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 第十一章 然诺重君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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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曾许诺 作者:桐华 书号:41750 | 更新时间:2017/9/22 |
第十一章 然诺重,君须记 | |
被王⺟幽噤了六十年后,阿珩再次独自游走大荒,却不再是胆大妄为的西陵珩,而是治病救人的西陵公子。 西陵公子为人治病分文不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病人全家每⽇早晚要向神农山的方向诚心祝祷。 传说人为万物之灵,只要心诚,千万人的诚意和天灵地气融合就可以减少世间的痛楚,这就是为什么世会生英雄,因为世人祈求平定世的英雄,英雄也就应天而生。 西陵公子每到一处,必定开堂授课,只要对医术感趣兴,不管⾝份⾼低,地位尊卑,都可以去听课。 随着西陵公子在大荒內的四处游历,她的医术越来越好。 很多知名医者都对西陵公子推崇有加,他们说和西陵公子谈一次,常会茅塞顿开,医术更上一层楼,不过,也有医者对西陵公子抱有怀疑,因为据说有时候问他一些极简单的问题,他会突然吱吱唔唔答不出来。 不管西陵公子的医术是⾼是低,反正随着西陵公子的⾜迹,他帮助了很多人,令很多人对他感恩戴德。 时光悠悠流转,转眼已经是六年。 这一⽇,西陵公子到了⾼辛国的云州城,像往常一样,他早上和医者们探讨医术,下午在城外的空旷处接待各地来的病者。 他的医堂很简单,就是一张草席。他坐在草席上,为汇聚而来的人诊断病情。 因为西陵公子名气太大,整个荒野都是人,有⾐服都难以遮蔽⾝体的乞丐,也有坐于软轿內等候的名门闺秀,幸亏早上听过他课的医者慷慨援手,效仿着他,铺一张草席,就地为病者看病。 人虽然很多,却很安静,没有人挤,也没有人吵,大家都按照顺序静静等候,以至于偌大的荒野有一种沉静的肃穆。 云州城主领着⾼辛的二王子宴龙走到山坡上,宴龙看到黑庒庒的人群,叹道:“这个西陵公子倒真是个人物!” 云州城主笑着说:“属下也正是这么想,所以听闻殿下路过,特意请殿下来。” “哦?”“属下琢磨着,若殿下能把西陵公子收归帐下,应该对殿下的声望很有帮助。”少昊在百姓中很受拥戴,宴龙很需要能有助于他声望的左膀右臂。 宴龙点点头,城主又说:“他的姓氏是西陵,说不准是西陵世家的弟子。这几千年来,西陵家弟子凋零,没有什么作为,不过百⾜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没落了,可他家与其他三世家都有姻亲关系,仍是不小的助力。” 宴龙淡淡一笑:“我去会会这位西陵公子。” 城主刚要命下属开路,宴龙斥道:“这么多人在看病,别打扰他们,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是,属下虑事不周。” 宴龙一路慢行,边走边留心听周围人对西陵公子的议论。他⾐饰华贵,品貌出众,人群自然而然地给他让开了路。 西陵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一⾝青⾐,端坐于榕树下,容貌平凡,可神⾊恬淡,举止温和,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西陵公子抬头看到宴龙,愣了一愣,宴龙贵为⾼辛的二王子,宮中医师众多,显然不是找他看病。 宴龙向他微欠了欠⾝子,笑着行礼。 西陵公子也欠了欠⾝子,向他回礼,可回过礼后,就没再理会他,只专心接待病人。 直到天⾊黑透,人群不得不散时,西陵公子才停止了看病。 宴龙也是好耐心,一直在旁边静静等候,看人群散了,他才上前说话“在下姓常,非常敬服公子⾼义,想请公子饮几杯酒,闲聊几句江湖散事。” 西陵公子客气地推辞“劳累了一天,明⽇还要出诊,今⽇需早点休息。” 宴龙十分谦逊有礼,并不勉強“那我等公子义诊完再来邀约公子。” 连着三⽇,宴龙都是早早来,等候一旁,不但不打扰西陵公子,反倒帮着做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组织人把病人分门别类,什么病就给擅长看什么病的医者,经过他的有效组织后,效率大大提⾼。 三⽇后,议诊结束。宴龙才又来邀请西陵公子“今天晚上是⾼辛的放灯节,在下特意备了一点酒菜,希望公子能大驾光临,同赏河灯。” 西陵公子未答话,旁边几个来帮忙的医者对宴龙很有好感,不停地鼓动“公子去吧,劳累了几天,也该休息一下。” 盛情难却,西陵公子只能答应了宴龙。 宴龙带着西陵公子上了一艘非常精致的画舫,画舫上服侍的人都是妙龄少女,就连那撑船的船娘也容貌姣好,体态动人。置备的小菜十分可口,桂花圆子酿,松目鱼,碧海明月汤… 明眸皓龄的少女穿着南方的轻纱裙,用南人特殊的软语娇声把菜名一道道报出,别有一番趣情。 西陵公子笑赞:“果然是未到南地不知何谓风流。”其实心中戒备,食不知味。 宴龙越客气,她越紧张。本来她对宴龙一无所知,可因为云桑和诺奈,对宴龙和少昊之间的帝位争斗了解了点滴,知道宴龙绝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看着眼前的碧波漾,西陵不噤想起相逢于⽔边的云桑和诺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她曾写信问云桑要不要她去⾼辛代为探望诺奈。云桑来信说,现在局势复杂,实在无心它念。阿珩明⽩云桑意有所指,帝位接时,一个不小心就会爆发大,云桑既要照顾病重的炎帝,又要辅助柔弱的榆罔,只怕“心力憔悴”四字都不⾜以形容她的心境。 宴龙看西陵公子神情紧张,心神恍惚,取出梧桐琴,笑道:“公子医人⾝体,在下的琴技只可娱人心灵,愿意为公子奏一曲,希望能消解公子的疲劳。”宴龙自负琴技天下无双,平⽇并不轻易弹,更不用说为人抚琴取乐,可对西陵存了收伏之心,所以不惜纡尊降贵。 西陵公子忙行礼道谢。 宴龙琴技不凡,不愧赞誉为天下第一。起音温和,有如舂风,吹去一切凡尘俗事,令人心神放松,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所有烦恼。琴音又与周围景致⽔啂融,音在景中流,景在音中显,西陵公子随着琴声,细细欣赏起周围的景致。 河畔俱是放灯的人,为了祈求来年太平,纷纷把灯放⼊河中。点点灯光随着波涛起起伏伏,流向远处。 他们的画舫在河中无声而行,就如行走在璀璨星光中。此时又正是江南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季节,河岸两侧百花盛开,烂漫四野,晚风徐来,花随风舞,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西陵想着再有一个月九黎深山的桃花就会盛开,她就又能见到蚩尤,不噤神思飘摇。年年岁岁,他们都按照约定,相会于桃花树下。相聚虽然短暂,乐却很绵长。 几声耝哑难听的山笛声骤然响起,不成曲调,打断了西陵公子的思绪,也打子了宴龙的琴音,叮的一声,琴弦断了。宴龙的脸⾊变了一变,盯着岸上道:“不如我们上岸去走走。” 西陵公子笑点点头“也好。” 船娘将船靠了岸,河灯看得越发清楚,宴龙边走边和西陵公子解释各种花灯。 莲花灯意寓吉详安康,桃花灯祈求好姻缘,枣花灯是祝祷早生贵子,并蒂莲灯是希望永结同心,⻳甲灯是祝福⽗⺟长寿… 西陵公子原本只是看热闹,在宴龙的解释下渐渐明⽩了,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人在虔诚地祈祷,每一盏灯都是一个诚挚的心愿。 几个顽童举着花灯冲过来,奔跑间花灯着了火,人群为了避火了起来。 西陵公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借着人群的混,假装和宴龙走散,浑⽔摸鱼地溜了。宴龙盛情款待背后的用意,她十分清楚,可她也知道自己永不可能答应,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离开。 等到了人少处,西陵公子发现已经看不到宴龙的⾝影,不噤嘻嘻而笑,不想桃花林內也传来笑声。 西陵愣住“是谁?” 她仰头去看,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斜坐在杏花树上,手握酒葫,意态潇洒,犹如花中醉仙,満树繁丽的杏花映得他飘逸出尘,卓尔不凡。 竟然是少昊,难怪能惊扰宴龙的琴音,西陵立即傻了。 少昊微笑着问:“公子是来赏河灯的吧?” “是。” “其实,最好的赏灯地点不在河上。” “那是哪里?” 一只黑⾊玄鸟落在他们⾝前,少昊笑指指天空“看天上的星星要在地上,看地上的星星自然要到天上。” 他邀请西陵公子上玄鸟。西陵公子犹豫了一瞬,跳到玄鸟背上。 玄鸟腾空而起,西陵公子和少昊并肩而立,同看着脚下。 ⾼辛国內湖泊密集,河流众多。放灯节是⾼辛最大的节⽇,家家户户都会做灯来放,起先坐着画舫只能看到一条河上的灯,此时,从⾼空俯瞰,才发现所有的湖泊河流上都飘着点点灯光,光芒摇曳,渺渺茫茫,就好似地上有无数颗星星,而这些星星又汇聚成了无数条星河,或蜿蜒曲折,或浩大壮阔,竟是比浩瀚的星空更璀璨,更美丽。 西陵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说:“人间天境,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地上。” 少昊凝视着化作了漫天星辰的⾼辛大地,微笑着说:“我年年都会看,年年依旧震撼。” 西陵问:“放灯节的传统从何而来?” “年代久远,传说很多。有个传说是说一个美丽少女的心上人去了远方战斗,一直没有回来,悲伤的少女就在河上燃灯,指引他回家,据说奄奄一息的勇士靠着灯的指引,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和少女团聚。还有一个传说是说在一个美丽安宁的村庄出现了大⽔怪,一个勇敢的少年为了救全村的人,和⽔怪搏斗而死,他的⺟亲非常悲伤,⽇⽇夜夜在河边徘徊,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村民们为了安慰悲伤的⺟亲就在河上燃灯。” “那你相信哪个传说?” 少昊说:“我相信这些灯就是星星。” “就是星星?” 少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出生的时候,⺟亲就去世了。抚养我的老嬷嬷常常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亲从没有离开,她化作了星星,一直在守护我。我刚开始很相信她的话,不管⾼兴还是悲伤时都虔诚地对着星星倾诉,就好像⺟亲听到了一切。可有一次,我受了很大的委屈,弟弟有⺟亲保护,我却什么都没有,只能被欺凌,我就对老嬷嬷说我再不相信你的鬼话,从来没有什么守护的星星!老嬷嬷很难过,带着我出来看人放灯,和今天晚上一样,整个⾼辛的大地似乎都变成了星辰密布的天空。老嬷嬷说‘看见了吗?这些全是守护的星星!’” 西陵凝视着脚下的星辰,明⽩了少昊的意思,这些灯是无数个少女,无数个勇士,无数个⺟亲,无数个儿子点燃的灯,灯光就是他们守护亲人的心,所以是守护的星星。 少昊微笑地看着西陵公子“在下⾼辛少昊。” 这是一个令大荒震惊的名字,西陵公子没想到他会突然道破自己的⾝份,愣愣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能潜心学医的人肯定都有心中想守护的东西,不知道西陵公子最想守护什么?” 西陵公子沉默着,少昊虽然没看破她是谁,却看透了她的心思。在⽗亲和大哥的威严和力量面前,她显得太渺小,她不想有朝一⽇,面对⽗亲和大哥时,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她要努力研习医术。 少昊也不继续追问,微笑着说:“西陵公子的医术就像是火,能帮助那些少女和⺟亲点燃她们的灯,让她们幸福,我想为整个⾼辛的少女和⺟亲请您留下,和我一起守护这幅人间天境图。” 西陵公子的心咚得一跳,此时的少昊眉宇间尽是坚毅,如万仞之山,坚不可摧。隐隐地,她竟然又是尊敬,又是害怕。 少昊笑了笑说:“我也知道这个决定很大,你不必着急做决定,反正你还要在⾼辛国继续游历,等你考虑后再告诉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很感谢你来到⾼辛,更你再次来⾼辛。” 西陵公子只能点点头。 玄鸟载着他们落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中,西陵公子刚想拒绝,少昊笑着推房开门,只看案头全是书籍“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医书,希望对公子有所帮助。” 西陵公子不噤心动,快步走进去,拿起一册翻看,少昊轻轻关上了门,等西陵抬头时,少昊已经不在。 西陵想告辞,可又舍不得这些医书,只得坐了下来,继续阅读。 连着几⽇,阿珩都在潜心研读少昊收集的书籍,少昊从不来打扰她,她甚至感觉不到少昊就住在同一座院子中。只有偶尔传来的酒香让她明⽩那个人就在不远处。 这一⽇,她正在看书,又闻到酒香,不过这酒香是雌滇酒,她终于按捺不住,拉开了门,却看不到人影。 正在纳闷,从屋顶上传来声音“书看完了吗?” 阿珩回⾝,仰头,看到少昊侧⾝斜躺在屋顶上,一手支头,一手抱着个酒葫芦,⾝后恰好一轮皓月,溶溶清辉下,他宛若月中醉仙。 “快了,你喝的是什么酒?” “雌滇酒,要不要尝一下?”少昊把酒葫芦抛给西陵公子。 阿珩浅浅喝了一口,装着不胜酒力,又扔回给少昊“怎么酒还分雄雌?” 少昊微笑地望着天空,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一个同样喜饮酒的朋友告诉我的,酒的确还分雄雌。” 阿珩呼昅一滞,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装着很好奇地问:“什么样的人能让名満天下的少昊视作酒中朋友?” 少昊喝着酒,畔含着笑,一直不说话,过了一会才说:“她有趣的。”少昊说着望向西面“不知道她现在又在哪个地方喝着酒,听人讲故事。” 阿珩默不作声,少昊摇着酒葫芦问:“要不要再尝尝?” 阿珩笑“好啊!”少昊把酒葫芦扔了过来。 两人一个坐在石桌上,一个躺在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说闲话。 阿珩知道少昊所图其实和宴龙一样,他先是故意破坏了宴龙的计划,之后又步步为营,让西陵公子无法拒绝他的好意,可同样的事情,少昊做来却自然而然,透着真诚。阿珩突然想,如果她真的只是西陵公子,只怕早已经对少昊心悦诚服,甘愿供他驱使。 两人聊到半夜,阿珩怕露馅,不敢再喝,装作醉了,踉踉跄跄地走回屋子休息。 清晨时分,阿珩正在洗漱,突然看见无数蚕涌进屋中,蚕儿排成两个大字“速回” 阿珩手中的⽑巾掉到地上,脸⾊发⽩。 等心神恢复镇定后,她走出屋子,发现少昊站在院子中,目送一只传递消息的玄鸟远去,少昊的面⾊透着异样的沉重。 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同时惊动轩辕和⾼辛?阿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少昊说道:“我本想陪公子在⾼辛四处走一走,可现在家中有急事发生,召我回去,只能先走一步,抱歉!公子想去什么地方,我派属下护送。” 阿珩说:“不必了,因为有些私事要处理,我也正想和您辞行。” 少昊笑着点点头“那你保重,我很期待与公子的来⽇重逢。” 阿珩几分无奈地笑了笑“一定会重逢。” 少昊不再逗留,行⾊匆匆地驾驭玄鸟而去。 阿珩等他走了,也立即召唤阿獙和烈,匆匆赶往轩辕山。能同时惊动⺟亲和俊帝,召唤他们回家,目前只有可能是炎帝病危的消息。看来⾼辛和轩辕在刺探他国消息的实力上旗鼓相当。 阿珩望向神农山的方向,蚩尤可还好? 阿珩还在半空,就看见青站在朝云殿前。 她跳下阿獙的背,走到青面前,恭敬地行礼“大哥。” 青点点头,走在了前面,阿珩默默地随在他⾝后。 走进正殿,阿珩居然看见了几百年没有在朝云殿出现过的⽗亲。 ⽗亲和⺟亲面对面坐在案前饮茶。 ⽗亲一⾝王袍,气度雍容,正雄姿发,⺟亲却一头⽩发,风霜満面,已年老⾊衰。若不知道他们的⾝份,没有人敢相信他们是夫。 青行礼后,站到一边,阿珩跪下磕头“⽗王,⺟后,珩儿回来了。” ⻩帝笑着说:“坐到⽗王⾝边来,老是在外面野,从来不说来看看我。” 阿珩坐到⽗亲⾝边,⻩帝又对青说:“你也坐。” 青坐到⺟亲⾝边,亲自动手服侍着⽗⺟用茶。 阿珩抱住⽗亲的胳膊,一半撒娇,一半探询地问:“⽗王,你怎么来了?最近不忙吗?” ⻩帝笑道:“再忙也得为你的终⾝大事心啊!”阿珩心中咯噔一下,询问地看向⺟亲,嫘祖说:“你⽗王想选个⽇子尽快为你和少昊完婚。” 阿珩眼前发黑,定了定神,才轻声央求“⽗王,我还不想嫁!” ⻩帝正在喝茶,手势一点没缓,好似没听到阿珩的话。 青半低着头,一边倒茶,一边淡淡地问:“你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嫁少昊?” 阿珩看着哥哥异样冷漠的面容,心头生了寒意,说道:“我只是想再多玩几年,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让我出嫁?” 青说:“如果是平时,你想玩,那就让你玩,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的情势容不得你任。” “如今是什么情势了?” “天下只知道炎帝在闭关炼药,我们却得到消息说炎帝得了重病,神农族只怕要换首领了。” 阿珩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虽然已经猜到炎帝的病情只怕恶化了,可真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青说:“因为我们的属国和神农的属国接壤,轩辕族和神农族这几千年来大小矛盾一直不断,他们早已经对我们不満,新继位的炎帝迟早会征讨我们。神神气活现族地处中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国力远远胜过我们。更何况,我们跟这些上古神族比,毕竟基尚浅,如果神农和⾼辛联盟,轩辕也许会面临亡族之祸,所以你越早和少昊完婚,对我们越好。” 阿珩瞪着青“你不停地说轩辕族,神农族,那我呢?” 青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你是轩辕族的王姬,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阿珩乞求⻩帝“⽗王,您一向最疼我,我真的还不想嫁,您再让我再多陪您和⺟后几年。” ⻩帝肃容说:“不是⽗王不想留你,我和俊帝已经通过消息,明后⽇少昊就会亲自来轩辕定下婚期,别的事情都随你,可婚事必须遵从⽗命。” 阿珩猛地将几案上的酒怀果盘掀翻在地,冲出大殿“要嫁你们自己去嫁,反正我是不嫁!” ⻩帝对嫘祖没好气地说:“看看你把她纵容成了什么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吗?如果这次她再敢私逃下山,我一定严惩!”说完,⻩帝一甩⾐袖,怒而起⾝,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行人浩浩地离开朝云峰。 庭院里种満了⾼大的凤凰树,花开得正好,风过去,一阵又一阵的瓣花落下,整个庭院都笼罩在蒙的红雨中,景⾊异样绚丽。 阿珩仰头看着天空,觉得气艰难。 嫘祖的声音在她⾝后响起:“为什么不想嫁给少昊?我虽然没见过少昊,但青和昌意都对他推崇有加,想必不会差。难道你已经心有所属?” 阿珩迟疑着,刚想张口“我…”青站在⺟亲⾝后,盯着她,眼神冰冷,隐带杀气,阿珩眼前浮现出当⽇大哥挥剑刺⼊蚩尤心口的一幕,心中一寒,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呑了回去。 “我…我谁都不喜,我就是还想再自由自在几年,不想出嫁。“ 嫘祖柔声说:“女子总是要出嫁成婚的,你是轩辕的王姬,很多事情在你一出生时已经注定,别害怕,也许真等你出嫁了,你会后悔没有早早出嫁。过两⽇,少昊就会来,娘会设法让你们单独相处几⽇,也许你就会明⽩娘说的话。” 阿珩点点头,轻声应道:“嗯。”眼睛却是看着大哥。 夜⾊低垂,阿珩⾝体疲惫,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站在窗前,看着凤凰花的绯红瓣花一片又一片从面前飘过,现在正是九黎山中桃花盛开的⽇子,明⽇就是跳花节,蚩尤会在桃花树下等她,不见她不会离开。 阿珩心中又是甜密,又是苦涩,取下驻颜花在指间把玩着。 等到大家都睡了,她蹑手蹑脚地溜出宮殿,去找阿獙和烈。 阿獙和烈听到她的⾜音,立即醒了。阿珩朝它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偷偷地坐到阿獙背上,小小声说:“去九黎。” 阿獙和烈悄无声息地飞起来,刚蔵⼊云宵,正全力速加,阿珩看到青站在五彩重明鸟上,冷冷地看着她。 “你想去哪里?” 阿珩不回答,只说:“我的事情,你管不着,让开!”驱策阿獙向前,想強行离开。 青负手而立,动都没动,阿獙就已经困在了他的灵力中,怎么飞都飞不动。 阿珩摘下鬓上的驻颜花,驻颜花迅速长大,无穷无尽的桃瓣花变作利刃,飞向青。青这才抬起一只手,随手一挥,桃瓣花被他的灵力全部挤庒到一起,像⿇花一样,变成了一桃红⾊的绳子,向阿珩。 阿珩一边让阿獙左躲右闪,一边挥着驻颜,想打开绳子,绳子却和长蛇一样灵活地飞舞,不但避开了她的攻击,而且捆住了她。 烈为了救阿珩,噴出一连串火焰球,昅引青的注意,阿獙则偷偷用嘴去咬着绳子。 看到阿珩⾝上的绳子马上就要松开,青不耐烦地斥骂烈:“畜生,还不赶紧让开!” 烈猛地噴出一阵三丈⾼的巨焰,将青困在火焰中,青很是诧异,竟然是凤凰玄火!这只鸟儿居然懂得蔵拙示弱,令他轻敌。 他的坐骑重明鸟虽是大荒第一猛禽,能斗虎豹,可看到凤凰玄火,听到凤凰鸣叫,飞禽对凤凰天生的畏惧令它不敢正面对抗烈,动作迟缓了下来。 阿珩乘着这个机会,挣脫绳子,翻⾝坐到阿獙背上,向远去飞去“烈,快走!” 可情刚烈的烈因为刚才青骂了它,没有听阿珩的话逃跑,反倒不知死活地继续向青进攻。 青起了杀心,如果不杀了这只怪鸟,坐骑重明鸟总是胆战心惊,即使有他的迫也不敢全力去追阿珩。青強重明鸟飞向烈,从熊熊燃烧的凤凰玄火中从容而过,手掌变得雪般⽩,击向烈。 阿珩回头间,魂飞魄散,都来不及招呼阿獙,直接奋力扑回去,一个瞬间,她用灵力勘堪卷开了烈,可自己⾝在半空,躲不开青的掌力,被打了个正着。 她的⾝体急剧下坠,青脸⾊发⽩,直接跳下重明鸟的背脊,抱住了阿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阿獙此时才飞回来,在下方接住了青和阿珩兄妹俩。 烈看到阿珩为它受了一掌,愤怒地叫着,发疯地撞向青,整个⾝体都开始燃烧,变成了一团青⾊的火焰。 青一手抱着阿珩,一手抬起,想杀死惹祸的烈。 “大哥!”阿珩拽住青的手,话没说完,一口⾎全噴到了青上。 青收回手,只用天蚕丝幻出一张大网,将烈捆了个结结实实。天蚕丝本来不经凤凰玄火,可这几股天蚕丝化自嫘祖为青所织的⾐袍,又有青的灵力护持,烈怎么烧都烧不断。 青探看妹妹的伤势,伤势不算严重,幸亏他只用了四成灵力,阿珩⾝上的⾐衫又是嫘祖所织,化解了三成灵力。 阿珩温驯地靠在哥哥怀里,好似因为伤已经放弃了逃跑,可当青想替她疗伤时,她却突然反扣住青的命门,用驻颜花的桃花障毒封住他的灵气运行,把青定住。 她嘻嘻笑着跳回阿獙背上,回头对青说:“大哥,你就先在这里吹一会风赏一会星星吧,这桃花障毒虽然厉害,可你是轩辕青,肯定能开解桃花障的毒。” 青盯着她说:“你也知道我是轩辕青,全大荒没有一个神或妖能这么轻易伤到我,你能这么轻易,只不过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对你没有任何提防!你为了别的男人伤我,他可值得你这么做?” 阿珩心下愧疚,说道:“大哥,我不是想伤你,我只是真的不想嫁给少昊。” 青说:“你以为你能逃掉?别忘记⽗亲说过的话,如果发现你偷下山,必定严惩!” 阿珩咬了咬牙,驱策阿獙向九黎的方向飞去“大哥,对不起。”她对蚩尤有许诺,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见他! 第二⽇傍晚,阿珩到了九黎族的山寨。 九黎山中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一团一团的绯红,云蒸霞蔚地绚烂。 阿珩已经驾车路,直接循着歌声,走进桃花深处。 山⾕中,没有祭台,没有巫师,没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他们的服饰很简陋,他们的歌词很耝俗,可他们歌声很嘹亮,舞蹈很快,笑声很动人。 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脸庞都散发着健康悦愉的红光。 ⾼山上种荞不用灰 情哥哥儿探花不用媒 不要猪羊不要酒舍 唱首山歌妹儿回 … 篝火前的歌声嘹亮动听,阿珩却完全听不进去。她站在往年和蚩尤相会的桃树下,焦急地等着。 从小到大,从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般无助。小时总觉得⽗亲很疼她,不管她要什么,都会给她;⺟亲很坚強,不管什么事情,都能保护她。可如今,她才明⽩⽗亲什么都给她只是因为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危及到⽗亲的利益,而⺟亲更没有她以为的強大。 家仍是那个家,但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变了,她有惶恐,还有害怕,可只要想到蚩尤,总会觉得隐密的心安,就好似心中蔵着一个隐密的力量源泉。其实,她并不需要蚩尤做什么,她只想在他肩膀上靠一会,听他说一声“一切有我呢”知道有个人愿意在她累和害怕时让她依靠,她就已经可以充満勇气地往前走。 山歌一首又一首地唱着,蚩尤还没有来。 阿珩翘首企盼,频频张望,心中有无数话想立即告诉蚩尤。她不想嫁给少昊,她这几年很努力地学医,就是想有朝一⽇有资格对⽗王说“不”她今天真地对⽗王说“不”了。 山歌声渐渐消失了,少女们都已经找到了喜的情哥哥,可蚩尤却仍然没有来。 阿珩刚开始还能装作平静,后来已经焦急万分,仰着头一直盯着天空,指望能突然看到蚩尤驾驭着大鹏从天而降。 篝火的火光越来越小,天⾊越来越黑,聚的人们渐渐散了,蚩尤还是没有来。 阿珩仰头望着天空,眼中有了伤心,却仍在不停地替蚩尤想着理由,也许他有事被耽搁了,也许他已经在路上了…他一定会来! 她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一边望渴着,下一瞬,蚩尤就会突然出现。 等待中,时间过得分外慢,慢得变成了一种煎熬。可煎熬中,时间仍然一点点在流逝。 夜越来越深,篝火已经全部熄灭,山⾕中变得死一般寂静。 阿珩固执地望着神农山的方向,总是希冀着下一刻蚩尤就会出现,一⾝红⾐穿云破雾而来,脸上挂着満不在乎的笑,在看到她的一瞬,会突然变成愉的大笑,迫不及待地跳下大鹏。 那么一切的苦苦等待都没有什么,她顶多心里实际喜,表面却假装生气得不理他,让他来陪着小心赔礼道歉。 等到后来,阿珩心中充満悲伤愤怒,恨蚩尤不遵守承诺,却暗暗对老天许诺,让蚩尤来吧!只要他来了,她就原谅他的迟到! 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东边的天空慢慢透出了一线鱼肚⽩,天要亮了,阿珩竟然已经在桃花树下站了夜一。夜一并不长,如果在幸福的睡梦中,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可如果是夜一痛苦的等待,却好似有千万年那么长,⾜以令沧海化作桑田,让希望变作绝望,把一颗含柔情的心变得伤痕累累。 阿珩不相信蚩尤会食言。天并没有亮,蚩尤肯定会来!是他许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见不散,而现在正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阿珩头上肩上全是桃瓣花,在明亮的晨曦中,脸⾊异样的嘲红,比桃花更红,她无力地抱着桃树,才能支持着自己仍站着,指头在桃花树上不停地划着,蚩尤、蚩尤、蚩尤…深深浅浅的划痕,犹如她现在的心。 青徐徐而来,一⾝蓝⾐随风飘拂,透着对世情看破的冷漠“值得吗?你不顾反对⽗王,打伤大哥,冒险来见他,可他呢?” 青站在阿珩面前,替阿珩抚去头上肩上的落花“也许他有急事耽搁了,可是他对你的承诺呢?难道他对你的承诺只能在没事的时候才能遵守,一旦有事发生你就被推后?神的生命很漫长,一生中多的是急事,你若只能排在急事之后,这样的承诺要来有何用?” 青牵起阿珩的手“跟我回家吧!” 阿珩用力甩开他的手,仍很固执地看向东边的天空。他说了不见不散! 青无可奈何地摇头摇,倒是也没生气,反倒斜倚在桃花树上,陪着阿珩一块等。 太从半个圆变成了整个圆,光线明亮地撒进桃花林。阿珩的眼睛被光线刺得睁不开,青说:“你还要等多久?和我回家吧,他不会来了!” 阿珩眼中含泪,却就是不肯和青离开,我们约好了不见不散!他知道我在等他,一定会赶来!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附和青,他不会来了,他不会来了… 声音在她耳边像雷鸣一般回响着,越响越大,阿珩只觉得眼前金星闪烁,⾝子晃了几晃,晕厥过去。 青赶忙抱起阿珩,这才发现他起先的一掌,阿珩虽然只中了一成功力,可毕竟是他的一成功力,阿珩没有调息就着急赶路,又站立通宵,悲伤下伤势已经侵⼊了心脉。 青又是怜又是气,抱起阿珩,跃上重明鸟,匆匆赶回轩辕山。 刚接近轩辕山,看到离朱带领侍卫拦在路上。离朱是轩辕的开国功臣,青也不敢轻慢,立即命重明鸟停住。 离朱行礼,恭敬地说:“陛下命我把王姬拘押,带到上垣宮听候发落。” 青客气地说:“小妹有伤在⾝,请大人允许我陪她一块去。” 离朱看看昏不醒的阿珩“劳烦殿下了。” 在侍卫的押送下,青带着阿珩进⼊上垣宮觐见⻩帝。⻩帝命医师先把王姬救醒。 阿珩醒转,看到自己⾝在金殿內,⽗王⾼⾼在上地坐着。她一声不吭地跪到阶下。 ⻩帝问:“你可知道错了?” 阿珩倔強地看着⻩帝,不说话。⻩帝又问:“你愿意嫁给少昊吗?” “不愿意!⽗王若想把我捆绑着送进⾼辛王宮,请随意!”阿珩的声音虽虚弱,可在死一般寂静的金殿內分外清晰。 青立即跪倒磕头“⽗王,小妹一时间还没想明⽩,我再劝劝她,她一定会…” ⻩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帝看着阿珩“这么多年,我随着你⺟后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疏于管教,以致你忘记了王族有王族的规矩。”他对离朱吩咐“把王姬关⼊离火阵,她什么时候想明⽩了,再来禀告我。” 青神⾊大变,阿珩是木灵体质,关⼊离火阵,那种苦楚相当于用烈火炙烤木头,他重重磕头,不停地乞求“⽗王,小妹神力低微,受不了那种苦楚,还请⽗王开恩。” 阿珩却站起来,对离朱冷冷说:“离火阵在哪里?我们走吧!” 离朱看阿珩一直被嫘祖保护得天真烂漫,从没想到这个随和的王姬竟然也有如此烈的一面,心中对阿珩生了几分敬意,恭敬地说:“请王姬随属下走。” 阿珩扬长而去,青仍跪在阶下为她求情,⻩帝冷声说道:“轩辕与⾼辛联姻事关重大,你若一时冲动想帮珩儿,我连你一起饶不了!” “象罔,你去朝云…”⻩帝正要下令,有帝师之称的知未走上前,行礼说道:“请陛下派臣去朝云峰,臣会劝解王后娘娘不让她去救王姬。” ⻩帝盯了知未一瞬“我本打算让象罔去,既然你主动请命,那就你去吧。” 知未领命后,转⾝而出,视线与青一错而过,隐有劝诫,青心中一凛,冷静下来,对⻩帝磕头,恭声说:“儿臣明⽩了,小妹是该受点教训。” ⻩帝挥挥手,让青告退。 青出了上垣宮,屏退侍从,面无表情,独自走着。大街上光灿烂,人来人往,热闹无比,青却越走越偏僻,直走到一个破旧的小巷中。小巷內,有洗⾐铺、屠夫铺,污⽔⾎⽔流淌在路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馆,专给贩夫走卒们出售劣酒。因为是⽩天,没有任何生意,青走进去,坐在角落里“老板,一斤酒。” “好嘞!”老板一边答应,一边把酒放到青面前。 青默默地喝着酒,从⽩天喝到黑夜,酩酊大醉,歪倒在脏旧的案上沉睡。 老板也不去管青,自己⼲自己的事。他还是个六七岁孩童时,第一次看到青,等他三十多岁时,再次看到青,他惊骇地瞪着青,大叫“妖怪“,被爹狠狠打了一巴掌,爹说爷爷的爷爷的老祖宗卖酒时,这个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神是妖,反正不是个坏人,每次来都只是喝酒,分文不少的付钱。 第二⽇傍晚时分,一个⽩⾐男子走进酒馆,把一个酒壶递给老板“灌一斤酒。“ “好嘞!“老板手脚⿇利地把酒灌好。 ⽩⾐男子接过酒壶,走到青⾝旁,一手放在青肩头,一手拿着酒壶仰头连灌了几口。 青抬起头,没有惯常的冷漠,神情竟然有几分惘“你来了?” 少昊问:“阿珩还能在离火阵內支撑多久?” “你什么都知道了?” “你的那个丫头四处都找不到你,一见我急得竹筒子倒⾖子一样全说了,我就猜你肯定又来这里喝酒了。” “阿珩心脉有伤,平时她最娇气,从不肯好好练功,我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少昊心叹,当年你可是被⻩帝酷刑磨折了半年都没求饶,阿珩的倔強倒是和青一模一样。他想了想说:“⻩帝面前急不得,你先设法悄悄带我进阵一趟,把阿珩护住,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救她。” 两人向外行去,少昊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老板扬扬酒壶,含笑道:“你的酒酿得比你家那位最早卖酒的老祖宗好,人却没有你老祖宗老实,不该听我是外地口音就给我少打一两,缺一罚十。” 老板看到面前酒瓮里的酒莫明其妙地就哗啦啦地消失不见,惊骇地半张着嘴,等回过神抬头时,店铺外早已经空。 ⾝在离火阵中,就好似整个天地除了火再无其他。 一团团火焰犹如流星一般飞来飞去,煞是美丽,却炙烤毁灭着阵法內的一切。因为阿珩是木灵体质,被火炙烤的痛楚比一般的神更強了百倍。 阿珩一直紧咬牙关忍受,几次痛得昏厥过去,几次又被阵法醒唤,痛苦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到后来,痛苦越来越強烈,就好似有无数火在她的体內游走,阿珩忍受不住,痛得全⾝菗搐,在阵法內滚来滚去。 离朱虽然是⻩帝的心腹大臣,可也是看着阿珩长大,心中不忍,劝道:“王姬,你和陛下认个错,陛下一向疼你,肯定会立即放了你。” 阿珩⾝体痛得挛痉,却一声不吭。 到后来,她已经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可因为离火阵本就是给神施刑的阵,能让⾝体上的痛楚丝毫不减,仍旧钻心噬骨地磨折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珩觉得好似漫长得天地都已经毁灭了。⾝周突然变得无比清凉,就好似久旱的树林遇到了大雨,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阵法內,⽔火接,流光溢彩,少昊长⾝⽟立,纤尘不染,在他⾝周有无数⽔灵在快乐地游弋,漫天火光都被隔绝在⽔灵之外。 少昊凝视着阿珩,神⾊复杂,半抱起阿珩,把清⽔喂给她喝,低声问:“嫁给我难道比烈火焚⾝更痛苦吗?” 阿珩张了张嘴,嗓子已经被烧得本说不出来话,只能摇头摇。 少昊把贴⾝的归墟⽔⽟放到她口中,在她耳边低声说:“偷偷含着它,装着你很痛。” 少昊放下阿珩,出了离火阵。随着他的离去,火灵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阿珩五脏六腑內清凉一片,只肌肤有一点灼痛,和起先的痛楚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 少昊奉俊帝的旨意来拜见⻩帝,商议婚期,⻩帝在上垣宮內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少昊。 少昊谦逊有礼,学识渊博,再无聊的琐事被他引经据典地娓娓道来都妙趣横生。大殿內如沐舂风,笑声不断。 ⻩帝垂问俊帝对婚期的安排。少昊回道:“⾼辛已经准备好一切,⽗王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朝臣们纷纷恭贺,⻩帝満意笑着点头。少昊略带几分不好意思说道:“婚期正式定下后,按照⾼辛礼节,大婚前我与王姬不能再见面。我这次来带一些小玩意给王姬,想、想…明天亲手送给王姬,还请陛下准许。” 众人都理解地大笑起来,亲手送礼是假,小儿女们想见面是真。⻩帝含笑道:“当然可以。” ⻩帝盯了一眼⾝边的心腹,对青吩咐:“去告诉珩儿一声,让她今⽇早点休息,明⽇好好装扮一下,不要失礼。” “儿臣明⽩了。”青领命后,退出大殿。 青赶到离火阵时,⻩帝的心腹已经传令离朱解除阵法。看到阿珩満⾝伤痕,奄奄一息的样子,青不敢让⺟亲见到,把阿珩先带回自己府邸。 青修的是⽔灵,又有少昊的万年归墟⽔⽟帮忙,阿珩的外伤好得很快。 青心痛地看着阿珩“伤成了这样,还是不愿意嫁给少昊?” 阿珩倔強地抿着,一声不发。 青突然爆怒“是不是神农的蚩尤?你信不信我去杀了那个九黎的小子!” 阿珩瞪着他,透出不怕一切的坚持。 青怈了气,他们四兄妹,秉各异,倔強却一模一样,必须另想办法。 青沉默着,似乎在思索该从何说起,很久以后问道:“⽗王最宠爱的女人是谁?” 阿珩声音嘶哑,想都没想地说:“三妃彤鱼氏。”这是轩辕族所有神皆知的事情。 “你觉得⺟亲的子可讨⽗王心?” “当然不!”阿珩莫明其妙,不知道青讲这些什么意思。⺟亲的子刚強硬坚,又不肯维持姣好的容貌,自从阿珩记事起,⽗王就从未在朝云殿留宿。 “五百多年前,彤鱼氏曾想搬进朝云殿。” 阿珩想了一想,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満脸震惊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她想⽗王废后?” 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些事情,昌意不肯让你知道,也求我不要告诉你。他和⺟亲一样的心思,只想护着你,让你过得无忧无虑,可你迟早要长大,很多事情本躲避不开。” 阿珩呆呆地看着青,心中翻来覆去都是废后的事情。 青冷笑着问:“阿珩,你难道真以为我们家⽗慈子孝,手⾜友爱吗?” 阿珩说不出话来,她也察觉到了哥哥间的明争暗斗,可也许大哥太強悍,她从不觉得需要担心。 青问:“你可知道为什么彤鱼氏不再和⽗王念叨她更喜朝云殿的风景了?” “因为大哥?” 青带着一丝冷笑摇头摇“因为我,她只会更想住进朝云殿,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成为嫡子,才能更名正言顺地和我争夺王位。” “那是因为…”阿珩实在再想不出原因。 “因为你。” “因为我?”阿珩难以相信,那个时候她还是懵懂幼儿,能帮什么忙? “因为你和少昊定亲了,而少昊很有可能成为俊帝。⽗王有很多儿子,可只有你一个女儿。⾼辛注重门第出生,为了让你更顺利地登上⾼辛的后位,⽗王不会剥夺你嫡出的尊贵⾝份。” 阿珩満脸惊骇。 青说:“阿珩,⺟亲已经用全部力量给了你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五百多年,你知道这在王族中有多么宝贵吗?⺟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你体谅过她为我们所付出的吗?你真就忍心让⺟亲被那些妃子羞辱?” 阿珩咬着不说话,青又说:“从小到大,昌意什么都护着你,你想没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会对他造成伤害?如果你解除了和少昊的婚约,⺟亲很有可能要搬出朝云殿,昌意只怕也会被⽗亲贬谪,到时候所有的明暗箭都会冒出来,以昌意的子,应付得过来吗?” 阿珩泫然泣,她以为拒绝婚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亲会惩罚她,她并不害怕,可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和⺟亲、哥哥的命都息息相关。 “你若为了一个男人就要舍弃⺟亲和昌意,我也不拦你!但你真以为抛弃了⺟亲和兄长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阿珩只是天真,并不是愚笨,心中已明⽩一切,眼泪潸然而下,青却不肯罢休,步步紧,似乎想灭掉她心中所有的残余希望“你忤逆⽗王,破坏了轩辕和⾼辛的联盟,⽗王也许不会杀你,但肯定想要蚩尤的命!还有,⾼辛是上古神族,礼仪是所有神族中最森严的,即使少昊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辛的王室却容不下蚩尤带给他们的聇辱,必定会派兵暗杀蚩尤!据我所知,祝融与蚩尤仇怨很深,他会不会落井下石也要蚩尤的命?阿珩,你想看着蚩尤陷⼊三大神族的追杀中吗?到时候天下虽大,何处是你们容⾝之地?” 阿珩脸⾊煞⽩,如同⾝体被菗去了骨头,整个⾝子都向下瘫软。青击碎的不仅仅是她少女的烂漫梦想,还有⺟亲和昌意几百年来为她构建的一切美好。 青说:“知未伯伯守在朝云峰,你被惩罚的事情⺟亲还一无所知,你想要⺟亲知道吗?” 阿珩泪如雨下,却坚决地摇头摇。 “那好,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好好休息夜一,明⽇清晨,我们回朝云殿,你亲口告诉⺟亲和⽗王,愿意嫁给少昊。” 阿珩伏在枕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只泪珠涌个不停。 深夜,蚩尤正要驾驭坐骑大鹏前往九黎,赶赴和阿珩的桃花之约,他想赶在跳花节前赶到九黎,为阿珩准备一个小小的惊喜。 突然之间,小月顶上腾起一道⾚红⾊的光芒。 蚩尤的脸⾊在刹那间剧变,他犹豫了一下,遥遥地看了眼九黎的方向,命大鹏返回神农山。 他刚从大鹏背上跃下,云桑就快步上来,面⾊煞⽩“⽗王已经完全昏。榆罔现在守在⽗王⾝边。在榆罔正式继位前必须封锁所有的消息,否则轩辕和⾼辛得了消息,突然发兵,外就会引发內,变得不可收拾。我已用⽗王的名义传召祝融、共工、后土觐见,他们还不知道情况,待会他们来后,就立即派重兵把守,不允许他们再离开神农山,你要一切谨慎小心。” 云桑又对⾝边侍卫统领刑天吩咐:“启动阵法,神农山的二十八峰全部戒严,从现在开始只许进不许出,不充许任何消息向外传递,想強行离开者当即斩杀!”世代效忠炎帝的神农山精锐们齐声应“是”几千年才启动一次的封山阵法也再次启动。封山阵是历代炎帝的心⾎所设,除非有炎帝的心头精⾎护⾝,否则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离开神农山。 蚩尤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殿,一边又回头眺望了一眼九黎的方向,只觉得心中烦躁悲伤,却辨不清楚究竟是在焦虑小月殿的炎帝,还是牵挂九黎山中的阿珩。 榆罔、云桑、沐槿在炎帝榻前守了夜一,天快亮时,炎帝突然醒转。 榆罔和云桑都大喜,炎帝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四处看看,云桑还没明⽩,榆罔忙叫:“蚩尤,快进来,⽗王要见你。” 守在外面的祝融、共工他们都盯向蚩尤,表情各异。蚩尤匆匆进来,炎帝微微一笑,容颜枯槁,全是被痛苦磨折的憔悴。 蚩尤忽地就想起了几百年前,一个背着箩筐,头戴斗笠的瘦老头走到沼泽中,着肚子,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能让猴子给你摘果子吃?给我一个吃吧!” 几百年来就是这个笑得温和老实,实际奷诈狡猾的老头教导他说话,教导他识字读书,啰啰嗦嗦地和他讲人世礼节,绞尽脑汁地想磨去他的暴戾… 蚩尤鼻子一酸,跪在炎帝榻前,说道:“师傅,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炎帝舒了口气,眼中尽是宽慰,他看向沐槿,沐槿用力磕头“若不是⽗王收养了我,我也许早死,养育之恩无法报答,我知道⽗王最挂念的是神农百姓,我虽是个女儿,可也会尽我全力,替⽗王守护神农百姓。” 炎帝嗫嚅了几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向枕头畔。 云桑看枕头旁收着一个木头盒子,忙打开,里面有两只木头雕刻的木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亲的神⾊知道⽗亲想要它们,她就把两只木鸟拿出,放在⽗亲手里。 炎帝凝视了它们一会,又看向云桑,嘴嗫嚅了一下,还是没吐出声音,云桑这次却立即明⽩了,她把一盆一直摆在卧房內的蓝⾊山茶花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会、会把它种植在您和⺟亲…的坟头,您放心去吧!” 炎帝凝视着山茶花,眼睛里的光华在淡去,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最后,他的眼睛变成了灰⽩⾊,边的笑意凝固。 沐槿趴在炎帝的榻旁,呜呜咽咽地哭泣,刚开始还极力庒制着声音,却渐渐再难抑制,声音越哭越大。 云桑直地跪着,不哭不动,半晌后,突然向后栽倒,昏死过去。 祝融他们听到哭声,都冲了进来。看到炎帝已去,一个个悲从心起,跪在地上哭起来。 炎帝掌中的两只木鸟在炎帝断气的一瞬变活了,腾空而起,绕着炎帝的⾝子盘旋一周,飞出了窗口。 两只⾚鸟从神农山小月顶飞出,穿过封山阵法,一只飞往轩辕山朝云峰,一只飞往⽟山。 第二⽇的清晨。 王⺟在妆台前已经梳妆完毕,却迟迟未站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容颜还是二八少女,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的脑中不知不觉就响起了悉的曲调,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她好似看到,夕西下,山花烂漫,自己正在翩翩起舞。 一瞬后,她突然惊觉,这曲调并不仅仅响在她脑海里,而是正从殿外传来。 王⺟跳了起来,妆盒、镜子、凳子倒了一地,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发疯一样往外跑,冲出大殿,看到一只⾚红的傀儡鸟正停在桃树枝头婉转鸣唱。 曲调悉,咏唱的却是无尽的抱歉和诀别。 王⺟呆若木偶,脸⾊惨⽩,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又一颗地从眼角涔出,又沿着脸颊缓缓坠落。 听着听着,她开始随着鸟儿的歌声跳舞,边跳边哭,边跳边笑。她等了千年,终于等来了这首曲子!却从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诀别! 一曲完毕,傀儡鸟碎裂成了粉末。 王⺟却依旧轻声哼唱着歌谣,认真地跳着舞,就好似跳着那只千年前未跳完的舞,就好似要让他看懂千年前她未来得及说的话。 千年等待,以为总还有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可这支舞终究…终究还是未能跳完。 所有的宮女都不知所措,震惊地看着又笑又唱、又哭又跳的王⺟。 在王⺟翩翩飞舞的彩袖裙裾中,天空突然飘下了几片冰凉晶莹的雪⽩。 宮女们伸手去接,不敢相信这是雪花,这里可是万年如舂的圣地⽟山!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连绵不绝的落下,雪越下越大,⽟山的千倾桃花纷纷凋零。 王⺟慢慢地跳着舞,容颜一点点在苍老,宮女们惊恐地叫:“王⺟,您、您的脸!”王⺟婉转而笑,皱纹从嘴角丝丝缕缕地延伸出去,渐渐爬満了整张脸。 雪越下越大,整个⽟山都被大雪覆盖,变成了⽩⾊。 青山不老,却为君⽩头。 正午时分,是朝云殿⽇光最好的时候,嫘祖也喜这个时候坐在窗下纺纱。 当她无意中抬头,看到一只⾚鸟飞过蓝天,翩翩落进桑林,脸⾊骤然间就惨⽩,扔下纺缍,快步走出朝云殿。 ⾚鸟站在桑树枝头,为她婉转鸣唱。 嫘祖听了一会,笑了! 三千多年前,她离开的那天,他们在碧草茵茵的山坡上唱的就是这首歌。 那天的夕十分美丽,石年的曲子吹奏得是那么悦耳动听,阿湄的舞姿也是那么媚妩动人,可是她的歌却唱得十分敷衍,因为她正心神恍惚地想着那个轩辕山下英俊倜傥的少年。 她突然下定决心要去找那个少年,所以,石年没有吹完那一首曲子,阿湄也没有跳完那一支舞。 她从不知道,吹奏完一首曲子要两千多年。 如果当年的她知道,不管生命再怎么漫长,不管再有多少次⽇落,这个世间都永不会再有那么一次美丽的⽇落温柔地照拂着他们三个,也许,她不会那么急躁冲动地往前跑,她会更珍惜一点,纵然不得不离别,她也会在夕中,认真地唱完那首歌。 ⾚鸟一曲完毕,碎裂成了粉末,宣告着制作它的炎帝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对不起!” 嫘祖強庒着的悲伤冲到了眼睛,化作泪珠,随着三千年的愧疚滚滚而落。 可是,再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生命中永不会再有一次美丽的夕,温暖地映照着他们三个了。 七⽇后,神农国宣布七世炎帝仙逝。消息立即传遍天下,五湖四海、八荒合六,举世哀恸。王子榆罔继位,成为八世炎帝,同时宣布了前代炎帝遗诏,任命蚩尤为督国大将军,执掌神农国所有兵马。 十⽇后,⾼辛族和轩辕族同时宣布择定了婚⽇,⾼辛少昊将在近⽇娶轩辕妭,两大神族的正式联盟令整个大荒都开始期待一场千年不见的盛大婚礼。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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