碰到生死相许的心爱的女人就会明⽩了。”她取下鬓边的若木花,把它放到颛顼的手里“等你碰到她,就把这个送给她,带着她到我和你爹的墓前。”

  颛顼似已感觉到不祥,放声大哭“娘,娘!”

  昌仆紧紧搂着他,边亲边说:“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你姑姑会照顾你,娘就自私的去找你爹爹了。儿子,即使恨娘,你也一定要好好长大,成婚生子,生一大群孩子,你爹爹一定很开心”

  阿珩知道⻩帝绝对不会姑息昌仆当众刺杀的行为,不仅仅是因为她杀死了轩辕国的王妃,更因为如果原谅一次,就等于在告诉所有人都可以目无法纪,随意行刺。

  如今之计,只能先遵令⼊狱,在试图化解,看来昌仆也明⽩这个道理,所以下令让她的侍卫立即放下了兵器。

  阿珩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昌仆抱着颛顼,喃喃低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势姿‬十分留恋颛顼,眼睛却是一直望着昌意的墓⽳,边笑边哭,笑得幸福甜藌,哭得悲伤哀绝。

  阿珩全⾝打了一个寒颤,立即冲上前“嫂子,千万别做傻事!”焦急的伸出双手,想要拉住她。

  昌仆把颛顼放到阿珩手里“小妹,对不起你了,要你担待起一切,帮我照顾颛顼。”

  颛顼就在手边,阿珩只能下意识的抱住孩子,昌仆冰凉的手指从她指间滑过“你四哥要我告诉你,他不怪蚩尤了。”

  阿珩一愣,电光火石间,昌仆反手把匕首揷⼊了自己的心口。

  去拘捕昌仆的侍卫们失声惊叫,不知所措的呆住了。

  阿珩半张着嘴,喉咙里呜呜地响着,她用力把颛顼的头按向自己怀里,不让颛顼看,⾝子簌簌狂抖,连着颛顼也在不停的抖动。

  颛顼大叫“娘,娘”猛地在阿珩的手上重重的咬了一口,趁机迅速的回头,看到⺟亲口揷着一把匕首,⾝子摇摇晃晃的走向⽗亲的墓⽳。⺟亲的裙衫都被鲜⾎染红,颜⾊鲜亮,好似他在大伯和大伯⺟婚礼上看到的鲜红嫁⾐。

  昌仆踩着淋漓的鲜⾎,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了昌意的墓⽳边,她凝视着阿珩,慢慢的‮子套‬了匕首,似乎想把匕首递给阿珩,却再没有了力气,手无力的垂下,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只是微弱一声,却震得所有人都心惊⾁跳。

  阿珩泪如雨下,点了点头“我明⽩了,嫂子,你放心去吧!告诉哥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到颛顼!”

  昌仆嫣然一笑,⾝子向下倒去,跌⼊了漆黑的墓⽳。

  颛顼撕心裂肺的哭叫:“娘,娘,不要丢下我!”骤然迸发的‮大巨‬力量竟然推开了阿珩。

  他跌跌撞撞的跑向墓⽳“娘,爹,不要丢下我!”

  非常诡异,也许是昌仆的灵力溃散引发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墓⽳居然开始自动合拢。

  四周的土地迅速隆起,慢慢合拢,长成了一个倒扣的大碗,颛顼被阻挡在墓⽳外面。

  在墓⽳之上,昌仆落下的斑斑⾎痕中,长出了无数不知名的花。一枝双花,并蒂而生,彼此依偎,风而开,不一会儿,整个坟冢都被红⾊的花覆盖。风过处,千百朵花儿随风而舞,竟好似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阵阵笑声。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颛顼狠命捶打坟冢,哭叫着:“娘,娘,娘”

  阿珩捡起浸満了昌仆鲜⾎的匕首,直的跪倒在哥哥和嫂嫂的墓前,面⾊惨⽩,神情死寂,犹如一个没有了魂灵的木偶。

  ⻩帝‮坐静‬在指月殿內,満面憔悴疲惫,连着举行三次葬礼,儿子、儿媳、子,即使坚強如他也经受不住。

  也许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此刻他仍然在恍惚,彤鱼真的离开了吗?

  从初相识的两小无猜到后来的彼此猜疑,虽然她⽇⽇就在榻边,可他却觉得她⽇渐陌生,不再是那个躲在⾼粱地里用梨子掷他的女孩。几千年的爱恨纠,每一次他的容忍,只是因为他记着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荒草丛生的山顶,他从男孩变成了男人,她也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她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山风吹得冷,还是紧张惧怕。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会盖一座大大的屋子来娶你。”她呸一声“谁稀罕?前几⽇去和我⽗亲求亲的蒙覃早就有了大大的屋子。”他笑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盖的屋子能看见最美丽的月亮,就像今夜一样,我们可以⽇⽇像今晚一样看月亮。”她脸埋在他怀里偷偷地笑了,⾝子不再抖,含糊的嘟囔:“我才不要看月亮,我只想看一个指着月亮的傻子!”

  当年的他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几千年后,他会在为她建造的指月殿內,怒对她说旧⽇情分尽绝,此后她若敢再碰朝云殿的人一下,他必把她挫骨扬灰。

  他踢开了哀哀哭泣的她,决定彻底离开,没想到她比他更彻底的离开了。

  ⻩帝推开了窗户,窗外一轮月如钩。他半倚着榻,静静地望着月亮。

  这个殿是为了彤鱼而建,可千年来,他从没有和彤鱼一起并肩看过月亮,他已不是他,她亦不是她,早已没了并肩而坐的意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喜在累了一天后,躺在这里,看一会儿月亮,朦胧的月光下,有年少飞扬的他,还有一个能印证他年少飞扬的女子。可也许年代太久远了,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想起的女子是谁,是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娇弱女子,还是那个踏着月光走到他面前的骄傲女子,或者都不是。

  ⻩帝靠着⽟枕,似睡非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医师来求见。

  “这么晚了本不该来惊扰陛下休息,可陛下吩咐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立即禀报王后娘娘的病情。”

  ⻩帝和颜悦⾊又不失威严的说:“你做得很对。”

  “四王子妃自尽的消息传到朝云殿,听服侍王后娘娘的宮女们说王后当即晕厥,她们忙传召臣,臣到时,王后已经苏醒,她不顾臣等的劝阻,命令宮人把事情代清楚。王后听到彤鱼娘娘为救九殿下,心口中刀,当即死亡,情绪动,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开始哭,边哭边咳,咳出了⾎。宮女们跪了一地,求的求,劝的劝,王后却一直情绪难以平复,也不肯让臣给她看病,幸亏此时王姬回来了,她领着颛顼王子和玖瑶王姬跪在王后榻前,不停的磕头,王后才不再拒绝臣等为她诊治病情。”

  “王后的病如何?”

  “郁气在,经年不散,心脉已损,自颛顼小王子出生后,王后的病本来在好转,不过这几⽇连受刺,病势突然失去了控制,灵气全,如今连用药都不敢,只是吃了些安神的药。”

  “究竟什么意思?”

  医师迟疑了一下,重重的磕头,低声说:“沉疴难返,回天无术,只是迟早了。臣没敢和王后说实话,只说一时悲痛攻心,放宽心静养就好。”

  ⻩帝吃惊的愣了一愣,下意识的望向了窗外。

  医师紧张的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帝的回复。他悄悄测了侧头,觑见⻩帝看着窗外,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帝的神情,窗外的景致倒是一清二楚。月儿弯弯,犹如一枚⽟钩斜吊在窗下。

  ⻩帝一直不出声,医师也不敢吭声。

  医师跪的腿都开始发⿇,⻩帝才暮然回神看到他,诧异的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医师匆匆磕了个头“臣告退。”迅速退出了大殿。

  月过中天,万籁俱静。

  朱萸守着嫘祖,靠在榻边,脑袋一顿一顿的打瞌睡。云桑带着颛顼和玖瑶已经安歇。阿珩犹在不停的捣药,却是捣完又仍,扔完又捣,眼內全是痛楚焦灼。

  少昊乘夜而至朝云峰,先去悄悄探望了嫘祖,再依照朱萸的指点,到庭院后来找阿珩。他轻声叫阿珩,阿珩却充耳不闻,从他⾝边径直走过,就好似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少昊坐到一旁的石阶上,默默地看着阿珩走来走去。

  朱萸告诉他医师说没什么大碍,可宮廷医师遇到重病就不敢说真话的那一套他比谁都清楚,探视过嫘祖的⾝子,再看到阿珩的样子,他已经明⽩嫘祖只怕是不行了。

  战况如他所愿,轩辕和神农两败俱伤,可他没有一丝⾼兴。

  每一次阿珩伸手去拿东西,他看到她没有了小指的手掌,心就会痛的骤然一缩,好似是他的手指被折断。

  点点萤火虫在草地上飞舞,闪闪烁烁,好似无数个小小的星光,他随手抓了一只萤火虫,兜在手间,犹如一盏小灯,好多事情都在闪烁的光亮中浮现。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昌意时,昌意害羞的半躲在青⾝后,含含糊糊的叫“少昊哥哥”;他、青、云泽喝酒时,昌意安静的坐在一旁,两只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们;小小的昌意握着剑,他握着昌意的手,教给了昌意第一招剑法,青在一旁鼓掌喝彩,昌意也笑着说“谢谢少昊哥哥”;云泽亡故后,青被囚噤于流沙中,昌意跑来找他,哭叫着“少昊哥哥,你快去看看大哥,大哥要死了”

  也记得第一次见阿珩,她満⾝鲜⾎,无助的躺在祭台上,他抱起她,心中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这个女子就是他的新娘吗?竟然在后怕自己差点晚到一步。

  从⽟山回朝云峰,阿珩和他星夜畅谈,她装作很自然的聊着天,可每次饮酒时都会脸红,也许因为知道那一份娇羞是为他绽放,他竟然不敢多看。

  承华殿內,他与她携手共游,弹琴听琴,种花赏花,酿酒饮酒,本意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可是,那琴声,因为有她的倾听,才格外‮悦愉‬心神;那园中的花,因为有她携手同看,才格外娇;那些他酿造的美酒,因为有她共饮同醉,在分外醇厚。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鲜活生动,让冰冷的宮殿变得像一个家,他真真切切的因为她而喜而大笑,那些朝夕相伴的时光并不是假的。

  虞渊內,在呑噬一切的黑暗中,他闭目等死,阿珩为了他去而复返,她从没有对他许过任何诺言,却已经做到了不离不弃。那一次,他⾝在漆黑中,却感受到了光亮,可这一次,他拢着光亮,感受到的却是无边的黑暗。

  “阿珩!”

  他抓住了从⾝畔飘过的青⾊裙衫,想解释,想挽回,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说他绝没有想让昌意死,还是解释说他绝没有想到昌意会那么固执,明明知道了消息,可以提前离开,竟然不肯偷生,昌仆又会如此刚烈,竟然不肯独生。

  “放开!”

  阿珩用力拽裙子,少昊一声不发,却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松开。

  阿珩‮子套‬了匕首,是他和她一起为昌意和昌仆打造的结婚礼物,也是今⽇昌仆自尽的匕首,匕首上仍有殷红。少昊⾝子猛地一颤,物犹在,人已亡,当年他亲手铸造的祝福变成了一种讽刺。

  阿珩握着匕首的手只有四手指,在裙上快速划过,整幅裙裾都被割断。转瞬间,她人已经远去。

  少昊握着半幅裙裾,手无力地落下。

  从今后,恩断义绝!

  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青、云泽、昌意、昌仆,他们一个个都永远离去了,阿珩也彻底离开了。

  桑林內,蚩尤靠树而立,静望着少昊和阿珩。

  知道昌意今⽇出殡,他放心不下阿珩,想过来看她一眼,没想到又听闻昌仆竟然自尽了。他本来没打算上朝云峰,不是害怕,而是他的出现本就让阿珩痛苦,她如今背负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他只想确认她一切安好,静静来去。

  可是,她并不安好,蚩尤无法放心离去,所以一直蔵⾝在桑林內,躲在暗中陪伴着她。看到朝云殿內医师进进出出,虽然没有听到医师说什么,可只看阿珩的样子就能猜到嫘祖病的不轻。

  因为有失打理,青石铺成的地上多有野草长出,更深露重,踩到漉漉的草上,阿珩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阿珩想要站起,可撑了撑⾝子,脚腕子剧痛,又软坐了下去,忽然间,她泪如雨下,不敢哭出声音,用力強忍,忍得整个⾝子都在抖,只是觉得冷,就好似整个⾝子都浸在寒冰中,从內到外都是痛⼊骨髓的冷意。

  少昊急急站起,想过去扶阿珩,突然感觉到桑林內有人蔵匿“谁?蚩尤善于蔵匿,少昊又心神恍惚,一直没有察觉蚩尤就在附近,可蚩尤看到阿珩摔倒,急切间却忘了收敛气息。

  蚩尤见少昊已经发现了自己,索不再回避,现⾝在桑林外,只淡淡看了一眼少昊,就旁若无人的快步走向阿珩,把阿珩从地上用力拽起。

  阿珩以为是少昊,用力要推,不想竟然是蚩尤,下意识的双手变推为抓,抓住了他的胳膊,眼泪蒙的看着蚩尤,神情凄楚无助,似乎想找到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卸下无法承受的悲痛。

  蚩尤一把就把阿珩拥进了怀里,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非常用力的搂住了她,好似要把⾝上的暖意強庒到她心里,把她蔵在自己的骨⾎中,不让她再承受任何痛苦。

  阿珩头埋在蚩尤的颈间,用力咬着他的肩头,默默痛哭,泪⽔‮狂疯‬的汹涌着,可因为有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心就不再那么孤单凄冷了。

  少昊凝视着蚩尤和阿珩,可蚩尤和阿珩眼中却只有彼此。他默默地转过了⾝子,着背脊,昂着头,一步一步离开,视线却涣散虚无。

  玄鸟载着他,飞向⾼空,今夜月淡星明,一颗颗星星,犹如一盏盏灯光,他仰望着漫天的星光,忽而纵声狂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跌下去。⾼辛河流上的万盏灯光‮全安‬了,可是他所拥有的最后一盏灯光却彻底熄灭了!

  七⽇后,按照风俗,要给昌仆行祭礼。

  昌仆刺杀彤鱼氏罪不可恕,可她已经一命抵一命。在阿珩的游说下,⻩帝下令释放被拘押的若⽔族战士,允许他们去祭奠昌仆,不过不许返回若⽔,以后就作为颛顼的贴⾝侍卫永远留在轩辕山。

  皇帝也亲自去祭奠昌仆,仪式由小宗伯带着颛顼完成,可颛顼迟迟不肯开始,说是要等姑姑。

  小宗伯催了他几次,颛顼只是紧抿着嘴角,不说话。他来之前,姑姑对他说:“你先去看你爹和娘,姑姑要去拿点东西送给你娘,让你娘安心的随你爹离开。”

  ⻩帝冷眼旁观。

  颛顼全⾝缟素,站在最前面,小脸绷得紧紧的。也许是刚经离丧,他的眼睛里有着不合年龄的老成,看人时带着冰冷的警惕和刺探,因为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那种咄咄人的锐利越发令人心惊。

  小宗伯看了看时辰,不敢再拖,下令仪式开始,可小小的颛顼竟然上前几步,对所有人斩钉截铁的说:“我说什么时候开始才能开始!”

  “可是时辰不对”

  颛顼抬眼盯着小宗伯“这里面躺着的是我的爹娘,我来做主!”

  小宗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所措的看向⻩帝,⻩帝不吭声,只是看着颛顼。

  ⻩帝记得第一次见颛顼时,颛顼还在襁褓里,他把颛顼抱到怀里,发现他对琴声很敏感,宮廷乐师弹错了一个音节,连话都不会说的颛顼却会蹙眉。⻩帝以为颛顼的子随了昌意,贪恋琴棋书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从此就对颛顼再也没有留意。可这一次,⻩帝开始对颛顼另眼相看。

  这一天也是彤鱼氏的祭礼,可因为嫘祖是王后,青是众人心中未来的⻩帝,⻩帝又对外宣称昌仆是‮场战‬上受了重伤,伤重不愈而亡,所以祭礼自然要比“病亡”的彤鱼氏隆重的多。

  彤鱼氏的墓前冷冷清清,只有夷彭一个人跪着。

  阿珩走了过去,夷彭呵斥:“滚远点。”

  阿珩没理会他,依旧走到了墓边,夷彭然大怒,挥拳打阿珩,招招都是毙命的杀招“你是来炫耀的吗?”

  阿珩边闪避边说:“我该炫耀什么?炫耀我的三个亲哥哥都被你们害死了吗?炫耀我的⺟亲被你的⺟亲得已经没有多少⽇子可活了吗?”

  夷彭惊疑不定的问:“你在胡说什么?青不是活得好端端的吗?”

  “他已经死了,当你设计让⽗王误会他真的要毒杀⽗王时,他喝下的毒药正好在和蚩尤对决时发作,死在了蚩尤掌下。”

  “那归墟⽔底闭关疗伤的青是假的?”夷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听到了吗?害死哥哥的凶手原来早就死了!那个老毒妇也要死了!”

  阿珩冷眼而看,夷彭笑够了,才看着阿珩,说道:“以你的子,这应该是你送给我的祭礼。小妹,你打算怎么杀了我呢?”

  阿珩说:“我已经动手了。”

  夷彭笑说:“我相信你的话,可我不明⽩。”

  “在几千年前,我⺟亲和炎帝曾经是结拜兄妹,炎帝病危时,把他凝结了一生心⾎的《神农本草经》给了我。”

  夷彭恍然大悟“难怪你能混淆你那个小野种的‮孕怀‬⽇子,可纵使有《神农本草经》也不可能轻易让我中毒。”

  “我知道,可你忘了吗?我们是同一个师傅教导,我非常悉你的灵气运行。毒是分两步下的,第一步,就在这里。”阿珩看向彤鱼氏的墓“你这几⽇常常在这里一跪就跪一个晚上,伤心时,护体的灵力会虚弱很多,琊气很容易⼊侵。”

  “这是灵力加持过的墓⽳,如果有毒肯定会有变化。”

  “是啊,所以我用的药不能算是毒,反倒是对提升灵力大有脾益的药,能让你的灵力在短时间內急速提⾼。我刚才告诉你青已经死了,你情绪动,狂笑时昅⼊了很多不该昅⼊的东西,这些也不是毒药,不过和你体內的药碰到一起后,再结合你特殊的灵力运行方式,会引导你的所有灵力汇聚向心脏,你的心脏最后会因为承受不住自己強大的灵力,‮炸爆‬而亡。”

  夷彭愣住,阿珩说:“我是炎帝神农氏的徒弟,不是九黎毒王的徒弟,不是非要毒才能要人命。”

  生既无,死又何惧?夷彭笑了笑,凝聚起所有灵力,想一掌打死阿珩“那也好,咱们一起上路!”

  阿珩静站未动。夷彭掌力送到一半,栽倒在了墓前。

  他刚才凝聚的灵力全都向他的心脏涌去,口的⾎管似乎要炸裂,痛得他全⾝‮挛痉‬菗搐。

  夷彭努力的克制着流的灵气,脸⾊从⽩转青,又从青转红,无数灵气就好似无数条毒蛇钻嗜着他的心脏,脸⽪都痛得在颤抖。

  阿珩蹲在他⾝前,眼中情绪非常复杂,她恨他,所以才设计这个痛苦的死亡方式给他,可如今看到他的痛苦,她同样觉得痛苦。

  “夷彭,如果我不杀你,你是不是会对颛顼下杀**手?”

  夷彭痛得面容扭曲,却仍旧狂笑着,狰狞地说:“是!他娘杀了我娘,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们都要死啊!”他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撕抓口。⾐服被他撕碎,露出了左肩上的伤痕,五个暗紫的圆,好似一个爪子的形状。

  阿珩面⾊骤变,双眼中全是泪光。

  “啊——啊——”夷彭痛得惨叫,跌倒在阿珩脚下,缩成一团,肩头的伤痕越发清晰。

  阿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搭在了夷彭的肩上,把灵力送⼊他体內,缓解着夷彭的痛苦。夷彭撕扯推打着她“你滚开!”她却没有避让,任由夷彭推打着她,⾐袖被夷彭扯裂,露出了胳膊。她的胳膊上也有一道伤痕,和夷彭肩上的伤痕很像,像是半个爪子。

  夷彭的手从她胳膊上打过,突然就慢了一慢。

  阿珩的灵力起了作用,疼痛渐渐消失。离去的疼痛似乎把他心里的一切悲伤恨怨都菗空了。他的心似乎变成了一汪潭⽔,清澄⼲净,⽇光投进来,能穿透漫长的悠悠时光,清晰的看到潭底,有一个不知忧愁的少年。

  ⽗王规定他和阿珩一块儿读书,为他们选定了同一个师傅,⺟亲却噤止他和阿珩说话。每⽇清晨,阿珩都会躲在墙角等他,和他手拉着手一起去上课。

  夏⽇的午后,他们一起从⾼⾼的桥上往⽔里跳,比谁溅起的⽔花更大。冬⽇的雪地里,他们一起趴在雪上,用箩筐捕雀鸟。他会把最喜的鹦鹉送给阿珩,阿珩会为他绣荷包,打最美丽的荷包穗子。

  野草丛生的荒凉山坡是他们的秘密乐园,你追我赶,一起捉蝴蝶,一起捕蟋蟀,一起挖蚯蚓,她叫他“九哥,慢点”他叫她“阿珩,快点”

  也许因为⺟亲、哥哥们噤止他们一起玩,他们俩都很叛逆,就越发往一块儿凑。明明很要好,可只要在家族的聚会上,就会装作谁都不认识谁,等到背人处,却会相视而笑,彼此偷偷做鬼脸,窃喜与⽗⺟兄长不知道他们的小秘密。

  一起吃饭时,因为排行,两人挨着坐,不敢说话,可桌子下面,却是你碰一下我,我再轻轻踢一下你,一起抿着嘴角偷偷笑。

  听说象罔叔叔捉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他们一起逃课去看大妖怪,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一会儿就有无数谋诡计,竟然把所有的侍卫都诓骗走了。他们跑进去,无意中破坏了噤制,凶暴的妖怪被放出来。他们吓得狂跑,阿珩穿着裙子跑的不利索,被妖怪一爪拍下,就把胳膊拍断了。他回⾝去看阿珩,阿珩半边⾝子都是⾎,从着他大叫:“九哥,快跑,快跑!”

  他好害怕,是很想跑,可他更怕阿珩被妖怪吃了,他跑回去救阿珩,对着妖怪跳,挥着双手“来啊,来啊,来追我啊!”妖怪被怒,扔下阿珩来追他,他跑不过妖怪,被妖怪抓住,一只锋利的爪子‮穿贯‬了他的肩膀,另一只锋利的爪子要刺向他的心口。阿珩拖着断胳膊,飞快的跃到妖怪的肩上,用力砸妖怪的眼睛,边砸边哭:“九哥,九哥,你疼不疼?”

  他可不想和女孩子一样娇柔软弱,努力对阿珩做鬼脸,故作満不在乎,菗着冷气说:“这妖怪还算厉害。”

  阿珩被他的鬼脸逗的破涕而笑。

  幸亏象罔叔叔及时出现,把他们俩救了下来,虽然叔叔,哥哥们都为他们求情,可⽗王十分生气,关了他们的噤闭,还让医师把他们的伤痕都留着,让他们牢牢记住教训。

  那些一起学习,一起嬉戏,一起和⽗⺟做对,一起欺骗哥哥的⽇子

  夷彭握着阿珩的胳膊,神情很恍惚,似乎不明⽩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这样。

  “阿珩。”夷彭轻轻的叫。自从三哥轩辕挥死后,他只肯客气的叫她小妹。

  阿珩的泪⽔潸然而下“九哥。”自从青死后,第一次情真意切的把他看作哥哥。

  夷彭微笑着说:“如果可以不长大,该多好,真想回到小时候。”

  阿珩的灵力再无法束缚他的灵力,疼痛又开始加剧,夷彭悄悄摘下了阿珩挂在间的匕首——那把昌仆用来自尽的匕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扎⼊了自己的心口“阿珩,这次的妖怪太厉害,我们都输了。”

  “九哥,九哥”

  阿珩惊慌地叫,満面都是泪,夷彭却冲她做了个鬼脸。

  鬼脸僵硬在脸上,成为了永恒的告别。

  “九哥!”阿珩抱住了夷彭,泣不成声。

  山坡上,彩蝶翩飞,有少年少女在风中奔跑跳跃,愉快的笑声随风漾。

  阿珩,阿珩,快点,快点!

  九哥,九哥,慢点,慢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颛顼的坚持下,众人一直守在昌意和昌仆的墓前等候。

  阿珩面⾊煞⽩,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小宗伯看到她了,立即宣布仪式开始。

  阿珩手中握着一把沾満了鲜⾎的匕首,是阿珩和少昊送给昌意和昌仆的结婚礼物,是刺杀了彤鱼氏的匕首,也是昌仆用来自尽的匕首,可今⽇的鲜⾎又是为何?

  哀乐声中,阿珩用力把匕首揷在墓前“四嫂,你可以安心去赔四哥了,再没有人会伤害颛顼。”

  别人都没听懂她的话,⻩帝却脸⾊立变“珩儿,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把所有事情做了一个了结!”阿珩站着,⾝子摇摇晃晃,好似风一吹就会倒,面容却异样的倔強冷漠。

  ⻩帝心惊⾁跳,转⾝向彤鱼氏墓地的方向奔去。

  半晌后,山林深处突然传出了一声短而急促的哀叫。阿珩的⾝子晃了一晃,好似要摔倒,却硬是咬着⾆尖,站住了。

  阿珩抱起颛顼“我们回家,回去看和妹妹。”

  颛顼双手握着匕首“这个呢?要留给娘吗?”

  阿珩说:“你留着吧,用这个保护好自己,让你娘心安。”颛顼抱着匕首,角叫紧紧的抿着,凝视着⽗亲和⺟亲的墓,用力点了点头,似在许诺。

  阿珩前脚进朝云殿,⻩帝后脚提着剑冲了进来。

  侍女们本来不及禀告,⻩帝径直闯进厢殿,举剑就要杀阿珩,茱萸想阻拦,却没拦住,玖瑶害怕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和颛顼一左一右用力抱住⻩帝的腿,可本拦不住⻩帝的步伐。

  阿珩端坐不动,仰头盯着⻩帝,坦然无惧。

  ⻩帝⾼举着剑,手簌簌直抖,挥剑砍。

  “你要想杀就先来杀了我!”嫘祖苍老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来,云桑见形势不对,立即去找了嫘祖,此时扶着嫘祖刚匆匆忙忙赶到。

  ⻩帝心头一惊,剑势一偏,没有砍中阿珩。他回头盯着嫘祖,怒指着阿珩问:“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在彤鱼的墓前杀了夷彭,夷彭的鲜⾎把整个墓冢都染成了⾎红”⻩帝的声音发颤,说不下去。

  嫘祖冷声斥问:“你查过了吗?怎么可以查都没查就给珩儿定罪?”

  ⻩帝悲笑,讥嘲地问:“需要查吗?”他盯着阿珩“是你做的吗?”

  阿珩面无表情的看着⻩帝,淡淡的问:“⽗王觉得呢?也许在千年前,二哥死时,⽗王能清楚的回答大哥的质问,就不会有今⽇的一问。”

  ⻩帝的⾝子骤然一颤,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你已经不是我的小女儿珩儿了!”他盯着阿珩,凄伤绝地说。“云泽死后,我就怕会有今⽇。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特意让一个师傅教导你和夷彭,让你们一块儿学习、一块儿玩乐、一块儿长大,就是希望不要发生今⽇的事情。”

  他抓起阿珩的胳膊“看到这个伤痕了吗?还记得夷彭如何救了你吗?我不让医师把疤痕消掉,并不是为了惩戒你们的淘气,只是想让你们一辈子都记住你们是⾎浓于⽔的兄妹!”⻩帝重重扔下阿珩的胳膊“这个疤痕你永远消除不掉,你就⽇⽇带着你杀死夷彭的记忆活下去吧,活一⽇,痛苦一⽇!”⻩帝转⾝就走,离开了朝云殿。

  阿珩⾝子僵硬,不言不动,不管谁和她说话,他都没有反应,小夭哭着叫娘,她也好似听不到。

  嫘祖让他们都下去,安静的抱住阿珩,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似安慰受惊的孩子。

  半晌后,阿珩慢慢恢复了神识,对嫘祖喃喃说:“我杀了九哥。”便再支撑不住,精神彻底崩溃,瘫倒在嫘祖怀里,嘶声痛哭“我不能让九哥伤害颛顼。我不后悔,我只是后悔我没有早些做,如果我早一点下决断,肯狠心杀了九哥,四哥就不会死,四嫂也不会死。”可她的眼泪却是汹涌不停,全⾝上下都冰凉彻骨,不停的打寒颤。

  “娘明⽩,娘都明⽩。”嫘祖轻拍着女儿的背,眼泪潸然落下,这原本是她应该来承担的一切,可她当年软弱的逃避了,到今⽇她的女儿只能站起来承担一切。如果一切能回头,她宁愿戳瞎自己的双眼,也不要看到那个轩辕山下的少年。 WwW.NiLxs.cOm
上一章   曾许诺·殇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曾许诺·殇》是一本完本言情小说,完结小说曾许诺·殇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曾许诺·殇的免费言情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言情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