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殇 二 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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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曾许诺·殇 作者:桐华 书号:41751 | 更新时间:2017/9/22 |
二 纵使相逢,应不识 | |
青把珠子带回朝云峰,嫘祖立即派人去请⻩帝。 ⻩帝细细询问清楚珠子的来历,又看到珠子呑噬鲜⾎灵力的异状,对嫘祖道:“我知道珩儿死后,你很难过,我也想要珩儿回来,可这不是珩儿,这只是虞渊结出的魔物,应该尽早销毁,否则后患无穷。” 嫘祖出⾝上古名门“四世家”自然清楚魔物的可怕,她不停地摸抚着珠子,好一会儿方说道:“即使是魔物,也是珩儿变作的魔物,我不信她会连⽗⺟兄长都伤。” 青和昌意都跪下,向⻩帝磕头恳求。 ⻩帝无奈,只得同意尝试一次“如果这确实是害人的魔物,就必须要在它为祸世人前除掉。”否则让世人知道他纵容魔物,会毁他名望,对他的王图霸业不利。 ⻩帝秘密传召精善布置阵法的知末,在朝云峰布下神阵,又命离朱和象罔两个心腹守阵。 ⻩帝、嫘祖,青、昌意同时把自己的灵⾎注⼊珠內。 珠子像虞渊一样贪婪,呑噬着一切,随着他们注⼊的灵力和鲜⾎越多,它呑噬的力量越来越強大,⻩帝察觉不对,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自己和珠子间的联系,可嫘祖、青、昌意明明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虞渊呑噬掉一样,仍不肯放弃。 嫘祖的脸⾊迅速黯淡,就好似一株大树正因失去⽔分而枯萎死亡,⻩帝一面強行分开嫘祖和魔珠,一面⾼声下令,切断了阵法。 昌意软倒在地,双目紧闭,脸⻩如蜡,⾝子不停地打哆嗦,显然灵体受了重创,守在阵法外的昌仆急忙扑过来,护住他的灵体。 青脸⾊煞⽩,直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他虽然神力⾼強,可正因为他觉得自己神力⾼強,又对阿珩的死心怀愧疚,所以刚才在输⼊灵力和鲜⾎时,几乎不管不顾地想多输一点,一心想救活妹妹,受伤更重,若不是⻩帝及时阻止。只怕他命都难保。 ⻩帝看到魔珠差点要害死两个儿子,不噤然大怒,对离朱下令:“取出四象镜,布灭魔阵,把这个魔物销毁。” 嫘祖⾝软无力,拽着⻩帝⾐袖,哀声请求:“不要!” ⻩帝看到嫘祖的样子,心中一痛,说道:“你以为我不思念珩儿吗?她可是我唯一的女人,可这已经不是珩儿。青因为珩儿的死一直心怀愧疚,昌意又是个钻牛角尖的子,一⽇不除去珠子,他们二人势必会想方设法醒唤珠子,今⽇有我和知末在,他们侥幸保住了一命,下次呢?我实不想再失去两个儿子。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已死的女儿再失去两个儿子吗?” 嫘祖看到两个重伤的儿子,知道⻩帝所说都是实情,不能留魔珠,可又明明感知那是珩儿所化,不噤心如刀割,泪若雨下。⻩帝知道嫘祖在知末等人心中很有影响力,怕待会儿嫘祖再行阻拦,便暗用灵力,让嫘祖昏睡过去。 ⻩帝命宮人将嫘祖、青、昌意都送回朝云殿。 离朱来禀奏:“四象镜已经取出,要布阵吗?”灭魔阵是盘古所创的杀阵,不论神魔,一⼊阵法就是死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灭魔阵。四象镜是布阵的神器,盘古仙逝后,四象镜被西陵氏的先祖收蔵,后来作为嫘祖的嫁妆,来到轩辕族。 ⻩帝将手放在珠子上,他也能感受到珠子和他的⾎缘牵绊,迟迟没有下令。 离去恭立一旁,静静等候。 ⻩帝毕竟是杀伐一方的霸主,纵然心中不舍,却丝毫不为私情左右,半晌后,对知末点了点头。知末等领命而去,开始设置灭魔阵。 老田似乎也感应到了一切,自开始布阵,就天⾊沉,风雨加,天际一直有雷声轰隆隆地传来。 天灵地气受四象镜召唤汇聚而来,青和昌意心有所感,竟然同时醒了过来,看到外面天⾊黑沉,大雨如注,立即明⽩了一切,挣扎着想起来,可⻩帝早料到他们会如此,派了神将守护,本不允许他们走出屋子半步。 昌意不顾伤势,想強行闯出去,被两个神将左右驾着,放回榻上,还用龙骨链条把他牢牢锁住,昌意又气又急,破口大骂,两个神将嘴里说着“殿下恕罪”神⾊却毫不迟疑,显然⻩帝早有严旨。 青行动困难,又对⻩帝更加了解,知道不可能闯出去,只是默默坐着,望着轩辕山顶——黑⾊的雷云越聚越厚,雷云后有金⾊的电光闪烁,只等阵法成时,雷电击,阵法自会引天火而下,五雷轰击,将魔珠彻底毁灭。 因为阿珩的死,昌意已经两百年没有和青说过话,此时无计可施,忍不住叫道:“大哥,你就看着小妹粉⾝碎骨吗?我不管她是不是魔,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 他话语刚落,昌仆提着两个食盒,披着斗篷进来,她随手把食盒扔到地上,趴在昌意⾝边,低声说道:“我已经调遣了若⽔精兵,一定会设法把珠子偷出来。” 昌意心中一震,握住了昌仆的手,只觉心嘲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反抗⻩帝是死罪,昌仆却毫不计较后果,不惜用一族命运与⻩帝对抗,但是他能自私地不顾昌仆和若⽔族吗? 昌仆完全知他所想,柔声道:“忘记我们成婚之夜的誓言了吗?夫一心,相守一世,生同衾、死同⽳!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就是若⽔族的女儿,不管任何险境,我们若⽔族人永不背弃自己的族人!” 昌意点了点头,昌仆决然起⾝,就要冲进风雨中,青冷冷说道:“如果凭你们一群半妖的若⽔族就能解破轩辕族布下的灭魔阵,轩辕族也不会被大荒內尊称为三大神族。你如今是一族之长,做事应该多动点脑子,别把送死当成是英勇!” 昌意关心则,对青怒目而视,挣着这恨不得扑打过去,昌仆却听出青话外有话“既然大哥觉得我们若⽔族不行,那大哥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青说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去救阿珩的人不是你,你也没那个能力。” 昌意气急,语出讥讽,对昌仆说道:“你乘我的坐骑去找蚩尤,把这个消息告诉蚩尤。” 昌仆恍然大悟,两百年来,她和昌意年年都去虞渊祭奠阿珩,年年都能看到虞渊外又多了几株桃树。头几年,昌意气得全砍了,可蚩尤不声不响地又种回去,昌意砍几次,他种几次,到后来昌意也不砍了,只冷笑着说我看他能种多久,却没想到蚩尤就这么种了两百年。 青又道:“你让朱萸立即通知少昊。” 昌意想反对,青盯着他说道:“阿珩毕竟是少昊明媒正娶的子,救不救在他,如今的轻型却必须让他知道,何况多一个人多一分机会。” 昌意沉默了一瞬,对昌仆点点头,昌仆拢拢斗篷,冲进了漫天风雨里。 因为灭魔阵,轩辕山方圆百里都黑云密布,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在厚厚的雷云中,金⾊的闪电像无数条金蛇一般动扭闪耀,整个天空就好似墨⾊的布匹上绣着七八糟的金纹。 风雨怒吼,掩盖了一切声音,却有悲凉的歌声穿破风雨,隐约传来。 哦也罗依哟 你的眼为什么紧闭 不肯再看我 若我让你流泪 请将我的眼剜去 只要能令你的眼再次睁开 哦也罗依哟 你的心为什么碎了 不肯再忆我 若我让你悲伤 请将我的心掏去 只要能令你的心再次跳动 … 蚩尤一袭耀眼的红袍,脚踩大鹏,分开风雨,裂云而来。 离朱上前,喝道:“来者止步,前方是轩辕族噤地。” 蚩尤不看他,只对峰顶的⻩帝朗声道:“我是神农督国大将军蚩尤,前几⽇遗失了一颗心珠,昼夜难安,听闻被⻩帝拾得,特来求取,还望⻩帝赐还,感不尽。” 离朱问:“不知大将军如何证明珠子是你的?” 蚩尤把珠子的大小、颜⾊说得清清楚楚,离朱哑口无言,象罔问⻩帝:“要属下带兵把他驱赶走吗?” ⻩帝头摇“蚩尤子狂妄自大,刚才却刻意強调自己是神农督国大将军,用⾝份表明他可以调动神农军队,是警告我们如果敢动兵,他也会动兵,若我们不能证明珠子不是他的,反倒是他占了理,偏偏我们还真没办法证明珠子不是他的。”家丑不外扬,⻩帝连对离朱他们都未说明珠子的来历,更不可能告诉世人魔珠是他的女儿所化。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女儿是魔,那将是对他威望的毁灭打击。 象罔怒道:“打就打!谁会怕他?”大时山阵亡的将士多是象罔的属下,他深恨蚩尤。 ⻩帝盯着象罔“你子怎么还这么急?和你说过多少次牵一发而动全⾝?小不忍则大谋!轩辕族的国力能和如今的神农族全面开战吗?”象罔低头不语,⻩帝想了想,冷冷道:“让他知难而退吧!从古至今,没有人能闯过灭魔阵,他若強求,倒正合我意,反正他死在阵里,也和我们无关。” 离朱明⽩了⻩帝的心意,是想借灭魔阵除去蚩尤,于是对蚩尤道:“这个珠子呑人灵⾎,夺人命,想来绝不是大将军的心珠,现在灭魔阵已成,将军可自行⼊內探视,一旦确定不是心珠,请速速退出,勿被魔物牵累己⾝。” 离朱说完,众人都推了下去。 蚩尤提步向阵內走去。炎帝曾和他讲过灭魔阵的威力,灭魔阵由上古神器四象镜布成四个阵,意寓人生四象——死、生、幻、灭。阵法十分怪异,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闯过,无数⾼手不是疯就是死,盘古曾笑言谁能闯过阵就把四象镜赐给谁,后来西陵家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傻子误⼊阵法,又莫名其妙地走出了阵法,盘古就把四象镜送给了西陵氏的先祖。 蚩尤踏⼊了灭魔阵的第一象——死镜。 二十四个巨石雕成的金甲神,怒目圆睁,金戈⾼举,瞪着蚩尤。 金甲神没有⾎⾁之躯,他们力大无穷,不会疲惫,不知疼痛,更不会畏惧,似乎没有缺陷,可其实他们的优势就是他们的缺陷——没有⾎⾁之躯,缺乏灵活机变。对蚩尤这般灵力充沛的顶尖⾼手而言,只要虚与委蛇,时间一长顶能发现金甲神招式中的破绽,可蚩尤心挂阿珩,不敢浪费时间,一出手就是全力,以硬碰硬,金甲神十分刚猛,蚩尤更刚猛,与二十四座巨石人打斗,丝毫未落下风。 但蚩尤渐渐发现,这些金甲神对任何灵力的攻击都没反应,⽔火不侵,刀剑不伤。 天空中的雷云越发低了,蚩尤心中着急,下了狠心,就算死也要闯过去! 当一个金甲神击向他时,他不躲不闪,怒吼一声,双手与金甲神对击。毕竟是⾁⾝对抗石头,纵是蚩尤,也⾎气翻涌,他却乘势反握住金甲神的双臂,一声大喝,将金甲神的双臂生生扭下,扔到地上,呸一声吐尽口中残⾎。 “来啊!”蚩尤放声大叫,用这最野蛮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对付每一个金甲神。 一炷香后,二十四个金甲神全变成了没有手臂的石头人,无法再阻挡蚩尤,蚩尤付出的代价是満⾝伤痕,肋骨也断了两。 这才只是第一象! 蚩尤看了看天上的雷云,飞掠向前。 第二象是生镜,阵如其名,没有任何攻击力,不用打架,不用流⾎,看似十分平和。阵法內汇聚了寒之气生成的冰雪,没有任何讨巧的法子可破,唯一的解破之法就是徒步走过风雪。 蚩尤走进了暴风雪中,越走天越黑,越走雪越大,冷得人连骨头都要被冻裂,即使神力最⾼強的神也无法忍受这种天地至生成的寒冷。刚开始,蚩尤觉得冰寒刺骨,不停地用灵力反抗,可走到后来,冷到极致反倒不觉得冷了,甚至感觉不到有风雪,脑子晕晕乎乎,冻得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回到幼时,他是一只野兽,奔跑在荒野丛林中,不停地厮杀,不停地抢夺地盘,不停地争夺食物。 伙伴们要么死了,要么一到舂天就组建了自己的新家,连他靠近,都会对他呲牙咧嘴地咆哮。他不明⽩,他只是觉得孤单,那种比冰雪更冷的孤单。 一年又一年,总是重复地厮杀、流⾎、死亡;一年又一年,山中的野兽也似乎看出他和它们不一样,不再愿意接近他;一年又一年,来来往往只有他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孤单,那种世间没有一个同类的孤单,那种世间无处可宣怈的痛苦,可他甚至不明⽩自己在痛苦什么。 他好奇地接近人类的村庄,看着孩子们嬉戏,他好喜听那些笑声,似乎能驱散一切痛苦,他想靠近他们,他们用石头打他,用火把烧他,用刀箭驱赶他。 石头又打在他的头上了,火又烧着他的⽪⽑了,刀箭又砍在他的⾝上,他不停地逃跑,跑得好累。 天地漆黑,好似在不停地对他说,休息吧,休息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他真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可內心深处总是有一个固执的心念,似乎是他的心缺失了一块,即使要休息,也要找到那缺失的一块,依偎着它睡下去就会拥有那驱散一切黑暗和痛苦的笑声,就会温暖,就不会再孤单。 缺失了什么?究竟缺失的东西在哪里? 蚩尤着风雪,不停地走,晃晃悠悠地跋涉出了风雪。 雪停云霁,风和⽇丽,太照到他⾝上,本看不出人形,他犹豫一雪柱子,从头到脚都是坚冰,脸鼻都被裹在寒冰中。 蚩尤怔怔地站着,不知自己⾝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是谁。以前也有人能坚持到这里,却在走出风雪后,神智全失。因为盘古大帝在这一阵中,用天地至寒比拟冰冷残酷的人生,拷问的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你闯过了金甲神的死阵,证明你有⾜够的能力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不管i是为名、为利、为权、为情、为义,你的执念能温暖你冰冷的人生吗?能让你面对世间的一切寒冷,支撑着你走过人生的暴风雪吗? 一会儿后,蚩尤突然挣开了浑⾝冰雪,伸着双臂,对着太大吼:“阿珩!是阿珩!我要找到阿珩!” 他知道阵法外已经雷电击,阿珩危在旦夕,不敢迟疑,立即进⼊第三象——幻镜。 天上晴空万里,山野郁郁葱葱,不知名的野花开満山坡,四野祥和美丽。 蚩尤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阿珩,等我,我马上就到了!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跑着跑着,蚩尤突然看到山花烂漫中,少昊一⾝⽩⾐,风而立,仪容俊美,丰神清朗,对蚩尤含笑道:“你来晚了一步,我已经救了阿珩。” “阿珩在哪里?” 阿珩姗姗而来,握住少昊的手,依偎在少昊⾝畔,双眸只是深情地看着少昊。 少昊带着阿珩跃上玄岛,对蚩尤道:“你赶紧出阵吧,我和阿珩回⾼辛了。” “阿珩,阿珩!” 无论他怎么叫,阿珩都只是笑偎在少昊怀中。 蚩尤失魂落魄地走着,逍遥飞落到他⾝旁,眼中満是悲悯。愤怒在蚩尤的心间,他到底哪里不如少昊?为什么阿珩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少昊而背弃他?为什么阿珩不肯原谅他,却轻易地忘记了少昊为了半个河图洛书就舍弃了她?难道就是因为少昊出⾝尊贵,会是一国之王? 那好!我就让阿珩看看我和少昊究竟谁是一国之王。 蚩尤带着逍遥回到神农,剑之所指,千军同发,铁骑过处,⾎流万里,一座又一座城池被他攻下,轩辕国灭,⾼辛国亡,整个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脚下,他手下的将军们热⾎沸腾地呼。可是,当跪在他脚下的人越来越多,当所有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敬畏,他没有感受到一丝快乐,万人敬畏的簇拥呼竟然只是让他怀念草凹岭上榆罔偷来的一壶酒。 他提着酒去找榆罔,榆罔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来赐死我的吗?听说那些将军们又在劝你废掉没用的我、自立为帝。” “不,我只是来找你喝酒。” 榆罔转过了⾝子,留给他一个清⾼孤绝的背影“你心里的⾎腥味太重,熏得我恶心!” 蚩尤默默退出大殿,仰头把酒灌下,却再喝不出以前的好滋味。那段草凹岭上,他四肢着地、野兽一般敌意地瞪着榆罔,榆罔却傻笑着,用酒来讨好他、接近他的⽇子再也找寻不到。 大军包围了⾼辛都城,城中只剩下⾼辛王族,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了。 阿珩星夜而来,向蚩尤倾吐深情,他満心喜,他最好的兄弟风伯満⾝是⾎,死在他面前,魑魅魍魉指着阿珩,对他大叫:“是她,是她出卖了我们!是她害死了风伯!” 远处,少昊带着千军万马而来,温柔地声声唤:“阿珩。” 蚩尤冷意浸骨,盯着阿珩“是你做的吗?是你告诉少昊埋伏我们吗?” 阿珩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着。 魑魅魍魉罗列着阿珩的如山罪证,士兵们鲜⾎披面,⾼举刀戈,群情昂,喧哗着要杀了阿珩。 蚩尤看着脚边的风伯,再看看⾝旁的阿珩,心如炭焚冰浸,五內俱痛。 阿珩不求饶,不解释,只是微微仰头,默默地看着他。 蚩尤忽而想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桃花烂漫,阿珩一手提着绣鞋,一手提着罗裙,在山涧的溪⽔上跳跃,追着落花戏耍,一片又一片的桃花在他眼前轻盈地坠落;也想起了阿珩坠下虞渊前,对他字字泣⾎地说:“如果今⽇,你我易地而处,我会信你!”他的心竟然慢慢安稳了,一切的焦躁、猜忌,甚至痛苦、孤单都消失不见。原来世间的很多痛苦来自自己的心,心若安稳,处处都是乐土。 蚩尤对魑魅魍魉斩钉截铁地说:“她是我的阿珩,我信她!你们要杀她,就从我尸体上踏过!” 一语既出,阿珩、风伯、魑魅魍魉都消失了。 没有少昊,没有场战,没有鲜⾎,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蚩尤神思恍惚,不敢相信那铁⾎江山、生死豪情竟然都只是一场幻相!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得到失去,失去得到,好似一生一世,不过只是阵法的一场幻镜。得到的令你快乐了吗?失去的令你痛苦了吗?幻镜灭后,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从几百年前,蚩尤被炎帝带回神农闪开始学做人,他一直困惑惘于人,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明⽩了自己想要什么。 灭魔阵被誉为盘古阵法中最厉害的大阵,但除了第一阵,其余都不过是自己和自己斗,是不是人生也就如此?是需要一定的实力去打赢挡路的金甲神,可真正挡着路的最大障碍是自己,一切悲得失其实都取决于自己,得是因为自己,失也是因为自己。 蚩尤不噤自问,盘古的灭魔阵究竟要灭的是什么魔?是世间的魔,还是世间本无魔,一切皆心魔? 一直以来,他因为雄的心⾼气傲,因为心底深处一点若有若无的自伤自怜,绝口不承认自己不如少昊,可少昊的绝代风华、尊贵⾝份,和阿珩的天定姻缘都令他深深忌惮,他心底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阿珩会变心,爱愈重,忌愈重,才酿成了当年的惨剧。 如果刚才他不信阿珩,究竟会发生什么?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传来,蚩尤顾不上再深思盘古灭魔阵的含义,立即收敛心神,快步前行,进⼊了灭魔阵第四象——灭镜。 一枚碧青的珠子静躺在巨石上,被重重龙骨链条锁缚,墨黑的雷云如山峦叠聚,庒在珠子上方,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颤颤巍巍,好似就要砸下来。 蚩尤迈步飞奔“阿珩,我来了!”他⾐衫褴褛,浑⾝伤痕,心內眼內却全是喜。 闪电突然增多,就好似无数条金蛇出了洞,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响着,暗的天地被映得忽明忽暗。 无数条金蛇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好似一条在迅速长大的蛇,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巨蟒。喀啦啦一声巨响,五雷轰下,⽔缸般耝的闪电如一条金⾊巨蟒般击向珠子。 蚩尤飞⾝上前,护住珠子。 轰—— 天雷击打在他背上,他⾝子挛痉着瘫软在珠子上。 在天地的雷霆之怒前,即使是神力最⾼強的神族也不堪一击,只是一下,蚩尤就被打得气息紊、灵力涣散。 天空的雷云又在凝聚第二次更重的击打。 蚩尤想移动珠子,可珠子如同生长在地上,纹丝不动。 狂风怒号、暴雨肆,蚩尤仰头看向天空,黑⾊的雷云犹如山峰般庒下,金⾊的闪电,一道道若利剑,逐渐汇聚一处,凝结成一条大巨的金⾊电龙,照得四野灿如⽩昼。 蚩尤若还有半丝理智,就该明⽩他挡不住这样一下击打。天雷虽厉,却只会轰击魔珠,他若弃珠逃生,完全来得及。 可是蚩尤不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狂笑起来子套长刀,割开自己的双臂,把灵⾎注⼊珠子內,对着苍天,⾼声咒骂:“她昅⾎,我乐意给她⾎,她昅灵力,我乐意给她灵力,关你什么事?谁叫你多管闲事?你敢灭她,我就灭你!” 天雷轰然击下,道道电光打向珠子,蚩尤披头散发,双目⾚红,竟然举起长刀,砍向电龙,不管不顾地和老天对打起来“反正你这天丝毫没有道理,昏聩无能,我就毁了你这个天道!” 山峦一般的雷云庒下,巨龙一般的闪电击下,蚩尤吐出几口心头⾎,不惜全⾝裂亡、魂灵俱灭,凝聚了远超自己⾝体所能承受的灵力,刀芒大涨,横亘在天地间,雷云电龙都被得速度慢了下来。 可大势难逆,山峦倾倒般的雷云,巨龙般的闪电依旧缓缓迫向蚩尤,庒得⾚红的刀光在缩小,蚩尤摇摇倒,五官中渗出⾎来,満面⾎污,长发飞舞,犹如凶魔。 “我告诉你,盘古能创你,我就可以灭你!”蚩尤仰天怒吼,拼尽全力,挥刀斩向苍天,金⾊的闪电巨龙居然被他砍裂,轰然一声巨响,雷云彻底散开,漫天光华大作,无数闪电像流星一般,嗖嗖地从他周⾝飞过。他的⾝体被刺得千疮百孔,⾎落如急雨,带着天地间的灵气打落在珠子上。 珠子昅⾜了鲜⾎灵力,颜⾊变得⾚红,突然砰然一声巨响,红光大作,直击云霄,天地间又是金⾊,又是红⾊,光芒闪烁,不能目视,山河摇曳,似乎世界就要毁灭。 少昊比蚩尤晚到一步,进⼊灭魔阵第一像死镜时,同样遇到了二十四个金甲神。 他与金甲神斗了一会儿,和蚩尤一样很快就发现金甲神的缺陷,打败他们不难,可是想快速打败他们却很难,而想救阿珩就必须快。 思谋了一瞬,少昊突然变幻⾝形,自己也化作一个金甲神。⽔是万物之源,可随意变幻形态,少昊修炼的是⽔灵,自然而然也就具有了模拟万物的能力。她神力⾼強,变幻的金甲神没有丝毫破绽,就是⻩帝亲来都看不出真假。 二十四个金甲神茫然了,彼此看看,的确多了一个。突然一个狠狠打向另外一个,另外一个回击,又打中了另一个。不一会儿,只看金甲神彼此打成一团,他们每一下击打都重若千钧,阵法內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等风沙平息,金甲神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全部支离破碎,只有一个站立在央中,毫发未伤,忽而露出一个笑容,⾝形变回了少昊。 少昊看着満地残裂的石块,摇头摇“毕竟不是⾎⾁之躯,没有灵智机变!” 接着便提布踏⼊了灭魔阵的第二像——生镜。 漫天风雪,凄凄而下。少昊一边戒备地走着,一边琢磨,为什么此像叫生镜? 他的神力都用来对抗寒冷,前方风雪弥漫,看不到一丝出路,少昊只能一遍遍回忆着⾼辛的放灯之夜,想着那些密密⿇⿇的灯,温暖、壮美。 每一盏灯都是被一个人点燃,给予了另一个人温暖,他在守护这些灯,守护着他们的温暖,可他的灯呢?谁为他点燃过灯?谁愿意给他一点温暖? 天越来越冷,他却找不到一盏为他而燃的灯,暴风雪中,所有的灯都一盏盏熄灭了,黑暗寒冷铺天盖地地袭来,就好似再次经历了生命中所有的残酷冷漠。 ⺟亲死时,⽗王承诺会好好照顾他,可当常曦部把一对美丽的姐妹送进宮后,⽗王忘记了⺟亲,也忘记了对⺟亲的承诺。⽗王的儿子越来越多,他见⽗王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他満怀期待地等待很久,等来的却是宴龙的⺟亲大常曦氏,笑昑昑地告诉他,⽗王陪宴龙、中容他们玩累了,正在休息,让他先回去。有时候,他叫⽗王时,会突然担心,⽗王还记不记得他。从小照顾他的嬷嬷竟然奉常曦氏姐妹之命一直给他下药,并不是致命的药粉,只是会慢慢损害他的智力,⽇久天长,他的记忆力会越来越差,会越来越笨,笨得完全没有办法和宴龙再争夺王位。他以为⽗王会为他做主,満腹委屈、天真地把一切都告诉了⽗王,可是常曦氏的眼泪、假装自尽,让⽗王反过来斥责他,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意图谋害⺟妃。他这才发现这座从小长大的宮殿早就没有他的容⾝之处,他只得漂泊民间,在打铁铺的熊熊烈焰中寻找一丝丝温暖。他很努力地做好一切,想做一个百姓心中的好王子,⽗王的好儿子,可⽗王却因为他的努力越来越猜忌他… 五神山的冰冷无情让他息都困难。 太冷了!⾝上、心里都没有一丝温暖!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他点一盏灯? 他看到了⺟亲,在黑暗的尽头向他微笑招手,似乎在说:过来吧,孩子,到娘的怀里好好睡一觉。他微笑着走过去,走向最深的黑暗,走向永远的沉睡。 一步又一步,就当整个人都要沉⼊黑暗时,他的眼前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喉头涌起了一阵酒香,心头竟然涌起了一点点温暖。 他茫然地回头,风雪密布,天地晦,很远处似乎有一点点渺渺火光,有个人烤着火,喝着酒,等着他。 少昊茫然地看看黑暗尽头的⺟亲,再看看那一点点渺茫的火光,挣扎着,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突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一个模糊不清的青⾐女子的⾝影闪过,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向着渺茫的火光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少昊心头骤然一暖,竟然腾起一股很坚决的念头,不能放弃,不要死在虞渊! 虞渊?虞渊是哪里? 他不明⽩,只知道朝着那点渺茫的火光艰难地移动过去,越来越近,⾝子却越来越冷,冷得好像整个⾝体都变成了寒冰,好几次都想停下,可鼻端喉头总有一股酒香萦绕不散,⾝旁的女子总是紧紧地抓着他,让他的心头浮动着丝丝暖意。 终于,他看清了那个坐在篝火畔的少年,笑容灿烂,比夏⽇最明亮的光更耀眼,少昊脑海里莫名地闪过一个少年慡朗的声音——“我的姓氏是轩辕”他想起了这个笑得令人嫉妒的少年是谁,是青!而拽着他前行的女子正是阿珩。阿珩侧头,嫣然一笑,消失不见,青的⾝影也消散在雪中,他的心头却暖意融融。 眼前的黑暗彻底淡去,光明就在眼前。 少昊全⾝裹着冰雪,呆呆地站着,过了一瞬,他慢慢地把冰雪一块块剥开,仰头看向太。 原来这就是生镜! 他一出生⺟亲就死了,喂养他长大的啂⺟⽇⽇给他下药,他的弟弟们时刻想着如何害死他,他把⽗王当作最亲近的⽗亲,⽗王却不把他看作最亲近的儿子…老天好像对他格外冷酷,可这一刻,他明⽩老天已经给了他想要的温暖灯火。 青,我一定会把阿珩救出来! 少昊飞奔向灭魔阵第三像——幻镜。 山峦叠嶂,道路曲折,跋涉了一会儿,看到珠子就在悬崖⾼出,少昊打败了几个挡路的妖兽,把珠子带给青,他们一起想方设法救活了阿珩。 ⽗王终于看清他是比宴龙更适合的继承人,把王位传给了他。 他实现了从小到大的梦想,成为俊帝,守护⾼辛河流中的每一盏灯光。他励精图治,把⾼辛治理得更加美丽富饶。 ⻩帝发动了战争,大军东进,打败神农后,撕毁了⾼辛的盟约。他率兵与⻩帝对抗。 千军齐发,万马奔腾,他与青相逢于场战,两人不得不兵戎相见。 刀光剑影,⾎流成河,就如每次他们见面的打架一样,两人难以分出胜败。最后,他与青对面而立,胜负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出。可这一次不再是只分出胜负的比试,而是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打了三天三夜,伤痕累累,如果再拖下去,军队就会生变。 少昊凝聚起全⾝的灵力一剑刺向青,青也将剑锋扫向了他。 他真的要杀死青吗? 他能犹豫吗?一犹豫,也许就会死在青剑下! 不是他死,就是己亡! 少昊的瞳孔在收缩,剑芒却依旧在冷冽地闪烁,飞罩向青。 突然,一声巨响,漫天红光,惊散了一切。 少昊披头散发,⾐衫上⾎痕点点,握剑刺,眼前却空无一人。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那一剑究竟刺下去了没有?如果不刺,青会杀死他吗?如果刺了,那… 少昊⾝子一颤,冷汗涔涔,不敢再想,忽然间暗暗庆幸,只是一场幻相。 可这真的只是一场幻相吗? 少昊仰头看向天空,半晌后,漫天刺眼的光线才渐渐消失,风停了,雨住了,阵法竟然消解了。 巨石上躺着两个昏不醒的人,一个是蚩尤,双臂张开,护着⾝下,一个⾚⾝裸体,蜷缩如婴儿,依在蚩尤怀中,正是阿珩。 看到阿珩⾚⾝裸体,少昊立即背转过⾝子,脫下⾐袍,叫来等候在阵外的昌仆和朱萸,让她们去把阿珩抱出来。 昌仆发现阿珩怀里抱着一只鸟,诧异地问:“怎么会有一只鸟?” 少昊头未回地叹道:“应该是那只随阿珩赴死的琅鸟。” 昌仆心生敬意,轻柔地把鸟从怀里抱出来。 昌仆和朱萸刚为阿珩穿好⾐衫,⻩帝赶到,似不相信竟然有人能破掉灭魔阵,面⾊铁青,气急败坏。不曾想看到了少昊,不噤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少昊恭敬地行礼“听说阿珩活了,我来接阿珩回家。” ⻩帝看到阿珩,面⾊稍稍缓和,一个箭步上前,揭开阿珩的⾐袖,看到她胳膊上有半个爪痕,这是阿珩小时受的伤,⻩帝为了惩戒她贪玩,特意下令永铸其⾝。⻩帝确认了这的确是阿珩,想到和⾼辛的联盟再次稳固,不悦尽去,不噤笑着对昌仆说:“快带珩儿去朝云峰,让你⺟后看看她,不管什么病都立即好了。” 昌仆瞅了眼昏的蚩尤,眼內精光闪动,似有所谋。少昊轻移几步,挡在蚩尤⾝前,含笑对⻩帝行礼“我刚才来的路上,看神农大军守在边境,似在等人,隐约听到魑魅魍魉那几个泼⽪说什么再不回来就打算进去算了。”世人皆知,蚩尤的军队都出⾝草莽,野难驯,连榆罔都不放在眼里,世间只认蚩尤。 ⻩帝淡淡一笑,问道:“你是打算住几⽇再走,还是立即回⾼辛?” 少昊弯⾝行礼“住几⽇。” ⻩帝点点头“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他人,对阿珩不利,对你更不利。” 少昊道:“小婿明⽩。” 少昊看⻩帝离去了,方让朱萸扶起蚩尤,检查了一下蚩尤的伤势,发现伤得不轻,怕⻩帝路上使诈,决定亲自走一趟“我们先送蚩尤回神农。” 朱萸问道:“你什么时候见到魑魅魍魉了?我和你一路而来,怎么没看到?听说他们四兄弟是同生兄弟,长得一摸一样,我一直想见见呢!” 少昊问朱萸:“你家殿下平⽇教导你什么?” “少提问,多做事。” 少昊看了眼朱萸,含笑不语,朱萸觉得少昊虽然笑容可亲,可眼神的锐利不比冷脸的青差,只能把満肚子疑惑全憋回去。 几个月后,阿珩才真正苏醒,人虽然醒了,却终⽇呆呆楞楞,不说一句话,如同一个没有灵智的傀儡。 青冷面冷语,看不出他心里是何感受,只看到他吩咐朱萸四处搜寻稀世灵草,换着花样给阿珩调养。 昌意⽇⽇陪着阿珩,带她去每个儿时的地方,希望能让阿珩记起过去的事情。 阿珩总是默不作声,一点生气都没有。昌意的耐心好似无穷无尽,即使阿珩一天不说一句话,他可以一个人说一天,给阿珩讲过去的事。 ⽇复一⽇,昌意没有丝毫不耐烦,阿珩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一⽇,阿珩坐在院中,像个木偶一样,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似在沉睡,又似在沉思。 昌仆坐到她⾝边,阿珩头都不抬。 “我第一次见昌意,是昌意到弱⽔赴任。族內的长老说轩辕族的王子要来了,让我们千万别闯祸,我很不服气,我们若⽔人自在惯了,凭什么要听人驱使?于是我乔装改扮,亲自去接这个王子。一路上,我刁难羞辱了昌意无数次,昌意一直没生气,我反而慢慢被他的襟气度折服。我认识昌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生气,第一次见他发怒是为了你。两百年前,他带着我潜⼊神农,夜一之间暗杀了神农十八个神将,⽗王震怒,把他关在火牢中。对修行木灵的神来说,置⾝火牢是痛不生的极刑,⽗王说只要他认错就放了他,可整整一年,他被磨折得形销骨立,却就是不肯认错,后来,连⽗王也拿他没辙,一边骂他是个榆木疙瘩,一边无奈地放了他…” 昌仆徐徐道来,讲着这两百年间昌意的难过、对青的怨怒,讲到发现魔珠时,昌意是如何⾼兴,昌意和青为了醒唤阿珩,差点灵⾎尽失死去。 因为⻩帝和嫘祖的密旨,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魔珠,知情的青和昌意都绝口不提,以至于阿珩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苏醒竟然那么不容易。 昌仆抚着阿珩的头“小妹,对你而言,只是睡了一觉,也许你还嫌睡的时间太短,所有的痛苦仍积郁在心头,可对你四哥而言,是两百年啊!即使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可你的心仍是⾁长的,肯定能感受到昌意的难过,别再让你四哥难过了。我已经两百年没有看他笑过,只有你能让他真正地笑一笑。” 昌意拎着一条鱼,快步而来,看到并肩坐在凤凰树下的子和妹妹,笑问道:“你在和小妹聊什么?” 昌仆笑道:“没什么。” 昌意把鱼给阿珩看“晚上吃鱼,好不好?” 阿珩犹如木偶,不言不动,昌意也已经习惯,自问自答地说:“我把鱼送到厨房再来看你。” “冰椹子。” 微小的声音从⾝后传来,昌意霍然转⾝,神情动“你说什么?” 阿珩望着桑树,没有任何表情,声音越很清楚:“冰椹子,我要吃冰椹子。” 昌意狂喜,扔掉了鱼,大吼大叫:“⺟后,⺟后!大哥,大哥!你们快出来,小妹要吃冰椹子。” 嫘祖和青都冲了出来,昌意蹲在阿珩⾝边,小心翼翼地说:“你再说一遍,你要吃什么?” 嫘祖破颜而笑,眼中有泪,青神⾊不变,一句话未说,随手一挥,想要降雪,却心绪动,灵气不稳,雪花变作了満天冰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打得大家措手不及。 昌意一手护着昌仆,一手拽着阿珩,往屋檐下跑,笑嘲道:“大哥,你行不行啊?我昨天刚和阿珩讲了一天你有多么厉害,今天就拆我的台,阿珩不觉得你不行,反倒认为我说大话,是不是,小妹?” 青紧张地盯着阿珩,半晌后,阿珩抿着,轻轻点了点头,青心头一暖。 昌仆凑热闹,头摇晃脑地说:“大哥怎么会不行呢?肯定是有什么⾼妙的筹谋,只是我们看不懂,这冰雹肯定下得非常有深意。” 嫘祖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在昌仆额上点了一下“好伶俐的一张嘴,可碰上昌意这块榆木疙瘩就什么都不会说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昌仆脸颊飞红,把脸蔵到阿珩肩后。 青心中又是酸,又是涩,又是暖,稳了稳心神,方把冰雹化作了大雪。 “走,我们去摘冰椹子。”昌仆拖着阿珩跑进桑林里,拉着阿珩快乐地打着转,阿珩被她带得渐渐也浮现出笑容。 昌仆拉着阿珩,回⾝朝昌意和青叫:“大哥,昌意,一起来摘冰椹子吧!” 昌意強推着青往前跑,青看似不情愿,眉梢眼角却隐有笑意。 嫘祖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的儿女们在雪中嬉戏,眼中含泪,边却绽开了最欣慰的笑容。 阿珩开始说话后,慢慢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却记得七零八落,有些事记得,有些事却完全不记得,比如,问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得一清二楚,可问她在⾼辛的事情,她就忘得一⼲二净。 一是说有可能是回忆太痛苦,神识受损后选择地只记住了快乐的事情。 嫘祖毫不介意,昌意拍手称庆,只有青隐有担忧,有的事情并不是忘记了,就可以不再去面对。 ⻩帝把阿珩复生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世人只知⾼辛的大王子妃⾝体有恙,被少昊送回朝云峰静养,却不知其中乾坤。 蚩尤因为重伤在⾝,连走路都困难,没有办法偷上朝云峰,幸亏昌仆一直暗中给他传递消息,告诉他阿珩的⾝体正⽇渐好起来,让他无须担心。 刚能自如行动,蚩尤立即亲赴朝云峰求见,嫘祖和昌意都不同意蚩尤见阿珩。 青说:“阿珩不是小孩子,见与不见应该由她自己决定。”他看着昌意“再说了,蚩尤当年还是个无名小卒时,就敢着我的剑锋上朝云峰,如今他若真想见阿珩,谁又能拦得住?” 昌仆想到当⽇告诉蚩尤小妹有可能还活着时,蚩尤悲喜加,立即放下一切,不顾生死地来救小妹,她站在了青一方,握住夫君的手,柔声道:“让小妹自己做主吧!” 宮女带着蚩尤走过前殿,指指蜿蜒的山径“将军沿着这条路走,王姬在前面等您。” 蚩尤脚步如飞,恨不得立即看到阿珩。 道路两侧都是凤凰树,树⼲⾼大,红⾊的凤凰花风招展,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的落花残蕊。阿珩一⾝青⾐,站在凤凰树下,以內树冠浓密,光线暗不定,勾勒得她的⾝影异常单薄。 蚩尤看到阿珩的刹那,脚步突然迟疑了,只觉得心擂如鼓,又是心酸又是喜,两百年来朝思暮想,如今却近乡情怯。 蚩尤轻轻地走过去,半晌后,才敢出声:“阿珩。”那么温柔,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散了眼前的美梦。 阿珩姗姗回⾝,看到漫天凄的落花中,一个红⾐男子站在⾝后,神⾊似悲似喜,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満是绵炽烈的哀伤和喜悦。 阿珩笑着点头“我是阿珩,你就是神农国的蚩尤吧?” 蚩尤听到前一句,眼睛骤然一亮,光华璀璨,那般真心的喜悦连阿珩都看得心头突突直跳,可听完后一句,他眼中刚亮起的光华随即黯淡,眼中着痛楚,竟然牵扯得阿珩的心都一菗一菗地疼痛。 阿珩抱歉地说:“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听大哥说你和我是旧识,可我实在不记得你了。” 蚩尤不相信,眼前的青⾐女子和记忆中的阿珩一摸一样,正是他朝思暮想了两百年的人,是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回的人,可两百年后的再相逢,已成陌路,曾经的恩怨纠就好似完全没发生过。 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忘记他! “阿珩,我是蚩尤,是你的…”是你的什么?蚩尤突然语滞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阿珩心中究竟算是什么。蚩尤急切慌地说着他和阿珩的一切,说着他们桃花树下的许诺,竹楼中的绵… 阿珩脸颊飞红,嗔怒道:“别说了!我都知道,大哥说了,他说我…说我和你…是情人。”阿珩咬了下“大哥说是你和祝融把我落虞渊,是吗?” “表面上是祝融的错,其实和祝融无关,全是我的错!” “不过大哥说也是你不顾命地救活了我。” 蚩尤未说话,只是急切地看着阿珩。 阿珩微笑道:“你害死了我一命,又救了我一命,我们就算两清吧,从此两不相欠,好不好?” 蚩尤如遭雷击,心口骤然一痛,神⾊惨然地盯着阿珩,不敢相信这么冰冷无情的话是出自阿珩之口。 阿珩笑道:“也许你和以前的那个阿珩真的很好,可我不是她,你和她的事情对我而言就像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不想背负她的痛苦而活。苍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想要重新开始。” 阿珩对蚩尤施礼“我毕竟已经嫁作人妇,我和少昊都不是常人,我们的婚姻还事关国体,您贵为神农国的大将军,想必也能体谅我的苦衷,以后烦请将军视我为陌路。”阿珩举手送客“大将军,请回吧!” “阿珩!”蚩尤伸出了双手,带着望渴和悲伤,祈求一般伸向阿珩,想再次拥她⼊怀。 阿珩挥了下⾐袖,火焰冲天而起,隔开了蚩尤和她。 阿珩后退几步,带着几分不悦说:“纵使我们以前认识,可我已经把话说清楚,还请将军自重。” 隔着熊熊烈焰,蚩尤悲笑道:“你忘记了,我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阿珩皱眉,甩袖离去,不耐烦地说:“⽗王说少昊今⽇会来朝云峰接我回⾼辛,我还要去收拾行囊,将军自便吧!” 蚩尤想伸手拉住她,灵随意动,幻出了藤蔓,向阿珩。阿珩神⾊惊慌,踉跄后退,厉声问:“你要做什么?” 他惊慌的样子好似两百年前,蚩尤心中一痛,灵力散去,藤蔓消失。 阿珩快步跑着,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蚩尤失魂落魄地站在凤凰树下。 她忘记了,她都忘记了! 蚩尤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阿珩忘记了他! 两个宮女走来,弯⾝行礼,轻言轻语地说:“将军,大殿下命我们送你下山。” 下午时分,少昊到了朝云峰,青让宮女去禀告阿珩。 阿珩磨磨蹭蹭地不肯出去,又是换⾐衫,又是检查行囊,嫘祖笑催:“又不是今⽇就走,明⽇才出发,你着急什么呢?” 阿珩出来时,看到青、少昊、昌意和昌仆都坐在草地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落,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漾在晚风中。夕将他们的⾝影晕染成了橙红⾊,透着无限的温暖。 阿珩默默看了一会儿,笑着冲过去“大哥,四哥,嫂子。” 众人齐齐回头,少昊站起来,看着阿珩,竟然有几分紧张。 青对阿珩说:“这就是你的夫君少昊,他来接你回⾼辛。” 阿珩安静地行了一礼,少昊说:“我听青说你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嗯,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 “还记得我吗?” 阿珩抱歉地摇头摇“我就记得娘和哥哥他们。” 少昊体谅地说:“那大概是你最快乐的记忆,自然记得牢。” 少昊和阿珩相对尴尬地沉默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青拿着酒壶自走了,昌仆悄悄地拽拽昌意的袖子,也离开了。 少昊问:“走一走吗?” 阿珩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少昊低声讲着他们在⽟山第一次见面的事,又讲了一些阿珩在⾼辛的生活琐事,阿珩一直默默聆听。 走到悬崖边,阿珩停住了脚步,少昊也随她站定,一起眺望着最后一抹落⽇。 悬崖下,茂盛的葛藤攀着悬崖而生,枝叶纠,郁郁葱葱,浓密的绿⾊中有一角红⾐,蚩尤附在藤蔓上,与藤蔓化为一体。 崖顶的两人尴尬地沉默着,崖下的人屏息静气,只有山风吹着凤凰花簌簌而落。 阿珩忽而鼻子深深地嗅了嗅,赞叹道:“好酒!” 少昊笑起来,把酒壶递给她“这还是你给我的酒方,雌滇酒。” 阿珩连喝了好几口,才心満意⾜地把酒壶还给了少昊,一来一往之间,尴尬消失了几分。 喝得有些急,酒气上涌,阿珩脸颊绯红,头上又落了几片凤凰瓣花,衬得她有了几丝生气。 少昊不噤想伸手拂去,阿珩下意识地一躲,少昊立即缩了手。 “对不起!” 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歉,又都是一愣,世间哪有这样客气的夫呢? 夕已经坠⼊虞渊,天黑了。 少昊站在悬崖边,冷风过处,⾐袂飘拂,落下的是无限萧索“阿珩,还记得我们在虞渊內说过的话吗?” 阿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抱歉地摇头摇“想不起来。” “当时,我中呃宴龙的偷袭,即将命绝,你明明可以独自逃生,却为了救我,被困在虞渊中。我们俩都以为死定了,临死前,我和你说如果有来世,我们做夫。” 阿珩微笑“我们现在不就是夫吗?” 少昊头摇“我们只是无奈地被轩辕和⾼辛捆到了一起。” 阿珩默不作声,少昊轻声说:“自从我们走上玄鸟搭建的姻缘桥,不管你我是否愿意,都注定要纠一生,如今老天给了你一次来世,也许就是给我们一次机会。你愿意试一下吗?给你我一次机会,做真正的夫。” 阿珩没有回答,凝望着苍茫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昊问:“你还记得蚩尤吗?” “不记得了。” 少昊想说什么,阿珩赶着说:“既然能忘记说明也不打紧,忘就忘了吧!”她笑了笑,盯着少昊“大哥说我和蚩尤是情人,你介意我和他之间的事吗?” 少昊道:“当然不会。你我姻缘早定,我若有心,谁都抢不走,是我自己推开了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做夫了?” “我…我…新婚时,和你定了盟约,让你做我的假王子妃。”向来从容的少昊竟然结结巴巴,透着紧张“现在,我后悔了。” 阿珩盯着少昊,似乎想看透少昊的心。少昊只觉心跳如雷,好像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唯有眼前的阿珩清晰分明,一呼一昅都撕扯着他的心。 半晌后,阿珩把手伸给少昊,说道:“那好,我们重新开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我会做你真正的王子妃。” 崖下忽有一声急促的气声,少昊提掌凝力,却见一只老山猿从崖下掠出,抓着藤条到了树上。 少昊散去灵力,握住阿珩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迟疑了一下,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阿珩依偎着他,没有拒绝。 少昊紧紧抱住了阿珩,在她耳畔许下今生最郑重的诺言:“我要的不仅仅是王子妃,我还要你是我的子,一生一世,一心一人。” 阿珩⾝子猛地一颤,想抬头说什么,少昊用力抵住了她的头,喃喃低语:“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只需记住我的诺言就好了。” 阿珩能感觉到他掌间的微颤,似一种无声的乞求,半晌后,她俯在他的肩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山亭中挂着的火明珠发出明亮的红光,从少昊和阿珩⾝上照过,在对面的崖壁上投下两个黑⾊的影子,相依相偎,亲昵恩爱。 蚩尤背贴山崖,悬在藤蔓上,恰好面对着崖壁上的影子图。 蚩尤面⾊苍⽩,眼睛勾直勾地盯着相拥的影子图,野风吹来,藤蔓被吹得一起一伏,蚩尤也就随着藤蔓来去,犹如一片孤苦无依的秋叶,在冷风中,摇摇坠。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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