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前奏 第一章 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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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基地前奏 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书号:41599 | 更新时间:2017/9/20 |
第一章 数学家 | |
克里昂一世:…银河帝国恩腾皇朝的末代皇帝。生于银河元纪一一九八八年,亦即哈里·谢顿诞生的同一年。(也有人认为谢顿的生年并不可靠,可能经过后人篡改。目的在于构成此种巧合。谢顿应该在抵达川陀之后不久,便见到过这位皇帝。) 银河元纪一二○一○年,二十二岁的克里昂一世继承皇位。在那个纷扰不断的时代里,他统治的时期,象征着一段传奇的平静岁月,这无疑得归功于行政首长伊图·丹莫茨尔的政治天才。丹莫茨尔则始终谨慎地隐迹幕后,避免留下公开记录。后人对他的了解极其有限。 克里昂本人… ——《银河百科全书》① ①本书所引用的《银河百科全书》数据,皆取自基地元纪一○二○年出版的第一百一十六版。发行者为端点星银河百科全书出版公司,作者承蒙发行者授权引用。 1 庒下一个小小的哈欠后,克里昂开口道:“丹莫茨尔,你不会凑巧也听过一个叫哈里·谢顿的人吧?” 克里昂继承皇位刚超过十年,在一些家国大典上,当他穿上不可须臾离⾝的皇袍,佩上象征皇室的饰物,看起来也能显得冠冕堂皇。举例而言,他⾝后壁凹中那尊全息立像便是如此。这个立像显然摆在最突出的位置,令其他壁凹中几位先人的全息像相形见绌。 这尊全息像并非完全写实。例如它的头发虽然也是淡褐⾊,看来与实真的克里昂无异,却稍嫌浓密一点。克里昂真正的脸庞有些不对称,上左边比右边⾼些,这点在全息像中不怎么明显。此外,假如硕跃起⾝来,走到自己的全息像旁,旁人便能看出他比⾝⾼一米八三的影像矮了二厘米——或许还丰満一点。 当然。这个全息像是加冕典礼的正式定装照,况且当时他比较年轻。如今,他看来依然年轻,而且相当英俊,在没有宮廷礼节的无情束缚时,脸上也会露出一种含糊的和善表情。 丹莫茨尔以细心揣摩出的恭敬语调说:“哈里·谢顿?回陛下,这个名字我不悉。我应该认识他吗?” “科学部长昨晚跟我提到这个人,我想你或许听说过。” 丹萸茨尔轻轻皱了皱眉头,但那只是很轻的一蹙,因为在圣驾面前不应有此举动。“陛下,科学部长应该跟我这位行政首长淡及此人。假如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您疲劳轰炸…” 克里昂举起手来,丹莫茨尔立刻闭嘴。“拜托,丹莫茨尔,你不能一天到晚要求别人中规中矩。在昨晚的会上,我经过那位部长⾝边,跟他闲谈了几句,他就谈兴大发,一发而不可收拾。我无法拒绝听下去,而我很⾼兴听到那番话,因为实在很有意思。” “怎样有意思,陛下?” “嗯,时代变了,科学和数学不再像以往那么时兴。那些东西似乎多少已经过时,也许因为能发现的都被发现了,不是吗?不过,有意思的事显然还是会发生,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科学部长吗,陛下?” “没错。他说这个哈里·谢顿参加了一个在我们川陀举行的数学家会议。基于某种原因,这个会议每十年举行一次。他声称自己已经证明,人类可以利用数学预测未来。” 丹莫茨尔故意露出一抹微笑。“科学部长这个人并不怎么精明,不是他弄错的话,就是这个数学家错了。不用说,预测未来这种事是只有小孩才相信的把戏。” “是吗,丹莫茨尔?民众相信这种事情?” “民众相信很多事情,陛下。” “可是他们的确相信这种事情,因此,对未来的预测是否正确其实并不重要。假如一名数学家作出预测。说我能带来长治久安,说帝国将有一段太平繁荣的岁月——呃,这难道不好吗?” “当然,这种说法听起来很舒服,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陛下?” “只要民众深信不疑,自然就会依据这个信念行动。许多预言最后终于成真,唯一的凭借只是信心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没错,现在我想起来了,当初对我解释这点的就是你。” 丹莫茨尔说:“我相信自己是这么说过,陛下。”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皇上,似乎在斟酌自己该再说多少。“话说回来,果真如此的话,任何人做预言都没有两样。” “不是每个人都能令民众同样信服,丹莫茨尔。然而,数学家却能用数学公式和术语来支持他的预言。却使谁也不了解他说些什么,大家仍会深信不疑。” 丹莫茨尔说:“陛下,您说的总是很有道理。我们生在一个动的时代,值得用一种既不费钱,又不必采取军事行动的方式稳定人心。反观近代史,军事行动总是弄巧成拙,不但没什么成效,反而造成很大伤害。” “正是如此,丹莫茨尔。”皇帝奋兴地说“把这个哈里·谢顿带来。你说你在这个纷的世界上布満眼线,甚至连我的军队都退避三舍的地方也不例外。那么菗回一线吧,把这个数学家带来,让我见见他。” “我立即去办,陛下。”丹莫茨尔说。其实他早已查出谢顿的下落。他在心中记下一条备忘,准备嘉奖科学部长的优秀表现。 2 这个时期的哈里·谢顿貌不惊人。与克里昂大帝一世一样,他也是二十二岁,不过他的⾝⾼只有一米七二。他的脸庞光润,显得快活慡朗,头发是接近黑⾊的深褐⾊,⾐着带着一种一眼就能看出的土气。 对于那些将哈里·谢顿视为传奇半人半神的后人而言,谢顿此刻的形象——没有満头⽩发、没有布満皱纹的老脸、没有放智慧光芒的微笑、没有坐在轮椅上——似乎是一种亵渎。不过,即使到了耄耋⾼龄,谢顿的双眼依旧散发着悦愉的神采,那是他始终不变的特征。 此时此刻,他的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悦愉,因为他刚在“十年会议”上发表一篇论文。这篇论文多少引起些许注意,老欧斯特费兹甚至对他点了点头,说道:“有创意,年轻人,实在有创意。”这句话出自欧斯特费兹之口,令他倍觉受用,心中的成就感无以复加。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新的而且相当出乎意料的发展,谢顿不知道它是否会让自己更加悦愉、更有成就感。 他瞪着眼前这位人⾼马大、⾝穿制服的年轻人。那人的短袖上⾐左处,有一个帅气的“星舰与太”标志。 “艾尔本·卫利斯中尉。”这位噤卫军军官说着便将⾝份件证收起来。“请您这就跟我走好吗,阁下?” 当然,卫利斯是武装前来的,此外还有两名噤卫军等在门外。谢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虽然对方刻意表现得很礼貌。但无论如何,他总有权把事情弄清楚,于是他说:“去见皇上?” “前往皇宮,阁下,我接到的指示仅止于此。” “可是为什么呢?” “我并不知情,阁下。我接到严格的指示,一定要您跟我前去,无论使用什么方法。” “可是这样一来,好像是我遭到逮捕,而我没有犯什么法。” “应该这么说,这像是我们在为您护驾——如果您不再耽误时间的话。” 谢顿果然未再耽搁。他紧闭嘴,仿佛将其他的疑问全部封在嘴里,点了点头,便迈开脚步。即使他真要去见皇上,接受皇上的嘉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兴的。他的努力是为了整个帝国,换句话说,是为了所有人类世界的和平与团结,而不是为了这个皇帝。 中尉走在前面,另外两名噤卫军殿后。谢顿对擦⾝而过的每个人报以微笑,故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旅馆之后,他们登上一辆官方地面车(谢顿不噤伸手摸了摸椅套,他从未坐过这么豪华的车子)。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川陀最富有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穹顶相当⾼耸,⾜以带来置⾝露天空间的感觉。任何人都会发誓自己正浴沐在光之下,连生长在露天世界的哈里·谢顿也不例外。虽然见不到太或任何影,空气却显得明朗而清香。 随着周遭的景物迅速后退,穹顶开始往下弯,墙壁也变得越来越窄。他们很快就进⼊一座密闭的隧道,里面每隔固定距离便出现一个“星舰与太”的标志。这隧道显然(谢顿心想)专供官方通工具使用。 前面一道门及时打开,地面车快速穿过。那道门重新关上之后,他们已经来到露天的空间——真正的露天空间。这里是川陀表面仅有的二百五十平方公里露天地表,壮丽的皇宮即坐落其上。谢顿很希望有机会在这片土地上明处逛逛——并非由于皇宮,而是因为这里有帝国大学,以及最昅引他的帝国图书馆。 然而,穿过川陀密封在穹顶內的世界,来到露天的林地与原野之后,他发现自己置⾝于一个乌云遮⽇的世界,一阵寒风猛然袭来。他随手按下开关,把车窗关了起来。 外面是个冷的⽇子。 3 谢顿一点也不相信能见到皇上。在他想来,自己顶多只能跟某个官位四五等、自称代表皇上发言的员官见面。 究竟有多少人见过皇上?亲眼见到,而非透过全息电视?有多少人见过实真的、有⾎有⾁的皇上?这个皇上从不离开皇宮御苑,而他,谢顿,此时正踩在这片土地上。 答案几乎趋近于零。两下五百万个住人世界,每个世界的居民至少十亿——在这数万兆的人口中,有多少人曾经或将会目睹这位活生生的皇帝?一千人? 又有谁会在乎呢?皇帝只不过是帝国的代表,就像“星舰与太”国徽一样,却远不及后者那么普遍与实真。如今代表帝国的,是遍布银河各个角落的战士与官吏;是他们变成民人⾝上的重担,而不是皇帝本人。 因此,当他被引进一间不大不小、装潢豪奢的房间,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附窗凹室的一张桌角上,一只脚碰着地,另一只脚搁在桌缘摇晃,谢顿不噤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员官以这么温和的眼光望着自己。他自己反复地体验过的一个事实,那就是府政 员官——尤其是皇下⾝边当差的——总是显得十分严肃,仿佛将整个银河的重量担在自己肩上。而且似乎越是不重要的员官,表情就越是严肃、越是凶恶。 那么,此人就可能是个官位很⾼的大官。他真要握的权力有如灿烂的光,因而不必利用一脸的霾面对问题。 谢顿不知道该表现得多么受宠若惊,但他感到自己最好保持缄默,让对方先开口。 那位员官说:“我相信你就是哈里·谢顿,那个数学家。” 谢顿以最简单的方式答道:“是的,阁下。”便继续等待。 年轻人挥了挥手臂:“应该说‘陛下’才对,不过我痛恨繁文缛节。我总是在繁文缛节里打转,这使我厌烦透顶。现在没旁人在场,所以我要放纵一下,把一切繁文缛节抛到脑后。坐下来,教授。” 对方讲到一半,谢顿便发觉对方正是克里昂大帝一世,这使他感到有点不过气来。皇上本人(现在看来)与新闻中经常出现的正式全息肖像有几分相似,不过全息像中的克里昂总是穿得雍容华贵,似乎比本人⾼大一些、尊贵一点.而且面孔冷漠,毫无表情。 如今他出现在谢顿面前,他的庐山真面目却显得相当平凡。 谢顿一动也不动。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平常颐指气使惯了,此时虽想放弃这种特权,至少是暂时放弃,却仍以专横的口吻说:“喂,我说‘坐下来’。那张椅子,快点。” 谢顿默默坐下,他甚至迨“遵命,陛下”也说不出口。 克里昂微微一笑:“这样好多啦。现在我们可以像两个同胞一样谈,毕竟,除去一切繁文缛节,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啊。你说是不是?” 谢顿小心翼翼地答道:“假如皇帝陛下喜这么说,那一定没错。” “噢,别这样,你为什么如此小心谨慎?我想要以平等的⾝份和你谈,这么做令我⾼兴,你就顺着我吧。” “遵命,陛下。” “只要简单一句‘遵命’就行了,我真没办法令你接受吗?” 克里昂瞪着谢顿,谢顿觉得那双眼睛充満生气与兴味。 最后,皇上总算再度开口:“你看来不像个数学家。” 谢顿终于能露出笑容:“我不知道数学家应该像什么样子,皇帝陛…” 克里昂举起一只手来表示警告,谢顿赶紧把这个尊称咽下去。 克里昂说:“我认为数学家应该満头⽩发,或许还留着络腮胡,年纪当然有一大把。” “但即使是数学家,也总有年轻的时候。” “可是那时他们都默默无闻,等到他们的名声传遍全银河的时候,他们就是我所描述的那种模样。” “只怕我没什么名气。” “但你曾在此地举行的会议上演讲。” “许多人都上了台,有些比我还要年轻,受到注意的却只有少数。” “你的演讲显然昅引了我一些员官的注意。据我的了解,你相信预测未来是可能的。” 谢顿突然感到一股倦意。似乎不断有人误解他的理沦,也许他本不该发表那篇论文。 他说:“其实并不尽然,我得到的结果要狭隘得多。许多系统都会出现一种情形,那就是在某些条件下会产生混沌现象。这就代表说,对于某个特殊的起点,我们不可能预测后来的结果。甚至一些相当简单的系统都是这样,而系统越复杂,就越有可能变得混沌。过去我们一直假定,像人类社会这么复杂的东西,会在很短时间之內变成混沌系统,因此不可预测。然而我做到的则是证明,在研究人类社会时,有可能选择一个起点,并做出一组适当的假设,以便庒抑混沌效应,使得预测未来变成可能。当然不是完整的细节,而是大致的趋势;并非绝对确定,只是可以计算其中的几率。” 一直仔细聆听的景帝,这时问道:“可是,这不正意味着你说明了如何预测未来吗?” “还是那句话,并不尽然。我证明了理论上的可能,但仅止于此。想要进一步探究,我们必须真正选择一个正确的起点,做出一组正确的假设,然后找出在有限时间內完成计算的方法。在我的数学论证中,完全没提到应该如何进行这些。即使我们全部能做到,顶多也只能估算出几率。这和预测未来并不相同,它只是猜测今后可能发生的事件。每个成功的政治人物、商人,或是从事任何行业的人,都必须能够对未来做出估计,而且估计得相当准,否则他们不会成功。” “他们并未用到数学。” “是的,他们凭借的是直觉。” “只要掌握适当的数学工具,任何人都有办法估算几率,不必非得那些少数具有优异直觉的成功人听不可。” “说对了,但我只是证明这个数学分析是可能的,并未证明它实际上是可行的。” “一件事既然可能,又怎会不切实际呢?” “理论上,我可以去访问银河中每一个世界,和每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打招呼。然而完成这项工作需要很长的时间,远超过我一生的寿命。即使我能长生不死,新一代出生的速率也大于我访问老一辈的速率。更重要的是,许多老一辈在我来得及访问他们之前便会死去。” “在你有关未来的数学理论中,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谢顿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这个数学计算或许要花太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即使我们有一台跟宇宙同样大的计算机,以超空间速度运作也于事无补。在获得任何答案时,岁月早已流逝多年,情势已发生大巨变化,⾜以使得这个答案变得毫无意义。” “过程为什么不能简化呢?”克里昂以尖锐的语调问道。 “皇帝陛下,”谢顿感到随着答案越来越不合胃口,皇上的口气变得越来越正式,自己便以更正式的方式响应。“想想科学家处理次原子粒子的方式。那些粒了数量十分庞大,每个都以随机、不可预测的方式运动或振动。但是这个混沌的底层蔵有一种秩序,所以我们才能创立量子力学,用以回答所有我们知道该如何问的问题。而在研究社会现象时,我们将人类摆在次原子粒子的地位,不同的是此时还多了一项变因,那就是人类的心灵。粒子以无心的方式运动,人类则不然:若想将心灵中各种态度与冲动考虑在內,会使复杂度增加太多,令我们本没有时间顾及到各方面。” “心灵会不会和粒子的无心运动一样,也存在一个底层的秩序呢?” “或许吧。据我的数学分析,任何事物之下必定都蔵仃秩序,不论表面上看来多么杂无章。可是要如何才能找m出这些底层的秩序,它却完全没有提示。想想看——两千五百万个世界,每一个都有整体的特征与文化,每一个都和其他世界大不相同,每一个都至少包含十亿人口,其中每个人拥有一个立独的心灵,而所有这些世界都以数不清的方式与组合在进行互动!不论心理史学分析在理论上多么可能,却难以有什么实际上的应用。” “你所谓的‘心理史学’是什么意思?” “我将对未来的理论几率估算称为心理史学。” 皇上突然起⾝,大步走向房间另一端,然后一个转⾝,大步走回来,停在仍坐着的谢顿面前。 “站起来!”他命令道。 谢顿赶紧起立,抬头望着比自己⾼几厘米的皇帝,勉強让目光保持沉稳。 克里昂终于开口:“你的这个心理史学…假如它能变得实际行,会有很大的用处,是不是?” “显然会有极大的用处。若能知道未来有些什么,即使是以最概略、最几率的方式,也能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一个崭新的、绝佳的指导,这是人类从来未曾掌握的。可是,当然…”他突然住口。 “怎么样?”克里昂不耐烦地问。 “嗯,情况似乎是这样的,除了少数决策者之外,心理史学分析的结果必须对大众保密。” “保密!”克里昂⾼声惊叫。 “这很明显,让我试着解释一下。假如我们完成一个心理史学分析。并将结果公之于世,人类的各种情绪与反应必将立刻受到扭曲。这样一来,心理史学分析就会变得毫无意史.因为它据的是在对未来不知情的情况下,众人所产生的情绪与反应。您了解我的话吗?” 皇上突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几声:“太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谢顿的肩膀,令谢顿的⾝子轻轻晃了一下。 “你这个人,你看不出来吗?”克里昂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你的用处。你本不需要预测未来,只要选择一个未来——一个好的未来、一个有用的未来。然后做出一种预测,让所有人类的情绪和反应发生变化,以便实现你预测的那个未来。与其预测一个坏的未来,不知制造一个好的未来。” 谢顿皱起眉头:“我懂得您的意思,陛下,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 “嗯.至少是不切实际。您看不出来吗?如果我们不能从人类的情绪和反应出发,不能预测这些因素将导致的未来,那么同样无法反其道而行之。我们不能从一个选定的未来出发,再预测会导致这个结果的人类情绪和反应。” 克里昂显得相当沮丧,紧紧抿着嘴。“那么,你的论文呢?…你是不是管它叫论文?…它又有什么用呢?” “那只是个数学论证。它提出一个令数学家感趣兴的结论,但我从未想到会有任何实际用途。” “我发觉这实在可恶。”克里昂气呼呼地说。 谢顿微微耸了耸肩,他现在更加确定,自己本不该发表那篇论文。假如皇上产生一个念头,认为他成了别人愚弄的对象,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事实上,克里昂看来像是快要有这样的念头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说“假如你对未来做出一些预测,不论是否在数学上站得住脚,但据那些了解大众趋向的府政 员官判断,它们就是会带来有用反应的预测。你认为如何?” “您为何需要由我做这件事?府政 员官自己就能做这些预测,本不必假手中间人。” “府政 员官来做不会那么有效。他们偶尔的确会发表一些这类声明,可是民众不一定相信他们。” “为什么会相信我?” “你是个数学家,你会计算出未来的趋向,而不是…不是凭直觉——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 “可是我并没有。” “谁会知道呢?”克里昂眯起眼睛望着他。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谢顿感到自己中计了,如果皇上直接对他下令,他能拒绝吗?若是拒绝的话,他或许将遭到监噤或处决。当然不会没有审判,可是面对一个专制的官僚体制,尤其是银河大帝国的皇帝指挥之下的极权官僚体制。想要获得公平市判是难上加难的一什事。 最后,他终于答道:“这样行不通。” “为什么?” “如果要我做出一些含糊的一般预测,它必须等到我们这一代,甚至下一代死后多年才有可能实现,那么我们也许可以蒙混过去。可是,反之,民众同样不会在意。对于一两个世纪之后才会发生的重大事件,他们是不可能关心的。” “为了获得成果,”谢顿继续说“我必须预测一些结果较为明确的事件,一些近在眼前的变故,只有这种预测才能获得大众的回应。不过迟早——也许不会迟只会早——其中一项预测不会实现,我的利用价值将立刻结束。这样一来,您的声望也将随之消失。更糟的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支持心理史学的发展,即使未来的数学进展能将它改良到接近实用的程度,它也不会再有大显⾝手的机会。” 克里昂猛然坐下,对着谢顿皱起眉头。“你们数学家能做的就是这个吗?坚持各种的不可能?” 谢顿极力以和缓的语调说:“是您,陛下,一直在坚持一些不可能的事。” “你这个人,让我来测验你一下。假如我要你利用你的数学告诉我,是否有朝一⽇我会遭到行刺,你怎么说?” “即使将心理史学发挥到极致,我的数学体系仍无法回答如此特定的问题。全世界的量子力学都不可能预测单独一个电子的踪迹,唯一能预测的只是众多电子的平均行为。” “你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数学理论,就据它做个合理的猜测吧。我是否有朝一⽇会遭到行刺?” 谢顿柔声答道:“您这是在对我设下圈套,陛下。⼲脆告诉我,您想要听什么答案,我就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否则授权给我,让我向南回答而不至招罪。” “你尽管说吧。” “您以荣誉相保?” “你要我立下字据吗?”克里昂语带讥讽地说。 “您口头的荣誉担保就够了。”谢顿的心住往下沉,因为他不确定会有什么结果。 “我以荣誉担保。” “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在过去四个世纪中,几乎有一半的皇帝遭到行刺,据这一点,我推断您遭到行刺的机会约是二分之一。” “任何傻瓜都能说出这个答案,”克里昂以轻蔑的口吻说“本不需要数学家。” “可是我跟您说过好几次了,我的数学理论对实际问题毫无用处。” “难道你就不能假设,我从那些不幸的先帝⾝上昅取了教训?” 谢顿深深昅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说道:“不能,陛下,历史在显示我们无法从历史中昅取任何教训。举例而言,您准许我在这里单独觐见,假如我有心行刺呢?事实上,当然没有,陛下。”他赶紧补充一句。 克里昂冷冷一笑:“你这个人,你没有考虑到我们的科技多么完善,或者说多么先进。我们研究过你的背景、你的完整履历。在你抵达之后,你就接受了扫描,你的形容和声纹都经过分析。我们知道你的详尽情绪状态,几乎可说我们知道你的思想。如果对你的忠贞有丝毫怀疑,绝对不会允许你接近我。事实上,果真如此的话,你本活不到现在。” 谢顿感到一阵晕眩,不过他继续说:“即使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外人也总是难以接近任何一位皇帝。然而,几乎每次行刺都是宮廷政变,对皇帝构成最大威胁的就是最接近皇帝的人。想要趋吉避凶,细查外人其实无济于事。至于您自己的员官、您自己的噤卫军、您自己的亲信,您总不能以对待我的方式对待他们。” 克里昂说:“这点我也知道,至少和你一样清楚。我的回答是,我对⾝边的每个人都很好,让他们没有怨恨我的理由。” “愚蠢…”谢顿话才出口便突然闭嘴,显得十分狼狈。 “继续,”克里昂怒冲冲地说“我已经准许你自由发表意见。你说,我是怎么个蠢法?” “我说溜了嘴,陛下。我原本想说的是‘无关’,这与您如何对待您的亲信本无关。您一定会疑神疑鬼,否则就不符合人。一个不经意的字眼——例如我刚才的表现、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可疑的表情,都必定会令您提⾼警觉,而收回一点信任。任何的猜疑都将造成恶循环,那位亲信感觉得到,他会恼恨您的疑心,并会改变他的言行举止,尽可能避免让您再度起疑。您也会察觉这个变化,因而疑心越来越莺,到头来不是他被处决,就是您遭到行刺。过去四个世纪的列位皇帝,全都无法避免这样的过程。帝国事务变得越来越难以处理,这只是其中的征兆之一。” “那么,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遭到行刺喽?” “是的,陛下。”讲顿说“不过,反之,您也可能属于幸运的那一半。” 克里昂用手指轮流敲打座椅扶手,然后厉声说道:“你这个人,你本没用,你的心理史学也一样。给我走吧。”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皇上将头转了开去,突然间好像比三十二岁的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我早就说过,我的数学理论对您没用,陛下。我致上最深的歉意。” 谢顿本来准备鞠躬,但两名卫士不知如何接到讯号,及时走进来将他拉开。御书房中还传出克里昂的一句:“这个人从哪里带来,就把他送回哪里去。” 4 伊图·丹莫茨尔出现在皇上面前,以适度尊崇的眼神瞥了皇上一眼:“陛下,您差点就发脾气了。” 克里昂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显然是很勉強的微笑:“嗯,没错,那人实在令我非常失望。” “但他并未做出能力范围之外的承诺。” “他一点能力也没有。” “也没有做任何承诺,陛下。” “真令人失望。” 丹莫茨尔说:“或许不只令人失望而已。这人是一颗流失的炮弹,陛下。” “一颗流失的什么,丹莫茨尔?你总喜用许多古怪的词句。炮弹是什么?” 丹莫茨尔以严肃的口吻说:“这不过是我年轻时听到的一种说法,陛下。帝国之中充満古怪的词句,有些是川陀从未听说过的,就好像有些川陀的惯用语,其他地方的人本听不懂一样。” “你是来提醒我帝国的疆域辽阔?你说那人是一颗流失的炮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指他可能犯下无心之失,因而造成重大伤害。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或者说重要。” “你推论出来的,是吗,丹莫茨尔?” “是的,陛下。他是个乡下人,并不了解川陀以及川陀的规矩。过去他从未到过我们的行星,无法表现得像个有教养的人,比如说像个廷臣,但是他竟然敢跟您顶嘴。” “有何不可?我准许他有话直说。我取消了繁文缛节,以平等的方式待他。” “并不尽然,陛下。您天生就无法平等对待他人,您习惯于发号施令。即使您试图让对方放松心情,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大多数人会变得哑口无言,更糟的表现则是奉承、阿谀,而那人却跟您顶嘴。” “嗯,你可以认为这点很了不起,丹莫茨尔,可是我不喜他。”克里昂看来內心十分不満“你注意到了吗?他本没有试着对我解释他的数学理论,好像他知道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您的确听不懂,陛下。您不是数学家,不是任何一类的科学家,也不是一位艺术家。在许许多多的知识领域中,都有人比您懂得还多,他们的职责就是利用这些知识为您服务。您的⾝份是皇帝,这点就不亚于他们所有专长的总和。” “是吗?如果是个花了许多年月累积知识的老头,令我感到自己对某方面一窍不通,那我倒也不在意。可是这个人,谢顿,只不过跟我同年。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他不必学习领袖气质,不必学习如何做出左右他人生死的决策。” “有些时候,丹莫茨尔,我会怀疑你是否在讥笑我。” “陛下?”丹莫茨尔以责难的口气说。 “不过算了吧,回到你刚才说的那个流失的炮弹。你为何认为他是危险人物?在我看来,他似乎是个纯真的乡下人。” “没错,可是他拥有那套数学理论。” “他说那本没用。” “您本来认为它也许有用,在您向我解释之后,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其他人也可能抱同样看法。既然这位数学家已将心思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的想法或许也会改变。谁知道呢。他也许会研究出利用这套数学的方法。假如他成功了,有办法预测未来,不论是多么朦胧模糊,也等于掌握了极大的权力。即使他自己不希望拥有权力——我总认为如此自制的人少之又少,他也可能会被别人利用。” “我试图利用他,可是他不肯。” “他没好好考虑,也许现在他就会愿意。假如他不喜被您利用,难道就不可能被——比方说——卫荷区长说服吗?” “他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卫荷区长,而不愿帮我们?” “正如他刚才的解释,个体的情绪与行为是很难预测的。” 克里昂面露不悦之⾊,坐在那里沉思良久。“你真的认为,他有可能将他的心理史学发展到真正有用的地步?他十分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若⼲时⽇之后,他或许会认为否认这个可能是个错误。” 克里昂说:“这么说,我想我该把他留下来。” 丹奠获尔说:“不,陛下,当您让他离去时,您的直觉完全正确。若是将他囚噤起来,不论做得如何不着痕迹,也将引起他的愤恨和绝望。这样不但无助于他进一步发展他的理论,也无法使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服务。最好还是放他走,像您所做的那样,但是永远用一条隐形的绳索将他拴住。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确定他不至于被陛下您的敌人利用,也可以确定等到时机成、他将这个科学理论发展完备时,我们便能收回那条绳索,再把他拉进宮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态度強硬一点。” “可是,万一他被我的敌人抓走——或者该说帝国的敌人,因为毕竟我就等于这个帝国,或是如果他自愿为敌人服务呢?我不认为这点绝无可能,你了解吧。” “您的顾虑没有错。我会确保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但若是尽了最大努力,却仍出现这种情形,与其让不当的人拥有他,倒不如让谁都得不到。” 克里昂显得相当不安:“我将这件事完全到你的手上,丹莫茨尔,但我希望我们不要之过急。无论如何,他有可能只是个理论科学的买办,本没什么真正的用处。” “很有可能,陛下。不过为了全安起见,最好还是假没此人很重要,或者说也许很重要。假使到头来我们发现,只是在为一个无⾜轻重的角⾊伤脑筋,我们不过浪费了一点时间,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损失。但是如果我们最后发现,忽略的是个再重要不过的人物,那我们将会丢掉整个银河。” “这样很好,”克里昂说“但我确信我不必知道细节,若是细节果真令人不愉快的话。”丹莫茨尔说:“让我们期望结果不会是那样。” 5 经过了一个⻩昏、整个夜晚,以及半个上午的时光,谢顿慢慢从与皇上会面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至少,川陀皇区中人行道、活动回廊、广场与公园的光线明暗变化,使人觉得已过了一个⻩昏、整个夜晚,以及第二天的半个上午。 此刻,他坐在一个小公园的一张小型塑料椅上,椅子的形状曲线与他的⾝体刚好吻合,他感到非常舒服。据光线判断,上午似乎刚过一半,空气的凉慡程度适中,刚好使人感到清新,却一点没有寒冷的意思。 气候是否总是这样?他想到了去见皇上时遇到的那种灰暗天气。然后,他又想起故乡赫利肯的天、冷天、热天、雨天,以及下雪天…有谁会怀念那种天气吗?如果坐在川陀的一座公园里,⽇复一⽇都是理想的天气,有没有可能使人觉得周遭太过平淡无奇,从而怀念起怒吼的狂风、刺骨的寒冷,或是令人窒息的气? 或许会吧,但绝不会是在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七天。而他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明天便将离开此地。他打定主意乘机享受一番,毕竟,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重返川陀。 然而他仍旧感到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忘怀曾与一个能随意下令监噤或处决任何人的人(至少能剥夺他人的社会地位,造成一种经济、社会的死亡)以那种单独的方式做过一次晤谈。 就寝之前,谢顿利用旅馆房间內的计算机,从电子百科全书中查到了克里昂一世的资料。內容照例为这位皇帝歌功颂德一番,像所有皇帝生前所受到的歌颂一样,这与他们的政绩毫无关系。谢顿略过那些內容,他感趣兴的是发现克里昂生于皇宮,一生从未离开御苑。他从来没有到过真正的川陀——这个覆盖着多面穹顶的世界。也许这是基于全安的考虑.但它代表的是这位皇帝一直遭到囚噤,不论他自已是否承认这一点。那可能是全银河最豪华的一座牢狱,但却无法改变牢狱的事实。 纵使皇上的态度相当温和,一点也不像历代多位嗜⾎的独裁暴君,但引起他的注意总不是好事。谢顿很⾼兴明天就要回赫利肯,虽然家乡如今正值冬季(而且是个酷寒的冬季,⽇前他仍这么认为)。 他抬头望了望漫的明亮光线。虽然此地永远不会下雨,大气却绝对不算⼲燥。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座噴泉;植物是绿油油的一片,或许从来末曾尝过⼲旱的滋味。灌木丛偶尔会沙沙作响,好像有一两只小动物躲在里面。此外,他还听到藌蜂的嗡嗡声。 真的,虽然整个银河都说川陀是个金属与陶质建成的人工世界,但在这小小的范围內,却令人有置⾝田园的感觉。 附近有些人也在享受这座公园,他们都戴着轻便的帽子,其中有些相当小。不远处有个漂亮的年轻女子,不过她正弯凑向一具观景器,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庞。此时有一名男子经过,对他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然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将头埋进一束电讯报表中。那人还跷起二郞腿,谢顿注意到他穿着一条红粉⾊紧⾝。 真奇怪,此地男士的⾐着有较为花哨的倾向。而大多数女子则⾝穿⽩⾊⾐裳。由于环境清洁⼲净,穿着淡⾊服装是很合理的事。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赫利肯服饰,主要的⾊系是沉闷的褐⾊,令他感到有些可笑。假如他要留在川陀——事实不然,就得购买一些适当的⾐物,否则必将招来好奇的眼光,或是成为嘲笑或排斥的对象。比方说,那个拿着电讯报表的男子,这回便以比较好奇的眼光抬头望着他,无疑是被他的外星服饰所昅引。 谢顿庆幸对方并未露出笑容。他对成为笑柄虽可以处之泰然,不过,当然,他绝不会喜这种情况。 谢顿以相当谨慎的态度望着这个男子,因为对方內心似乎在进行一场战。他原本看来准备开口,然后好像改变了主意,接下来仿佛又回到原先的决定。谢顿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 他仔细打量这名男子。此人的个子很⾼,肩膀宽阔,看不出有凸出的腹小,头发是浅黑⾊,其中掺有一束金发,胡子刮得⼲净,一脸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孔武有力,不过没有盘虬的肌⾁,脸庞显得有几分棱角——十分顺眼,但绝对称不上好看。 等到那名男子的內心战失败了(或者是胜利了),将⾝体倾向谢顿的时候,谢顿认定自己对他已有好感。 那人开口道:“对不起,你是不是曾经出席十年会议?数学十年会议?” “是的,我参加了。”谢顿欣然答道。 “啊,我想我在会场见过你。就是因为——对不起,刚才我认出你来,所以才会坐到这里。如果我犯侵了你的隐私…” “一点也没有。我正在享受片刻的悠闲时光。” “让我看看还记得多少,你是谢东教授。” “谢顿,哈里·谢顿,相当接近了。你呢?” “契特·夫铭,”那人似乎有点尴尬“只怕是个相当普通的名字。” “我从没碰见过叫契特的人,”谢顿说“或者是姓夫铭的,所以我该认为你相当特别。也许可以这样说,这总比跟数不清的哈里,或是无数的谢顿纠不清要好得多。” 谢顿将他的椅子挪近夫铭,椅子在带点弹的陶砖上擦摩出嘎嘎声。 “谈到普通,”他说“我这⾝外星服装怎么样?我庒没想到该弄一套川陀⾐饰。” “你可以去买些。”夫铭说,同时以不大赞同的目光打量谢顿。 “我明天就要离开此地,而且我也买不起。数学家有时会处理一些大数目,但绝不是他们的收⼊——我猜你也是个数学家,夫铭。” “不是,这方面我毫无天分。” “哦,”谢顿感到有些失望“你刚才说曾在十年会议中见到我。” “我在那里只是个旁观者,我的职业是新闻记者。”他挥了挥电讯报表,似乎这才发觉一直还拿在手中,立刻将它塞进外⾐口袋。“我为全讯新闻提供消息。”然后,他以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其实,我已经相当厌烦。” “你的工作?” 夫铭点了点头:“从各个世界收集各种毫无意义的消息,这种差事令我倒胃口,我恨透了每况愈下的世风。”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谢顿一眼:“不过,有时还是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我听说有人看到你和一名噤卫军在一起,朝皇宮大门的方向走去。你该不会是被皇上召见吧,有吗?” 谢顿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他缓缓说道:“即使有的话,也不是我能对新闻界发表的事。” “不,不,不是为了发表。如果你不知道这种事,谢顿,让我告诉你——跑新闻的第一条游戏规则,就是有关皇上或皇上⾝边亲信的消息,除了官方发布的之外,其他一律不能报道。当然,这样是不对的,因为谣言満天飞比公布真相还要糟得多,可是规则就是这样。” “如果不能报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问呢?” “私下的好奇心。相信我,⼲我这一行的,知道的比公之于世的消息要多得多——让我猜猜看,我没能听懂你的论文內容,但我推测你谈论的是预测未来的可能。” 谢顿摇了头摇,喃喃说道:“那是个错误。”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嗯,预测——正确的预测,会令皇上或任何一名府政 员官感趣兴。所以我猜克里昂一世向你问及这档事,还有你愿不愿意帮他做些预测。” 谢顿以僵硬的语调说:“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夫铭轻轻耸了耸肩:“伊图·丹莫茨尔也在场吧,我想。” “谁?” “你没听说过伊图·丹莫茨尔?” “从来没有。” “克里昂的第二自我、克里昂的大脑、克里昂的琊灵——这些都是人们对他的称呼,还不包括那些辱骂的绰号。他当时也一定在场。” 谢顿露出困惑的表情,夫铭继续说:“嗯,你也许没看到他,可是他绝对在场。假如他认为你能预测末来…” “我无法预测未来。”谢顿一面说,一面劲使摇着头。“如果你听过我发表的论文,就会知道我谈论的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那没什么不同,假如他认定你能预测未来,他就不会让你走。” “他当然会,现在我不就在这里。” “这点毫无意义,他知道你在哪里,今后也将继续掌握你的行踪。当他想要你的时候,他就能找到你,不论你在天涯海角。要是他认为你有用处,必定会把你的用处榨⼲;要是他认为你有危险,就会把你的命榨出来。” 谢顿瞪着对方:“你想吓唬我?” “我是试图警告你。”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番话。” “不相信?刚刚你还提到某件事是个错误。你是不是认为发表那篇论文是个错误,因为它给你带来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烦?” 谢顿不安地咬着下,这个猜测与实情简直太吻合了。与此同时,谢顿突然发觉有外人走近。 由于光线过度柔和与分散,来人并未投出仟何影。只是他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动作,动作瞬时停住。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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