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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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紫玉钗  作者:司马紫烟 书号:41530 更新时间:2017/9/20 
第三十章
  但是在长安城的另一隅,却是充満了凄愁的气氛。

  贾仙儿远上终南山把郑净持接下了山,送到霍小⽟⾝边,霍小⽟已经病态恹恹,只剩下口气了。

  郑净持倒是很冷静,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毫无悲戚之态。只有浣纱哭着道:“夫人,您看看‮姐小‬病成这个样子。”

  郑净持却只淡然地道:“延医吃药了没有!”

  “请了,长安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最好的药都用过了,但是病情却越来越重。”

  郑净持合十道:“那就好,人事已尽,该如何是天数,天数非人力所能挽回的。”

  “可是爷若能看看‮姐小‬,‮姐小‬不会这样子的。”

  “哦!十郞近况如何?”

  “爷越来越得意了,听说昨天他⽟堂归娶,太子拨了自己的銮驾。还亲自陪他亲,热闹得不得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他终于出头了。”

  浣纱忍不住道:“夫人,您一点都不恨他?”

  郑净持微微‮头摇‬道:“我为什么更恨他?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相反的还是我们承受他的恩惠,要不是他在那时候把王府的人挡回去,我们⺟女还不知道落什么命运呢?”

  “可是‮姐小‬完全是为了他才这样的!”

  郑净持很庄重地道:“浣纱!这种话不能胡说的,小⽟的病是自己不留心染上的,病发之后。又延医诊断偏误,妄用大补之剂,把个病越补越深…”

  浣纱听到这句话,就不敢再开口了,因为追溯起这个责任来。她要负一半,鲍十一娘要负一半,虽然两人都是望好心切,以为化多了钱就一定能治好病,那知道适得其反,最后若不是李益发了脾气她们还是不会知道错。

  郑净持却摇‮头摇‬,轻轻地一叹道:“命数穷通,那都是早经天注定的,谁也不能怪,且谁也怪不了。”

  浣纱不甘心地道:“可是‮姐小‬病成这个样子,一心一念只想要看爷一次,而爷居然狠心着不来看看她。”

  郑净持看看她道:“浣纱,你怎么总是长不大的,还说这种小孩子话,十郞不是那种天凉薄的人,尤其是他现在已经舂风得意,扶摇直上的时候,他总不会落什么薄幸之名,让人家来批评他的,我想他是本不知道小⽟的病况…”

  浣纱又默然了,郑净持道:“贾大姑去接我的时候,把一切都对我说了,李家的老夫人来过,是她不希望十郞于此时来见面的,她的理由很充份,我也认为很对。小⽟要不是老王爷病重时未加回避也不会染上这病的。”

  “这又不是一定会染上的,小孩子或许容易染上,大人是很少可能的,‮姐小‬病了这么久,我一直侍候着,也没有染上呀!”

  “是的!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也应该设法避忌,李老夫人的顾虑并没有什么不对,我若是她,我也会提出这个请求的,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夫人,您也只有一个女儿。”

  郑净持长叹一声道:“当然,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一样的疼自己的女儿,今天如果染病待死的是十郞,我也同样的会阻止她去看十郞,相信你也一样,浣纱,你跟小⽟的感情太深,所以认事就有偏袒,无法作公平的处理了。”

  浣纱没有话说了,郑净持的话都是理,是无法驳斥的理,她一向善于言词,更由于先天对郑净持的畏敬,就是有理也不敢硬顶,但是她实在不甘心就此缄默,只有苦笑着道:“夫人,您到山上去修行了两年,已经修得六清净了!”

  她并不懂什么叫六清净,这只是一句她常听的话,但此刻用来,竟是非常妥切。

  郑净持看了她一眼,摇‮头摇‬:“浣纱,我还没有,我若是真的六清净,四大偕空,断绝了一切尘缘,本就不必下山了,软红十丈一行,阻了我多少功课,不过这也是数,不了这一劫,我始终无法真正地清净的。”

  这些话的道理太深,浣纱自然更不懂,她也不希望懂,而且她看郑净持在一旁闭目端坐,口中喃喃地念着经,她忽而感到非常陌生,她不知道夫人何以会如此变,只知道郑净持对小⽟的生死是再也不会关心了。

  这时上有了响动的声音,却看见已经昏了两天的霍小⽟忽地睁开了眼,不噤惊喜万状地道:“‮姐小‬!‮姐小‬!你可醒了…”

  霍小⽟苍⽩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晕红‬,望着前的人,展露出一个微笑。

  这一笑居然使她的病容非常抚媚,把每个人都看得呆了。

  她含着笑,向贾仙儿先点点头,柔声道:“谢谢你,贾大姊,大老远的,害你跑到终南山去把家⺟接来,⻩大哥呢?”

  贾仙儿倒反觉哽咽道:“在外间坐着呢,你是不是有事,我去叫他进来。”

  霍小⽟伸出了软弱的手摇了一摇道:“不必了。这屋子里气味重,冒渎了他太失礼了,你替我谢谢他就是了,我这副样子,也不方便见客,浣纱。好好侍候⻩大哥。”

  贾仙儿一阵心酸,握住了她的手道:“妹子,好妹子,你还忙着这些心⼲嘛?”

  霍小⽟笑笑道:“我不得不心,浣纱什么都不懂,简慢得罪人是常事,给十郞知道了会怪我,他最是好客的,可不能叫他落了褒贬…”

  转头又看见了郑净持,乃又笑笑道:“娘,对不起,我请贾大姊上山把您给闹了下来,打扰您的清修了。”

  郑净持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阵动,人非草木,她的修为毕竟还浅,骨⾁至情,又那能一下子淡得了的?

  因此她拥着霍小⽟,哽咽着道:“⽟儿,我的孩子…”

  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忙背过脸去,不让霍小⽟看见。

  霍小⽟却没有去看⺟亲的脸,在⺟亲的怀抱中,似乎感到无限的満⾜,闭上眼,以梦呓一般的声音道:“娘,您记不记得,小时候,您常抱着我,哄我‮觉睡‬,而我却是个很难⼊睡的小淘气,您一面唱歌,一面拍着我,往往都是您自己快睡着了,我还精神十⾜…”

  郑净持已渐渐地稳定下来道:“我早就忘了,两年的山上生活,我几乎把从前的一切都忘了。”

  霍小⽟笑了一下道:“娘,您是慧很厚的人,这么快就已经修得快隔绝尘缘了,现在可能就是我这儿使您丢不开,这次回去,您就可以-却一切,真正地与世情断绝了。”

  浣纱听了不噤又是一阵伤心道:“‮姐小‬,你已经好得多了,瞧你现在的精神多振作,快别说那种话。”

  霍小⽟轻叹一口气:“傻丫头,我真替你担心,你怎么始终长不大,始终这么懵懵懂懂的,我知道我已经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那时我并没有胡涂,听得见你们说话,你们在做什么,我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得到,我想跟你们打个招呼,想跟你们说句话,可就是用不出力气来,就这么挣扎着,⾜⾜挣扎了两天,忽然我觉得⾝一轻,那些痛苦的感觉都离我而去了,我感到好轻松,好自在。”

  浣纱充満了希望地道:“那不是病好了么?一定是我跟夫人在菩萨面前为你许的愿灵验了!”

  霍小⽟摇‮头摇‬,苦笑一声道:“浣纱!不要再哄自己了!我相信菩萨代表的就是天意,神明也不能逆天行事的,我的大数已到,应该是走的时候,这会儿我的精神特别好,神智特别清醒,那是回光返照。”

  浣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早已想到可能是这个现象,只是一直在哄自己不去相信它,那知居然从霍小⽟自己口中说了出来。

  霍小⽟抬起微弱无力的手,拍拍她的头:“浣纱!别哭,别闹,我要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走,你别扰得我心神不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代,很多话要说,你别耽误我的时间。”

  声音很平静,浣纱果然不敢哭了,霍小⽟抬起眼睛,望着郑净持道:“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天年,走在您的前面了,请您原谅!”

  郑净持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才強自平静地道:“孩子,你我的聚散,只是一场缘份,缘至而聚,缘尽而散,就好象⽔中的两片浮萍,偶而相聚碰在一起,并流了一程,又顺着⽔流而分开,各人有各人的流向,这是很自然的事,你虽欠我养育之恩,却也在我此生中,给了我许多的安慰与期望,给了我无限的快乐,那已经是报答了,所以你无须抱歉。”

  霍小⽟一直很平静地听着,这时候居然笑了:“娘!您修行时⽇虽短,却参悟得很快。”

  郑净持道:“我已经起步太迟,磋跎了很多岁月,故而一旦找到了我应走的路,只有兼⽇而修,把失去的时光追回来,好在还来得及补救。”

  霍小⽟道:“娘,您现在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了,佛家重因果,您能不能回我一句话,我这一生从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从没存过一点害人之心,为什么我会落到今天这种结果呢?”

  郑净持想了一下道:“今生之因,他生之果,前生已种,命运是早定的,所以你生下来不久,就有算命的算出你寿不永…”

  “那么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呢?”

  郑净持‮头摇‬道:“孩子!你想错了,你这一生所受并不是苦,而是福,你出生在王侯之家,受尽呵护,而后虽然因为⽗亲的死,你略受了一点委屈,但是不能说是吃苦,因为始终还有个我在照料着你,爱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当你我的缘份将尽的时候,换进了十郞来,他给了你人间的男女夫妇之爱,让你过一段神仙似的生活,当你们的缘份尽时,还有个浣纱忠心不二地跟着你,还有着这些朋友热心地对着你,你这一生中,受了⽗⺟亲情,男女的爱情,朋友的温情,甚至于上天特别垂佑,还给你机会,让你能受到手⾜之情的滋润,你的兄嫂姊姊们都对你化除了歧见,使你这一生完美无缺,这是前世修的福…”

  经郑净持这一解释,霍小⽟的眉头‮开解‬了,露出一片欣⾊道:“谢谢您,娘,我现在舒服多了,听您这一说,我才发觉自己很幸福,可是我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太少了,我那一种都没有够…”

  郑净持道:“孩子,不要太贪,你所得的都是人间至情,这其中除了⽗⺟之爱外,其余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能拥有其一,都是前世福慧修积的,你一下子兼具并有了,还不満⾜吗?”

  霍小⽟苦笑了笑:“娘!我是十分満⾜了,可是这一切都那么美好,我才握在手中。就要我放弃了!”

  “孩子,谁都无法把幸福永远握在手中的,你应该感到欣慰,因为你直到放手时,依然是双手満握,比许多人到临死一无所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呢…”

  她顿了一顿,才又轻叹道:“或许我不该说这些话,愿菩萨原谅我的口孽,拿你大⺟来说吧,以人间富贵,她这一生中得到的已经算是多的了,可是她是否活得幸福呢,想得到的从没有得到过,不想失去的却一件件地失去,一直到她临终的时候,连最后的一点骄傲都无能保有了,那样,不是更形痛苦吗?”

  说完后,又连连地念着阿弥陀佛。

  霍小⽟凄凉地一笑道:“娘,您不必再劝我了,我知道您是要我往尽开处想,往好处看,不要怀怨…”

  郑净持的声音哽咽了道:“孩子,你能明⽩我的心就够了,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她的声音中充満了一丝悔咎:“我知道我太自私,为了追求自己的心灵的宁静,那么早就-下了你,一个人到山上去了,你实在还太年轻,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我要是一直照顾着你,即使是天命难违,至少不会把你拖成这个样子,命是命,病是病,你的病虽是痼疾,但是不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发的…”

  这一说,第一个受不了的是浣纱,哇的一声哭起来,跪在前叩头道:“婢子该死,婢子没有能侍候好‮姐小‬!”

  郑净持叹了一口气,把她扶了起来道:“浣纱,说起来是该怪你,⽟儿的病是叫你跟十一娘两个人给耽误了的,病之初,怎么能加以大补之剂,你就是不懂,也该看看老王爷以前所服的药,可曾有过什么补药的,他贵为王侯,难道是吃不起吗?”

  浣纱不敢作声,郑净持再度轻叹道:“但是最可恨的是你们两个人喧宾夺主,唯恐十郞待了⽟儿似的,擅自作主,使得十郞跟⽟儿之间产生了隔阂,十郞是个自尊心极強的人,他那时正是不得意之际,心情已经够坏的,你们却以那种事情去刺他,他明知道你们不对,却苦于无法开口,因为钱是小⽟的,他不能阻止你们为了小⽟而花,一直等你们捣弄完了,他忍无可忍才开口,以后得他出去谋差,常离不归,又何尝不种因于此?”

  浣纱被斥责得満⾝大汗直流,郑净持道:“我若不说出来,你们一直还在怪十郞忍心,不来看小⽟,其实他能够不忘记你们,已经很难得,很有良心了。”

  词⾊一庄,郑净持以更为峻厉的声音道:“他若是在那时候拂袖而去也是应该的,谁也怪不了他的。”

  浣纱低下了头,像个待决的重囚,郑净持叹道:“我为什么在他们结好的第三天就毅然的上山去呢,主要就是为了不介⼊他们之间,由于亲疏远近的不同,在不知不觉间总会有所偏袒,这种情形最易造成隔阂,本来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好。结果反而害了他,所以一般流传说新妇难为,乍然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上有公婆,下有叔伯妯娌,甚至于还有个最难侍候,专爱挑眼的小姑,这些人未必真心要待新妇,也是为了亲疏远近不同,当小两口有所争执时,一定偏向他们的自己人,而新媳妇才会感到孤立无援,一肚子委屈。”

  贾仙儿在旁道:“伯⺟,你这时侯说这些⼲嘛呀…”

  霍小⽟却精神奕奕地道:“不,贾大姊,娘说的这些话太重要了,娘!请你说下去。”

  郑净持看了女儿一眼,脸上一片圣光。点点头,继续以庄严的声音道:“现在我把话说回来,当初十郞初来我就看出他是个绝对自尊的人,唯恐他在心里面搁着什么,曾经一再告诫大家要把他当作老王爷在世时一样的尊敬,而且在当天就指定了把浣纱给他们两个。原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因为这丫头心眼儿太死,反而使我的一片好心造成了误会,小⽟,你记不记得那天的情形…”

  小⽟点头道:“娘,我记得,我看他很不⾼兴,求他稍微顺着您一点,他就生气了,结果你也严厉地处分了我一顿,那时我感到委屈极了。我是怕他跟你相处不和,才在中间调停一下的,结果你们反而相互谅解,谈得很和气,反而变成我的不是了。”

  郑净持道:“究竟是谁的不是呢?”

  霍小⽟想想道:“是女儿的不是!”郑净持道:“这就是了,十郞虽是住在我们家,情形毕竟不同,他才是一家之主,可是你们都没有这个观念,仍然是以我为主,我看到这样下去,隔阂会越来越深,所以才离开了你们,満以为会使情形改变的,那知道又会揷进个十一娘,还加上浣纱这个丫头,居间推波助澜…”

  霍小⽟道:“娘!是女儿的不是,女儿未能体会到娘的苦心,没有把丫头‮教调‬好…”郑净持长叹一声道:“也不能全怪你们,因为你们太年轻,而十郞又是那样的一个情,他在这个家里。如果始终不能有个一家之主的感觉,这个家对他就没有意思了。”

  霍小⽟道:“娘!女儿后来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改过了,只有我在病中,一时没注意…”

  郑净持点点头:“孩子,你明⽩因果就好,凡事俱有因,知所其因,安所其果…”

  霍小⽟道:“娘!您放心,女儿现在很平静了,心中已没有怨忿,是我们对不起十郞的地方多,他没有骤然相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实在不该多求什么,可是,娘,我实在想见他一面,那怕让我看他一眼都好,娘,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她的声音中充満了哀凄,又充満了恳挚,简直使人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但是,谁能答复她呢?

  贾仙儿満鼻酸楚地道:“我去,我找他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来一次!”

  郑净持忙道:“大姑,算了吧,既是人家堂上有了慈谕,你又何必去陷人于不孝呢?”

  贾仙儿道:“我会先去见他的⺟亲,说明后再去找十郞的,我不相信他们会不通人情至此!”

  话才说到这儿,忽然外间传来了⻩衫客的声音道:“仙儿!你别不相信,世上就真有这种负情的人。”

  贾仙儿不噤一怔,⻩衫客已经怒冲冲地走了进来,叹息着道:“我真难以相信,一个人会变得这样无情无义,我在外面听见了小⽟的情形,忙赶着到他的新居去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望着他,要听他说下去。

  “他们家逍遥得很,一家人团聚围坐家宴,四口人边笑边谈,十⾜一幅行乐图。”

  贾仙儿道:“怎么会有四口人呢?他们新婚夫妇,加上老夫人也不过才三个人呀?”

  ⻩衫客道:“还有一个是他⽗亲的灵位虚设一席。”

  贾仙儿神⾊一庄道:“大哥!人家把已故的亲长供在席上,这正是乐而不忘本的意思,是很可敬很庄严的事,你怎么可以用那种玩笑的口吻来说!”

  说得⻩衫客有点不好意思,贾仙儿又问道:“你见到十郞了没有?”

  ⻩衫客道:“自然是见到了,他的听觉还真灵敏,我只发出一点声响,他就听见了,离席跑到外面来跟我见了面。问我有什么事。”

  “你告诉他了?”

  “自然告诉了,而且催着他快走,他说要去跟他⺟亲说一声,立刻就跟我走。”

  “这也是对的,要不然他突然跑了,家里找不到他,岂不是害他的⺟亲悬念。”

  ⻩衫客忍不住道:“仙儿,你怎么处处都护着他,处处都为他辩护?”

  贾仙儿朗然道:“我没有护着谁,我只是讲理,难道他那种做法不对,不应该?”

  贾衫客道:“但要看时候情况,不能拘泥不变,他要是去见了他⺟亲,还会放他来吗?

  我看他是故意推托,一气之下,也没理他就回来了。”

  贾仙儿道:“大哥!你这就错怪他了,他去禀告了⺟亲之后,或许不能赶来,但是总不是故意推托,因为他本不知道他⺟亲不让他在这段⽇子跟小⽟见面。”

  ⻩衫客冷笑道:“鬼才相信这个话。”

  郑净持忙道:“⻩侠士千万不可如此说,我听说那位老夫人是极为明理的人,持家严谨,做人也很仁慈忠厚…”

  “那她为什么不让她的儿子来看小⽟?”

  贾仙儿道:“理由她老人家自己也说过了,我若是十郞的⺟亲,我也会这样的。”

  ⻩衫客很不⾼兴地道:“仙儿,你是怎么了,居然帮着外人来派我的不是了。”

  贾仙儿脸⾊一沉道:“十郞不是外人,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也不是帮他,而是讲的道理。”

  ⻩衫客道:“他有什么道理?他听了我的话,应该不顾一切,把别的事都丢开,赶了来才对,这才是道理。”

  贾仙儿也大声道:“什么都可以放下是不错,但⾼堂老⺟不能放下,否则他就是禽兽,忤逆!”

  话说得很重,⻩衫客有点受不了,但是又自知理屈词拙,无以为答,只有瞪大了眼睛道:“仙儿你…”贾仙儿也勇敢地道:“我怎么样,⻩大哥,以前我以为你是个大义无私的侠客。倾心相慕,甚至于不在乎名份,甘心退居侧室,以期能得侍君子,可是这两年来,我跟你在一起,才发现到你的行侠只是凭着一己的好恶,你的是非,也只是据你自定的标准,离一个真正的侠客还差很远呢!”

  ⻩衫客道:“我本来就没有以侠客自居。”

  贾仙儿道:“那就把你那替天行道的招牌摘下来,不要一天到晚挂在嘴上,因为你行的道不是天道。”

  ⻩衫客没想到贾仙儿会对他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前说的,一时呆住了。

  屋中的人也呆住了,没想到竟会引起他们夫妇的口角,霍小⽟很不安地道:“贾大姊,⻩大哥,你们…”

  贾仙儿朝她摆摆手道:“小⽟,别把我们吵架放在心上,这种不和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很早我就发现了彼此的歧见,这一吵在所难免,迟早都会来的,早点揭开了也好,从此以后大家可也互相不⼲涉,各做各的事。”

  ⻩衫客一怔道:“仙儿!你要离开我?”

  贾仙儿坚毅道:“是的,既然彼此的情意见都不合;勉強在一起也痛苦,不如分手的好,而且在我说过你那些话之后,你也不会再想跟我在一起了。”

  ⻩衫客道:“我倒没有这个想法,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本就没在一起,你把大部份的时间都给了十郞了。”

  贾仙儿道:“⻩大哥,说话要凭良心,自从两年前分手后,我本就没见过他的面…”

  “可是你们经常通信。”

  “那是有的,而且每一封信你都看过,上面没一句见不得人的话…”

  “但是你却为他东奔西走,废寝忘餐,⾐不解带,置我这个丈夫于何地?你几时替我管过一天家务,几时把你的时间给我过,为我做过一点事?”

  贾仙儿很平静,但是语气很冷淡:“⻩衫客,你很早就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如果你要一个亲井臼的家庭主妇,就不该答应要我,因为你明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的,何况你家里已经有一个做那些事的人了…”

  ⻩衫客刚要开口,贾仙儿道:“你不必再提什么理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本是不満意我对十郞的事太热衷,对十郞太关心!”

  ⻩衫客面⾊微动,终于点头道:“好!你自己说了出来,我也想问问你,这是不是事实!”

  贾仙儿道:“是事实,不过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卑劣,我们的书信来往中,都是谈论的天下利弊兴⾰,以及那些惩奷除宄的经过,我对他的事比较关心,因为他没有一件是私事,他求我做的那些事都是有关千百人幸福的大事,像你,空负了一⾝武功,却只会除掉了一两个恶魅強徒,就沾沾自喜,自以为做了好事…”

  ⻩衫客急了道:“你做的事是官方的事?”

  贾仙儿尖利地道:“拿贼捕盗也是官兵的事,你为什么又要揽过来做呢?说穿了也不过无非是为名而已,⻩衫客,你口中说淡泊名利,不求富贵,可是你的所行所为,那一桩不是在征逐虚名,十郞请托的那些事你不屑为,为的是你无法从中间取得名声,那是你功成不居,悄悄地做的…”

  “明人不做暗事,我为什么要悄悄地做?”

  “那你就该去求取功名,轰轰烈烈地放手来做,你又要假清⾼,说什么不为名利所羁…”

  “本来就是,一⼊官场,束手搏脚,就没有那些自由可以放手行事。”

  “也不见得,事在人为,十郞也⾝在官场,他何尝受谁的牵掣,那件事不能放手做…”

  “你好象对他很钦佩…”

  贾仙儿道:“不错!他值得钦佩,以他在河西那些事功,不是任何人能做得到的。”

  ⻩衫客道:“你那么祟拜他,为什么不⼲脆跟了他去!”

  贾仙儿看了他一眼道:“⻩衫客,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跟他了,你自己不感到惭愧,堂堂一个大男子汉,而且还是名闻天下的大侠客,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衫客的话出口后,也感到很不得体,可是话已经冒了出来,而且他看到郑净持与霍小⽟的眼光都看着他,充満了托异,也充満了不齿,就感到更为不安,本来想改口向贾仙儿道歉的,可是他再看看贾仙儿,发现贾仙儿竟是一脸的鄙⾊,似乎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谈了,一时羞恶之心发作,沉下脸来道:“你!你认为我没出息,你就去帮那个有出息的人好了。”

  匆匆转⾝待出,恰好李益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差一点就要碰上了,还是他缩步得快,挪了一步才没有碰上,因为李益站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使他无法出去。所以他正在等李益进来后,以便出去。

  可是李益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道:“⻩兄,在这儿碰到了你正好,兄弟有两句话要说,不管我过去受过你多少好处,我都可以用别的方法报还给你,只是你这种朋友,我可不下去了。”

  ⻩衫客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是贵人,我不敢⾼攀。”

  李益神⾊一庄道:“⻩兄!以前我非常尊敬你。才不惜口⾆,说得贾大姊归你,这是我一生所做的最大错事,你实在不配。”

  ⻩衫客呛然拔剑道:“李益,你也配来教训我?”

  李益冷冷地道:“我当然要教训你,因为你的行为耝暴蛮横,就是欠教训的缘故,你到我那儿去通知小⽟的病危,这件事我应该感你,可是你做法不太象话了,我们是朋友,我随侍家⺟在堂,你怎么说都是个晚辈,直⼊堂中,未经通报,见了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拖了我就走,即此两端,⻩兄就该知道自己该是不该!”

  ⻩衫客被问得低下了头,贾仙儿道:“十郞!他不是在你离席的时候,才去找你的吗?”

  李益怔了一怔,看着⻩衫客道:“⻩兄,你若不于自知理亏,又为什么要变更事实呢?”

  ⻩衫客在几个人的视下,更为不安,虽然他手中执着剑,却又不敢拿起来。

  李益轻叹了一声才道:“⻩兄,我知道你是为了贾大姊的关系才如此地对我,你以为把我诋毁得不像个人,就会使贾大姊对你重新恢复好感,那可是大错特错了,我跟贾大姊是纯道义的朋友,而你跟贾大姊却是夫妇。”

  ⻩衫客冷笑道:“夫妇?她整天都在为你这个朋友忙,早就把我这做丈夫的给忘了。”

  李益道:“⻩兄,我们都见过你在家中的那位⻩大嫂,我还问她,说⻩兄经年在外行侠不回家,她心中是不是有怨恨之意,⻩大嫂说你在外面做的济危助困的义举,她只感到光荣,看来⻩兄的心远不如⻩大嫂豁达,贾大姊不是为了我忙,而是为着天下众生在忙…”

  ⻩衫客刷一声,举剑削断了一边的窗棂,像逃避一样的由窗子里飞⾝而出;然后叫着道:“你们都去为众生忙吧,我是个大俗人,不敢⾼攀你们这些人,贾仙儿,你忙你的济世大业去吧。我立刻通知所有的江湖朋友,解除你我的婚约…”

  声除人杳,夜空中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李益倒是一阵发怔道:“对不起贾大姊,我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仙儿却很平淡地道:“没什么,这跟你无关,是我们早就貌合神离了。”

  李益道:“可是他居然会误解到大姊…”

  贾仙儿笑笑道:“这只是他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与理由,实际上他是不満意我在江湖上的名声超过了他,剑技武功也凌驾过他…”

  李益道:“他跟你还分彼此吗?”

  贾仙儿轻叹道:“你以为结成夫妇就结成一体了,有些人反而会分得更清些,尤其是像他这种心⾼气傲的人,处处都叫一个女子比了下去,心中早就不是滋味了,再加上最近我做的事,经常出⼊噤宮,虽然⾝无官职,却能令长安的所有的达官显宦哈低头,他更加不舒服了。”

  李益道:“他不是薄富贫如浮云吗?”

  贾仙儿长叹一声道:“那只是口中说说而已,实际上有几个人能真正摆脫名缰利锁的羁绊,他是心⾼于天,命薄如纸,一腔狂傲,自以为了不起,但是他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谁能看得起他,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谁能够重用他!本上他是与富贵无缘了,才自标清⾼…”

  李益也忍不住一叹道:“斯人也,乃有斯疾也…”

  贾仙儿道:“不去谈他了,两年下来,我才真正看透了他,早就想离开他了!这个家伙不过是虚有侠名,其实器量狭窄,本不像个男子汉,…他一向自尊自大,眼睛本就容不下别人比他強,这一年来,我们就各行其是,仅维持个貌合神离而已,所以散了也好…”李益仍是充満歉意地道:“真想不到你们会闹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小弟当年的撮合错了。”

  贾仙儿有点伤感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当年是我自己认人不清,一直把他当成个大英雄,大豪杰,一直到结婚后,才发现不是那回事,所以看一个人,从表面上去了解是不够的。”

  李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眼瞥见了郑净持,连忙上前见礼道:“娘!您下山来了!”

  郑-持很平静地点点头,然后道:“我是下山来,了此一劫的,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李益有点讪然地道:“娘!我很抱歉,没尽到责任。好好地照顾小⽟,而且我也本不知道她的病会转得如此厉害,最近我实在是太忙…”

  郑净持道:“我们都知道,可没有人怪你,你昨天才大婚,今天就把你找出来,的确是不太应该的…”

  李益苦笑道:“娘!别这么说,我这次娶半出于上谕,半出于堂上慈命,本不由我自己作主的,我回到了长安不过才三四天,本就没有一刻空闲过…”

  郑净持道:“我们都很谅解,所以⻩大侠去找你,我们并不知道,否则我不会让他去的。”

  李益在郑净持平静的语调下感到很不自在,低下头道:“不!鹰该去通知我的,如果我知道,早就赶来了。”

  郑净持道:“你还在新婚中,理应忌讳一点…”

  李益又是一叹道:“娘!您这么一说就叫我无地自容了,我是个⾝不由己的人,而且也无所谓什么新婚不新婚,昨夜闹了一宵,我还没闭过眼,今天又被宮里召进去,不久之前刚出宮回家…”

  贾仙儿道:“皇帝老儿也太不体谅人了,这是什么时候,连各处的衙门都封印不理事了,居然连个婚假都不给,还巴巴的召你进官去。”

  李益苦笑道:“大姊!你是知道我管的那份差事那有什么假不假,虽然大家都忙着过年,但也尽有些人不过年的人。只要他们不过年,我也安闲不了。”

  “怎么?难道又有谁不安份了?”贾仙儿显得很紧张。

  李益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做皇帝的人总得小心一点,不能等人家把不安份表明了再去处理的,一点蛛丝马迹都得注意留神,这些不去谈它了,好在目前没有什么大事,等开了年,恐怕还要⿇烦大姊的,小⽟怎么样了?听⻩大哥说她很严重?”

  说着要移步向內间行走。

  郑净持道:“十郞,等一下,我必须先问你一句话,你来此之前,有没有跟你家的老夫人禀告过一声?”

  李益不噤一怔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郑净持道:“有,关系很大,所以我一定要问问清楚,究竟是你自己来的,还是你家老夫人要你来的?”

  李益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家老夫人并没有同意你来?”

  “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我们正在吃饭,⻩大哥闯了进来,把我抓了出来,来到一边,匆匆地说了一番话,要我立刻跟他走,连怎么回事都没说明…”

  郑净持道:“你不是说要禀明令堂一声吗?”

  李益点头道:“是的,我说不管上那儿去,我总得跟家⺟说一声,他立刻摆下脸,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就走了,我也没有再进屋子,着人去禀告了家⺟一声…”

  郑净持很仔细地道:“这么说来,你本不知道小⽟已经病得很重了?”

  李益道:“我本来是不知道,可是⻩大哥骂我薄幸负情,喜新而弃旧,我也想得到,所以立刻就赶来了。”

  郑净持叹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侠士只是急子一点,没有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你不能太怪他。”

  李益庄容道:“不然!⻩大哥到我那儿去的时候,并不是一到就现⾝,他先在屋上听了一听,那时家⺟正在告诉闰英立⾝处世之道,而那些道理并不是空谈,而是她自⾝的经历体会,都是在生活中经常要注意的小事,仁厚宽大,任何人都该肃然起敬才是。⻩大哥明明听视了,却以那种不礼貌的方式闯进来不说,而且还语侵家⺟,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他,如果他不知道家⺟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还可以不去怪他,他在屋顶上听了那么久,对家⺟的为人,多少该有个了解,纵然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也不该对家⺟作那种批评,因此我认定他是非观念都不清楚,这种人我就不必对他太客气了。”

  贾仙儿不噤黯然,片刻才道:“十郞,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他那个人心狭窄,以后可能会报复你的。”

  李益‮头摇‬道:“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如此。只要他平心静气一想,就会自知理屈,而到我⺟亲那儿去道歉…”

  贾仙儿叹道:“他肯这样做就好了,他就是个自以为是,死不认错的人,算了,不去谈他了,你快去看看小⽟吧。”

  郑净持忙道:“不可能,有一件事我想说清楚,令堂大人是不希望你去看小⽟。”

  李益道:“不可能,他老人家自己都来过了,而且今天我们还谈到小⽟,她对小⽟极力夸奖,说是过了年,要把小⽟接到⾝边去,好好照顾调养…”

  郑净持轻叹道:“令堂是位很慈和可敬的人,她对小⽟很疼爱,不过不让你们见面也确是她的意思,但她的意思并不坏…”

  李益道:“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地方,因为家⺟没有对我说这种话,而且她老人家行事一向极有分寸,假如把小⽟接回家去了,她是个长辈,自然可以命令她做什么,在目前的情况下,家⺟绝不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的。”

  不过这时候,郑净持已经不必说什么了,她只是对李益道:“令堂老夫人对⽟儿也的确是很关爱的,她不希望你们在目前见面,自然是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而且她也没有命令,只是请求而已,但这请求出之于上人…”

  李益道:“娘!小⽟的情形是不是很不好了?”

  郑净持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什么都不能怪,只怪这孩子命苦,福薄,好容易熬得你出了头,盼得你来到,她恐怕已无福消受了。”

  李益道:“那我就该快点去看看她。”

  郑净持还是站在门口道:“十郞,我再声明一句,我不想陷你于不孝之名,令堂…”

  李益道:“娘!不管家⺟对小⽟说了什么,但是没对我说,那就不算违命,而且家⺟纵然对小⽟有所请求,也是前一阵子的事,她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假如小⽟的病重到这个样子,她不但不会噤止我来,恐怕她自己也会赶来的…”

  浣纱从屋內探头道:“夫人,您请让爷进来吧。‮姐小‬就等着见此一面了。”

  郑净持叹了口气道:“十郞,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不知道,约模是戌末亥初吧!”

  郑净持恻然道:“在数难逃,在数难逃,十郞,你不能晚两个时辰来吗?”

  李益没听懂她的话,因为她说得很模糊,见她侧开⾝子,就从旁边挤进屋子里去了。

  贾仙儿忍不住问郑净持道:“伯⺟,刚才您的意思,似乎也不愿意十郞进去似的。”

  郑净持念了两句佛号才叹道:“现在他已经进去了,还说什么呢,天心如此…”

  “哦!伯⺟,您真的不希望十郞跟⽟妹见上最后一面?那是为什么呢?”

  郑净持顿了一顿道:“一饮一啄,聚散离合,俱是前生注定,不见这最后一面,还能留此最后一面,见了这最后一面,就不再有最后一面了!”

  “伯⺟,我实在不明⽩您的意思。”

  “譬如盘中食枣,当枣満之际,尽兴而啖,不知节以为长,及至枣⽇减,虽知应所节制。然犹对余枣时兴啖,终至忍无可忍,取而啖之,终至最后一枚时,始再三犹豫,尽此一枚,则盘空矣,留此一枚,则尚可观其形而知其⾊,觉其臭而忆其味,虽无而有,虽有而无…”

  郑净持这份神态,使得贾仙儿感到更为惑了,但是又不便动问,还是郑净持自己笑着道:“大姑,你恐怕不懂我疯婆子的疯言疯语吧?”

  贾仙儿道:“伯⺟,您说的好象是禅机,我太愚昧了,一时难解其秘。”

  郑净持苦笑道:“我那里懂什么禅机,这也不是禅机,而是静心师太向我透露的天机,她说人的生命中七情六,就像是盘中的⼲枣,一盘中虽然装得多寡不匀,视各人的福泽而定,可是盘子毕竟是有限的,多也有个限度,少也有个限度,至少不会少过一枚,否则就不成为一盘枣了。”

  贾仙儿只能半知半解地听着,郑净持继续道:“有人⽇食数枚,有人⽇食一枚,所以多的人未必就完得慢,少的人未必会吃得快,这是一个用度上的差别。”

  郑净持继续道:“但是到了最后一枚时,大家都是一样了,吃掉了这一枚就没有了,不吃掉这一枚,盘中还始终能有枣子,手扪而知枣之形,鼻触而知其臭,虽不能口尝,但是靠着回忆,毕竟还可以知道它的味道,有枣而不吃,是有而无,不啖而得其趣,是无而有。”

  “这…我懂了,可是这番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

  “这是一则寓言,枣子代表一个人在世上的乐思海无浪,而实有定数,有生之年,能享受到的快乐也是有限的,⽟儿虽是我生的,但是真正给她生命与乐趣的,还是十郞…”

  贾仙儿忽然道:“伯⺟,您是说十郞假如今天不来,那他们缘份未尽,⽟妹还可以不死…”

  郑净持苦笑道:“静心师太在静中参悟,已有小成,虽不能知道众生大千的休咎,但是⾝边几个有关系的人,也是所谓有缘的人,她在冥冥中,多少能有点先知。她曾经透露过,⽟儿的命中劫数太多,如果能逃过这一劫,至少还有一纪的寿延,但是这一关似乎难逃…”

  “您说的这一关是…”

  “今天子夜。”

  “那不是只差一个时辰吗?”

  郑净持叹道:“天命之所定,一点也不会差,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是強不过天旨。”

  “这…似乎太玄了。”

  “不算玄,静心师太所参的是一乘道,没有⾼深的佛理,完全是个人的修持境界,到什么程度,有多少智能,而且都有据的,人活着有生机所养,而生机之养,就是希望,只有一个热烈而急切的希望,才能使人的生意盎然,阻止百魔之侵。小⽟的病体⽇深,也是有一个希望在撑着,不见十郞一面她的心不会死,心不死则…”

  “伯⺟,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天机不可怈漏,人不可违抗天意,我已经尝试努力,但就是勉強不过天,⻩大侠愤然而回时,我还在庆幸。可是十郞毕竟是来了…”

  贾仙儿从来也不信这一套,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不信了。

  外面传来击柝之声,抬头一看⽔漏,积⽔的刻度已经満到午字上了,郑净持神⾊紧张地喃喃直念佛号,然后才道:“贾大姑,请你进去看一看⽟儿。要是她还有气,就渡过这一劫了。”

  贾仙儿有点怀疑地道:“伯⺟,您真相信这个?”

  郑净持道:“静心师大于静中参悟的禅理不是一般的信,那是有道理的,她轻易不言休咎,言则必中,这次她不怕怈天机告诉我这件事,目的在坚我向道之心。”

  “伯⺟的道心还不够坚定吗?”

  郑净持道:“是的,我琐务太多,尘心未净,还有很多放不下的,经过两年的修持,总算还有点进境,只要了却这一次俗虑,我就可以全心向道了。”

  “那伯⺟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下呢?”

  郑净持轻叹一声道:“大姑,我等一下再向你解释,现在请你进去看一下…”

  贾仙儿掀开门帘,进⼊到里间,但见李益平跪在前,握着小⽟的一只手,木然如痴,浣纱直地跪在一边,而霍小⽟却含着笑容,与李益默默相视。

  贾仙儿一阵⾼兴,忍不住道:“妹子,你还好好的,这一下子可以放心了…”

  这一叫才惊动了李益,他看了一下霍小⽟,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到前跟另一只手叉相叠,又轻轻地为霍小⽟抹上了眼⽪,柔声道:“小⽟,你放心的去吧,你代的一切我都会记住的。”

  贾仙儿这才发现情况有异,连忙扑上去道:“小⽟她…”

  李益点点头道:“她去了!”

  不过才三个字,使得贾仙儿如同一枝利箭进了心房,扑到上,痛哭失声。

  李益轻轻一叹道:“贾大姊,她带着笑和爱来到人间,又带着爱离去,这是最幸福的归宿,你也不必为她伤心了!”

  贾仙儿道:“十郞,你…一点都不难过?”

  李益苦笑道:“为她,我不难过,她比我们都幸福,因为她离去的时候,她所爱的和爱她的人,都在她的⾝边。倒是想想我们的将来才难过呢!她走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一个她恨的人,也没有一个恨她的人,你我能有她这么轻松,有她这么洒脫吗?”

  贾仙儿瞧着、听着、不噤呆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又冲到外面喊道:“伯⺟,小⽟她…”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外屋里已经不见了郑净持,遥远传来幽邈的声音:“她走了,我也该走了,她由我来到尘世,我也因她下山再度返世,她去向她要去的地方,我也该去我的地方。阿弥陀佛…”

  那声音听来竟是十分的平静,到这时浣纱才哭喊出声叫道:“夫人!你怎么这样忍心,连最后一面也不来一见,夫人,‮姐小‬走了,您可不能走,您把我带了去吧!”

  她冲出门口要追上郑净持,贾仙儿把她拉住道:“傻丫头,夫人回山是修道去,你去⼲什么?”-

  沙道:“我…我也跟着修行去。”

  贾仙儿轻轻一叹道:“你以为修行是很容易的事,人人都可以去得的?”-

  沙道:“这还要什么大学问不成,我听人家说过,连不识字的老婆婆都可以到庙里修行去。”

  贾仙儿苦笑道:“那不是修行,是孤苦无依,到庙里去接受救济收容,真正修行是要悟澈一切,-开世俗,斩断尘缘,像你家夫人一样…”

  “我…我也差不多了,‮姐小‬一去,我已经一无所有,再也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

  贾仙儿道:“-沙,不能胡说,像这话让十郞听见了,心中作何感想?”

  李益接口叹道:“我已经听见了,-沙,我知道你跟小⽟感情之深,你活到这世界上来,就像是专为她活着的,她这一死,你的确会感到傍徨无依,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始终隔着些什么…”-

  沙嗫嚅地道:“爷,您言重了,婢子一直知道自己是下人,不敢要求什么。”

  李益道:“我没有把你当成下人呢?”-

  沙道:“那是承蒙爷的提拔,但是婢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本份,连‮姐小‬在爷那儿都不能算是个主人,婢子自然更要低一层了。”

  李益叹了口气:“-沙,老实说,我觉得由你自己去过⽇子,或许你还会自在一点。可是不行,你也听见了,小⽟临去时,再三地要我照顾你,而且一定要我亲口答应,她还怕你会受委屈,无论如何要我答应好好地安顿你。”

  “这个爷倒可放心,婢子年纪还轻,吃得苦,耐得劳,怎么样都可以活下去的。”

  李益道:“你也别忘了,小⽟要你好好地侍候我的,你自己也答应了。”-

  沙道:“我…是想到了爷府中有的是侍候的人,婢子笨手笨脚的,未必能如爷的意。”

  李益道:“你的确常常惹我生气,可是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倒还很想念你的。”-

  沙很少听过这种话,一时显得很惊诧,李益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说来讨你喜的,我在外面一呼百诺,每个人都不敢违抗我,似乎很如意,但是⽇子一久,反而觉得很平淡,那时我就想到你,认为有人顶撞我两句,未尝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贾仙儿笑道:“你听见没有,你们爷对你还很有情意呢,你丢得下吗?”-

  沙低头不语,贾仙儿又长叹一声道:“十郞,你来过这一趟,赶上送小⽟的终,也算是尽到了心了,你回去吧,这儿的事给我跟-沙来办好了。”

  李益摇‮头摇‬:“不!我要陪着小⽟。”

  “十郞,一个男人,对生死的事别这么看不开,人都已经去了,你陪着她也不能把她再叫回来,而你自己还在新婚期中,彻夜不归…”

  李益道:“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今天我不回去了,守着小⽟到天亮,尽我一点心,到了天亮我就回去,恐得等开了年才能来了,关于含殓的善后…”

  贾仙儿道:“给我好了,好在我的人手⾜。办事也容易,一切都由我来。”

  “大姊!你不回去了?”

  “回去?回到那儿去?我对⻩衫客说的话你不是没听见,我们就这么散定了。”

  李益一怔道:“大姊!我以为你们只是口头上吵吵。”

  贾仙儿冷笑一声道:“十郞!你不是江湖人,无法了解到我们这些人的,江湖夫,不像你们,下吵架,头和好,我们是平时客气得很。不说一句重话,但一句话说出了口,就如同铜浇铁铸,再也无法挽回了。”

  “那大姊以后…”

  “以后怎么样?你还怕我活不下去?江湖女子很难作个贤良⺟,就是因为我们能够自立,不必靠男人过⽇子,所以受不得一点委屈…”

  “但大姊不是一般的江湖女子。”

  贾仙儿苦笑一声道:“没什么两样,最多我比别人能忍受一点,更要面子一点,也就因为如此,我才多受了一年的罪;早在一年前,我就发现跟他难以久处了,只是怕惹笑话,所以才忍着没发作,因为我跟他在江湖上都是知名的人物,而这个丈夫又是我倾心已久,自甘为妾下嫁的,闹开了怕人笑我反复无常。”

  李益充満了歉意地道:“大姊!你这么一说,叫小弟实在衷心难安了。”

  贾仙儿一笑道:“与你没关系,你别听了他那些话认为怎么样了…”

  李益听了不再说话,贾仙儿道:“你可以回去了,不声不响地出来,伯⺟大人一定会悬心的。”

  李益道:“好的,大姊,小⽟的事一切都仰仗你了,我想出殡总要等开年了…”

  “知道,我会隆重地办,至于这名位…”

  李益道:“当然是我出面,以侧室的各份为她安葬。”

  贾仙儿道:“合适吗?你要不要回去问问?”

  李益道:“不必!没有人会反对这件事,论先后,小⽟该是正室才是,届居侧室,我已经很抱歉了,小⽟跟我在一起,长安市上的人都知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也是赖都赖不掉的。”

  李益走了,贾仙儿回到里间,看见浣纱还是跪在小⽟的遗体前呆呆地发怔。

  贾仙儿道:“浣纱,天都亮了,你也别再怔着,该打点一下,把小⽟的⾐服整理一下…”

  浣纱垂泪道:“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姐小‬的年纪这么轻就走了,也不必做什么寿⾐了,把她自己喜的⾐服给她穿了去也就行了。”

  “那也得整理出来呀。”

  浣纱黯然道:“还有什么好整的,总共就剩那么一箱子,前两天她好象就有预感,巴巴的叫我把⾐物清了一下,拣出些新做没穿的,送到了咱们从前住的地方去给她的嫂子跟大姐,让她们好过年,自己只留了一套象样儿的,就是那一套了!”

  贾仙儿鼻子一酸道:“小⽟真是个好心肠的女孩,自己病成这个样子,还去心心念念地为人家想着。”

  “谁说不是,更前一些⽇子,她二姐来,把家里的钱跟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弄得我们帐都没钱付,把她的那对⽟钗拿去卖了…”

  贾仙儿又是一震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不知道你们会窘困到这个地步,幸好十郞还不知道,否则真要怪死我了,他还一再托我照顾你们的,卖典⽟钗在那一家?我得赶紧去赎了回来,给她带了去,那是她最心爱的东西…”

  浣纱道:“那倒不必了,‮姐小‬在临终时,对爷付了两件事,一件就是关于这对⽟钗的,她要爷去取回来给我带到爷那儿去,送给他的新夫人。”

  “哦!这是为了什么呢?”

  “‮姐小‬说这是她所有唯一珍贵的东西,而且举世间就是这一对了,给我作为贽礼,献给新夫人,无非是想借此讨好一番,以后对我好一点。”

  贾仙儿道:“小⽟倒真是用心良苦,其实卢家‮姐小‬我见过一两次,倒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心也很开阔,不是那种蹩蹩扭扭的人。”

  “当然了!人家是丞相千金,怎么错得了?”

  贾仙儿听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乃庄容道:“浣纱,你不可以这么说,她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浣纱也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对,低声道:“贾大姊,我也不是对她怎么样,只是我一直侍候‮姐小‬着的,现在要我去侍候另外一个人,我实在不习惯。”

  “傻丫头,你这次到李家去,可不是再去做下人了,那里还要你侍候人,侍候你的人还有一大堆呢。”

  “那我更不习惯了,我是天生做下人的命。”

  “没有人是天生做下人的,你再不习惯也得学学,十郞是个很念旧的人,这次接你回府,一定会把当初对小⽟的感情,移到你⾝上来。”

  “那是不可能的,‮姐小‬是‮姐小‬,我是我,我不可能代替‮姐小‬,也不敢存这个心,我只求一件事就是让我把‮姐小‬的灵位带过去给我一个地方供起来,就像是‮姐小‬在世一样,我也就在那间屋子里…”

  贾仙儿听了只有‮头摇‬叹道:“浣纱,你要弄清楚你自己的⾝份,不要作些份外的要求。”

  “我…的要求并不过份,这本是‮姐小‬该得到的,老夫人来的时候答应过‮姐小‬,给她一个二房的名份…”

  “这一点并没有食言,十郞也说过,要以侧室的名份为小⽟落葬,但是要把小⽟的牌位整天供在新居中,恐怕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一个灵位不占多大的地方。”

  “浣纱,这不是占多大地方的问题,而是忌讳,人家是新居新宅。”

  “他们既然承认了‮姐小‬的名份,就该把‮姐小‬接过去,这有什么忌讳呢?‮姐小‬在世的时候,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贾仙儿轻叹一声道:“浣纱,你这是世俗的想法,小⽟的心中并没有那个愿望,她只想跟十郞长相厮守,并不计较什么名份,只要十郞的心里没忘记她,她已经死得瞑目了。最后她临去的时候,我不在旁边,但是我从她的神态上看,知道她去得很平静,很安详,她已经得到她所要的了,你要是真的想念她,就不要兴这些怪念头…”

  浣纱没有开口,贾仙儿又道:“小⽟曾经跟我谈过,她在这个世上有三个放不下的人,第一个自然是她的⺟亲,可是伯⺟已经找到了她的归宿,用不着我们去心了。第二个是十郞;第三个就是你了,她要我好好地照料你们,我也答应了。所以你到李家去,如果受了什么待或委屈,我会为你出头的。但如果是你不守本份,无理取闹,我也要代小⽟来管你了,小⽟叫我大姊,我也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子一样地看待,所以她的人虽然去了,她的事却还有人管的,你明⽩我的意思吗?”

  浣纱点点头,没有答话,贾仙儿肃然道:“我这个人很公平,谁都不偏袒,完全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来处事,谁的道理⾜,我就支持谁,所以你不必怕吃亏,但是,也不能过份地节外生枝,无理取闹的!”

  浣纱的眼睛红了道:“大姊!我只是对‮姐小‬的一片心意,这不算是无理取闹呀!”

  贾仙儿道:“家中设神主供祭本来没什么,但是这件事牵涉到礼数的问题,谁也没法子作主,他们家还有老夫人在,你得先向老夫人请示准了才可以那样做…”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请求大姊代我去向老夫人求一求,准我那样做。”

  贾仙儿沉昑良久才道:“不!还是你自己去求的好,这种事我不便启齿!因为我的立场不同…我一开口,对方如果准了,固然没什么,如果人家心里不愿意,要拒绝我就会很为难,所以你还是自己求的好。”

  浣纱想了一下才道:“好吧,我自己去求,大姊,有件事我求你支持,那就是我的⾝份…”

  “你的⾝份不用我支持,我相信十郞不会亏待你,小⽟是什么⾝份,你也会是什么⾝份。”

  浣纱却摇‮头摇‬道:“不!我求的不是这些,我也不敢奢望能代替‮姐小‬的地位。”

  “那是你该得的,你侍候了小⽟一场,忠心耿耿,情同姊妹。那你是要什么⾝份?”

  “我现在的⾝份。”

  “你现在的⾝份?这我听不懂。”

  浣纱道:“我虽然自幼卖给了王府为婢,但是已经蒙夫人的恩典,焚了⾝券,脫了奴籍…”

  贾仙儿道:“你原来是争的是这个,那放心好了,纵然⾝券未焚,也没人会把你视为奴婢的。”

  浣纱道:“话不是这么说,⽩纸黑字,上面捺了手印,写得清清楚楚,该如何便如何,只是我已经脫籍,就不是奴,既不是奴,就有自主的权利是不是?”

  贾仙儿诧然地道:“浣纱,你究竟要争些什么?”

  浣纱道:“没什么,‮姐小‬要我跟着爷到李家去,要爷好好地照顾我,我心中固然感,但我也是个人,对‮姐小‬,我没话说,我心中认定她是主子,她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对别人,我却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你说你究竟要怎么样吧?”

  “还是那句话,要我到李家去,我有条件,就是带着‮姐小‬的牌位去,否则我就拒绝不去。”

  “不去?浣纱,你一个人上那儿去?”

  “我有着一双手,那儿都饿不死。实在混不下去,要饭乞讨也能活下去吧。”

  她第一次表现了她的倔強,弄得贾仙儿也没办法了,但是对她的忠义,却又深为感佩,想了一下才道:“浣纱,我没办法一定要人家答应你的条件。”

  浣纱道:“这个我知道,我只求大姊支持我一件事,就是别让人強迫我。”

  “谁会強迫你,十郞?他不会的。”

  浣纱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也不怕谁強迫,人大不了一死而已,不过真要闹到那个地步,就不是‮姐小‬所希望的了,使得她在泉下不安,我也不忍心。”

  贾仙儿轻轻一叹道:“浣纱!别说得那么严重,真正你不想去,也不会叫你出去流浪的,你可以住在这儿,这屋子是我的,我会照顾你的生活,只是那并不是上策…”

  浣纱跪下向她磕了个头道:“谢谢大姊。”

  贾仙儿把她拉了起来,恻然地道:“浣纱,别这样,小⽟在我心中,等于是我的亲妹子,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衫客一去无音讯,贾仙儿伴着霍小⽟的遗体,就在这所老宅中过了一个凄凉的年。

  好在是数九寒天,遗体还可以放几天,年初三,贾仙儿已经动用了她的势力,把已经歇了业的工匠硬找了来,送了一副上好的棺木,把霍小⽟收殓了起来。

  崔允明在初二那天就得信来了,他赶上了为霍小⽟大殓,而且把他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寄在小⽟的名下,为她守灵带孝,所以当初四那天,李益再度前来时,这儿的丧事已经办得很像个样子了。

  霍小⽟的死,并没惊动很多人,但是却因为灵位上写的是李益的侧室,而李益即将拜任礼部尚书的消息也传出来了,所以登门吊唁的人很多,那当然是一些趋炎附势的人居多,这些人前来,使得李益很困扰。若说他不去管他们,则灵位上刻得明明⽩⽩,而且他跟霍小⽟的关系,长安市上谁都知道霍小⽟既是他李益的人,家有丧事,总不能阻止唁客登门。

  可是死的是他的侧室,按照礼制,他总不能在这儿答礼迓辞谢,如果他不出头,则本没人好出面。

  浣纱倒是尽心尽礼的在灵旁答礼,⾝披重孝,可是她的⾝份未经认可,还只是一个下人,道理上可以将就,礼数上就难以说得过去了。

  而且因为死的是个女眷,来吊唁的人也多半携了家眷,这就更产生了一个问题,接待乏人。

  李益实在没办法,只好回去向卢闰英说了,希望她能去处理一下,卢闰英倒是慡快地一口便答应了,只是也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她先要到⽗⺟家跟几个长辈那儿去拜过了年,再去主理。

  在礼数上是应该如此,而且霍小⽟只是一个侧室,不⾜以言丧,她自然也不能穿着素服,更因为她是新婚归宁,⾐着上不能寒伧,所以她来到停灵的地方,竟是花团锦簇,一⾝绮罗,倒是那些来吊唁的客人,至少还穿了件素净点的⾐服。

  她是乘了轿子来的,轿子到了门前,她并不进去,却吩咐雅萍进去,通知浣纱,要她捧着霍小⽟的灵位,出来跪叩,接她进去。

  浣纱听见这个通知就怔住了,连崔允明也觉得这太做作了,自己出来道:“表嫂,你这是做什么呢?”

  卢闰英道:“表弟,这不是我搭架子,而是礼数上的规定,霍家妹子如是在世她也应该出来礼的。”

  崔允明道:“先者为大,表嫂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卢闰英叹了口气道:“表弟,你要弄明⽩,这不是我故意搭架子,而是礼数上绝不可少的,我本来还不清楚,还是到姑丈家里去拜年时,他特别提醒我的,十郞即将放任礼部,这时候正是最受人注意的时候,如果有一点差错,叫人挑着了眼儿,那就⿇烦多了。”

  话确实是在礼上。崔允明倒是无法再说什么了,而李益因为躲开那些人的纠,到汾王府去拜年时,就被老元戎留下来对奕,还传出了话,说是不准任何人去打扰。

  最主要的,他是免得⿇烦,推掉那些无谓的纠,崔允明感到很为难,只得进去跟贾仙儿说了,而且道:“贾大姊,表嫂坚持的礼数是不错了,而且十郞将授礼部尚书,事情已成定局,可是不服气不甘心的人太多,大家正等着要抓他的错,如果此时有一点失礼的岔儿,叫人抓住了参上一本,的确也很⿇烦。”

  贾仙儿道:“既是礼上所定,那是应该的,我去跟浣纱说好了。”

  崔允明这才舒了口气,像卸了副重担。

  因为崔允明知道浣纱的个,倔起来很难拧回头的。

  贾仙儿来到了內宅,把浣纱叫了过来道:“浣纱,小⽟妹子既然在名份上是侧室,理当去叩见主妇…”

  浣纱正要反对,贾仙儿道:“浣纱,你不是坚持要把小⽟的灵位带到李家去吗?这正是个机会,你这个头一磕,算是定了局,拜见正室的礼数已尽,家里怎度样也该有你的地位了。”

  贾仙儿的这番说词是很具影响的,果然浣纱动容地道:“要能这样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大姊你能担保?”

  贾仙儿略一迟疑,因为这种事是外人不便担保的,可是她也不过思考了那么一下,就毅然地道:“我担保,假使做不到把牌位移去,我就在这儿自立门户,要十郞每月十天住在这儿来,陪着小⽟的牌位。”

  这个承诺使浣纱完全満意了,于是她捧了霍小⽟的神主,来到门前跪好。卢闰英移步进门时,浣纱就深深地磕下头去,口中道:“霍小⽟叩见夫人。”

  卢闰英站着欠⾝受了礼,还了半礼,然后浣纱又叩头道:“婢子浣纱叩见夫人。”

  卢闰英同样地受了她半礼,然后才命雅萍把她扶了起来道:“妹子,你要原谅,我这不是做作,而是为了礼法所拘,那么多的人看着我们,我们不能给人看笑话,让人挑爷的眼儿。”

  浣纱起来后,只是面容严肃地道:“谢谢夫人。”

  卢闰英叹了口气,眼圈有点儿红红道:“把霍家妹子的神主请去安放吧,唉!真没想到,就是爷出来的那一天,老夫人还在跟我们谈到她,说是等开了年,她好了一点,就把她接回去,那知道我们姊儿俩这一面之缘都没有。”-

  秒始终默默无言,把霍小⽟的灵位又安好了,然后卢闰英在灵前拈了香。

  才把这一切安顿妥,忽然门口急报:“老夫人来了。”

  这下子倒是真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贾仙儿道:“怎么把老夫人也给惊动了呢,真是不敢当了!”

  浣纱捧了灵位,再度了出去,但李老夫人看见了,老远就道:“不可以!先者为大,快把小⽟请去安顿好。”

  卢闰英也跟着出来跪道:“娘!媳妇不知道您老人家来了,这是您应该受的礼数。”

  李老夫人没有理她,却向浣纱道:“浣纱,你这孩子也是胡涂,我的话你还没听见,还不快把小⽟的灵位去安顿好,你再不起来,我老婆子只有也跪下来了。”

  听得老夫人如此一说,卢闰英首先就是一怔,脸⾊也变了,因为她再也没有想到婆婆会如此的。

  贾仙儿与崔允明忙朝浣纱示眼⾊,叫她赶紧起来,把灵位安顿好之后,老夫人才进了门,同样也在灵前上了香,浣纱一直在旁边跪着,卢闰英也跪下相陪着,等老夫人上过了香,她也领着浣纱她们叩谢了才道:“娘!您对晚辈们这样子,真叫媳妇们过意不去。”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仍是没说话。

  卢闰英见婆婆两次没有理她,知道有点不对劲了,却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而且老夫人已经到后面去了,她却只好直地跪着,这才见到她的表哥刘希侯过来,悄悄跟她道:

  “表妹!你实在是胡涂,怎么去听我娘的话呢,她为了我⽗亲的尚书被君虞占了去,満肚子不是滋味,她是存心要你难堪的,你居然也当真!”

  卢闰英道:“姑⺟在教我如何做的时候,姑丈也在旁边,他没说不对呀。”

  刘希侯叹了口气:“我⽗亲何尝不是小心眼儿。”

  卢闰英这才变了神⾊道:“我…就是因为自己不懂如何做,才专诚去请教的,怎么想到两位老人家会整我呢?”

  刘希侯再度轻叹一声道:“我不能说自己⽗⺟不是。可是他们的确是心太窄,尤其是昨天,舅妈来拜年的时候,又向他们炫示了一番,他们正是満肚子不痛快!”

  “我娘怎么了?”

  “舅妈也没什么,她在卢家一直郁不得志,而我⺟亲又是个容不得人的,平常她们姑娣之间,就并不融洽,只维持个表面上的礼貌而已,十郞接长礼部的消息传出来,舅妈这下子可得意了。昨天在我家,说了很多话,表面上是客气,说十郞年纪轻,乍接重任,什么都不懂,好在前任是我⽗亲,彼此谊属至亲,要我⽗亲多多指点…”

  卢闰英道:“娘也是的,这不是太过份了,十郞的差事也只是说说而已,还没有定局呢,她就这么到处去宣扬了,要是没这回事,那该多糟!”

  刘希侯道:“消息从宮中传出来的,大概不会假,而且有几个人想杯葛这件事,在宮门外被尚⾐监王公给挡了回来,倒是那些支持的人,都得到了进官去拜年的机会,因此这件事就等于敲实了,看来十郞的确是能⼲,会做人,会做事,把宮里上下內外都打点好了…”

  卢闰英不便说是花了大钱,只得推说道:“那是东宮千岁殿下的特别照应。”

  刘希侯道:“殿下自己也住在宮外的太子府里,要进宮,同样要经过叩安傅召,只是没人敢挡驾而已,宮门口那些太监们是最厉害不过的,没有⾜够的人情是很难打动他们的,而且他们的眼睛里,只认得一个钱字,十郞能够把里外上下都打通,固然是了不起的大手笔,但是也可以见到他的魄力,至少以后他在朝廷上做事方便多了,不管任何事情,他都一定是最先得信的人。”

  卢闰英心目中自然很得意,因为这份光采是她参与的,打点宮中的金子是她的陪嫁,一下子赔了大半出去,这在寻常人是绝对舍不得的,但是她有这份魄力。

  可是目前的情况却使她笑不出来,皱眉问道:“表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跟你婆婆一起来的,而且是我去请她来的。”

  “什么?是你去请来的?”

  “是的,你来的时候,我恰不在家,否则我一定会通知你,别犯了个错了。”

  卢闰英道:“我做错了吗?”

  刘希侯叹道:“在一般的礼数上讲是没有错,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怎么又是我错了呢?”

  “问题就是时间、地方以及对象不对!”

  “怎么是时间、地方、对象不对呢?”

  刘希侯轻叹道:“表妹,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还想不到呢,时间不对是十郞即将拜授尚书实缺,平步青云,而反对他的人正多,大家都眼睁睁地找他的错处的时候…”

  卢闰英道:“我爹也是这样的,他认为这时候可不能做出什么于礼不合,叫人非议的事,所以才要我到你家去,向姑丈请教一番。”

  刘希侯苦笑道:“表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位老人家对十郞还是耿耿于怀,最希望看他笑话的就是这二老了。”

  卢闰英不噤一阵悲从中来,哽着声音道:“难道爹是在存心叫我出丑吗?这是为什么?”

  刘希侯‮头摇‬不语,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卢闰英道:“我还是不相信,假如我的做法是合乎体制,别人就找不出我的⿇烦来。”

  “表妹!礼制是死的,而且到了现在,也等于是名存实亡了,虽然大体是不变的,但是小节地方往往不能太讲究,因皇宮大內,不太讲究礼制,历来皇帝多少都有些破坏礼制的事儿,所以纵…”

  “这…这倒是没想到…”

  “你当然不会想到,因为你还没有钻进这个圈子,我爹叫你坚守礼制,这分明是叫你坐蜡。”

  卢闰英低头不语,刘希侯道:“还有就是霍小⽟跟十郞的事,长安无人人不知,他们认识在你之先,在长安也曾公然出⼊,而且在两年前的元夜时,霍小⽟他们畅游灯市,跟贾仙儿露了一手,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因为这一件事才引出了鱼朝恩的伏诛,跟大唐的国祚复振,大有关连,使得更为轰动,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很多人本不知道你是正娶发室,还以为霍小⽟早就嫁了十郞呢。”

  卢闰英低头不语,刘希侯继续道:“就算知道內情的人,也正在纷纷谈论,因为十郞娶之⽇,就是霍小⽟孤苦毕命的时刻,很多人已经在谈论十郞负情了…”

  “这…是从何说起,十郞娶之前,没有看小⽟是他的错,那是因为他忙,新婚的第二天,他就应召⼊宮议事,本就菗不开⾝,也就在那天晚上,小⽟断的气,十郞还是赶上送终的…”

  刘希侯道:“事实真相固不容抹杀,可是流言之祸人,也是很厉害的,连皇帝的事情,都有人搬弄是非,更何况是别人呢?霍小⽟抑郁而死,外面已经在说是十郞喜新厌旧,负情所致,你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当众来上这一手,不是更为之增加渲染吗?”

  卢闰英听得呆了,她没有想到在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曲折,也没想到自己的亲人长辈,会坑上自己这一着…。

  想到这儿,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有默默地垂泪凝视,半晌也不作一词。

  刘希侯又轻轻地叹了一声:“当时我正好出去拜年了,回家后,听到我爹娘正在谈论这件事,他们得意极了,还准备上你家去见舅⽗,庆贺用计成功,等着看你跟十郞的笑话呢。”

  卢闰英道:“我闹笑话对他们有什么好?”

  刘希侯苦笑道:“表妹,人是很难说的,小的时候对子女百般珍爱,长大了可能会视若路人,我的⽗⺟是不用说了,他们満肚子的不痛快,就是舅⽗,对你也极为不谅解,说你女生外向,他⽩疼一场,帮着外人欺负他…”

  卢闰英道:“天地良心,表哥,你是知道的,要不是我在这边儿扯着。十郞早就把他老人家给整下来了,是他自己顾前不顾后,把路都几乎走绝了…”

  刘希侯道:“表妹,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你处在这个夹中,本来就是很为难的,要是你顾定一边,倒也好了,偏偏你又想两边顾全,结果反而弄得两头不讨好,我一直到了消息,知道挽回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你以后在李家好做人,我只有到李伯⺟那儿去,一面说明了我爹地用心,为你解释,一面把她老人家劝了来,多少也能为十郞挽回一点…”

  卢闰英感地道:“谢谢你,表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示谢意…”

  刘希侯苦笑道:“表妹,别说这种话了,我不是为了你感才做的,更不是为了讨好你而做的,我只要你明⽩我是怎么一…个人就行了。”

  他本来想说是一片心意的,可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妇少‬已经是别人的子了,那一份情,纵然可质之⽇月无私,也不宜在人前倾吐了,因此他临时又改了口。

  卢闰英当然是明⽩的,她又能怎么说呢,而且她还担⾜了心事,初来时她很想表现一下,今天李益请她来主持处理时,她就夸下口,说要办得漂漂亮亮,不落人口实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怕失了礼分,而且自己又不懂,才回娘家去讨教的,怎知却弄成这个样子。

  刘希侯见她一脸懊恼之⾊,忙道:“表妹,你婆⺟面前,我已经为你解说过了,她很明理,不会怪你的,你快去再跟她说一声吧!”

  卢闰英有点虚怯地,刘希侯道:“十郞最敬服他的⺟亲。有老人家为你说话,才不致误会,否则你们新婚夫妇之间,因此再出隔阂,反而不好了。”

  卢闰英道:“表哥!你陪我进去。”

  刘希侯笑道:“表妹,我当然可以陪你进去,但是我认为你还是自己去的好,因为你们是自己一家人,什么都好商量,夹了我这个外人前去,反为不美。”

  卢闰英‮头摇‬道:“不!表哥,有你在,大家都会讲个客气,话也好说一点,再说你也可以为我证明一下,我是一心为了求好才这样的…”

  听她说得如此,刘希侯又不忍拒绝,只得答应了,于是陪着她到了后面,贾仙儿正在为浣纱请求将霍小⽟的神主移了去,李老夫人看见了卢闰英就说:“这事情我不能作主答应,因为我在这只是暂居,真正当家的人来了,大姑应该跟我媳妇说去。”

  卢闰英一听话头不对,连忙又跪下了道:“娘!您老人家这么一说,就叫媳妇无地自容了,有您老人家在,媳妇怎么敢当家呢,自然是一切以娘为主。”

  李老夫人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卢闰英不敢抬头,只是用眼光乞怜地望着刘希侯,希望他能缓颊一下。

  刘希侯斟酌了一下才道:“伯⺟!小侄斗胆为表妹说句话,她是为了初次临事,什么都不懂,恐闹出笑话。所以才回到娘家去问了一问,当时却没有想到家⽗与家舅心怀不忿,而故意叫她…”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刘少爷,你跑来告诉了我,我心里十分感,英儿嫁过来的时候,是你送的亲。因此你算她娘家的人,有些话我觉得跟你说了也好…”“是!是!伯⺟请教训。”

  李老夫人道:“英儿怕自己不懂,办砸了事惹人笑话,所以才回家去问问,这份用心是好的,我也知道,可是有一点,我老婆子必须要表明的,她这种做法,在本上就错得厉害。”

  卢闰英道:“是的!娘,英儿不懂,请婆婆教训。”

  李老夫人道:“你要问什么事情,无须跑回娘家去,上面有我这个婆婆,你该问我才对。”

  卢闰英不噤一震,这才发现自己在本的立场上,犯了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李老夫人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李家的事,我不在也就罢了,我还在这里,就轮不到别人来出主意,就算一切都办错了,别人的非议,也有我这个做婆婆的顶了,怪不到你这个新妇的⾝上去。”

  卢闰英只有叩头道:“娘责备得极是,媳妇无知,媳妇晓得错了,请您老人家宽恕。”

  李老夫人一叹道:“英儿,我知道你的格,并不是那种人,你是怕走了大辙,错了礼法,殊不知道你第一步在礼法上就错了,你到娘家,亲家公如果是个明理懂事的,他就该告诉你,回家去请示一下婆⺟,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叫你问姑⽗去,这是他的不对。”

  卢闰英除了唯唯称是之外,什么也不能说。李老夫人又道:“现在说到你姑⽗了,刘少爷,我很对不起了,照说我不该当着你说令尊的什么,对人子不论其⽗是非,这个礼数我还懂的,可是今天情形不同,我是剖析道理给我这个媳妇听,想必你能原谅的。”

  刘希侯脸上红红的,只是道:“伯⺟但说无妨。”

  李老夫人道:“他教给英儿的究竟还是礼制所定,不管另外的用意何在了,至少在这个做人的规矩上,他是对的。”

  刘希侯也弄胡涂了,他以为李老夫人不知要说自己⽗亲一些什么,可是听这话似乎还在替⽗⺟亲辩护,因此使他大感意外,但是却不便说什么。

  李夫人又道:“只是有一点,尊大人也弄错了,礼制之定,是为了要叫人守规矩,懂礼法,我们家里的孩子去请教他。他也该先告诉孩子这一点。”

  “是!是!伯⺟说的是。”刘希侯只能这么应着。

  “我是个女流,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关于这些地方,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国丧遵制,乡葬遵俗,何况在大唐的礼制中,从来也没规定一个侧室的礼仪是该如何的,尊大人出的这些主意,不知是以何为本?”

  刘希候的脸上开始流下了汗,他忽然感到这位老太太的不简单了!李老夫人又在庄容道:“关于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我自然是十分感,但是这只是猜测之词,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能真当回事。所以那些话也只是咱们自己人间说说,不必再多提了。”

  “是的!伯⺟放心,小侄也不会在人前说家⽗如何的。”

  李老夫人道:“我是怕你为难,所以才烦你转告一句话,见了尊大人,请代我问好和谢谢他的关怀,而且说关于小⽟的事,我们家从俗‮理办‬,纵有未遵制之处,也是情有可原,请他在朋友面前妥为解说。”

  刘希侯一时还没弄清李老夫人的意思,李老夫人这才道:“国制既无葬妾之礼,尊大人所教的那些才是引人非议之处,因此,如果有人要为我们未遵礼而行来说我们的闲话,老⾝据此一句话,就可以驳得他哑口无言,我现在先说了,是免得将来亲戚们脸上难看。”

  刘希侯这才明⽩了,也知道自己⽗亲做了件多大的胡涂事,假如将来有人要参李益越礼而行,自己⽗亲才是首当其冲的人。

  虽然他已经不在任了,但是曾任礼部尚书的人,却出了这么一个完全不合礼制的主意,仍然难辞其咎的。

  而且照情形看来,⽗亲之所以要卢闰英这么做,可能就是另外要人去准备上表弹劾此事,那不是自己惹⿇烦上⾝吗?

  因此他満头大汗地道:“小侄一定回去把话传到。”

  李老夫人笑笑道:“表少爷,大人们的事不去谈了,你们小一辈的能和和气气,使我很⾼兴,冤家宜解不宜结,做人总是以和为贵,以后常来玩。”

  刘希侯道谢告辞而去,李老夫人叹口气,这才朝卢闰英道:“英儿,看看你惹了多少⿇烦,再看看你家的是什么亲戚,你怎么还不醒一醒呢?”

  李夫人再度长叹:“英儿,我知道这怪不得你,一来是你的年纪轻,经历得少,二来是你没有习惯这些纷夺争端,不了解人心的险恶…”

  “我实在想不透我爹,他老人家为甚么要这样子对我?难道他希望看到我败落下去?”

  李老夫人苦笑一声道:“对你⽗亲,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从前他跟君儿过不去,还有一说,因为你还没过门,现在你已经嫁了过来,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他怎么还是想不开呢?”

  李老夫人见卢闰英一直茫然地站在一边,心中又有点不忍。乃轻轻地道:“英儿,你也别太难过只要以后把心放宽些,大家以后还是好亲戚,你下次回去时,不妨把我们今天的话告他!”

  卢闰英这才一‮头摇‬道:“不,英儿不回去了。”

  “这是做什么,做子女的还会记⽗⺟的仇不成!现在且不说这些,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卢闰英忙道:“娘尽量吩咐好了。”

  “就是浣纱的问题,以前她是侍候小⽟,现在…”

  卢闰英忙道:“这个问题十郞已经跟我说过了,自然是要接回去。”

  “是以什么名份接回去呢?”

  “小⽟妹子承她照料多年,原来给小⽟的什么名份,自然也给她什么名份。”

  她很乖觉,知道婆婆要开口,商量的也是这个问题,倒不如自己先开口说了出来,送上一份顺⽔人情。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原来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我也很中意这孩子,心地纯厚老实,人又很能⼲,接回去对你也是把好帮手,那知道她死心眼不答应。”

  这个答案是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卢闰英一愕道:“那么浣纱的意思要做什么呢?”

  浣纱忙道:“婢子本来是下人,也不敢奢望能有个什么名份,只想一辈子侍候‮姐小‬就好了。”

  卢闰英忙道:“浣纱,别说傻了,你家‮姐小‬已经升上天去了,你难道跟着不成?”

  浣纱道:“那倒不是,‮姐小‬已经跟了爷,婢子自然也是要跟着侍候爷,‮姐小‬命薄,没能等到爷升官回来就去了,可是她究竟也跟爷一起共过甘苦…”

  卢闰英道:“浣纱,小⽟妹子跟爷的事我早就听说了,她对爷的种种好处,我们都十分敬重的,天人两隔,我们没法子跟她一起过⽇子,我感到很遗憾…”

  浣纱又叩头道:“谢谢夫人。婢子代‮姐小‬叩谢了。”

  贾仙儿是急子,催着道:“浣纱,你这孩子也是的,平时笨嘴笨⾆的,今天怎么变成伶牙俐嘴了,直截了当把话说了不好,绕这么大的圈子⼲吗?我代你说了吧,她要把小⽟的牌位请过去。”

  卢闰英微微一怔道:“这,可不能由我作主,老夫人在这儿,该请示她老人家才是。”

  浣纱道:“已经请示过了,老夫人叫婢子问夫人的。”

  卢闰英想从李老夫人的脸上看出一点意向来。可是李老夫人却全没有一点表示,不由使她大感为难,想了一下才道:“浣纱!你要知道这只是爷的暂寓宅第,虽是东宮千岁殿下所赐,可不是送给咱们,一旦不做官了,还是要还给官家的,爷真正的老家是姑臧。”

  “这个婢子知道。”

  “知道就好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件事,爷的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年前他在新居祭祖,也是临时请的神主,供过了就火化了,神主是要永久不动的。”

  “夫人,婢子求的不是那个,‮姐小‬只是个侧室的名份,不可能进⼊宗祠的。”

  “那你想一想,连老太爷都没有一个固定设置神主的地方,又怎么能把你家‮姐小‬供上呢?”

  李老夫人道:“英儿,你弄错了,她可不是要把小⽟的灵位供在正厅上⾼⾼奉起,既没那个礼。也没那个份。”

  “那又往那儿安顿呢?”

  “小⽟又是去了,她要是还在,把她接回家去,多少总要有个地方给她住吧!”

  “那当然,媳妇也打算过,西厢有一栋小楼,就是题着栖⽟阁的,媳妇看见了,心里已经打算,那儿可以给霍家妹子住的,名称也符合,又靠着花园…”

  李老夫人笑道:“难得你早有心了,那就好,就把浣纱安顿在那儿,让她把小⽟的牌位也设在那儿,小⽟这孩子也命苦,君儿在长安时,她也侍候了好一阵子,眼看着可以享享福,她却先走了,咱们欠人家孩子不少,也该这样做一下,表示一点咱们的心意。”

  卢闰英听婆婆已经那样说了,知道已成了定局,自己又何必做恶人呢?于是笑道:“娘这么说自然是好极了,媳妇也正在遗憾没跟小⽟妹子见见面,这样子也好为她尽点心。”

  雅萍却往一边低声道:“‮姐小‬,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姑爷刚拜了尚书,正要图个吉利,抱个神主回去,终究是不太好…”卢闰英忙道:“雅萍,少胡说!你懂个什么?”

  雅萍看看李老夫人的神⾊道:“‮姐小‬,这事本来是轮不到婢子来开口的,不过婢子跟‮姐小‬来到了李家,也就是李家的人,应该为李家着想,照姑爷什么都不信来说,自然是百无噤忌,可是老夫人却是信菩萨,就不能不有些讲究…”

  李老夫人果然神⾊为之一动道:“英儿,雅萍的话也是,这个倒是该顾忌一下,像君儿的⽗亲,虽然家祭时请了牌位,祭过后立刻就焚化了,我也是考虑到究竟是两条界,宅里常有人走动,惊吵得死者也不妥…”

  贾仙儿道:“小⽟妹子生前对十郞一片痴心,求神拜佛,经常都是默祷上苍保佑十郞平安,难道她还会害十郞不成?”

  雅萍笑笑道:“大姑!您的说法自然很对,婢子也听姑爷说过跟霍家小娘子结识的经过,好象天地都有很多灵异的征兆,只见霍家小娘子是个很了不起女子,姑爷还说她多半是天上什么仙女下凡来应劫的。所以才有那些灵异,现在定是她的劫数已了,该上天归位了,那就应该遵照上天的意思,让她早早升天复命,如果硬把她再羁留在人间,不是增加她的罪孽吗?”

  李益跟霍小⽟的故事,雅萍是知道的,譬如说无心图容的巧合,结婚定律之夕的天生异兆,李益只是拿来当作一件传奇的故事说着有趣,至于什么仙女下凡的事,则是雅萍自已诌出来加上去的。

  可是她这一番胡诌,竟使得几个人相信了。

  第一个是李老夫人,她喃喃地念了两声佛号后才道:“我好象听君儿也说过。而且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说她是下凡应劫,倒是很有个说法了,浣纱,要是这样的话,你倒是不成坚持了,逆天不祥,而且对小⽟来说也不好…”贾仙儿自然是不信这一套的,她在浣纱面前一力担保过,现在居然有了变卦,大是着急,正想开口驳斥,那知浣纱也信了。

  她在侍候郑净持时,就受了影响,对仙佛之说,十分虔信,再者小⽟时常以宿命为话题,也在她的心中种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是一心一意向着霍小⽟,霍小⽟夭于盛年,吻合了那些传说,使她深感不平,一直在为小⽟的薄命感到委曲。所以要把小⽟的灵位搬过去,也是尽她的一片心。

  因此对小⽟是天仙下凡应劫之说,她是最愿意接受的,连忙道:“老夫人说的是,我家‮姐小‬从小就受魔难,这一定是上天要她下凡来受劫的!”

  李老夫人擦擦眼眶道:“那就没得说,天上的仙女,那是人间留得住的?这么说来,是我们没福气了。”

  雅萍乖巧地道:“老夫人是有福气的,所以才能生出姑爷那么一个好儿子,姑爷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临凡,因此才能跟霍家小娘子结下那一段缘份!”

  贾仙儿忍不住道:“那你也是有福气的人,所以才能进了李家的门。”

  雅萍笑道:“婢子只是沾了我家‮姐小‬的福气。”

  贾仙儿还想讽刺她两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无知的侍儿一般见识,实在太没意思了,因此转脸对浣纱道:“浣纱,话我是替你说了,你究竟怎么个意思?”

  浣纱道:“谢谢你,贾大姐,先前是婢子愚昧,现在知道‮姐小‬是下凡应劫,自然不敢阻扰她的升天…”

  贾仙儿道:“你既然自己愿意了,我也算尽到心了。”

  浣纱道:“婢子对贾大姐的盛情还是很感的,而且也代‮姐小‬谢谢您的照顾之恩,关爱之情。”

  贾仙儿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跟小⽟也是姐妹一场,能为她尽点心也是应该的,因此我还有一点要为小⽟说话的,小⽟死后是升天也好,归位也好,但她到人世来走了一趟,就算是应劫吧,也总该了断清清楚楚了。”

  卢闰英见她气⾊不善,连忙道:“大姐吩咐得是,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好了。”

  贾仙儿道:“那倒不敢当,照说不该我多嘴。不过这儿的房子是我的,小⽟在我这儿住着,多少我也能算是她娘家的人,有权代她说两句话。”

  连李老夫人也感到气氛不太对,连忙道:“大姑,你尽管说好了,老⾝作主,一定给你作个満意的答复的。”

  贾仙儿道:“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为我那苦命的妹子求一份归宿。”

  李老夫人道:“这是应该的,君儿以前答鹰过她的,绝不会悔改,而且我还可以先说句话,将来我有了孙子,不管是谁生的,必然要他认在小⽟的名下…”

  贾仙儿道:“伯⺟这份隆情,我还是要替我那妹子先谢谢,浣纱,叩头!”

  浣纱连忙跪了下来,朝李老夫人叩过头,贾仙儿指着卢闰英道:“也叩头谢谢夫人。”

  浣纱也叩了头,卢闰英却谦谢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我们对霍家妹子该尽的心!”

  李老夫人见气氛不对,只得和缓的道:“我还是先回府里,免得在接待上不太方便,弄得有些老的也来接酬,反而招⿇烦。”

  贾仙儿听了道:“伯⺟说的是,要您来招呼,小⽟妹子实在担受不起,也没这个礼,但是您不招呼,又不能冷落了人家,因此您还是请回去休息吧。”

  转脸对卢闰英道:“弟妹,你也侍候伯⺟回去吧。”

  卢闰英道:“小妹理当在此照料的。”

  贾仙儿道:“不,小⽟妹子未能侍奉老夫人,完全要你偏劳了,你能代她尽了这份责任。免了她的罪过,她在九泉之下已经感了,你在这儿,反而使她的心中不安,此其一,再者,小⽟跟十郞一起上姑苏去的时候,也结识了一些江湖中的朋友,这些⽇子,他们一定要来尽尽心意的,你在这儿,反而使彼此不便。”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卢闰英没法子,李老夫人道:“大姑说的也是。咱们回去吧,把雅萍留下招呼也就够了,君儿也胡涂,叫你来招呼就不对…”

  卢闰英心中很难过,但婆婆有了话,她不便说什么了,侍候着李老夫人,一起上轿走了。

  到了家里,她把李老夫人送进了屋子,夫人道:“英儿,你是我的姨侄女儿,亲上加亲,又成了我的媳妇儿,咱们娘儿俩够亲的,我绝不会帮着人来欺负你,可是今天我想为你缓和一下都没办法,因为你叫人抓住的把柄太多了,以后可得千万注意,要特别慎重了。”

  卢闰英再也忍不住了,扑地跪下道:“娘,媳妇是一片求好之心,那知道是别人存心算计呢!”

  李老夫人把她扶了起来道:“好了,孩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可是以后你卢家的那些亲戚,还是少来往的好,尤其是你姑丈家…”

  卢闰英忍泪点头,李老夫人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家的亲戚都是坏人,像你那位表哥就是个很正直的热心人,知道了他⽗亲的计划要出你的丑,赶快跑来通知我,这份情意很令人感动的。”

  卢闰英知道刘希侯是为了自己才过来的,可不是什么正直,热心人的人,但是这种话对自己的婆婆又如何出口呢,只有点头应是的份。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次事情你总算得了个教训,在长安,做官固然不容易,做一个家里的主妇又何尝容易,若是自己没有认识,可千万别想多事,否则很容易会落⼊人的圈套中,受损失的就不止是你一个人,很可能连你的丈夫也被拖进去,姑臧李家在长安做官的不少,他们宁可把家小留在千里迢迢的老家,不带到这儿来,也是这个道理,在这儿,人情凉薄如纸,没有人能信任,能靠得住。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你,求荣反辱,求好反坏,我想你多少已经能把握住一点了。”

  卢闰英点点头道:“媳妇还是跟您一起去侍候您吧,这个地方,媳妇也不太习惯。”

  李老夫人笑道:“别说傻话了,少年夫,热络络的把你们分开,我可不是这种不通情的恶姑,再说我也急着要抱孙子,如若把你带走,我更成了李家的罪人了。”

  说得卢闰英万分不好意思地道:“娘,您老人家怎么跟英儿开起玩笑来了。”

  李老夫人笑道:“一家人原该这样子,才显得和和气气,快快乐乐的,有许多做婆婆的,整天摆起一副做长辈的嘴脸,不苟言笑,动不动就挑剔媳妇的不是,婆媳之间,弄得像猫跟老鼠一样,这样的家有什么意思呢?”

  卢闰英万分孺慕地依着婆婆,只感到无限的温暖,忍不住道:“娘,您别回去了,在这儿让媳妇尽点孝心,好好地侍奉您老人家,而且媳妇要跟您学的地方太多了,您就答应英儿这个请求吧。”

  李老夫人摇‮头摇‬道:“不!我是要回去的,家里还有很多事,田地要去看顾,桑园要去巡视。”

  “这些可以叫人去做的。”

  李夫人笑道:“我知道,我现在不必再做事,应该是享福的时候,可是我做惯了,闲着反而难过呢,这一阵子在长安,我已经很难过了,这是一,再者,我到长安,也看见了不少位老夫人了,她们的年纪比我们小好几岁呢,可是齿摇牙落,満脸皱纹,看上去至少比我还要老上十几廿岁,这都是享福享的,所以人要想多活几年,就得多事劳动,少贪口腹之。”

  “您在这儿也一样可以活动的。”

  “活动,最多是到花园里走走,这片园子虽大,但是此起家里的桑园,还不到一个小角落呢。”

  卢闰英道:“难道这么大的桑田,都要您去亲手照料。”

  李老夫人道:“当然不必我去做,而且一个人也做不了,有四五个长工在帮忙,可是我不盯着他们,有人就会偷懒了,当然我也知道现在不在乎这一点收⼊,君儿的官儿做得大了,也有钱了…”

  卢闰英忙道:“娘,媳妇的打算是十郞的官不管做得多大,都不需要他在银钱上去心费神,居官务必清廉似⽔,因为媳妇知道他的职司所守,太容易树敌招怨,万不能落人把柄,所以媳妇把⽇计都筹⾜了…”

  李老夫人道:“筹⾜了?你是怎么筹的?”

  卢闰英道:“是媳妇带来的。”

  李老夫人连连摇着头道:“英儿,这万万不可,你娘家有陪嫁过来,奁单上写得明明⽩⽩,那倒是没关系,可是私下另外再带了过来,就不可以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其一是来源,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出于亲上所赐,娘放心好了,媳妇还不至于偷偷地把钱暗昧着带来。”

  “这个我就不明⽩了,你老子既然怕吃苦了。除了那一大批嫁奁之外,还悄悄的塞笔钱给你,可见他是极端地疼你,爱你的,那又怎么会叫你去坐蜡呢?”

  卢闰英吁了一口气,才苦笑着道:“爹不是不疼我,他给我的那份嫁妆也很可观了,在长安市上虽不能称最,但是也称得上是多的。”

  李老夫人道:“岂止算是多的,有人说过了,早先时盛平的时⽇里,那是无法追的,对这十几二十年来。长安市上嫁女,还没有像如此厚的妆奁的,说我家是娶个财神进来了。”

  卢闰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媳妇也知道不太妥当,跟爹说过,只要过得去就行,可是爹也不肯听,拚命地往上堆加,而且还说只有我一个女儿,迟早也是给我的,与其将来给,倒不如现在给,也落个好看。”

  李老夫人笑道:“这倒是做到了,早一天你家把陪嫁的箱笼抬过来时,这儿点收的人都直了眼,我就说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他们不是从⾼大人那儿拨过来,就是从小就待在这所宅子里,原先是太子别第的人,不该如此大惊小怪的,但仔细一想也难怪了,因为天宝晚年一,长安沦陷过,早年的繁荣所积,都丧失在军中了,虽是后来尽予恢复,到底是差多了,我听说皇宮里面有些屋子已经破旧了,都没有来得及整修。帝家尚且如此,又何况是臣民人家呢,你家的运气好,天宝时,正在河西节镇,没有受到波及,所以殷实一点,再者,你爹又逞強要面子,所以才大事铺陈了一番,怎么又有一笔钱给了你呢?”

  卢闰英道:“这笔钱不是爹给的,是娘给我的。”

  “你娘,她怎么会有钱给你的?”

  “娘多年管家,多少总也存积了一点,在河西时,人情往来,都在娘的手里,所以她老人家手头也着实有几文,一直私蔵着。”

  李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亲会蔵私房钱,这倒是叫人难以相信的事,她又何必呢,你家的钥匙,库房都由她在经营,她要钱⼲吗?”

  卢闰英轻叹了口气:“钱财虽是娘在照管着,但银钱出⼊,总有一本帐记着,爹虽然从不过问银用到那儿去了,但是娘自己心里总搁着一件事,尤其是娘家的亲戚,登门求告的多,娘不好意思从公帐上支付太多,又不能让人说闲话,说是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因此自己私下总得准备一些钱,来満⾜那些亲戚们…”

  李老夫人点头叹息道:“英儿,现在你总该明⽩做人的不容易了,像这种事总是难免的,要想处理得皆大喜。是件很难的事,这些年来,也亏你⺟亲拉扯的。”

  卢闰英笑笑道:“娘!媳妇也认为能够帮助人,总比去求人帮助好得多,钱财是⾝外之物,生不带去,与其留于发霉,倒不如散了买个好名…。”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这样就好了,有许多人就是想不开,弄得六亲不靠,连鬼都不上门。纵然拥有百万家财,又有什么意思呢?为子孙积财,倒不如为子孙积德,君儿小时候,如果不是家境差一点,处处比不上人,也不会养成他那种发奋求上的心…。”

  在这些观点上,婆媳两人倒是很融洽的,因此她们的谈话很愉快,把先前那点霾都冲淡了。

  只是有一点,使卢闰英感到遗憾的是到了晚上,李益没有回来,只遣秋鸿来说一声:

  “爷今晚在霍娘子那边守灵,歇在那儿了。”

  李益不回来,卢闰英多少可以舒口气,她也有点怕李益回来,说起自己⽩天的事,对李益难以代。

  李益出门前还代过,要她把小⽟的丧事好好地处理一下的,自己却差一点统出个大漏子。

  想到这儿,她心里很火,但多少还是有点安慰,明知道迟早都要代的,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这是一般人最通常的矛盾心理。

  第二天,李益仍然没回来,而且还留下了话,说是在⼊葬前他都不会回来了。

  这当然使得卢闰英很不开心,她倒不是怕寂寞,新婚还没几天,还没有养成那种如胶如漆的绵感情,只是中夜无眠,有点不是滋味而已。

  只不过她有点担心,担心李益是不是生她的气,因为她问了一下安葬的⽇子,要在上元之后,还有将近七八天呢,熬了四五天,她只有再到李夫人那儿去探探口气。

  每天她虽然循例要到上房去请安的,但李老夫人那时候正在念经,早案吩咐过佣人,说请新夫人自便好了,而她接下来的事也的确忙,在年关里,李益又是初膺新职,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事,但消息早已传开,已成定局,川流不息的贺客。都要她去应酬。

  这还算好了,最苦的是李益还有许多机密的事务,要另行单独处理的,那是各地的关系人物,有的是送来贺礼,有的是来请安拜年,都需要重重地回致。

  她对那些人与事本不清楚,好在方子逸每天都来帮她处理那些事务,只是李益的那些事情连方子逸也不十分了然,只能知道是那一方面的关系,至于如何应付,则另外有档案卷宗上记明的。

  那要她据档案中的数据,该收的收,该安顿的安顿,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就写在条子上,由秋鸿带去给李益,再带回李益的指示。

  这种做法费时费神,所以她想透过婆婆,请李益回来一下,这一天等到了午后,估量着李老夫人已经午睡醒来,她到了上房,李老夫人正在跟几个仆妇聊天。

  看到她进来,那些仆妇但都出去了,李老夫人笑笑道:“英儿。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闲不得,所以也没要人找你去,今天怎么空一点…”

  “也不是,有好几起事情,我都无法处理,只有先安顿了来人,叫秋鸿去问十郞了。”

  “这也难怪,君儿说,那些事只有给你他才放心,他每天都有个请安的帖子送回来,也附带有两句话,都是说你处理的很当,说这几天要偏劳你一点,不能让你来陪我,要我多原谅,也要我来夸奖你几句…”

  卢闰英虽然听了微觉安慰,但也有点悲哀,丈夫不回家,却带信要婆婆来夸奖自己几句,能够带信给婆婆,难道就不能顺便给自己带个片纸只字?

  李老夫人看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才轻叹一声道:“闰英,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痛快。为的是君儿不回来。”

  被婆婆说中了心中的事,卢闰英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忙道:“媳妇倒没有不⾼兴,小⽟妹子跟了他一场,也应该尽点心…。”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够这样说,可见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做人就该为宽处想,不管他们的情分多深,但现在毕竟是生死异途了…。”

  卢闰英的心中发苦,脸上却挤出了笑容道:“是的,娘,听十郞说过小⽟妹子,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岂止是可爱,而且是人见人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听见她一句不好的话…。”

  然后望着卢闰英笑着道:“不过你也别想左了,认为君儿在那边是忘不掉她的情意,君儿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但是他不相信人死后还会有什么灵气不散的事,不会在那儿苦守着的。再说不管他跟小⽟的感情多好吧,总还有我这个老⺟在堂,他也不会为了小⽟而荒废晨昏的定省,所以他每天都要着人送个字条来问安,而他在那边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你。”

  卢闰英一震道:“媳妇做错了事,是出于无知…”

  李老夫人摇手道:“你又想左了,他并不怪你,更不是为了生气而不回来看你,他是在那儿为你弥补漏失。”

  卢闰英愕然道:“弥补漏失?”

  “是的。小⽟跟君儿的事,长安市无人不知,君儿再度回长安,没有去看她,而小⽟又在年关里抑郁而死,外面已经在腾传着他喜新厌旧了。”

  卢闰英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李老人夫道:“人嘴两片⽪,是非随意编。天下有的是那些无聊的人,不过还有很多人说是因为你的缘故,不让君儿去探视小⽟。听任她孤守无助而死的。”

  卢闰英几乎要叫起来:“这,媳妇不会是那种人吧。”

  “本来倒是没有人相信你是那种人,因为你跟君儿在未婚前也曾畅游过长安市上,一掷千金,召侑酒…”

  卢闰英红了脸道:“那时英儿荒唐无知…”

  李老夫人笑笑道:“没关系,我并不反对你那样做,人原该为自己活的,能够放纵自己一下,体会一下这种难得的体验,未尝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趁年少青舂玩一下,到了我这年纪再这样子玩,就要被人骂为荒唐了,人要守分,像你那种年纪,是可以偶而放纵自己一下的年龄,倒是不必错过,所以你们那样玩法,并没有人批评你们,反而有人说你们懂得生活有豪情呢。”

  卢闰英低头不语,李老夫人道:“正因为你以前是那样豪放的一个人,所以前几天在小⽟的殡仪上来的那一手才使人吃惊,人家认为你不是一个拘礼数的人,所以这种做法才故意为之,要显示你的权威…”

  卢闰英道:“真是从那儿说起,英儿跟一个死人去逞什么威呢?”

  “不是逞给死人看,而是逞给活人看,说你在家里降伏了老子,出嫁又准备降伏汉子了。”

  卢闰英呆了一呆,満脸涨得通红地道:“娘…。”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英儿,别生气,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君儿也知道,但外人可不知道,让人绘声绘形地一说,倒像是真的似的。”

  “这是谁说出那种话的?”

  “无平无据,我也不能认定是谁,不过能够知道你跟你爹口⾆过,知道你把你爹用道理说服过的一定是你们家里的人,别人想造谣都造不出…”

  卢闰英再度垂泪无语,她当然知道,无须证技,这人己呼之出,一个是她的姑丈,一个是自己的⽗亲卢方,想不到他们是这样子来‮蹋糟‬自己。

  李老夫人道:“所以君儿每天在那儿守灵,就是用行动来攻破那些传言!也因为怕你心里不好过所以才没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问,我还是不想说的。”

  卢闰英想想道:“娘!媳妇想到娘家去一下。”

  “孩子,你又要⼲吗?别想吵去。”

  卢闰英道:“娘,你放心,媳妇不会那么不懂事,也不会忤逆犯上,跟爹吵架去,只是要去告诉他一声,别再跟着人胡闹,别再耳子软,听人家的话…”

  “这些话有用吗?听得进吗?”

  “好好说他是听不进的,但是媳妇知道如何使他听得进,只要分析利害,分析一些人的用心,好好地解说一下,爹就会明⽩了,要不然他还会胡涂下去的。”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也好,那就去说个明⽩,免得一家人在互相勾心斗角,让人看笑话。”

  卢闰英禀明了婆⺟之后,又换了⾐服,带了雅萍一径回到了娘家。

  卢闰英回到家,正好刘学锴夫妇,刘学镛和卢方在计议对付李益,经卢闰英拆穿,结果使⽗⺟取得谅解,和刘氏兄弟翻目,等这场风波平静了,已是夜深。卢闰英道:“我要回去了!”

  卢方道:“天都这么晚了,还赶回去⼲什么呢,何况十郞也不在家,你婆婆那儿,叫个人去说一声好了。”

  卢闰英迟疑地道:“那不太好吧!”

  卢夫人也道:“英儿,你就留下来住一宿吧,本来这是不太好的。可是你家里只有婆婆在,我们老姊妹俩之间很好说话,想她也不会见怪的。”

  卢闰英想了一下把雅萍叫了来,吩咐她一番话,叫她先回去,去对李老夫人怎么说词。

  雅萍答应了,回到了李府,就一脚直到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已经躺下了,雅萍自然不敢再去惊动了,只有把话留给了仆妇,然后自己回到房里来,心中却是一惊。因为房中的灯亮着,显见是有人在那儿,而且点的是卢闰英屋中的灯,那儿是不准别人逗留的,只有李益回来!才能在那儿如此灯光通明。

  雅萍在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怎么那么巧。偏偏爷在今天回来了呢?于是他急急地赶了上去,果然看见李益一个人在秉烛看书,雅萍虚怯怯地叫了声:“爷,回来了!”

  李益放下了画道:“是的,我在那边守灵,心中感到很对不起你们。所以趁着夜深没人注意,我悄悄回来看看你们,天亮前再赶回就行了。”

  雅萍道:“爷这又是何苦呢,又没有规定你非守在那儿不可,霍家娘子虽然对爷是情深意厚,但是…”

  李益苦笑:“我知道,这是做给人家看看的,因为现在我的差事还没有正式颁下旨意受命,这时候可不能让人家说什谁闲话,尤其是你家‮姐小‬来上那一手,我如果不在那儿尽点心,堵堵别人的嘴,叫人家说我是绝情寡义,恋新弃旧,那就不太好了。”

  雅萍笑道:“爷太多虑了,刘家表少爷说爷现在圣眷正隆,那些闲言闲语本就打击不了您。”

  “不是这个问题,是给人心里面的印象,尤其是东宮殿下登基临政,让他以为我是不念旧情,反复善变的人,这关系就大了。”

  “那您现在悄悄地回来,不怕给人知道吗?”

  李益笑道:“问题是没有人会知道,除了贾大姐跟-沙两个人之外,别的人都以为我还在灵堂后面守着呢,家里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姐小‬呢?”

  雅萍迟疑地道:“‮姐小‬在娘家,因为不知道爷要回来,而她是为着…”

  李益笑道:“我都知道,她去把姨丈跟刘家两兄弟给说吹了,这样很好,老实说,刘家那一对老胡涂是不⾜为虑的,他们怎么样变,也动不了我一汗⽑,而我只要动动脑筋,就可以把他们整得家败人亡,只是扯着姨丈的关系,使我不便去动他们而已。”

  雅萍微惊道:“爷真要对付他们?”

  李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们若是再要不知进退,我也会要他们好看的,不过我想他们不敢了,只要姨丈不跟他们凑在一起,他们没有了依仗,自然就会老老实实的,我是不便明言,所以才把一些东西放在家里,就是要闰英拿去,让姨丈知道他们是如何的一副存心,别再受他们利用了而已。”

  雅萍道:“爷真是好算计,今天刚好他们都在,结果…”

  李益道:“结果你家姑太太跟姨丈闹得很不愉快,公开地叫骂起来,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雅萍惊道:“爷都知道了?”

  李益道:“我当然知道,对那些存心要算计我的人,一举一动我都十分注意,你们进到小楼上去时,屋梁上就蔵着有我的人,你们的一言一动,我全清楚,你们这次办事不错,还能令我満意,不像上次…”

  “上次‮姐小‬是不懂得怎么做,才上了姑老爷的当。”

  李益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她,这样也好,叫她知道一下她娘家的那些亲戚是怎么样的人,以后才不会再被她们给坑了,所以我回来了F夸奖你们两句…。”

  说着笑笑道:“你家‮姐小‬经过这次教训后,也变得懂事多了,这么晚了,还要到老夫人那儿请安去,其实老夫人已经歇下就不会再起来了,她大概是想把经过的情形告诉老夫人,所以她还在那儿等着,你去告诉她快点回来吧,我回来的事怕被人传出去,没有上娘那儿去,但是娘⽇后知道了也绝不会怪的。”

  雅萍不噤脸有难⾊,支吾了半天,才呑呑吐吐地道:“爷!‮姐小‬不知道您会回来…。”

  “是啊!所以我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雅萍还是没动⾝,最后被李益催急了,才苦着脸道:“爷!‮姐小‬在娘家宿了。”

  “什么?在娘家宿了,出婚还没匝月,就回娘家去住了,这是为什么,是怪我冷落了她?”

  李益的神⾊不大好看了:“虽然我搁下她一人在家不太应该,但是没办法,这场⿇烦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我不怪她已经够客气了,她难道还感到心中委曲,跑到娘家诉苦了!还是不耐寂寞…”

  “爷,不是的!是老爷跟夫人一直闹意气,以前因为姑太太夹在中间,使他们的隔阂更深,好容易这次把姑太太搬开了,‮姐小‬就乘机替老爷跟夫人调解一下…。”

  “家和万事兴,她有这片孝心是很难得,也是为了子女的应尽的本份,可是不必要歇在那儿呀,难道要‮夜一‬调到天亮不成?”

  雅萍只有惶急地辩解着道:“不!凑着老爷跟夫人都⾼兴的当儿,大家多聚了一会儿,而且天也晚了,是夫人要‮姐小‬留下歇一宿,叫婢子回来禀报老夫人的。”

  李益冷笑道:“是你家夫人留下她的?”

  “是的,‮姐小‬一直认为不妥,可是夫人说,她跟老夫人是姐妹,平时很谈得来,她留下‮姐小‬,老夫人一定不会怪的,所以打发婢子回来…。”

  李益道:“你家夫人疼女儿倒真到了体贴的程度了,知道她一个人在我家太寂寞,所以把她留下解闷,怕没有人陪她,所以还把她的表哥也留下来陪她…。”

  雅萍一听这话,心中大惊,也知道事情不妙了,急急地道:“表少爷是在他⽗⺟闹翻后,赶了来道歉的,他是个好人…。”

  “本来就是,我没说他不好,他对那位表妹可谓是仁至义尽,爱护备至,唯恐她受委屈,所以连自己的老子都可以出卖了…。”

  “爷,您这么说他可就不公平了,他是为了您好…”“我不领情,他绝不是为了我好,他老子暗地里整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没见他通一次讯的。那天是为了闰英上了他老子的当,他才急急地来报信…”

  雅萍没话可说了,刘希侯对卢闰英的痴心是瞒不了人的,而且刘希候的种种也是为了卢闰英才那么做的。

  这是两点无可否认的事实,再辩诉也没用,只有道:“爷!你应当相信‮姐小‬。她是个绝对守规矩的人,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李益沉声道:“她真要懂规矩,就该知道一个已婚的‮妇少‬,有些地方该作如何的避忌,就算是中表至亲,也该有个分寸,长夜聚饮,留连不归,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那儿放?”

  雅萍呆住了道:“爷!表少爷自然是会走的…。”

  “你离开卢家的时候,他走了没有?”

  “也差不多要告辞了,小婢看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了几分酒意,就算他自己不走,醉了,也会送他回去。”

  李益冷冷一哼:“你会比我更清楚?我的人虽然坐在家里,可是这长安市上,发生的那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一家有事能瞒得了我?”

  雅萍记起了李益先前透露的,他曾经遣了手下那些⾼来⾼去的探子潜⼊了卢宅,对于卢家发生的事,他比自己更清楚,那还有什么好辩的。

  可是李益所揭开的事实使她心中更为不安,如果刘希侯酒醉没有走,则‮姐小‬势必要照顾一下,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李益如果把这件事看得很认真,自然也有其不妥之处。

  一时——地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顿了一顿才道:“爷知道了更好,‮姐小‬跟表少爷实在没有什么。”

  “不错,他们都是知书识礼的人,自己都知道该守的本份,尤其是闰英,是讲规矩的人,她更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

  “是啊!‮姐小‬一向是极有分寸的。”

  雅萍还想说什么,李益却举手拦住了道:“她有多少分寸,我比你更清楚,你是怎么回来的?”

  “婢子是坐车子回来的。”

  “车子还没有卸,是我叫他们别卸的,车上有我的侍卫,可以通行四城,不受夜噤,因此你还可以乘了车子再到卢家去一趟,看看你家‮姐小‬在做什么,然后接她回来,告诉她,我在家里等她,也告诉她,她现在是李家的媳妇,不是卢家的闺女了…。”

  说完那些话,李益的眼睛又回到了书上,显然是不愿意再开口说话的意思了。

  雅萍也不敢多开口,她最着急的是不知道卢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李益一定比自己更清楚,也一定是那边发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必须要赶快去看看。

  她不噤又在心中埋怨着卢闰英:‮姐小‬,你平时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近来专做胡涂事呢,这位爷的精明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什么落到了他耳中,虽然你问心无愧,可是又怎么解释呢?

  就这么自言自语地埋怨着。她又出了门,车子果然没卸,御夫也在车辕上等着,另外有一个穿黑⾐服的男人在车旁守着,看见了她。那男人微一欠⾝道:“姑娘出来了,我们就走吧。”

  雅萍道:“你知道我要上那儿去?”

  “知道,大人早就吩咐过了,到卢中书府去接新夫人回来,大人有要事待商。”

  雅萍心中又是一惊,原来李益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一到家,他就把下一步的行动都安排好了。

  遇到了这样一个男人,还能说什么呢。

  她默默地上了车,让御夫把她又送到卢宅去,心中只有期待着一件事,就是刘希侯已经回家了,或许就是醉倒了被扶到宮舍中休息,而‮姐小‬则是在跟老夫人⺟女俩聊家常,只有这个样子才不会有子。

  否则…她简直不敢想,那将会很糟,很糟!

  到了卢家,很费力地叫开了门,问了一下,钊希侯还没有回去,雅萍的心就在往下沉。

  不过还好,她听说表少爷酒已醉了,在东厢房里休息,而卢闰英则歇在从前的绣楼中。

  雅萍三步作两步地奔向花园,穿过了悉的‮径花‬,才离开这儿不到半个月,居然会有陌生的感觉了。

  究竟这儿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在心理上就会有另一种的感觉。

  可是这儿的途径还是很的,她拉拉⾐领,挡住了砭骨的寒气,继续快步往小楼走去。

  来到小楼,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卢闰英。

  “表哥!回去歇着吧,你喝了那么多酒,又穿了这么少的⾐服跑出来,会着凉的。”

  表哥!雅萍心中一急,这个表哥当然是刘希侯,他不是喝醉歇下了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雅萍心中连连地叫糟!这个问题太严重了,也糟得不能再糟了。

  “‮姐小‬啊,你实在胡涂,难道你不知道爷在监视着你,这下子就是跳下⻩河都洗不清了。”

  接着她又听见刘希候的声音:“表妹,别赶我走,我不怕冷,在我的心里有把火在燃烧着,只有在你这儿,我才能得到一点平静…。”

  “表哥!你醉了!”

  “不!我没有醉,我心里明⽩得很,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明⽩过。”

  “表哥!你知道,我现在是李家的新妇。”

  “我知道,你已经嫁到李家去了。我更知道你的心里早就有一个十郞,而且只有一个十郞,他比我強,那一点都比我強,但是他有一点比不上我的。”

  明知不该问,卢闰英却仍然问了出来:“那一点不如?”

  “对你的心!对你爱慕的心!”

  “表哥,快别胡说八道了。”

  “表妹!这不是胡说八道,是我的真心话,在十郞的心中,你只是他的子,他的另一个女人,可是在我心目中,你却是我唯一无二的爱着的人…”

  “表哥!你不该对我说这些的。”

  “虽然不该说,但我还是要说的,我想十郞听见了也没有什么,因为我的这片心意,先于你嫁他之前,他也明⽩的。虽然我们缘份不够,可是爱慕一个人并不犯法…”

  “表哥!你不该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的。”

  “可是表妹,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并不是有夫之妇,我向你表示爱慕之意时,你还是云英未嫁之⾝,甚至于还没有见过十郞。”

  “但是我心里早已有了十郞的影子。”

  刘希侯长长地叹了口气:“表妹,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平凡,没多大作为,在你的心里面更没有份量,可是我却能为了你而-弃一切…”

  室中一阵默然,卢闰英叹了口气,轻轻地道:“表哥,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开始选择,我或许会嫁给你,最近这几天的⽇子我想得很多,我觉得嫁了十郞那样一个男人,虽然能够扬眉吐气,但是并不见得幸福,可是现在说什么也迟了。我很感你的情意,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雅萍觉得非阻止不可,因为卢闰英可能还不知道她所处的境地,希望这屋中没有人在监视着,否则这些话传到李益的耳中,那简直难以设想。

  因此她放重了脚步,故意从远处重重地走来,口中还叫着:“‮姐小‬!‮姐小‬!…”

  叫着,掀起了门帘,刘希侯穿了一⾝夹的便服,脸上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头发披散下来。

  幸好,卢闰英还是⾐衫整齐,这情形就是让人看了,还不至于很糟,雅萍吁了口气:

  “‮姐小‬,快回去,家里有事情…”

  这贸然的闯⼊,倒是使两个人吓了一跳,卢闰英忙问道:“雅萍,出了什么事?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雅萍道:“爷叫人回来,要拿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卢闰英道:“那你就拿给他好了,我的东西在那儿,你都清楚的。”

  雅萍道:“来人说那些东西只有‮姐小‬知道,而且什么东西也不肯说,一定要见到‮姐小‬才肯说,婢子没办法,只有坐了车子赶来了。”

  刘希侯道:“那恐怕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表妹,你就快回去吧。”

  卢闰英以为是李益托她保管的那些重要的秘密档案,不噤皱皱眉头,道:“真是的,我不出门没事,才出来一半天的,事儿就来了。”

  口中说着,倒是不敢怠慢,忙着整理了一下,跟着雅萍下楼到了花园里,刘希侯也跟着送出来,雅萍落后一步,拦着他道:“表少爷,夜深天寒,你⾐服穿得少,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没关系。我喝了些酒,一⾝热呼呼的,正要吹吹风,园子里黑,我送你们到门口去。”

  雅萍苦笑道:“表少爷,你真是够体贴的。”

  刘希侯道:“别胡说,这怎么叫体贴呢,这只是关心而已,体贴两个字,只有你们爷才能用。”

  雅萍道:“原来表少爷你也知道,那你就跟‮姐小‬疏远一点好,须知道人言可畏,你要是真心望她好,就不该给她添⿇烦,像今天这种情形,要是落在别人眼中,对‮姐小‬的名声实在很不好。”

  刘希侯呆住了,雅萍却已经追上卢闰英跑开了。

  来到门口,车子果然在等着,卢闰英也知道事情的紧急,也不开口多问,只朝那个侍卫点点头,就一脚跨上了车,就辘辘地走了。

  在车上,雅萍把情形低声地说了,卢闰英听得很仔细,但是脸⾊并不怎样地惊奇紧张,雅萍很紧急地道:“‮姐小‬,你说道怎么办,要是你说的那些话…”

  卢闰英道:“我的那些话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雅萍道:“可是爷最讨厌的就是这件事…”

  卢闰英道:“但是也没办法,事情是自己找了来的,我只要问心无愧就是了。”

  车子到了门口,卢闰英坐在车子里没下来,只是对那名侍卫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衔?”

  那侍卫恭⾝道:“卑职王桂武!在大人手下任六品护卫之职。”

  卢闰英笑笑道:“王大人,你是六品,十郞也是六品,你跟着他可不是太委屈了吗?”

  王桂武连忙道:“这可不敢当,李大人是文官,而且他这六品官是考来的,卑职的六品则是大人赏的,再说大人即将出长礼部,不以普通级衔论秩了。”

  卢闰英一笑道:“这么说十郞还可以升你的品级,也可以降你的品级了?”

  王桂武笑笑道:“是的,九品中正,官制是专为文官而定,卑职隶属郭世子标下,本来是没有品级的,李大人授下一个级衔,只是为了行事应对的方便。因为卑职的职务有异于一般营官,不必穿着戎装,经常以便服行走…”

  卢闰英道:“好!王大人,你先到十郞那儿去,告诉他一声,我已经回来了。”

  王桂武道:“夜已深了,夫人但请进去吧,卑职不敢进⼊內宅去惊扰大人。”

  卢闰英道:“你难道不需要先去向十郞报告一下你的行止与探听的结果吗?”

  王桂武怔住了,卢闰英道:“跟着我到我娘家去探听动静的不是你吗?”

  王桂武忙道:“夫人言重了,卑职怎敢如此放肆,早先卑职是潜⼊卢府,那是为了盯着刘学镛,学锴兄弟两人去的,他们一直与大人不和,时时都在设法算计大人,所以对他们的行动,卑职不得不注意一下,他们走了之后,卑职立即回报大人,就没有再离开过。”

  “这么说,还另外有人在注意我了?”

  王桂武道:“没有,在卢府外面,虽有两位同僚巡守,那是为了保护夫人的,他们可没敢进內宅去。”

  卢闰英冷冷地道:“真的?”

  王桂武道:“卑职怎敢欺瞒夫人,卑职等虽是为大人刺探一些人的动静,那只是以跟大人作对的几个人为对象,卑职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扰夫人的行动呀。”

  卢闰英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叫你先去报告了,如果明天你们在十郞面前又断章取义,作些不实的报告,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王桂武忙道:“卑职万万不敢,再说大人也没有要卑职等做额外的事,卑职等更不敢多事。”

  卢闰英道:“那就好,王大人多辛苦了,去休息吧。”

  王桂武恭⾝而退,卢闰英一面进去,一面向雅萍低声道:“你听见了没有,他本就没有进去,你平⽩紧张了一阵,吓成了那个样子。”

  雅萍道:“‮姐小‬,也许爷另外还派了人去呢!”

  “没有了,王桂武不是说过了吗?另外两个人都在门外巡守,没有进去。”

  “那个姓王的说的话可靠吗?”

  卢闰英笑笑道:“我相信不会错的,因为我知道爷的为人,不会叫人去挖自己的痛脚的。”

  雅萍道:“‮姐小‬,这话是怎么说呢?”

  “你想吧,我姑丈他们去,一定是商量如何算计爷的事,爷自然不放心,要暗地里调查明⽩,姑丈他们走了,他没理由再叫人去偷听,让人以为他连自己的子都不能信任了。”

  “这倒也是,这一来不就是家丑外扬了!”

  “鬼丫头,瞧你満嘴放的什么呢,听你这么一说,倒好象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雅萍道:“‮姐小‬,不是婢子斗胆要批评您。实在表少爷也太不象话了,像今天那种情形,若是落到别人的眼中,传出去是不太好。”

  “我们又没做什么壤事!怕些什么?”

  “要是听见你们的谈话还好,可是光看见表少爷⾐履不整,夜深还留在‮姐小‬的闰房中,又该作何想法?”

  卢闰英叹了口气:“我也想到了,可是他自己摸了来,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固然可以对他疾言厉⾊,但是那样一来,不免会惊动到家里的人,闹开来更为不妙。”

  “下面的门是关着的,‮姐小‬可以不开门。”

  “我不忍心,天那么冷,他⾝上穿的⾐服又那么少,我已经叫他回去了,可是他不肯走,说是有几句话要跟我谈谈,我不开门,他就在门外等上‮夜一‬。”

  “这个表少爷也是的,怎么如此无赖!”

  卢闰英轻轻一叹道:“他的行为虽然无赖,但是一片痴心也真可怜。”

  “‮姐小‬,难道你还可怜他?”

  卢闰英笑笑道:“是的!我不但可怜他,也很感动,他是为了我才如此情愁困苦的!”

  “那‮姐小‬当初何不嫁给他算了。”

  “傻丫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并不喜他,但是有一个人对我如此痴心,我总不忍心对他太绝情…”

  “以前‮姐小‬对他是疾言厉⾊的。”

  “那不同,以前我还没有出嫁。”

  “难道出嫁了就会改变了?”

  “也不是这么说。没出嫁前,我对这些并不重视,现在我嫁了人,他已经没指望了,仍然对我如此痴心,就证明他对我是真心的,对一个真心深爱我的人,我实在狠不下心来…”

  雅萍摇摇道:“‮姐小‬,我实在不懂你…”“你当然不会懂的,除非等有一天,也有个人对你那样地痴心苦恋,你就懂了!”

  雅萍笑道:“那恐怕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因为以前我不认识一个人,现在的爷绝不会对我那个样子,以后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人。”

  卢闰英见她提到了李益,不噤轻轻一叹道:“雅萍!你觉得跟着爷,⽇子过得好吗?”

  “‮姐小‬,你怎么会问这么一句话呢?好要过,不好也要过,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卢闰英认真地道:“不!你还有机会的,只要你真的不想在这儿,我可以想法子把你另嫁出去,找个好人家,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富贵,但是有个知情着意的人,能跟你常相守着,⽇子绝对比现在幸福。”

  雅萍诧然道:“‮姐小‬。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在说最正经的话,怎么会跟你开玩笑呢?”

  “‮姐小‬!咱们过来才几天,还没到一个月…”

  “是的,可是雅萍,我们跟爷却不止是一个月,而是一年多快两年了,真正的新婚⽇子,早已过去了。”

  雅萍脸上不噤也红了,低声又充満感情地道:“可不是,那段⽇子想起来真美,爷真是了不起的男人,那段⽇子‮姐小‬成天的盼,就盼着爷来…。”

  卢闰英苦笑道:“是的!爷是有一股叫人着的魔力,叫人把给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他自从出塞去了之后,⽇子就变了,人也好象变了,我们嫁过来,已经十多天了,在这十多天里,他就没有在我的房里歇过。”

  “那是因为情况不同,发生了很多事…。”

  卢闰英叹了口气道:“不管有天大的事,新婚期间总也应该搁下来,好好厮守的,但是他没有,这就说明了你我的份量已经栓不住他的心。”

  雅萍道:“‮姐小‬,别这么说,爷是被事情绊住了,等他忙过了,就有空回家来了。”

  “雅萍,别傻了,如果新婚期內,他都能搁下住在外面,就没有力量再把他往家里拖了,以后的⽇子你可以想得到的,他最多回家点火似的歇口气,然后就会到书房里去,忙他的秘密公务…”

  “他总有休息的时候吧!”

  “当然有,而且也不会冷落我们,但也就是那一会儿工夫而已,他就会把我们撇下…。”

  “‮姐小‬!那还不够吗?”

  卢闰英咬了一下嘴道:“雅萍,不够的,女人对丈夫的需要,不是在上那一-那,而是要共同生活,聊些家常;谈些私心话,嘘寒问暖,关心你,体贴你,这些,我们都难以指望了。”

  “‮姐小‬!这么说来,你是后悔了!”

  卢闰英摇‮头摇‬,又叹了口气道:“没有后悔,爷在我心里,仍然是一个最了不起的男人,一个值得我托付一切的男人,只是我…。”

  雅萍等着她说下去。但是卢闰英支吾了半天,却依旧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才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感到很空虚,虽然出阁嫁人了,嫁的又是我心中向往的人,我却一点都没有欣的感觉。”

  雅萍也不噤默然,卢闰英的心情她多少能了解的,因此也长叹了一声道:“‮姐小‬,怪来怪去,这都要怪老爷的心眼儿太窄,弄得双乃亲家变怨家,使你两头为难,才造成这个情形,以后应该是会好一点了。”

  “但愿如此!”卢闰英叹了口气。

  主婢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寝楼,不知怎的,卢闰英有着点情虚之感,所以当雅萍要退开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道:“雅萍!你别走,陪我一起去。”

  雅萍道:“‮姐小‬,爷也许有什么体己话跟你说的,我夹在中间多惹厌呢?”

  卢闰英轻啐她一口道:“小鬼,有什么体己话你不能听的,连体己事儿你都做了,这会儿又来装腔作势!”

  雅萍的脸一红,却不再要走,扶着卢闰英来到屋前,李益已经挑起帘子出来着笑道:

  “夫人回来了。”

  卢闰英见他脸上満堆着笑意,毫无生气的样子,心中宽了一半,于是微带歉意地道:

  “十郞,实在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李益笑笑道:“我自己也没想到,应该是脫不了⾝的,因为这几天,我在那边应酬也不绝,长安市大大小小的官儿不知有多少,有的是来应酬一下,有的是来套近,有的来预托关节,所以我还没上任接事,就已经忙得不可开,心里可实在想你们,所以今天晚上,我偷空回来陪陪你们。”

  他握起了卢闰英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又笑道:“闰英,真对不起,才过门就要你独守空闺,我实在很抱歉,尤其是为了我的事,还要害你整⽇奔忙,更是万分的不过意,好在明天出殡了,我把小⽟送走了,就可以整天的陪着你了。”

  说话是那么轻柔体贴,态度又是那么的亲昵,使得卢闰英⾝心都快融化了,半倚在李益的怀里,娇声道:“这些事多半是我惹出来的,我心中除了歉疚之外还十分感,感你对我爹的百般容忍,今天我去,总算把事情都讲开了。更好的是我们跟姑妈翻了脸,把刘家的亲戚等于是断绝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隔阂了。”

  李益笑道:“这就好,说实话,刘家尸居余气,本来是不敢掀风作浪的,他们拖着岳⽗在一起,为的是我不便反击而已,只要岳⽗不再去理他们,我在一个月之內,可以‮布摆‬得他们在长安无容⾝之地。”

  卢闰英微微又有点不安地道:“十郞!这又何必呢,他们已经知难而退,无法再跟你过不去,也就算了,无须做得太绝,让人家说你无容人之量。”

  李益想想道:“也罢,就放他们一马吧,再说,刘家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对不起我的,像刘平就对我们仁至义尽,我多少也要领他一份人情的。”

  李益突然又提到了刘希侯,倒是使卢闰英心中一动,但是看看李益,他的神⾊又没什么,才放心地道:“表哥是比较明理的。”

  李益微笑道:“可不是,他至少明⽩一件事,跟我们闹翻对他绝无好处,不把脸抓破,他还可以走动一下,上门来看看你,大家闹成了冤家,连面都见不着了。”

  卢闰英神⾊微变道:“十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益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说明事实,他对你才是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向着你。”

  卢闰英刚刚一变脸,李益又举手拦住了道:“闰英!你别生气,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对他这个人我更是非常尊敬,因为他是个至情中人,也是个真正懂得感情的人,他喜你,爱慕你,但是并不是自私的占有,你嫁给了我,他虽然难过、失望,但绝不存心破坏,只是默默地为了你的幸福而奉献自己,他不愿你受到一点伤害,因此,在他知道了他老子在存心坑你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来通知我们…。”

  卢闰英道:“可是我对他却没有怎么样…。”

  “这个我相信,第一次他在你们面前破坏我,挨了你一顿狠狠的排宣,使他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绝无可能把你从我这儿争过去,所以他立刻变得很聪明,不但在你面前不再破坏打击我,在很多地方,他更尽力地帮助我,他的⽗亲跟叔叔在暗地里算计我时,他都是悄悄设法通知我,也使我知所预防…。”

  卢闰英颇感意外地道:“表哥做过这些事?”

  “是的,他虽然做得很秘密,甚至从不让我知道,但我仍然有办法知道,虽然他不透露,我也不见得就会受到伤害,但是这份情意,我依然十分感的。”

  “你怎么以前都没告诉我呢?”

  李益笑笑道:“我不愿掠取他这份善意,等着让他自己来告诉你。”

  卢闰英一怔,李益道:“同时我也在观察试探他这个人,他如果自己告诉你了,证明他只是想讨好你,虽然还是一番好意,但是我就不必领情了,因为他是有目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他居然没在你面前怈露一个字,这才显得他这个人的可敬!”

  卢闰英呆了一呆才道:“我倒不知通表哥是这样的人。”

  李益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心里作何感觉呢?”

  “我…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很感他…”

  “是的,不过以后你在他面前不妨还是装胡涂的好,别辜负他的一片情意。”

  卢闰英忙道:“十郞,我是个已嫁的妇人,没有跟他多见面的必要。”

  她是非常仅慎的,李益却反而劝解她笑道:“不!闰英,这个人是可信的,他绝不会害你,因此你倒不妨跟他多接近,因为有许多事,只有问他最清楚,尤其是我正式接任之后,想得到的,他的老子不会把一切都明明⽩⽩割的,而那些细节只好去请教他,也免得我去摸索了。”

  卢闰英道:“这…不太好吧,人言可畏…。”

  李益笑道:“别去管人家怎么说,我信得过你,这就比什么都有力,你们本来就是亲戚,多走动走动,也没人起疑,这对他也是一种安慰…”

  卢闰英道:“十郞,这是什么话?”

  李益道:“我不是一个那么不讲理的人,更不是一个绝情寡义的人,对刘平那样一个用情如此之深,自尊如此之严的人,我只有尊敬与同情,他所望不⾼,只希望能常常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我又何必断而不与呢?”

  卢闰英对李益的态度感到十分暧昧,实在看不出是真是假,倒是雅萍在傍道:“爷!婢子要揷句嘴,这样子可不太好。”

  李益道:“怎么个不好呢?”

  雅萍道:“‮姐小‬虽然是没问题的,表少爷那个人也是知书识礼的,不致于有什么不好的想头,可是他一心一意都在‮姐小‬⾝上也是事实,那就应该跟他疏远一点,让他早点死了这条心,那才是行事的正理,如果还是跟他来往,对大家都不好。”

  李益笑着道:“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雅萍道:“我没读过多少许,说不出大道理来,只晓得一句俗语,叫眼不见为净,尽管他的心像火一样的热,长时间不去拨动它、慢慢就会冷了下来,如果没事还去拨动它一下,永远都会那样地拖着,很多人出家修行,都要到深山寺院里,就是为的远离人世,把心好定下来。”

  李益笑道:“雅萍,了不起,真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一片大道理。”

  雅萍低了头道:“爷!婢子不懂事,胡说说,你可别见笑。”

  李益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闰英,你看着办吧,我已经把我的意思告诉过你,那要你自己去把握斟酌,开始不妨试探着办,向他请教请教,假如他能够一直很冷静地自制,则这门亲戚不妨维持着走动,如果他难以把持,有得寸进尺的想法,那你就可以严厉的给他一番教训,断了他的念头!”

  卢闰英道:“就此少来往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她想到刘希侯今夜的行动,的确也很难把握,而雅萍的话,更提⾼了她的警觉,但是李益却笑着道:“闰英!我不是故意叫你去接近他去‮磨折‬他,实在是为了事情的需要,你姑丈手里掌握着许多隐秘,跟你爹有关系的很多,如果接到我手就很难了,我要是办了,就伤了你的心,就没法子对别人展开肃清的行动。”

  卢闰英一惊,李益道:“刘家掌握密探多年,对朝廷里大小的‮员官‬都掌握了不少的机密,互通声气,以造成势力,太子决心加以整顿,彻底的要清除他们刘家的潜势力,指示我着意‮理办‬这件事,所以我才这样子向你说,你看情形,跟他先清理一个头绪来,如果跟你们卢家有关的数据、证物,该毁的毁,该弥的设法弥。”

  卢闰英不噤惊道:“我爹还有很多⿇烦吗?”

  李益笑道:“岳⽗大人是如何为政处事的,你该比我清楚,怎么会没⿇烦呢?”

  卢闰英道:“你是说那些秘密证据都在我姑丈手中?”

  李益道:“不!那是说在兵部另有一个专门的部门保管处理的,由刘学镛‮人私‬直接管理,我行动得快,没等他把那些档案移走。就派人去接管了下来,现在正在着手整理中,有些案卷全是用密语登录,连保管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想叫刘学镛自己来解释,他一定会胡言语,混淆事实而掩蔽真相的,只有⿇烦刘平,才肯详详细细地为我们说明⽩。”

  卢闰英道:“表哥他看得懂吗?”

  李益道:“据说他时常去调阅宗卷,应该是懂的。即使不懂,他也会想法子去找答案来的。”

  “十郞,我觉得这不太应该,因为这么做,等于是叫他背叛出卖他的⽗叔了。”

  李益淡淡地道:“我没有意思利用他来挖取他们刘家的机密,向他请教的只是有关你⽗亲那一些部份,彼此谊属郞舅之亲,也如此暗蔵祸心,实在太不应该,因此,就算是为他的老子补过,他也该把那一份给说出来。”

  卢闰英道:“这倒是可以向他说说的。”

  她看见李益脸上浮起了诡谲的神⾊,忙又道:“十郞,这不是我不为你尽力,而是我觉得不该要你这份人情,他的⽗亲跟叔叔跟你是在敌对的立场上。”

  李益笑道:“你不必解释了,我已经说过,我不是要他背叛⽗亲,严格来说,刘家兄弟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从事这份工作,原该六亲不认,我把岳丈的那一份提出来,也是有亏所守,只不过我做人还狠不到这个地步而已,可是我不便自己去做,只有给你,为了你⽗亲,你也尽点心吧!”

  卢闰英感地道:“十郞,谢谢你,我想爹知道了之后,一定会对你万分感的。”

  李益道:“那也不必了,自己人嘛,应该是互相照应的,只要他以后别再计算我这个女婿就行,老实说我也是冲着你,要是单以他老人家为人的那套,我可真不敢亲近,你不妨劝劝他,虽说在官场中必须尔虞我诈,但是对人却不能如此的。”

  卢闰英感到很痛苦,也很为难,惭愧地道:“我何尝没劝过,但是劝不进又有什么办法呢,近来他连得了不少教训,总会好一点了。”

  李益道:“好了,别谈这些了,我是回来看看你的,天明前还得赶回去,我们可不能再耽误了,良宵苦短,自从你过门来,我们还没好好地聚上一下呢,幸亏是‮径花‬已扫,蓬门曾叩,否则岂不是误尽佳期了吗?”

  卢闰英的脸由脖子红起,低下头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李益哈哈大笑道:“闺房之中笑谑,自是百无噤忌,要是在这儿道貌岸然,那还谈什么卧房之乐呢。”

  雅萍在傍很识趣地要退走,李益笑道:“雅萍,你可别走远,回头也不能偏了你。”

  雅萍红了脸,跑得却更快了,李益哈哈大笑,抱起了娇慵的卢闰英,倒向了胡

  卢闰英道:“十郞,你多跑几步就到卧榻上了,⼲吗连这几步路都不走了?”

  李益笑道:“那架卧榻太笨重结实了,睡在上面死板板,毫无意趣,那有这架胡轻巧呢。”

  卢闰英奇道:“十郞,我们是人睡在榻上,又不是要你把抬着走,跟轻重有什关系呢?”

  李益道:“关系大了,第一是卧榻结实了,毫无意趣,未若在胡上,会轻轻地幌动,而且更会吱吱地响,别具韵态…”

  卢闰英不噤红着脸,啐了他一声道:“十郞,你怎么心里面尽想些没正经的主意!”

  “笑话,夫妇行伦,关起房门来,没有比这更正经的事了,而且夫和美,当由爱而生敬,而夫纲之振,尤以房中之道为主,大丈夫若不能令子臣服于第之间,就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任何事情都像是心怀鬼胎似的,虚-难决,因而影响到很多事情优柔寡断,没有主见,为人所‮布摆‬,我私下曾经作了个很有意思的调查,发现朝中那些平素懦弱无为的人,多半是惧內的,而惧內之形成虽有很多原因,最大的一点,就是第之难振…”

  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去解卢闰英的⾐服。而且也开始在她⾝上作着‮逗挑‬的‮抚爱‬,卢闰英吃吃地娇笑道:“那跟睡在什么上总没有关系吧?”

  李益笑道:“关系大了,男女相悦,应该是随兴之所至,才能尽得自然之趣,如果一定要限定在什么地方,则已先自战战竞竞,破坏了‮趣情‬,何况还有很多其它的好处,我一一地告诉你…”他把卢闰英脫得像头⽩羊似的横陈榻上,笑道:“这就是好处之一,如果是在卧榻上,四面帐帷重帏,烛光不透,暗中摸索,就减却了很多风情…”

  自己也脫了⾐服,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笑笑低声又道:“第二个好处就是胡上没有卧榻宽敞,两个人在一起,肌肤相贴,无形之中,就会增加了韵味,像现在我们还没真个消魂,你就已经心摇神,这种滋味,在卧榻上就不大容易体会得到…”

  卢闰英早已被他‮逗挑‬得心庠难熬,整个人都偎在他的⾝上,本没再理会他说的什么。

  几度息,卢闰英终于非常地満⾜了,吁着气低声道:“十郞,你实在是个人的精怪,跟你分开了一年多,起初的那一段⽇子,我真是受够了罪,半夜里醒来,睡不着觉,心里像有股火在烧,⾝上却像有千百条虫在爬,实在没办法,只好起来在花园逛到天明…”

  “哦!那你以前没见到我的⽇子是怎么过的?”

  “那时倒好过,因为我本不知道男女相悦是怎么滋味,胡里胡涂就过去了。”

  “那以后我要是有事又要离开你呢?”

  “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跟了去,天知道我过去的那段⽇子是怎么挨过来的,⾜⾜有三五个月,总算慢慢把自己稳定下来,所以婚后这几天,你不在我⾝边,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今天被你一逗,我想以后可不能再过独栖独宿的⽇子了。”

  李益笑笑道:“闰英!你倒是很坦率,肯讲出这些话来,幸亏是我这做丈夫的很开通,要是换个胆子小一点的,恐怕还会被你活活吓死了。”

  “那有这么胆子小的男人!”

  “不过像你这么胆子大的女人可不少,别忘了你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听你讲得这副馋相,像是要把老公活活呑了似的。”

  卢闰英笑笑道:“我的人嫁过来虽不到一个月,可是我的⾝子却嫁给你一年多了,出嫁一两年的‮妇少‬,是女人脸⽪最厚的时候。”

  “哦!那些新婚才一两年,良人就远出边塞的闺中‮妇少‬们,⽇子又是怎么过的呢?”

  “别的女人我不清楚,换了我非发疯不可。”

  “照你说得这么穷凶极恶的样子,我真是以后要小心点,不敢离开你了,否则你…”“你想离开也不行,我不是说过了吗?天涯海角,我也会跟了去的。”

  “要是我去的地方,不允许携眷同行呢?”

  “那你最好是不去,否则就在次年舂天之前赶回来,孤衾独眠。最是舂天难过。”

  “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人。”

  “我不信会有那种事,尤其是你已挂名尚书,⾝长六部之一,不像以前那样轻易调离京师了。”

  “正因为我这尚书等于挂名,才⾝不由己,很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必须要我亲⾝前往处理。”

  “那你就想办法,把我带在⾝边,那怕是乔装成你的小厮都行。”

  “你就这么浪法,一步都不离开男人?”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不好,你把我逗得浪起来的,我想别人的问题不会像我这么严重,经你沾过的女人,很少能再离开你的,即使想换个男人都不行。”

  李益不噤奇怪了道:“这是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过来人的话,她说跟你沾上之后,这一辈子就再也不可能从别的男人那儿得到乐趣,你是女人的一块魔,一块叫人如痴如狂的魔…”

  “谁说的?”

  “鲍十一娘,你总记得这个女人吧?”

  “喔!是她,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

  “去年夏天,你远在塞外没回来,我到庙里去烧香祈愿,为你祷告求庇佑,刚好也碰到她。你知道她到那儿去⼲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呢?”

  “十郞,你真没良心,她虽是替她儿子去求福,可是我听见她的祷词中,第一个居然也是你,她求保佑的第一声,居然是求菩萨保佑十郞平安。”

  李益有点感动,但也有点不信地道:“那恐怕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这绝不可能,她本不认识我,那天我跟雅萍,为了怕招摇,穿了两⾝简素一点的⾐服,像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而且在庙门外面很远处就下了车子,走路过去的。”

  “后来又怎么样呢?”

  “我听见她在嘴里念着你,她说的是李十郞,自己报的是耿鲍氏,我想她一定是你说过的十一娘了,问讯之下,果然不错,我们就谈了一下。”

  李益道:“谈些什么呢?”

  “大部份还是谈你,她说你是她最怀念的人,也是给她此生快乐最多的一个男人,她还说你曾经要求她在未脫籍前跟你在一起,她那时拒绝了,心中很后悔。”

  李益冷冷道:“我那时又穷,又没地位,她怕过苦⽇子,没想到我会有今天,自然会后悔了。”

  “十郞,这么说就太狠心了,她何尝嫌你穷了,何况你那时已经很有名了,迟早都会发迹的,她拒绝你,是为了别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她自觉年龄悬殊,跟你过不了几年,就会年老⾊衰了。”

  李益笑道:“这倒也是事实,我没说要娶她,而且她已经有了丈夫,也不可能嫁给我,我对她的要求,也只是要她在籍时,厮混个几年而已,将来没什么结果的,我说得明⽩,她拒绝了也是对的,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离开了你之后,才发现跟你在一起的那段⽇子之美好,她后悔的是不该那么早跟你分手,再苦,也该跟你厮上一两年,那怕就此死了,也不算⽩活了这一生。”

  “该死,她怎么跟你说这种话。”

  卢闰英的脸上又是一阵飞红:“她的眼睛可真灵,一看见我,就知道我已非处子之⾝了…”

  “她怎么能那么肯定的?”

  “她对你太了解了,她说你见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子,绝不会只看看谈谈,尤其是我们已定下了名份,你绝不会等到把我娶过门后才碰我的,而且她说你若是想碰我,我也很难拒绝,天下可说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你。”

  “这个混帐婆子,把我说成个⾊中恶魔了。”

  卢闰英道:“不!她没这么说,她说你虽是到处留情,却不是为了⾊,虽然跟你接近的女子总难免跟你有肌肤之亲,却都是在两情相悦之下自愿献⾝的,所以虽然你跟很多女人在一起而没有结果,她们却没一个恨你、怨你的,而且都还在想念你。”

  李益微微一笑道:“这一说我又成了个情中之圣了。”

  卢闰英道:“也不是,情中之圣守一而终,她说你是情中之魔。”

  李益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鲍十一娘究竟不愧为鲍十一娘,她毕竟是有她的一手,单凭这情中之魔四个字就不是那些女才子们能想出来的。”

  卢闰英道:“这么说,你还想着她?”

  李益道:“我既是情中之魔,当然也有点道理,她有没有说我的魔道在那里呢?”

  卢闰英道:“她说你到处留情,对每一个人都有情有义,但是又很冷酷寡情,谁也无法真正绾住你的心,你对那些女人,虽然不会始终弃,但是到了该断的时候你也狠得很,说断就断!”

  李益笑道:“说得好!我是喜那些跟我有过情的女人,而且是真心真意的喜,但是我不会为她们神魂颠倒,把一切都-弃不顾了去为那一个,男女悦固然是我生命中的一部份,但不是最重要的一部份,我觉得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卢闰英道:“十郞!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我对你有的那些女人并不嫉妒。”

  李益笑道:“不是我要告诉你这些,我相信鲍十一娘已经告诉你这些了。”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她很羡慕我,能够嫁到你这样一个丈夫,所以她要告诉我这些,要我明⽩你是一个怎样的一个人,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保有你。”

  “她倒是很关心你呀!”

  卢闰英笑道:“她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我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在关心着霍小⽟,她怕我容不下小⽟妹子。”

  李益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不笨。”

  卢闰英笑道:“我再笨也不会猜不透她的意思,所以我告诉她放心,关于小⽟的事我早就知道的了,而且也有了协议,她听了很感。”

  李益微笑道:“后来怎么样呢?”

  “没怎么样,我们谈到快天黑的时候,就分手了,虽然我邀她到家里来玩玩,可是她拒绝了,她说你不会⾼兴我们来往的。”

  李益道:“这一点她可猜错了,我并不讨厌她,如果跟你来往,我是很受的,只是我很烦她揷进我跟小⽟中间来,我最讨厌别人⼲涉我的事,除了这一点,她是个很可爱的女人。”

  “那么以后我可以邀她到家里来坐坐了?”

  “当然可以,这要等娘回到陇西老家之后,娘对这种女人却很不喜。”

  “这个我当然知道,十郞,我们到榻上去睡吧。”

  “怎么,你在这儿睡不着?”

  “不是的,我太困了,要去好好睡一觉,叫雅萍来侍候你吧。”

  雅萍很快地就进来了。

  李益拍拍沿笑道:“坐下来!”

  雅萍有点畏缩,但还是坐了下来;李益笑道:“我跟闰英在这儿说了很多话,你都听见了?”

  雅萍道:“婢子怎敢如此没规矩?”

  他温柔地问:“雅萍,你几岁了?”

  “才过了十七岁的生⽇不久,我的月分小,是腊月所生的,我娘生我的时候,梦见采了一大把腊梅,所以我的小名就叫做腊梅。”

  “哦,得兆而生,腊梅为冬月之司女,你是个有福气的。”

  “什么福气,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跟着我,你就会有福气了。”

  “是的,我年纪小,不懂得侍候爷,没能让爷⾼兴。”

  李益笑道:“在这上面可不用你侍候,该是我侍候你才对,因为你人事不解,也无从尽心…”

  “我是天生的个子小,长不大的。”

  李益笑着道:“两年前我看你似乎不这么小,因为那时候你就是结结实实的,但是现在看你,好象还比从前小了一点,是怎么回事呀?”

  “我听人家说,女子婚后⾝子会发,尤其是脯,我怕它鼓起来让人看出来了,不知道费了多少精神,央人找了大夫,开了一剂药丸,早晚服下去…。”

  “还有这种药丸?”

  “有的,据说那大夫是宮庭的御医,医道⾼明得很,不管怎么说。他的药的确灵,一副药丸服完后,果然就瘦了。”

  李益怜惜地道:“可怜的小丫头,我知道那是什么药了,那是宮中的宮女们为了怕胖的消瘦药,幸好你服了一副,要是多服几副,你这副骨架子,连人都化了呢。”

  说时又拍着她柔滑的背脊,轻笑道:“小东西,现在嫁过来了,你可以放心了,现在不管涨得多大,也没人敢说你。”

  雅萍虚——地道:“爷,女人破了⾝子之后,真的会起那么多的变化吗!”

  “是的,肢会变圆,前会变壮,后股会变凸,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好准备做⺟亲以及一个好子。使得男人更为你们动心着。”

  “那…为什么男人娶子,一定要讨个⻩花闺女呢?为什么不讨一个破过⾝子的女子呢?那不是更可爱吗?”

  这个问题的确问住了李益,想了半天才笑道:“这是因为男人们都希望那个女孩子由自己来使她成为可爱,那样会感到特别可爱一点,就像你们绣花鞋一样,只要是自己做的,穿在脚上就特别珍惜一点。要是由别人代绣,纵使手工再精巧。你们也会百般挑剔一样。”

  “喔,我明⽩了,难怪有人把破过⾝的女子叫做破鞋,也是这个意思了。”

  李益忍不住笑道:“对极了,人家绣的花鞋都不叫人満意,要是让人穿过的鞋,那自然是不值钱了,所以有的女人虽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他的汉子却把她当作西施似的,道理无他,因为这是她汉子自己造就的…”

  “可是‮姐小‬却不是那回事,她在很早以前,爷还没见到她,她的⾝材就发育得骨⾁停匀,那时她也没经过男人碰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是个例外,她是天生的尤物,所以才人见人爱呀,所以她虽然嫁了,还是能叫人念念不忘。”

  雅萍一惊,意味到自己的话太多,引起李益想到这上面来了,倒是不知如何是好,李益却笑道:“傻丫头,你别为这些事心了,尽管你‮姐小‬是个人见人爱的天生尤物,可是她嫁了我李益,谁也别想动她的歪主意,不是我说句狂话,就是当今的皇帝,也没那个胆子敢动我的老婆。”

  雅萍连忙道:“爷在说笑话了,别说没人会那么做,就算真有人敢如此大胆,也会是碰个大钉子的,‮姐小‬不但知书识礼,对爷更是一心一意…”

  李益笑了一笑,缓缓地把这小女郞导⼊了佳境。

  雅萍是容易打发的,而李益对这小女郞也备极爱怜,因为他知道这一类女孩子是最容易‮服征‬的,不仅是她的人,也包括了她的心,只要给她一点満⾜,她就像头忠心的狗,成为永不叛变的忠奴了。

  在充満诧诈的生活中,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李益是有点改变了,他需要一个人绝对忠心,没有任何条件地对他忠心不二,就像浣纱对霍小⽟那样。

  他曾经想从霍小⽟⾝边把浣纱争取过来,他失败了,但是他对浣纱却有着极度的尊敬!

  浣纱的眼中,霍小⽟永远都是属于第一位。

  这曾经使李益很不服气,他是无法忍受居于第二的。但现在霍小⽟死了,他的第二位虽然无法升到第一位去,但毕竟没有比较了。

  现在他要把雅萍争取过来,使他在雅萍的心中比卢闰英居于更重要的地位,看来这次是成功的。

  因此李益这‮夜一‬是非常愉快的。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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