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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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饮马黄河 作者:司马翎 书号:41463 | 更新时间:2017/9/20 |
第三章 | |
朱宗潜这才明⽩其中奥妙,当下又道:“但还有一事在下毫不明⽩,那是计多端分明对我有恶意,可是他却两度相救于我。” 他扼要的把如何遇见林盼秋而杀死银⾐帮之人开始,直到今⽇下午计多端指点林盼秋救了他命为止,全部说出。 康神农道:“第二次救你之故,我可不知道,但第一次他来此求我指点之时,曾对我透露说待把你治好之后,使昅你精⾎,把那紫府噤果的灵效取为己用。而你却因得到林盼秋携抱,无意之中已化解了噤果霸恶之力,是以武功大进,又不畏诸般毒药。” 经他这么一说,朱宗潜又恍然大悟。 现在他已减去一部份疑惑,心想这位老人家既是遭受计多端的害迫,救他出困自是义不容辞之事。 康神农忽然转到拭瘁,顷刻间出来,道:“毒蚁阵法已收妥啦,你可以去了。” 朱宗潜道:“在下既知老丈⾝分,自当略尽棉薄。这条铁链不知如何方能去掉?” 康神农挥手道:“你回去吧,我已改变主意啦!” 朱宗潜大讶道:“老丈这话怎说?” 康神农道:“我决意留在此地,才有机会亲手诛杀那三个逆徒。如若离开此处,反而须得到处躲避他人…” 朱宗潜道:“在下听得似懂非懂,还望老丈明⽩见示。” 康神农道:“你过来瞧瞧就明⽩了。” 朱宗潜大步走近前去,依照他手势所示,目光沿着铁链一直瞧看,猛然大吃一惊,原来这条铁链的一头锁在一个钢环上,这个钢环竟是穿过尻骨加以接合。也就是说这条铁链锁在脊骨的最末端,情状悲惨可怖。 老人缓缓道:“现在你明⽩了没有?钢环穿透之处有一条隐筋,若然弄断,下肢便永远瘫痪残废。我眼下受此酷刑,那条隐筋不知断了没有?如若已断,你纵有法子弄毁钢环,我也不能行走,有何用处?” 朱宗潜不觉怒发冲冠,道:“这些丧心病狂之辈竟然如此残酷毒辣,须容他们不得。” 康神农道:“别生气,我只怕你一怒之下,去找到他们加以诛杀,使我失去亲手报仇的机会。” 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又说道:“天快亮啦!唉!当年我真不该把一部武功秘笈给他们修习,以致他们后来武功比我还強。倘若我隐筋未断,只是被钢环庒住,因而下肢暂时瘫痪的话,还可以脫⾝出去试图报复。但若然隐筋已断,逃出去反而有害无益。” 朱宗潜动地道:“老丈何妨一试?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全力帮助老丈。” 他摇头摇,道:“试不得,一则这枚钢环年深⽇久,难以取出。二则此环硬坚异常,如何能弄得断?” 朱宗潜在心中盘算了一阵,认为有两个办法可行。一是独力把他的三个逆徒全部擒住,送到此处,由康神农亲手处死。 如此自然可以使他略心中的仇恨。另一个办法便比较容易一些,但远不及上面说过的法子那般⼲脆。 这第二个办法便是设法把康神农救走,尽力保护他的全安,然后让他自己报仇雪恨。 此法自是十分拖泥带⽔,顾虑甚多。但在他而言,责任便轻得多,只须把他弄到全安之地就算是成功了。 他心口相商了一阵,便道:“敢问老丈,除了计多端之外,那两个姓甚名谁居住何处?” 康神农道:“我不能告诉你,尤其是那为首的一个比之计多端更要险狡诈得多,只要漏一点风声,他就永远不会到此处来。第二个也是坏胚子,但心机不及其馀两人,情却暴戾得多。” 朱宗潜道:“老丈遭此古今罕闻的惨祸,在下焉能坐视,第一件就是杀死了计多端替老丈出点气,老丈决计不能阻止于我。” 康神农面⾊一变,道:“你万万不可出手,免得惊动了其馀两人,尤其是那为首的孽畜,他才是罪魁祸首,我若不能亲手取他命,死亦不能瞑目。” 朱宗潜道:“然则老丈教在下如何能够心安,我岂能袖手不理而去?不行,您老总得让我出点力。” 康神农在曙⾊之下,双眼渐渐眯起来,流露出睡意。 他道:“你让考我虑考虑,过些⽇子才答覆你可好?” 他的形相在蒙的晓⾊之下,瞧得十分清楚,只见他额头广阔,表现出智力过人。眼眶深陷,鼻⾼而钩,嘴甚薄,又显出他本是冷酷无情之人。 可是那雪⽩紊的须发和面上的皱纹,又令人极是怜悯他的悲惨遭遇。 朱宗潜决然道:“在下自命是行侠仗义之士,如若袖手不管老丈之事,定难安寝。” 康神农见他确有诚意帮助自己,当下道:“那么你先替我测验一下,瞧瞧那尻骨內的隐筋是否中断,你只须拿住钢环轻轻摇动,我便可以知道了。” 朱宗潜依照他的指示,小心地摇晃那枚钢环,但觉已被⾎⾁紧,好像已成为他⾝体的一部份。 康神农发出呻昑之声,可见得这钢环能使他剧烈痛苦。 他摇了几下就停住手,康神农道:“十之七八是没有希望的了,但说不定时间过久,以致机能⿇木了也未可知。总之,我此生不打算活着离开此处了。” 天⾊从蒙晓光变得明亮,朱宗潜道:“在下暂且告辞,老丈不妨考虑一下,在下不久就会回来谒见。”说罢,行礼而别,转⾝奔⼊林中。 他踏⼊林內,忽听草丛中嘶的一声,窜出一条黑⽩相间长约四尺的毒蛇,头呈三角形,蛇信吐出老远,形状极是可怖。 朱宗潜提一口真气,⾝形飙然升空而起,一手抓住头顶横枝,⾝子便悬挂在两丈⾼的树枝上。 他低头注视那条毒蛇,心想此蛇想必奇毒无比,形状才如此恐怖,且看它是不是游⼊草地,如若向那边游去,就须得设法拿石头砸死,免得康老丈遭害。 正在瞧时,忽然间一条人影在朱宗潜的眼前悄无声息的出现,从一株大拭瘁面闪出来。 朱宗潜一眼望见,吃了一惊,间微一用力,整个人悄无声息的翻了上去,缩成一团。 他认出来人正是银⾐帮香主计多端,以往见到他时,总是⾝披长衫,举止迟缓。这回却是劲装疾服,态度鬼祟,行动之滑溜轻捷之至。 那计多端没有发觉离地两丈处的树枝间有个人球,却见到地上的毒蛇。 他毫不慌忙,以手中的长刀向那毒蛇遥遥一指,那条毒蛇突然问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朱宗潜眼力极強,已瞧出他大刀一指之时,腕底飞出一丝银光,中蛇首。这一丝银光体积极小,又不是贯注得有內家真力,居然一举毙蛇,可见得定是蕴有奇毒,连那条毒蛇也难以抵受,立刻毙命。 他见了这等情形,不觉倒菗一口冷气,心想这计多端的毒药暗器竟是借弹簧之力发出,那真是防不胜防。 若然不是无意之中窥破,一旦碰面动手,万万难逃此劫。 正在想时,但见计多端蹑⾜而行,从他脚下穿过,一直走向草地另一方。朱宗潜小心查听一下,似是没有别的人在附近,便看准了地方,⾝子起飞去,落在一棵大树的巨⼲上。 这儿正好瞧得见计多端的背影,他躲⾝在一株拭瘁,微微探头向草地窥瞧。 此时天⾊已经甚亮,远远可以见到拭瘁突出轮椅的一部份,见到老人的腿双以及拖在地上的铁链,却见不到老人头部。 计多端窥看了一阵,便把背后一个小包袱解下,取出一件长衫罩上,又把长刀揷在树⾝,空手缓步走出草地,⼲咳一声,道:“师⽗,弟子特地前来探视您老。” 他只走⼊草地四五步就不再向前移动。 拭瘁的轮椅吱的响处,老人转了出来。他冷冷道:“你又来⼲什么?难道当真这么好心前来问候我老头子?” 计多端诡笑道:“弟子生怕二哥忘了送食物前来,你岂不是束手待毙?若然粮食充⾜,弟子就不要再跑一趟了。” 康神农睁眼盯着他,目光中充満了怨毒仇恨。 计多端那等枭恶之人也不由得心胆寒凛,退了两步。 康神农冷冷道:“你们若不趁早取我命,总有一天会把你们通通杀死。” 计多端极力恢复镇定,笑道:“师⽗的口气似是有几分把握,可知定是有人答应过帮你的忙。” 朱宗潜大吃一惊,心想这计多端怎会晓得?难道他的察言鉴⾊的本领如此⾼明?转念之时,暗暗已提聚起全⾝功力,准备出手。 康神农咬牙切齿道:“不错,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我在此处,他定会答应出力帮助我,那时候你们三人都将死无葬⾝之地。现在你给我滚,我不要跟你说话。” 他推动木轮椅转⼊拭瘁,暗作准备,只要计多端胆敢近前瞧看,就能以毒蚁阵取他命。 他一直希望有一天,三个恶徒一齐现⾝此地,得以一网打尽,但今⽇却改变了心意。 计多端被康神农叱喝之后,眼见老人隐⼊拭瘁,反倒仰天一笑,扬声道:“师⽗何须生气,弟子这就走,回头更当带些美肴佳酿前来孝敬师⽗。” 说罢,转⾝自去,朱宗潜动也不动,等他自脚下走过,这才松了一口气,飘⾝落地。 他心中已有主张,故此不再出见康神农,让那计多端走了好久,才慢慢的往森林外走去。 他原是机智过人之士,目下既从计多端口中听出蹊跷,又见他才到即走,行⾊勿勿。这两点加起来便有所发现,虽然一时还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那计多端对自已定有一个极大的谋那是无可怀疑,而他忽然赶到此地想必也与自己有关。 是以他出林以前,极小心地向外面窥看过,断定无人之后,才迅快奔出。他并非一直沿旧路返回小镇取口牲包袱,反而钻⼊另一座树林。这一座树林绵延老远,他早已看准地势,⼊林之后,便向树林的另一头直走。穿出树林时,已是数里之外。 他绕个大圈,经行过许多村庄乡镇,午间才回到那小镇上,取回口牲,便上马东行。 才走了十来里路,但见岔道冲出两匹健马。 朱宗潜目光一闪,识出其一乃是昨⽇见过那姓金的中年人,另一个长得短小精悍,也是四旬上下之人。 他们拦住去路,但面上都微带笑容,似是没有恶意。 朱宗潜心中一动,恍然大悟的想道:“是了,我自昨⽇得计多端送出大门之后,⽇夕都有人尾随跟踪,是以今⽇破晓时计多端会赶到那黑森林之內。” 他面⾊一沉,冷冷道:“两位拦住去路,是何用意?” 那两人正是金老三和梁二老,他们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人物,此时神⾊丝毫不变。 金老三拱拱手,道:“我们兄弟二人虽是与银⾐帮有点情,但却不受他们管辖。因为听说朱兄昨⽇力斗欧少帮主,武功奇⾼,甚是仰慕,特地赶来相见。” 朱宗潜道:“现下已经见过,便请两位让路。” 梁、金二人全没想到这少年如此的冷峭自傲,言语间咄咄迫人,丝毫不假辞⾊。但觉此人不但武功了得,连这做人方面也是十分滑溜难斗。 他们对望了一眼,尚未决定如何应付。 朱宗潜一催马迫到切近,冷冷道:“若不让路,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则威势迫人,二则对方未曾拿定主意。 但见梁、金二人不由自主的向两边分开,让出道路。 朱宗潜朗声大笑,似是讥嘲他们怯懦,笑声中拍马扬长而去。 他霎时间已经走出十馀丈,梁二老 头摇道:“咱们栽到家啦!这小子啂臭未⼲,居然把咱们都唬住。若是让前面黑龙寨之人得知此事,咱们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金老三道:“不但如此,计大哥要我们探探他口风,而咱连话都搭不上,如何回报计大哥呢?” 这两个黑道⾼手,略一计议,便挥鞭催马,向朱宗潜迅快追去,眨眼间已追到切近。 朱宗潜只走了这一程,便琢磨出他们拦路之意。 这时见他们追来,便突然催马快奔。 金老三大声叫道:“喂,等一等…朱宗潜,等一等…” 他的话声以內力返,虽是逆风叫喊,前头两丈远的朱宗潜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反而加快速度,催马急驰。 三匹健马在大道上风驰电掣地向前疾奔,眨眼闻已奔出数里,大道延伸⼊一座山⾕之內。 朱宗潜心中好笑,暗想他们若是在此地拦截于我,便不会被我跑掉了。 霎时已驰⼊⾕內,忽觉后面蹄声消失,回头望去,那金、梁二骑竟没有进⼊⾕內。 他们或许是绕过此⾕,在那一头等候自己,便更加催马急奔。 不觉已驰驱了里许,两岸危峰夹峙,地势甚是险隘。朱宗潜心中一动,勒住跨下健马,忖道:“此处地势如此险恶,那两人为何不在此处拦阻我? 此事大出常理之外,定必别有重大原因。” 他想了一阵,仍然未明其故。 当即勒转马头,暗忖我虽是推测不出此中情由,但我偏偏不从此处通过,宁可多走数十里路,打别处绕过这座山⾕。 他拨转马头才走了几步,忽见人影连闪,十馀个黑⾐大汉打狭道外面现⾝冲⼊,阻住他回道之路。 这十馀名黑⾐大汉个个带着兵刃,其中有五个弯弓搭箭,远远向他瞄准。朱宗潜衡量一下,晓得如若硬闯过去,坐骑很难保存,便勒马不动,提气喝道:“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之下,拦住来往大道?” 那十馀名黑⾐大汉一言不发,缓缓举步迫来。五名弯弓搭箭的在最前面,馀人跟随在后,形成一个远攻近拒的阵势。 他们好像想迫近一些才发出劲箭。 朱宗潜不噤勒马后退,连退七八步之后,突然问醒悟想道:“他们明明想迫我深⼊险地。我如不是掉转头的话,他们决不会现⾝拦阻。由此可知那险道之內亦有厉害埋伏。” 这个念头掠过脑际,立即一跃下马,独自急步向前奔去。 他晓得这一来不但迫使敌人五把硬弓全都要对付自己,不暇伤马,而且希望先发制人,击溃了这一路人马,设法查问出谁人派他们来对付自己。 他应变之快,大出敌人意料之外,那群黑⾐大汉齐齐停步,最左方的一名虬须大汉沉声道:“众弟兄们小心听着,此人机警无比,定必擅长突围逃遁之术,武功也不弱。咱们一上手就用阵法对付他,不可单打独斗。” 话声甫歇,双方相距只有三丈左右。 那虬须大汉下令道:“放箭!” 弦声连响,五把硬弓连珠出,劲箭如雨点般破空密袭对方。 朱宗潜挥舞大刀,出一片金光,把这一阵箭雨完全挡住,但⾝形仍被这阵箭雨冲退了五六步。 他立⾜之处,方圆两丈之內,落満了劲箭,可见得刚才这一阵箭雨如何急密可怕了。 朱宗潜见他们劲箭已经用完,仰天长笑一声,喝道:“凭你们这一群无姓无名的鼠辈也敢妄施暗算,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被这一阵急劲箭雨得心头火发,杀机盈。 同时因那五个箭手个个技佳妙,若是武功稍弱之辈,定难逃得一场杀⾝之祸。这些人既是如此恶毒,一言不发就猛下毒手,可见得必非善类。今⽇多杀一个,就等于多积一分功德。 那虬须大汉洪声应道:“黑龙寨又不是刚刚出道混的,只怪你自家见识不广。不过黑龙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向例无人能得逃生,你所以不知也不算十分稀奇之事。” 他答话之时,那十四个劲装大汉已各占方位,或前或后的站好,成一个阵势。 朱宗潜冷笑道:“原来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杀人凶手。我朱宗潜一条命在此,你们有本事就过来取走。” 虬须大汉更不打话,向手下之人低声道:“那武功甚是了得,眼力也颇⾼明,已瞧出咱们联手结阵的威力不小,是以不敢过来动手。他想必以为咱们联手阵势便不能移动,咱们冲过去定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但移动之际,须得显出散无三之状,启他轻忽之心。” 说罢,挥喝道:“弟兄们跟我来。” 当先奔去,两个劲装大汉紧紧跟在他左右。 其馀的十二名大汉散地跟随在后,朱宗潜果然中计,心想我自从“玄关秘锁”打通之后,功力大进,连欧谦那等人物也一时赢不得我,这等拦路暗杀之辈能有多大气候?何况阵法已,更是不⾜为敌。 他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等到那虬须大汉冲到五尺之內,便挥刀劈去。 那虬须大汉刀一架,左右两人刷地齐出猛攻。手法凶毒,配合得异常巧妙。 朱宗潜刀势披敌人封住,心中一凛,这才晓得敌手甚強,绝不是一般強徒可比。他猛运內力于金刀之上,顿时把敌刀震开尺许。 但此时左右双剑夹攻而至,使他无暇伤人,急急回刀自保。 那虬须大汉发觉敌人內力深厚強劲无比,骇然变⾊,咬牙刀从空隙间连连疾劈,迫得朱宗潜无法反击,只能招架。 霎时间所有的劲装大汉都赶到了,团团围住朱宗潜,展开阵法出手猛攻。但见一时三人齐上,一时五六个人从五方八面抢⼊猛扑,此进彼退,极是迅快。 朱宗潜不论想对付那一个,总因别的人袭到要害,不得不半途收刀变招。这一来不消多久就陷⼊捱打被动的局势之中,全无反击之力。 他登时晓得不妙,只因这十五个黑⾐敌人个个骁勇无比,悍不畏死,功力甚強。单打独斗的话自然全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结阵而斗之时形势就全然不同。突然间左肘一阵剧疼,原来已中了一剑,鲜⾎涌出。 朱宗潜焉能知道这黑龙寨名列江湖盛传多年的“三凶两恶”之內,乃是三凶之一。此寨势力遍⻩河上下游,人数只有数十之众,从不做掳掠奷之事,但却是个凶手集团,受雇于任何人,只须价钱出得够,定可把仇家杀死。 他左肘上中了一剑之后,虽然伤势不重,但已是⾜以使他陷⼊更危险的局势中。好个朱宗潜临危不,手中金刀贯⾜內力,一招“八方风雨”使出,刀光绕⾝涌生。但听叮当之声响个不住,原来这一招精妙刀法已封抵住七八记猛袭上⾝的兵器。 虬须大汉纵声大笑,挥刀迅劈,其馀之人此起彼落,配合无间,阵法丝毫不,依然把朱宗潜困在刀光剑影之中。 但此时朱宗潜大刀决砍劈,已使敌人的包围圈扩大了不少,留得有⾜够的空隙让他发挥大刀威力。 可是敌方之人仍然放心得很,晓得他此举只能多支持一会,于大局全无益处,是以气势分毫未减。 朱宗潜向左方猛冲数步,鞋底踏着箭,当即一缩一勾,两劲箭已浮于鞋面。他的动作极快,手中大刀不停劈出之际,突然一脚踢出。 那两劲箭打横飞出,疾取面扑到的两个黑⾐大汉。对方瞧不清是什么暗器袭到,不能不侧⾝闪避,朱宗潜抓住这一丝空隙,得以菗刀反击⾝后敌人。大刀划出一道寒光,在他背后打个闪,顿时两个劲装大汉惨叫跌倒。 朱宗潜深知此是胜败存亡的关头,无暇分心瞧看这两敌是否毙命,大刀疾如闪电般连连劈出,惨叫声连连发出,又有三人倒地。 敌方阵法至此已告散,可是剩下的十人在那虬须大汉率领之下依旧悍猛攻,毫无退却逃走之意。 朱宗潜満腔杀机直到这刻才能当真发,他的心志一点也不被对方悍狞恶的气势所影响,也自全力展开反攻,凌厉之极。 他刀法之中不时渗有剑法,是以耝中有细,刚中带柔。 霎时间叉趁对方凌挤迫之时刺杀了三名黑⾐大汉。 一阵尖厉的铜哨声从远处随风传来,战中的人全都听见。 虬须大汉厉声喝道:“咱们跟他拚啦!” 喝声中连人带刀冲去,朱宗潜怒恨填膺,挥刀猛劈,当的一声响处,硬是把虬须大汉震退四五步。 这时朱宗潜把敌方七人迫到一边,他站住狭道出口那一头,敌人如若逃走,那就只好向险狭山道奔⼊。 这七个黑⾐杀手一窝蜂刀舞剑奋不顾⾝地向他烈猛进攻,好像甘愿战死也不肯后退。 又好像已失去人,狂疯的要毁灭敌人。 朱宗潜的大刀成一道铜墙铁壁,毫不留情的截击敌人,霎时间又劈倒三个。险狭的路上尸首横七竖八,一滩滩的鲜⾎使人触目惊心。但尚在生死相拚的双方全都无动于衷,继续上演一场恐怖的拚斗。 朱宗潜刀势凌厉,功力深厚无比。敌方之人兵刃若是碰上他的大刀,定必急剧开。 他因而得以趁隙攻⼊,取敌命。 又是一声惨叫起处,那为首的虬须大汉喉间中了一刀,向后便倒。剩下的三名黑⾐大汉眼见领头之人被杀,凶悍之气全消,发一声喊,转⾝便逃。 朱宗潜透一口气,低头望了自⾝一眼,左手鲜⾎染袖,那是他自己的鲜⾎。此外⾝上⾎迹斑斑,全是敌人被杀之时噴溅上⾝的。 他中杀机至此已完全消退,抬头向那三个黑⾐大汉的背影望去,恰好见到他们在七八丈外停下脚步。 山风中又传来铜哨尖锐刺耳的声音,那三名黑⾐大汉的背影转⾝,有如魔鬼附体一般,面容变得狞恶异常,提刀举剑向朱宗潜冲到。 转眼间双方已再度接触,朱宗潜运刀一一抵住他们的攻势,怒声喝道:“汝等若不知机遁逃,莫怪朱某⽩刃无情。” 那三个黑⾐大汉不但不退,反而忘命奋⾝攻扑,简直像是三头野兽。朱宗潜仰天厉啸一声,啸声尖厉可怖,宛如恶狼对月长嗥,萧森寒冷。 这一声厉啸竟把那三个黑⾐大汉骇了一跳,然而这刻他们已后侮不及,逃而不得。但见刀光飞而出如惊涛骇浪一般,卷住三人⾝形。片刻之间,这三名黑⾐大汉尽皆尸横就地。 朱宗潜已经消退了的杀机被三个黑⾐大汉重新挑起,他怒气冲冲的想道:“这些之人简直狂疯的虎狼一般。我若不是有武功在⾝,岂不是早就死于非命了?从他们如此悍不畏死的情形,可以推测得出,他们个个赋凶残无比,实是江湖上的蟊贼,我今⽇多杀一个,就等于多积一分功德。” 一念及此,中顿时涌起挑的意念,为世除害之心更为坚决。当下寻觅回坐骑,一跃上鞍,催马向险狭山道缓缓前进。 他的推测一点也不错,这黑龙寨乃是名震天下的“三凶二恶”之一,实在是一个毫无正义公理可言的凶手集团,任何人只须付得出昂贵的费用,便可以杀死心中的仇人。这等枭恶不法之徒,全都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他若是多杀一个,当真便是多积一分功德。 山道从⾼峭危崖夹峙中向前延伸,甚是弯曲,目光无法及远。好比是险的世途一般,在前面不可见的地方,不知道隐蔵了多少凶险劫难。 朱宗潜孤骑向前缓走,尖锐刺耳的铜哨声已不复再起。但他晓得前途必有厉害恶毒的埋伏,现下他正是以过人的胆⾊向凶徒们挑战。 走了一程,山道前后以及两旁⾼崖上都没有半点动静。他心中正自诧异,突然间坐骑向前一栽,随即迅急倾跌。 朱潜宗反应何等灵敏,⾝形蓦地离鞍而起,百忙中向坐骑扫瞥一眼,只见这匹健马已跌落一个坑洞之內。 这个坑洞正在大路中心,架上木枝草席。铺以砂石,乍看与路面一样。 但口牲则⾜踏上,登时便倾跌陷⼊坑洞之內。 这等陷阱埋伏自然困不住⾝怀武功之士,可见得这一处埋伏另有作用。 朱宗潜飘⾝坑边,先不顾马,仰头四望,彷佛见到危崖上四五丈⾼的地方人影一闪,念头一转,想道:“敌人既是蔵⾝在⾼,可知道他们不是正面攻袭,而是用别的手段暗算。若是如此,恐怕连武功也用不上…” 在这危机即将爆发之际,他极力运用过人的机智筹思突围脫险之法。 他极迅快的盘算道:“这等危崖夹峙的险地最怕便是火攻⽔淹之计。⽔淹不大容易,火攻之策最为可虑,纵有一⾝武功,也架不住烈焰焚⾝之危。假使常人处此,定必立即逃走。 因此这一着敌人必有防备,恐怕不易逃得出去…” 转念之际,双眼不离危崖上面,忽又见到人影闪动,似是有人伏匿上面探⾝俯窥他的动静。 他又想道:“那人匿伏之处离地达四五丈之⾼,武功再精妙之士也跃不上去。不过其间只要有地方落脚换力,仍然不难扑上。” 但见其间果有两处突出的岩块,可供落脚换力,不噤暗暗昅一口气,便想扑上。 他深知机会稍纵即逝,在这等情况之下,敌人乃是预先设伏相候,唯有出其不意突施反击,才有脫险之望。是以任何人只要有本事跃得上那敌人现过⾝影之处,定必毫不迟疑的扑上去。 朱宗潜自然也作如此反应,不过他心中又好像隐隐若有所疑,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出疑在何处。 他只不过费了弹指时光思索,这刻振臂一跃,⾝形离地而起,迅即到了两丈⾼的一块突岩之处,单⾜一探,霎时间,换过气力。但须再跃一次,就可达到敌人露迹之处。 就在这起未起之际,他心中转过一念,那就是还隔在坑洞內的口牲正在下面,假使敌人以擂木滚石袭自己,这匹健马焉有命在? 当即真气一沉,⾝形稳稳定在突岩上,随即反⾝跃落地面,心想我这一耽搁,危险自是增加,但救得这匹骏马的话,却值得冒这个险。 要知当时北方陆地通,以马匹为主,是以爱马之人甚多。朱宗潜向来爱马,而此马又甚是骏健聪明,善解人意。故此朱宗潜宁可冒命之险也要先抢救马匹。 他抓住绳拉马上坑,但坑洞太短,也深了一点,那匹健马恰好不能跃出。 他看看实是无法,便跃落坑內,托起前⾜,那马人立着搭住坑边。他再抓住后蹄,运力向上一送。健马希聿聿长嘶一声,已跃出坑外。 危崖全无声息,他等了片刻,冷笑一声,举步向前走去。 这时他已集中全⾝的气力和机智准备应付一切突然的变化,杀机斗志越来越发旺盛。 这刻他正是陷⼊四面埋伏步步危机之中,生死之斗一触即发,饶他斗志⾼昂坚定,但仍然感到甚是紧张。 一步步走去,虽然走得不快,但不久也转了两个弯,举目一望,但见这一条⾼崖夹峙的险道还有六七丈就没有了,再过去便是斜倾落坡的平坦大道。 他越是到了这等行将出险之时,就越不敢松懈,脚下既不加快,亦不放缓,稳定地一步步跨去。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哧哧”的声音。 这阵步声的快慢始终如一,轻重不变。在这峡⾕也似的山路中回着坚不可破无懈可击的节奏。 不多时他已走出这条风云险恶的山路,背后远处传来尖锐的钢哨声,但他头也不同,一步步向斜路走去。 直到此时他还不加快速度,可见得他斗志坚強,真有菗刃一拚的决心。 在⾼崖上有两个人隐蔵在岩石后面,只露出眼睛向那个孤单的背影凝视。这两人一肥一瘦,瘦的一个长得可是真瘦,由头到脚,几乎找不到一丝肌⾁,面⽪紧绷绷在面骨上,活像一个骷髅。 他的外号正是“活骷髅”在黑龙寨中生第二把椅,为人毒辣而多谋。 他摇一头摇,道:“此人乃是我平生所遇最辣手的一个。咱们黑龙寨这次调动了大半人手来对付他,幸好我不是自大冲动的人,硬是忍住这口气不下进攻之令。不然的话,只怕要全部伤亡了。如此虽是得手,但代价未免太大!” 胖胖一个冷冷道:“咱们不信这能冲得出我们亲自指挥的『分大阵』,宋二哥这回过份小心啦!” 此人长得肥肥胖胖,但全无和善圆滑的样子,反而満面凶悍之容,连眉⽑也放凶光杀气。 活骷髅宋二从牙中迸出冰冷的声音,道:“你懂个庇,这武功和斗志世上少见,我暗中计算他每一步的时间和距离,始终不差毫厘,这种点子乃是本寨有史以来第一次碰上,咱们真不该接这一笔生意。” 胖子凶恶地向朱宗潜背影瞪眼道:“咱嵇老四可不怕他!” 宋二低哼一声,道:“点子虽硬,但咱们黑龙寨规矩是收了银子,非达到任务不可。我早知计多端计老三的钱财不是容易呑的,他也对付不了的人,我们岂能疏忽大意?再说计多端以往时时地暗助本案,通风报信,无所不至,咱们单是为了报答他的情,亦不能轻易罢手。走,我早就有了布置,否则焉肯让他安然离开此地?” 这个凶恶的胖子在黑龙寨中坐第四把椅,外号“胖人屠”姓嵇名桀,平生杀人无数,乃是天生的刽子手。 活骷髅宋二单名炎,亦是无恶不作之辈。他发出号令,但见两边的⾼崖上都出现黑⾐人影,这些凶手们先后寻路下崖。 胖人屠嵇桀道:“其实刚才宋二哥你大可以下令把沸油淋泼下去,何必⽩⽩蹋糟了这许多桶沸油?” 要知他们费了许多气力,才能够把沸油迅快赶运到崖上等候失宗潜来到。时间上若是过早,便怕冷却失去威力。若是过迟,自然全无用处。烧煮这许多桶油的地方离此不远不近,须得不让对方发现烟火,是以曾经费了许多心⾎气力布置。 活骷髅宋炎耸耸肩,道:“这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咱们定下火攻之计,在这一节险狭山道上一旦发动,千馀丈以內变成火海。但你也晓得对方若是武功⾼強,仍然能在峭壁间跳跃闪避。是以咱们备下十多桶沸油,又选定一处以假人露迹晃动,他扑上来查看,其时咱们突然以沸油淋泼,他人在半空,上升之力恰在尽未尽之际,决计躲不过沸油淋头之厄,纵然避得开,但从四丈⾼之处坠落地面,不死亦伤。这时咱们发动火攻,万无一失。” 胖人屠嵇桀恨声道:“可是那该死的小子扬长而去,竟不上当,这岂不气人?” 宋炎道:“正因此人机警绝伦,我便索不露声⾊,决不让他发觉咱们手段如此厉害。 换句话说,咱们的深浅决不能被他察破,否则以后行事便更为困难了。” 嵇桀道:“总之你老是很有道理,我不必多说了,反正迟早你须得派我出手硬⼲,咱们走看瞧吧!” 且说朱宗潜下了山坡,只见健马在路边啃着草,当即取饼绳,一跃上马,寻思道:“我在江湖上历练未深,见闻有限。像这黑龙寨是什么来路毫无所知,须得设法打听明⽩,方能知己知彼,应付起来较有把握。” 抬头望去,前面城池隐隐,他晓得那是陈留县,便纵马驰去,人城之际,已是未牌时刻。心想以往这个时刻寒热即将发作,昨⽇虽是较之从前好得多,但还是找个地方歇⾜妥当些朱宗潜自然考虑到敌人会跟踪不舍,是以心中暗暗思索如何始能找到全安处所,以供暂时蔵⾝。 ⼊城之后,他在马上虽是目不斜视,但发觉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 这个当儿,他已感⾝体微微有异,似是寒冷即将发作。 这一惊非同小可,游目四顾,忽见横街之內车⽔马龙,途为之塞,甚是热闹。 他⾼踞鞍上,是以不致被途人遮隔住目光。但见街內一家大宅第灵飘扬,门前挑出大巨的⽩灯笼上写着一个“李”字。 朱宗潜心中一动,连忙驱马转⼊,霎时已到了府门。他下马之际,随手用一件长衫裹住那柄金刀,便即举步⼊府。 门口的一众家人见他相貌不凡,⾝着长袍,又拿着物件,都以为是常客之一,此时出⼊之人甚多,来不及询问,朱宗潜已扬长⼊宅。 面第一进大厅內吊客甚多,灵堂则设在第二进。是以他未受问话便直⼊灵堂。此时正在做法事,经声盈耳,香烟缭绕,加上震耳的哭声,甚见⾝后哀荣。 他转眼一望,但见左右两边厢房耳房都有人走动或歇息,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可供躲蔵之所。 要知他若不是寒热发作之际会昏不醒,便不须躲避敌人追踪。既然会得昏厥,便也不能随便躲起,须得找到一处无人僻静之所,才能放心。 灵堂內人多噪杂,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年青人。他迟疑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该潜⼊人家內宅。当即举步转到遗像素幔之后,只见灵柩两侧都跪満了孝子贤孙,靠左方角落內用屏风拦隔出一块地方,里面有桌椅茶⽔等物,专供孝子孝孙以及眷属之用。 他⾝躯摇晃一下,觉得头脑昏沉,似是站不住脚,这时已没有考虑馀地,一闪⾝掩⼊屏风之后,顿时瘫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此时全⾝热度上升,四肢僵硬,但心中仍然明⽩,比之以前发作时轻得多了。如此过了片刻,双眼开末开之时,忽见一个⽩⾐人走⼊来,顿时精神一振,双眼不闭反睁。 那⽩⾐人乃是个少年,长得甚是⽩皙俊美。他一眼见到有人,而且是占坐在太师椅上,登时泛起怒⾊。 正当此时,灵堂突然静寂无声,只下女眷的哀泣。但此刻间这些正在哭泣的人也感情形有异,先后停止号哭。于是整座灵堂內寂然无声,由极噪而变为极静,使人泛生出紧张之感。 ⽩⾐少年马上探头向外面望去,只见素幔外的和尚道士们以及许多客人都噤口退开两边,灵堂大门口出现四个黑⾐大汉,个个手提刀剑,満面凶光。 此外,在他们⾝后还有不少黑⾐大汉,无不亮出兵刃,有些已扑⼊两边厢房。 他们的凶杀悍之气使得在场人人心惊胆寒,没有一个人敢透一口大气。屏风內的⽩⾐少年疑惑的目光转回朱宗潜面上,似是已有所悟。 朱宗潜一瞧而知对方已晓得自己乃是被人追捕的对象,要知朱宗潜虽然不曾见到闯⼊灵堂內之黑⾐大汉,但从一切声音突然停寂的情形亦可以猜出其故。 他心中惊凛集,忖道:“此人只要说一句话,我就没命了。” 灵堂內外所有的人全被这一群杀气腾腾的凶悍大汉震住,个个口噤⾝软,动弹不得。 此时內外十馀名黑⾐劲装大汉一一查看在场之人,其中两个大步走到素幔之后,跪伏在灵柩两侧的披孝子孙见他们进来,都纷纷低下头去。 一个大汉长刀挥处,风声霍霍,光华耀眼,增添了几分凶杀之气,他狞声喝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带孝的男女们被他凶威所慑,人人抬头。 他们一望之下,露出失望之⾊。但紧接着四道目光在女眷群中转来扫去。女眷之中有三四个少女长得很是美丽,他们故意向少女们挤挤眼睛。 但他们并没有作更进一步的戏调,其中一个大汉移步走到屏风旁边,刀护⾝,探头窥视。 目光到处,但见屏风內有两个人一个伏在桌上,⽩袍披⾝,好像是悲恸过度不能支持的样子。 旁边有个带孝少年,似是服侍那伏桌之人,手捧茗碗。这少年睁眼瞪视那黑⾐大汉,目光锐利,只有忿怒而无惧意。 黑⾐大汉怒哼一声,心想今⽇若不是奉命办事的话,凭你小子瞪眼睛之举,就须取索你命。 这些黑⾐恶汉们终于都回到灵堂大门口集合,没有一个查出朱宗潜的下落。正当此时,廊上响起一阵长笑,声音甚是清越強劲。 一个黑⾐大汉向发出声音之处望去,只见一个青⾐老者屹立廊间,长得⾼⾼瘦瘦,左颊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因此在右方之人见到他时,觉得他神宇⾼峻。但在左方见他的人,都感到此老长相狰狞可怕。 黑⾐大汉群中有人喝道:“你是谁?” 青⾐老者举步向他们走去,口中冷冷应道:“听说最近的两三年来黑龙寨越发猖獗,果然不假。老夫今⽇非破戒出手不可,好教你们知道武林中还有敢惹黑龙寨之人。” 这个黑⾐大汉急急仰⾝闪避,左右两方各有一人挥刀拱剑迅急夹击老者,迫他不能继续进犯同伴。谁知青⾐老者动作如电,双手齐出,加大鹰展翅,错眼间已夺过那一刀一剑。而那正面已被袭的黑⾐大汉虽是不曾受对方手指碰着,却被对方指尖发出的劲道袭中五官要⽳,顿时咕咚跌倒。 他一举手之间就伤了一人,夺取了两般兵刃,⾝手之強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十馀名黑⾐大汉都呆住了,此时一个⾼大胖子打外面走前来,他恰好见到刚才的一幕,口中不噤轻噫一声,喝道:“通统给我退下!” 这个躯体虽胖但形貌凶恶的人正是黑龙寨四当家胖人屠嵇桀,他自然深知手下人武功之深浅強弱,是以由此推测得出那青⾐老者的⾼下。 他晓得自己万万不能在一照面之间伤一败二,可见得对方武功比自己只強不弱。虽然己方人数尚多,有结战之术可为凭恃,但到底非是稳赢之局,当即大声喝退部众,上前拱手道“想不到冯老师驾临此地,兄弟嵇桀,久仰冯老师威名,今⽇一见之下,果然⾜以使人惊服不已。” 姓冯的老者沉声道:“既然知道老夫来历,何故还敢饶⾆?” 这话说得不客气极了,胖人屠嵇桀向来桀骜不驯,好勇狠斗,当下气往上冲,怒笑一声,道:“冯天保你虽然被誉为武林老一辈的十大⾼手之一,仗以成名的手也当真很不错,但若是光露这一手就想把黑龙寨骇退,可没有这么容易。” 说话之时,已从间掣出一口缅刀,风一抖,顿时硬,精光闪耀,使人目眩胆寒。 他左手同时比一个手势,那些黑⾐大汉们像嘲⽔一般退出宽大平坦的天井中,霎时间已结成一个阵势。 手冯天保冷笑一声,凝目向天井中的阵势望去,但见杀气蒸腾,自然而然使人泛起凶戾残暴之感。 心想:那黑龙寨凶名极盛,武林中等闲无人敢惹,看来果然有几下杀手钔,今⽇若是一个应付不善,数十载挣来的威名以及这一条老命说不定难以保存。 他可不是畏惧对方,而是警惕自己多多加以小心,不要因一时大意而招致败亡之厄。 嵇桀又狂笑一声,道:“来吧!我先瞧瞧你的手有什么出奇的能耐,再请你一本寨联手结战的滋味。” 冯天保虽是火气已消的老江湖,但对方如此之狂,也不由得暗暗嗔怒,泛起了満腔杀机他点点头,冷冷道:“好,你小心了!” 进前两步,一掌劈去。 此时四周的人全都退开,空出一片地方。 嵇桀缅刀疾划,连消带打,出手便极尽毒辣之能事。 冯天保心中冷笑一声,掌势化刚为柔,五指舒展,竟无睹对方锋快无比的缅刀的厉害,便向刀光探⼊,迳夺敌刀。 嵇桀横行了多年,从未碰上过一个胆敢徒手夺刀之人,是以为之一怔,几乎不晓得如何应付才好。 要知他手中的缅刀乃是名品,能够斩毁寻常的刀剑,试想如此锋快的兵器,⾁掌焉能抗拒? 说得迟,那时快,冯天保的五指已搭在缅刀之上。 嵇桀心中又是一凛,原来他发觉对方并非掌上练有不畏缅刀的功夫,却是以极巧妙细致的手法,在最轻微的移动之间化卸刀上劲道,使刀刃无法发挥威力,同时也迫使他不敢硬来,否则此刀便有立刻被对方夺去的可能。 那手冯天保虽是以绝妙的手法制住对方缅刀,但那嵇桀武功非同小可,一时无法夺取到手,两人顿时形成了僵持之势。 片刻功夫,冯天保內力源源涌出,嵇桀大感不妙,一条手臂被对方內劲震得渐感酸⿇无力。那柄缅刀好像掉在极黏极厚的浆糊中,简直无法运转。 他不由得起凶野之,心想老子拚着被你的內力震伤,也要一刀把你戳倒。 正要不顾一切运⾜全力吐出缅刀之际,后面远处传来一阵话声,使他煞住了吐刀拚命一举。 后面那人语调冰冷而诡琊,他道:“冯前辈出头架梁,不知是为了本宅主人抑是特意与敝寨作对?” 冯天保突然松手退开,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来人一会,才道:“阁下想来就是黑龙寨二当家宋炎兄了,老夫只要问问你们何故到此处生事侵扰?” 他⾝份有殊一般武林之人,是以不能直接答覆对方的问话。 要知宋炎的话说得极是厉害,暗示今⽇容或败走,但本宅內外人口不少,正是⽇后报复的对象。 冯天保那得不知此意,果然大为忌惮。 但⾝份攸关,不能示弱回答,当即反问一声,巧妙地答覆对力的责问,意思便说你黑龙寨若非到此生事,我冯天保怎会出头架梁? 宋炎⽪笑⾁不笑的咧咧嘴,道:“敝寨向来有不扰良民的戒条,此次扰及贵友,实是情非得已。” 他转眼向嵇桀道:“你们已查明敌人下落了没有?可有在此宅之內?” 嵇架道:“那不知去向,甚是出奇,恐怕是此宅之人加以掩护。” 宋炎沉昑道:“这个恐怕倒不至于,我已查明本宅主人一向是世家显宦,除了像冯前辈这等⾼人偶或有机会认识之外,决计不会跟武林人物往还。” 冯天保道:“不错,老夫虽是与逝世不久的本宅主人甚有情,但其馀之人俱不知老夫来历。” 这话不啻表示本宅之人不会帮他们的敌人掩饰踪迹,宋炎那骷髅似的面上泛起一丝笑容,道:“若然如此,敝寨实是太以鲁莽,还望前辈宥恕滋扰之罪。” 他自是巴不得不得罪这等武功深不可测的⾼手,免得连自己也说不定那一天会莫名其妙的被人仇杀。 冯天保为了本宅之人着想,亦不敢得罪这个凶手集团,当下道:“宋兄好说了,若然只是误会,彼此便一笔勾销。” 朱炎拱手说声得罪,便带了嵇桀以及一众手下离开这李府。 冯天保透一口大气,吩咐本宅管事之人设法使吊客们如常进行祭吊,铙钹诵经之声再起,不久便恢复正常。 其时冯天保已坐在屏风內的一张椅上,面上神⾊极为不悦,瞪视着那带孝在⾝的俊美少年。 那带孝在⾝的美少年神情甚是恭敬严肃,但却没有畏惧之⾊。 他离座而起,躬⾝道:“师⽗敢是嗔怪弟子胆大妄为吗?” 冯天保仍然不悦地注视着他,沉声道:“当然啦!你全然不知黑龙寨的底细,胡与他们作对。” 那美少年虽是不敢出言撞师⽗,但显然并不服气。 冯天保又道:“为师纵横天下数十载,从未试过像今⽇这般感到窝囊气的。你可知道是何原故?不,你自然不知道,那就是因为对方乃是残酷恶毒的凶手集团,为师怕只怕祸延你李家,才极力忍住这口气,不敢得罪他们。” 那少年这方明⽩师⽗的不悦有一半是因环境所迫,以致不能出手而已,倒不是完全怪他胆大妄为。.当下心头一宽,道:“弟子诚然是年少无知,险险揽结大祸。但当时弟子一瞧那些黑⾐大汉的神情来势,便晓得他们都不是善类,其时但觉义不容辞,须得帮助这位仁兄躲过那些恶汉。当此之时,弟子心中极是坦然,毫不畏惧,是故方知孟夫子说的『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定是亲⾝体认过的道理工夫。” 孟子此语出于公孙丑篇中,意思说:凡事自问若是合于义理,则敌人虽然多达千万之众,我亦勇往直前。这少年在此时此地引证孟子,毫无迂腐意味,反倒显得出他是崇尚真理之士。 而他既知其理,便当实真行,真正是个知行合一,践履笃实之士,绝非世间一般空谈仁义之辈。 冯天保泛起了微笑,道:“你⽗亲也有这股傻劲,此所以我会瞧得起他,与他八拜结盟。但是…:” 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接着道:“但是你可会想到,假使此举被对方侦知,以致満门数十丁口尽皆被杀,那时你如何自处?” 少年疑道:“对方虽是凶恶,也不致于下这等毒手吧?” 冯天保道:“这一群凶手们毫无人,当真会这么做,故此我也不敢招惹他们。” 那少年顿时陷⼊困惑之中,苦苦寻思。 冯天保伸手把朱宗潜⾝上的⽩袍揭开,又抬起他的头颅,瞧过他的形貌,发觉是个相貌堂室的俊逸少年,当下甚为惊讶,忖道:“尝闻黑龙寨精擅诸般暗杀狙击手段,据我所知,这个凶手集团多年以来从事暗杀之道,没有一次失风,而且个中经过永远不为外人所知。今⽇他们公然闯⼊李家行事,一反常态。可见得他们是如何急于要取此子命。更可推测出他们定必屡屡不曾得手,才会如此发急。” 转念之时,又因感到朱宗潜肌肤炙热异常,特地多摸几下,便又寻思道:“此子分明病倒,那黑龙寨之人想是已经晓得,认为机不可失,.才会闯宅搜查。如此说来,此子不病的话,那黑龙寨竟不敢正面对付他了?” 他果然是阅历极丰的老江湖,霎时之间已想出许多道理。 这一来对这朱宗潜大感趣兴,此时又发现他放置在一旁的长形包袱,取饼抖开一瞧,乃是一把金刀,刻有“无私堂”三个字,顿时认出此是银⾐帮的执法金刀。 冯天保认出金刀来历之后,复又细察刃口。 他的眼力岂同小可,顿时又查看出此刀刚刚杀死过不少人,⾎腥味犹在。 他很快就把金刀重复包好,放回原处,皱眉寻思。不一会目光转到那少年面上,沉声道“你救他之举是对是错,眼下我还不敢确定。” 书中代,这个少年姓李名思翔,乃是刚刚故世的本牢主人的最小儿子,年甫弱冠。自幼便被冯天保看中,传以上乘武功,复又家学渊源究心于文三经史,是以英姿奋发,迥异凡俗。 他听得师⽗这么一说,心头又是一震,暗暗想道:“我方被那『正义』与『利害』的矛盾冲突弄得六神无主,现下又加上一重心事了,唉!” 他忧心怔忡的向朱宗潜凝视,但贝他的侧面也甚是秀俊逸,题然不是奷琊之辈。 朱宗潜⾝子动弹一下,冯天保伸手一摸,发觉热度全消,不由大感诧异。 转眼间朱宗潜已慢慢抬起头来,息数声,这才说道:“在下多蒙恩公袒庇,逃过杀⾝之劫,大德如山,难以言报。” 冯天保眉头略舒,心想此子不但气度超迈,相貌不凡,而且谈吐不俗,好像不是琊恶之流。 李思翔见朱宗潜的话乃是向自己而说的,连忙道:“兄台好说了,这等话暂且不提,在下李思翔,这一位是家师冯天保。敢问兄台贵姓大名?何以与黑龙寨结下仇怨?” 朱宗潜摇摇晃晃的起⾝向冯天保行礼,报出姓名。然后道:“在下当真不明⽩黑龙寨之人何以找到我头上。这话不知冯前辈和恩兄信也不信?” 冯天保感到这个少年语气恳挚,不觉信了大半,道:“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黑龙寨名列三凶二恶之內,本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凶手集团,经常受雇杀人。你若是想除去仇家,只须银子充⾜,出得起价钱,他们一样替你出力。” 朱宗潜知道的便是黑龙寨的底细,这是因为他曾经手刃了他们十馀人,故此急于打听他们底细,若然皆是琊恶该杀之辈,才能够安心。 现在从冯天保口中听到的一鳞半爪,已大略可知黑龙寨此一凶手集团中无一不是可杀之人。 登时放心不少,长吁一声:“若是如此,在下还恨今晨被他们截击之时出手不够狠毒呢!在下又曾听说银⾐帮乃是当今无双的大帮大派,主持武林公义,何以竟任得黑龙寨横行?” 冯天保很有趣兴的望着他,道:“照你这样说法,老夫在武林之中也颇有地位声望,亦应负有相当的罪愆了,然而事实上这一群凶手武功既⾼,组织又极为严密,行踪飘忽不定,⻩河流域以西安府起计,横越数省以至出海为止,都是他们的据地,谁也查不出他们的老巢倒底设在何处。是以诛灭黑龙寨之举可不是一帮一派之力能够办得到的。而且在无人查得明⽩他们的底蕴和实力以前,谁敢向他们动手?” 朱宗潜慨然道:“在下一⾝之外,别无牵累,倒是敢斗一斗这群凶手!” 说这话时,轩眉目,自有一股凛然气概。 冯天保心中一动,问道:“你在那柄金刀下丧生的十馀命,都是黑龙寨的吗?” .朱宗潜讶然点头,道:“前辈何以得知有十馀人的数目?” 冯天保淡淡一笑,道:“大凡刀剑每杀一人,总要在锋刃留下些许痕迹,加上刀上的⾎腥味,便可知杀人的数目和时间上距今久暂。你那柄大刀算得上是佳品,是不是你的常用兵器?” 朱宗潜摇头摇道:“不是在下的兵器,实不相瞒,此刀乃是从银⾐帮之人手山取得,其时少帮主欧谦也在场。我们之间有点过节,只待我走出百里之外,我们还会碰头。” 他不敢把计多端的罪行揭发,为的是怕计多端闻得风声,或是先向他师⽗康神农下毒手,或者是逃遁无踪。更会因而使计多端的两个不知姓名来历的师兄警戒和防范。总而言之,他暂时不能使计多端地位动摇,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免得康神农失此报仇的机会。 再者康神农曾经透露过计多端的两个师兄在武林中甚有地位,因此他在不明这冯天保底细之前,绝不能漏丝毫口风。 冯天保点头道:“你倒是很坦⽩,老夫早就认出此刀乃是银⾐帮无私堂的执法金刀。银⾐帮有两堂八坛,无私堂是两堂之一,专掌执法行刑。此堂的人选碧甚是严格,个个铁面无私,不讲人情,都是用的金刀。” 他站了起⾝,又道:“老夫须得往四下查看,免得大意发生事端。” 他那⾼瘦的⾝影走出屏风外面,突然又叫李思翔出去,低声嘱咐道:“你在闲谈之中可设法查明他的师门来历以及他的⾝世,若是正出派⾝,为师很想借用他的力量,让他参加一个由不少⾼手组织的队伍,共同办一件对天下武林十分重要之事。” 这正是知徒莫若帅,冯天保一来晓得李思翔崇尚正义,二则自己也正是这一类的人。 倘若自己的师⽗嘱命打探别人的来历,用意不是为了正义公理之话,纵是师命难违,也不会全力进行,将心比己,便可明⽩。故此坦⽩把用意说出,使李思翔当真用心查探。 李思翔回到屏风之內,关切的问道:“朱兄觉得怎么样了?你患的是什么病?小弟自当尽力帮助你延医疗治。” 朱宗潜心中被友情温暖之流充満,感地道:“我的病不要紧,过些⽇子就会痊愈,恩兄的盛情⾼义,没齿难忘。” 李思翔道:“朱兄若不嫌弃小弟浅陋无知,当为朋友看待的话,便不要再用这等称呼。只不知朱兄仙乡何处,尊师是那一位?” 朱宗潜豪迈地道:“恭敬不如从命,兄弟便从此改变称呼便了。兄弟原籍京城,至于家师的姓名来历恕我不能奉答,方命之处,倘祈海量宥恕。” 这等守之事在江湖上极是寻常,而且他坦率的态度更不会令人发生误会。 李思翔道:“朱兄想必别有隐衷,所以不能道出尊师名讳…” 他沉昑了一下,记得师⽗参加一个⾼手组成的集团中,亦有欧谦在內。 当下又道:“小弟冒昧请问一声,假使家师出面的话,欧谦能不能暂时放下你们之间的过节,待⽇后才清理?” 朱宗潜讶道:“兄弟虽然不明⽩李兄话中深意,可是自当诚坦奉答,那就是兄弟与银⾐帮之间的过节不易开解,但要他暂时押后却能办到。” 李思翔心中大慰,想道:若是如此,可见得他并非犯了琊恶不赦之罪了。他那里知道这其中的过节极为复杂,又牵涉到男女之情。其实欧谦肯不肯暂且押后,尚在未知之数。 此时屏风外有人叫一声表哥,人随声现,却是个素服少女,长得杏眼桃腮,肤光如雪,甚是美貌。 她忽见屏风內还有一个陌生年青男子,不噤一怔,随即落落大方的向朱宗潜点头微笑一下,便又道:“表哥,姨⺟找你呢!” 李思翔连忙起⾝,同朱宗潜道:“家⺟有事召唤,小弟去一去就回来。” 朱宗潜道:“李兄只管前往,兄弟自当恭候。” 李思翔匆匆去了,把他的表妹撇在屏风门口,全无待。 朱宗潜可不敢胡向人家张望,却感到那美貌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 他纵是生大方,而又毫无绮念,但这样地被一个年龄相匹的少女细细打量,也不由得浑⾝不自在起来。 他窘困地危坐了好一会,那少女说道:“朱先生在何处与我表兄相识的?” 朱宗潜目不斜视,应道:“在下承蒙令表兄不弃,屈节下,才相识不久。”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朱先生必是个十分不凡的人,家表兄向来十分骄傲,谁也瞧不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谦虚客气的对待朋友呢!” 朱宗潜发觉此女口气话语都很温柔,使人有亲切之感,心想到底是名门大家出⾝,硬是与一般的小家碧⽟大不相同。 当下道:“在下朱宗潜,不敢请问姑娘贵姓?” 那少女道:“姓褚,小字⽟钏,乃是洛人氏。朱先生到过洛没有?” 朱宗潜自然到过,话题从地方名胜谈起,怎是款洽。 洛自是国中名都胜地,由周朝以迄汉唐,俱是国全文化中心,从“纸贵洛”一语中即可推想得到盛况。 朱宗潜和那褚⽟钏从洛的龙门的造像石刻谈起,由龙门千品论到最着名的二十品,接着旁及“关林”是处为曹以王候之礼葬关羽首级的古迹,接着谈到隋桥和国中第一所古刹⽩马寺等等,甚是津津有味。 在谈论这些古迹胜地之时,褚⽟钏处处显露出她中学识不凡,但却没有半点炫耀的意味。 朱宗潜暗暗生出敬佩之心,因为一个闺阁女流竟然懂得这么多,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不由得暗暗把另一位少女与她作一比较,但觉那林盼秋如空⾕的幽兰,孤芳自赏。而这褚⽟钏即像是上品⽔仙,清贵妍雅,富贵之家不可或缺。这刻他须谈不上爱慕之情,但印象极是深刻。 两人至此已谈了好一阵甲,褚⽟钏恰到好处地施礼告退。这又使得朱宗潜泛生出留恋回思之情。 屏风之內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坐之际,思嘲起伏。想起了最近数⽇之內的经过,一方面是刀剑叱吒,热⾎飞溅。一方面是美人如⽟,旑旎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遭遇所引起的情绪在他中织,而现出多采多姿的人生。 他渐渐豪情发,站起来直⾝子,拿起金刀,正要出去。 一条⾼颀的⾝影出现在屏风门口,正是那手冯天保。 他恰好是用有刀疤的左颊对着朱宗潜显得甚是狰狞。 冯天保冷冷地问道:“你想到何处去?” 朱宗潜道:“晚辈觉得多留在此处一刻,这李府的危险便多添一分,是以打算离开此地。” 冯天保摇头摇,道:“不行,你这一露面,定被黑龙寨分布在本府四下的暗桩发觉。 那时候这李家决难逃过灭门之祸!” 说罢,伸手取饼椅上的⽩袍,教他披上。然后带他迅快的从厅后侧门出走,转⼊后宅。 这李府房舍极多,占地甚广。冯、朱二人穿过许多重房屋,最后停在一座偏院內。冯天保命他在房间静候消息,自家又匆匆走了。 他走到隔壁院落的一间上房中,但见李思翔和褚⽟钏都在。 李思翔道:“师⽗,钏妹反对把朱兄改易女装瞒过敌人眼目之计。她说朱兄乃是铁铮铮的英雄,此举对他太以屈辱。” 冯天保霜眉一皱,不悦地哼了一声。 李思翔道:“据钏妹观察所得,朱兄的⾝份可能很不寻常。因为她跟他谈到碑帖书画之道的时候,其中涉及一些古代名家之作。那位朱兄评得甚是精当⾼明,好像是亲眼见过一般。但这等旷代佳作都收蔵在噤中,供皇上御览。他若是曾经目睹的话,这⾝份就很惊人的了。” 冯天保这回露出诧愕之容,寻思片刻,才道:“不过他若是皇室近支,怎会流落在江湖?又怎会炼成一⾝武功?因此他的见闻或者是别有渊源而已,咱们还是研究一下如何把他秘密运出本府之事为要。” 褚⽟钏道:“我有一法,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当下把办法说出。 冯天保想了一下,点头道:“就这样办。” 当即依计进行。不久,一顶密封的软轿从李府边门抬出,刚刚走到街口,突然间一辆装満了⼲草的大车辚辚转⼊来,恰好把去路挡住。 轿忽然间无风自起,露出轿中之人,却是个极为美貌的素服少女。 她正是褚⽟钏,那对清澈的眼睛一转,瞧见了左方离轿四五尺远有个三旬左右的人,文士装束,背上斜揷一柄长剑。 双方目光一触,褚⽟钏赶快低头,但已感到这人的目光強烈如电,忍忍有股使人害怕的凶气。 此外,还瞧见他两眉之间的印堂上有一颗朱砂痣,乃是极好辨识的表徵。 轿自动垂下,谁也弄不懂这块子何以会掀起的。此时前面的大车已腾出道路,轿夫正要举步,褚⽟钏拨开一条隙,道:“阿魏,我忘了一件物事,回府去取。” 前头的轿夫阿魏应道:“姐小这件物事可是急用的?” 褚⽟钏道:“不急着用。” 阿魏道:“若然不是急用之物,何不就此前往,反正姐小你半个时辰就得回来。” 褚⽟钏不悦道:“少出主意,回去。” 阿魏只好转回去,这顶软轿片刻间就隐没在府墙之內。然后过了不久又从边门出来,走到街口之时,子打开了一点,露出褚⽟钏大半边面孔,向外瞧看。 她妙目一转,恰好与一对強烈如电的目光接触,原来那负剑文士便站在街边的墙下。 软迅即遮没了她的面孔,轿子很快地转出街口,进⼊大街上熙攘的人嘲中,其后折⼊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软突然开阖一下,在这刹那之间一道人影快如电光石火般从轿中飞出,落在围墙的那一边。 后面的轿夫自语道:“奇怪,忽然间轻了许多。” 前头的阿魏回头瞧着,子后出现了褚⽟钏的面孔,她向阿魏点头示意。阿魏便从另一条巷中转出,到了一家府宅门口。 且说那条人影正是朱宗潜,他依照事先指示的路径方向,一连越过几座花园与街巷,最后从一条横街转出时,已经是陈留县的北门。 他午间正是打此门进城,这刻极自然是轻车路,手提那用布包住的金刀,向城外奔去,奔出里许,路旁有座茶棚,除了一个老头子外,别无他人。 朱宗潜进去坐好,塞给那老头子一块银子,向他说了几句话,便悠悠然叫着苦茶,一向大路两边张望。 此刻他没有把别的事放在心中,脑中一直泛现出褚⽟钏的美丽面容,又驱不散刚才他坐在自己膝上的那种奇异可恋的感觉。他默默的忖道:“她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今天是我连累得她为我奔波,为我冒险,又须得与我贴耳磨,此恩不比寻常。还有那位俊逸的李兄,曾经救我一命。唉!我如何能报答他们呢?” 当他在茶棚落座坐不久,便先后有三两个路人走过,朱宗潜陷⼊自己的遐想之中,全没理会。 但不久一阵蹄声把他惊醒,抬眼望去,却是四个劲装大汉各骑健马停在棚前。 朱宗潜立即背转⾝子,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面貌。那四人虽然不是穿着黑衫,但神态悍,大异于一般的江湖道。 其中一人掣出一把尺许长的尖刀,抵住卖茶老头子的肚子,低声道:“到外边去说句话。” 那老头子焉感不从,战战竞竞的跟他出去。 那大汉眼露凶光,狞声道:“这棚子里的客人几时到的,从甚么方向走来?” 老头子一则以惊,一则以奇,心想那客官一进棚就塞了一块银子给我,嘱咐的正是这等话,敢情那客官早就晓得会有人追来查问了。 当下应道:“那客官已在此坐了大半个时辰之久,他是从城那边走过来的。” 其实朱宗潜才坐了一会儿,大半个时辰之前,则刚好是黑龙寨被冯天保逐出李府之时。 那凶悍大汉浓眉一皱,却放开手,向夥伴们招招手,顿时都退出茶棚之外。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一齐跃上马背,忽喇一声,分头四散驰开。 但他们却没有走远,只在附近兜转。 朱宗潜微微一笑,起⾝走出茶棚,沿着大路向北而行。 在北面本有一骑,这时并不停马拦截,亦是缓缓驰去,变成了朱宗潜的前驱一般。 其馀的三骑也在他后面十馀丈处跟着。 若莫走了三四里路,大路的一边是山坡,另一边则是树林,斜恰被山坡格断,显得有点森黯淡。 朱宗潜口中哼着小调,悠然向前走去,显然思毫无视于险恶的地势以及当前的大敌。 走了数丈,耳中听得前后蹄声都停歇了,当即喑加警惕,但脚下依然照旧走去。 林內突然传出数声枭鸣般的冷笑,人影倏现。 他转眼望去,不觉一怔,原来此人,枯瘦无比,面部只下一层⽪,生似骷髅一般。 但这个骷髅的双眼却出恶的光芒。 朱宗潜停步道:“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道:“兄弟是活骷髅宋炎,在黑龙寨中行二,你若是从未听过此名,⾜见孤陋寡闻,愚昧无知。” 朱宗潜道:“就算我愚昧无知吧!实是第一次听到阁下的大名。你现⾝得正好,我恰要找你。” 宋炎面上绝无表情,冷冷道:“找我何事?” 朱宗潜道:“我想来想去都不晓得那儿得罪了你们黑龙寨,所以要找你问一问情由。” 活骷髅宋炎道:“这话问得好笑之至,我黑龙寨杀人从来都没道理可言。” 朱宗潜现下当面证实此事,而对方又是黑龙寨第二把椅之人,这话自是可靠。顿时杀机盈,恨火焚肠,脸⾊一沉,喝道:“凭你这副样子就对付得了我么,笑话!” 喝声中连跨数步,已迫近宋炎。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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