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影瑶姬 第十二章 深潭酬丽女汲水千担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刀影瑶姬  作者:司马翎 书号:41455 更新时间:2017/9/20 
第十二章 深潭酬丽女汲水千担
  展鹏飞不觉有点儿眩惑了,究竟怎样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呢?

  孙小二吃了一惊,道:“展爷,你怎么啦?面⾊有点儿不对呢!我刚才是随便说笑的,你可别认真啊…”展鹏飞道:“我忽然想起一些别的事,与你无关,更不会认真,你放心吧。”

  孙小二道:“这样才好,我说,展爷你刚才好像有什么要紧之事要我去做,对不?是怎么回事?”

  展鹏飞道:“本来我要托你查探一些人物行踪,但现在想想看,还是自己做的好。”

  孙小二皱起眉头,道:“展爷你还是记住我那句话么?”

  展鹏飞道:“绝对不是,因为我要查的人,不比等闲,最好由我自己去,以免发生危险。”

  孙小二笑一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你可曾想到我擅长逃遁?其次,我向有关之人查问的方法比你多,也比较內行一点儿…”

  展鹏飞道:“我不能否认你的确有这些本领,可是断肠府的人可不好惹。同时我还不知那赖铁嘴是奉了何人之命,把玄铁葫芦给崔小筠?此举含有什么谋?从崔小筠的口气中,好像与断肠府之人有关呢。”

  他不明⽩的事还多着呢,例如詹⽩⽔替狄大侠之女医治之谜,他本人忽遭惨死等等。这些事好像都有关连。

  孙小二沉昑一下,才道:“古人云,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最好直接了当的去问崔小筠。”

  展鹏飞用心想了半晌,决然道:“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但去问崔小筠,还要去找狄大侠,当面问个清楚。”

  孙小二道:“展爷,人家说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我们劳这个心⼲吗?为了谁呢?”

  展鹏飞道:“唉,我何尝不知道呢?在任何人看来,咱们都是属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一类,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我只觉得这些事情,总不能全天下人都不管,对不对?”

  孙小二道:“咱们好像拿命来开玩笑呀,你可知道?”

  展鹏飞道:“我知道,以天下无敌的狄仁杰大侠,也不敢招惹这些琊人恶煞,他们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他说到这里,仍然強烈地暗示他一定要卷⼊这个漩涡中。

  孙小二心中叹一口气,想道:假如他再活上一二十年,便很可能退出这一场江湖的恩怨纷争了。

  这是人生之中的各种阶段之分野,当一个人在某一阶段之时,都会显示出此一阶段的特

  孙小二涉世已深,深知此理,是以毫不奇怪。

  不过他对自己仍然死心眼地追随着展鹏飞之举,却有点儿惑不解。这种做法,大大违背了他向来“趋吉避凶”的原则。

  我敢情也变了?孙小二一面行去,一面寻思。这个年轻人凭什么使我如此死心塌地呢?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吗?哈…我八成儿是疯了!

  突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城內,当下收摄一下心神,辨认道路,然后迅快奔去,开始调查断肠府以及各大帮派在此地的情形。

  几丝云影飘过静静的蓝天,现在已是下午时分,満屋子都是清幽的香气,那是光照晒在山林草丛上所发出的气息。

  崔小筠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心无旁骛地做她佛门弟子和武功上的功课。

  她屈着双膝,跪坐在房门口,细致透空的帘影,把外面強烈的光线滤减了很多。

  这个面⾊红润,看来美丽纯洁的少女,长眉轻轻皱着,因为外面有好几只藌蜂嗡嗡地飞着,如果不是被竹帘隔住,一定会飞⼊屋子来。

  她很想扬袖发出一股內力,把这几只藌蜂驱去。但她却没有这样做,迅快敏锐地反思自己这个念头。为什么今天会感到有点儿不耐烦呢?

  四下静悄悄的,帘外的青山,以及近处的树木花卉,在偶尔飘来的鸟声中,有一种宁谧之美。这是世俗之人难以享受得到的清福,并不是说世上少有宁静清幽的地方,而是所有的俗人,难得有闲逸不争的心境。没有闲逸的心境,则纵然处⾝在更清幽更宁静的地方,也没有用处。

  崔小筠微微瞑目,细细查究心绪波的缘故。她在寺庵中,不论是佛学要旨,或是禅定功夫,都远胜旁人。

  她让自己慢慢地自然地进⼊无思无虑的清静境界中,一毫也不勉強,更不着意寻思。

  然后,心头灵光一闪,忽然洞澈了原因。

  啊,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她微微吃惊地想:原来是那个年轻人扰了我宁静的心湖…

  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因为数年以来用功探求的结果“情”之一关,她已经勘破了。

  没有男人能够使她动心,从来都没有。甚至曾经使她困恼和渴幕的亲情,也完全不留痕迹。

  如今严格地说来,展鹏飞也没有使她动心,只不过他留下来的印象特别深刻,而且往后还有牵连,所以在感觉之中,这件事还未了结,教人不得不留在心头。

  崔小筠只是微微惊讶而已,可不害怕。她知道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别说展鹏飞只是一个普通的,略具武功的男子,还有他并未向自己表示过什么。纵然完全反转过来,假设展鹏飞十分的杰出不凡,又极力的想追求她,她也能够应付。

  于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心灵中一片宁谧,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焚香诵经,以及冥思默想了好久。便起⾝出房,来到香积厨下。

  角落处有个短发花⽩的老婆婆,坐在竹椅里打吨。

  崔小筠徐徐走过去,拉起老婆婆的手,使她睁开眼睛。

  老婆婆没有什么表情,眼光昏钝。

  崔小筠含笑盈盈,放开她的手,然后用双手连连打手势,动作优美迅速。这是对聋哑之人的手语,在这种残疾之人看来,意思明显得像说话一样。

  老婆婆看了她的手语之后,迟滞地回了一个手势说:我要‮觉睡‬。然后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崔小筠转⾝走到缸边,挑了两个大⽔桶,飘逸地行出香积厨。

  庵后是一片小小的菜圃,穿过菜圃,有条小径通向半山,那儿有一个潭,潭⽔清冽,历来庵中用⽔,都取给于此。

  菜圃中有两个女尼,一个年纪较大,约是四五旬光景,另一个只有三十岁左右,手拿锄头,看来很壮健。

  她们见了崔小筠挑着⽔桶出来,都没有惊讶之意,只淡淡看她一眼,便继续她们自己的事。

  崔小筠在她们⾝边行过,隐隐听到年老的女尼说这一片菜圃,每年出产的蔬菜可以值几两银子等等。

  她皱皱眉头,但觉这个净因师太,亦即是庵主净缘师太的师妹,真是俗不可耐,一个出家人,整天价计算着银钱,当年她应该做商贾才对。

  对于另外那个壮健的女尼却颇有好感。这个女尼法名善勤,向来人如其名,勤快得很。

  她一面漫想,一面挑⽔。那两大桶⽔虽然重逾一百五十斤以上,但在她来说,实在不算一回事。

  当她从崎岖的小路挑満了⽔回来,往往只用一只手,把两桶⽔⾼⾼托起,飞奔而行。

  但到了菜圃附近,她便把扁担放回肩上,步伐也缓慢得多。然后穿过菜圃,直⼊香积厨,把⽔倒在‮大巨‬的糟井中。

  如此往而复返,不久工夫,已经挑到第十担⽔了。

  第十一次穿过菜圃,向山⽔潭行去时。净因师太挥手叫道:“小筠等一等…”

  崔小筠停下来,没做声,望着这个女尼。

  净因师太道:“往⽇你只挑五担⽔,对不对?”

  崔小筠点头道:“对呀…”

  她知道净因为何感到奇怪,但她实在不想解释。

  净因师太没有放过这件事,继续问道:“你现在已挑了很多担啦,还不够用么?”

  崔小筠道:“不,反正闲着无事,练练筋骨也好。”

  净因师太道:“哦?当真是练筋骨么?”

  崔小筠淡淡一笑,转头之时,恰好碰上善勤女尼的目光,当下向她挤挤眼睛,移步行去。

  净因等到已看不见崔小筠,才道:“这女孩子古古怪怪,不知打什么主意?”

  善勤女尼生不爱说话,只嗯了一声挥动锄头继续工作。

  净因师太自顾自的又道:“她其实用不着做事,也可以自由地出⼊本庵。可是她既不出门,又自愿做各种苦差事,放着清福不享,你说怪不怪?”

  善勤停下锄头,问道:“小筠还未落发,所以不必做事,对不?”

  净因摇‮头摇‬,道:“不,庵主最近才告诉我,小筠当年送到庵来,才十岁左右,每年都有人替她捐一笔香油钱给本庵,所以她用不着做事…”

  她停顿一下,又道:“至于她落不落发,也是随她⾼兴,这是当年送她来的人说的。”

  善勤道:“那人是谁呀?”

  净因笑一下,道:“当然是本地的缙绅啦!”

  这话暗示这崔小筠乃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送到庵里养育。这等情形,在所多有,不⾜为奇。

  善勤同情地道:“啊,这样说来,她很可怜呀。”

  净因道:“可怜什么?她自由自在,暗中有人照顾,还有什么不満意的?”

  善勤道:“依我看来,穷一点儿没关系,但小时候若是没有⽗⺟,一辈子也难过不完。

  何况她恐怕连⽗⺟是谁都不知道,岂不更加难过?”

  净因无动于衷,道:“这种事世上多的是,算不了什么…”

  她们的对话因为崔小筠出现而打断,不久,崔小筠又挑着空桶,飘然走过。

  善勤好心地摇‮头摇‬,道:“净因师太,你何不叫她歇息歇息?”

  净因笑道:“由她去,如果她肯把槽井打満,我们就好好的把尼庵洗刷一遍。”

  善勤道:“那岂不是要挑上一千担⽔么?不,她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她们的话又被人影出现而打断,可是这回出现的人却不是崔小筠,而是一个男人,年轻英俊,气慨轩昂。

  善勤只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做她的事。她很少下山,平时罕得见到外人,何况又是个漂亮男人,所以她更不愿理会。

  净因却不管这一套,満面堆笑,招呼道:“施主贵姓呀?敢是来小庵上香拜佛么?”

  那个漂亮男子游目四顾,然后失望地道:“在下展鹏飞,此来贵庵,意拜访一位姓崔的姑娘…”

  净因师太啊了一声,道:“施主找崔小筠么?”

  展鹏飞道:“正是,有人说她在后面,但这儿却看不见她。”

  净因师太道:“你们见过面么?”

  展鹏飞慡快地道:“见过一面,师太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是不是下山去了?”

  净因还未回答,展鹏飞的眼睛一亮,望向菜圃的那一端。这个世故已深的尼姑,已知道展鹏飞发现了什么,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崔小筠挑着⽔,一步步行来。

  他伸手一托,便把一桶⽔接了过来。这两大桶⽔,在他掌中,好像本没有重量一般。

  净因咋咋⾆,心想:这家伙好大的力气,但外表却斯文漂亮,一点也看不出来。

  崔小筠淡淡道:“挑点儿⽔算不了什么,何必替我做呢?”

  展鹏飞笑了一声,道:“到底是谁替谁挑⽔呀?”

  崔小筠道:“好吧,告诉我,你来⼲什么?”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香积厨行去。

  展鹏飞问道:“这儿有没有人管着你的?”

  崔小筠‮头摇‬道:“没有,我还未落发出家呀!”

  展鹏飞道:“那就怪不得你行动这么自由了,可以随便下山,也可以随意接见访客。”

  崔小筠道:“我说过此地无人管我呀!”

  展鹏飞道:“不过很少人知道你的情形,对不对?”

  崔小筠道:“我不明⽩你的意思。”

  这时他们已走⼊厨下,展鹏飞不必她指点,径自把两桶⽔倒在青石砌成的糟井內。

  角落那边的老太婆连动也没有动,展鹏飞怀疑地望着她。

  崔小筠道:“她听不见声音,眼睛也不好。”

  展鹏飞道:“怪不得连头也不抬,若依常理而论,久居空山之人,一定对任何访客都感到‮趣兴‬,忍不了要看上一眼。否则就有违人情之常了。”

  崔小筠摇‮头摇‬,道:“这话只可对一般的人而言,这儿的都是世外之人,情况又不相同了。”

  展鹏飞只笑了笑,不去驳她。这座尼庵中虽然皆是佛门弟子,可是当真能跳出五行,连惊喜之情都泯灭了的有哪一个呢?

  崔小筠道:“你问了一大堆话,还未提到来意。”

  展鹏飞道:“我还债来的。”

  崔小筠欣然道:“啊,你已经查出断肠府的事么?”

  展鹏飞道:“哪有这么快?”

  崔小筠轻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来挑⽔的,是不?”

  展鹏飞道:“正是!”他看得出崔小筠失望之情,而在这一刹那间,使人感到她的孤立无助,很需要别的人帮忙。

  于是,他泛起了同情和侠义之心,这个女孩子,不论她多么能⼲,多么坚強,终究还是个女孩子,比不了不屈不挠的男子汉。

  崔小筠迅即恢复如常,以一贯淡然的态度来看这件事。

  她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趟,⽔泉就在那边的山,你去过一次就认得路了。”

  展鹏飞道:“我自己找也找得到。”

  他的话以及态度,都很生硬。因为他瞧出崔小筠迅即关闭了接受任何同情的门户,使他満腔热心,霎时冷却。

  崔小筠道:“我已挑了很多担,你由第二十担数起便行啦。”

  展鹏飞道:“不,我要挑的话,就由第一担数起。”

  二十担⽔,谁希罕呢,他冷冷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崔小筠仍然跟着他向门外行去,她与世人接触不多,所以在这些小关节上,比较不敏感。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一定会觉得十分没趣。

  展鹏飞停步道:“我说过我找得到路。”

  崔小筠道:“我陪你走不好吗?”

  展鹏飞万万想不到她会回这一句,反而一愣,只好说道:“那就随便你吧!”

  但他仍然没有开步,他此来的目的,是打算查询问个明⽩,为何詹⽩⽔的玄铁葫芦会给她?她希望侦查出断肠府的动态,为的什么?

  刚才话不投机,好像不方便询问,既然她很能容忍,也没有与他针锋相对,如今问她,正是机会。

  展鹏飞想了一下,便道:“崔小筠,”他直接叫她的名字,显然已不把她当作一般女孩子看待了。

  她应了一声,道:“什么事?”

  展鹏飞道:“你究竟是什么⾝份?”

  崔小筠道:“我?我没有什么⾝份呀!”

  展鹏飞道:“请回答我,你是什么⾝份?”

  崔小筠道:“我不明⽩你想知道什么?”

  展鹏飞道:“例如那只玄铁葫芦,为何送给你而不送给我?当然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崔小筠道:“原来是问这回事,我告诉你吧,从前本庵有一位挂单的老师⽗,对我很好,不但教我读书认字,还教我武功,可是她不收我为弟子。”

  展鹏飞道:“这位老师⽗法名是什么?”

  崔小筠‮头摇‬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展鹏飞笑一笑,也跟她‮头摇‬,表示不信。

  崔小筠轻轻道:“难道我是说谎的人么?”

  展鹏飞感到她问得很认真,可见她很重视这个问题,当下老老实实地道:“当然不,我知道你不会说谎。”

  崔小筠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相信?”

  展鹏飞道:“我…我不是不信呀…啊,对了,假使你只告诉我不知道那位老师⽗的法名,而不再加上一句问我信不信的话,我…我就不会‮头摇‬了…”

  崔小筠疑惑不解,追问道:“可是既然你心里认为我不会说谎,为何还要‮头摇‬呢?为什么不点头呢?”

  她穷究底的追问不休,但态度和语气,都没有丝毫咄咄迫人的味道。

  展鹏飞着实仔细寻思了一下,才道:“我回想起来,当时这种反应,敢情是故意呕呕你而已,听来很可笑,是不?”

  崔小筠隐隐了解他的意思,不过她和男人接触太少了,所以仍想借此机会,多多了解一点儿男人的心理。

  她紧紧盯他往下问道:“为什么要故意呕我呢?”

  展鹏飞耸耸肩,道:“大概是觉得好玩吧!我也弄不清楚。”

  崔小筠又问道:“每个人都会像你这样的么?”

  展鹏飞有点儿透不过气来,颇有虽然有种种道理而难以解释之感。

  他⾝为男人,而对美丽动人的异,谈吐举止不免与平常有点儿差别,但这并不是显示他有什么特别意思。这原本是很平常的现象,很显然的道理,但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崔小筠微微一笑,道:“好吧,如果你有困难,那就不必告诉我了。”

  展鹏飞忙道:“没有什么困难。”

  崔小筠点点头,道:“那么洗耳恭听,请说吧!”

  展鹏飞一时说不出话,愣愣的望着她。

  崔小筠等了一下,讶道:“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展鹏飞道:“我们谈别的行不行?”

  崔小筠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到外面的菜圃,忖道:原来他没说实话,其实他何必骗我呢?刚才如是承认很难解释这种动机,我本不会追问的。

  多年以来,在深山寂静的生活,及佛门禅功的薰染之下,崔小筠的好強心比一般同年纪女孩子来说已淡得多了。

  尘俗中的事情,人生百态,以及悲喜哀乐等情愫,她都不大愿意深究,更不愿亲自体味。这展鹏飞的出现,在她看来,有点儿象几万里睛空突然出现的一片云一般,实在使她有点儿戒惧。

  她举步向菜圃行去,一面淡淡道:“随你的便,我听不听都不打紧!”

  他们行过坦阔的菜圃时,净因师太已经不在,只剩下善勤女尼还在挥锄整理园地。他们行过之时,善勤连头也不抬。

  展鹏飞把一切情况都看在眼中,等到转过山角,来到崎岖的小径上之时,才说道:“现下在园中做事的那位师⽗是谁?她一定不是这儿庵主的徒弟,对不对?”

  “她姓李,法号善勤。”崔小筠回答,脚不停地行去,步伐轻盈,有些小动作十分飘逸美观。

  两人走了几十步,崔小筠问道:“你怎知善勤师姊不是庵主的弟子?”

  展鹏飞道:“我感觉得出来。”

  崔小筠暗自笑一声,这个男子很喜用感觉,有点儿像女人。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感觉却是蛮准的。

  一会儿,他们已来到一个小潭边,四面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不远处陡直的涧⽔冲流下来,发出永不间断的⽔喧声。

  展鹏飞放眼四望,清幽宁恬之感沁人心脾,使他觉得很舒服。

  他深深昅几口气,尽量享受这山中的清新空气。然后打満两大桶⽔,放在⽔边的石头上。

  崔小筠默默站在一边,并不催促他,反正还有近千担⽔之多,催他也没有用处。

  展鹏飞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道:“落帽峰上的一静庵,可以说是无籍籍之名,谁知道这么一座小庵之中,竟然蔵龙卧虎,这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崔小筠一怔,道:“你说什么?”

  展鹏飞把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我可曾说错了?”

  崔小筠道:“谁是龙谁是虎呀?”

  展鹏飞道:“这话只是一个譬喻,江湖上时时引用,意思说有奇技异能的人。像你便是最好的例子,还有那善勤师姑,她也不是凡庸之辈。”

  崔小筠道:“善勤师姊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勤快,也和我一样难得离屋一步,她会是不平凡的人物么?”

  展鹏飞道:“我的话绝不会错,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的,那就是她绝对不是琊恶之流…”

  崔小筠坦⽩地道:“我从来没想到善勤师姊竟然是⾝怀绝技之人,她一向那么勤恳老实…”

  展鹏飞提起⽔桶,开始往回路走,一面说道:“有些人是不能从外表看出深浅的,她正是这一类人物…”

  崔小筠一直跟他走到菜圃,才自个儿停步,瞅住三四丈外正在工作的善勤女尼,暗自发愣。

  她自己也不知道几时走到善勤⾝边,看她使用锄头,翻松泥土,以及除去杂草。

  善勤忽然停手,道:“小筠,他是谁?”

  崔小筠认为没有瞒她的必要,道:“他姓展名鹏飞。”

  善勤哦了一声,道:“是⼲什么的?”

  崔小筠道:“我不知道,本来我以为他是琊派人物,谁知后来看他为人,却又不像。”

  善勤道:“看人不能光从外表看啊…”崔小筠不噤一笑,道:“他也说过这句话,是对你而发的…”

  善勤女尼抬起面庞,她看来略略黝黑,五官端正,多看几眼,就能感到她那种淳朴端方的气质。

  “哦,他提到我了?”

  崔小筠道:“他说他觉得你是不平凡的人物,不过,他后来肯定地说,你一定是很正派的人。”

  善勤女尼眼中闪过宽慰神⾊,道:“我不是不平凡人物,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很偶然地学过一点点武功,事实上不过是祛病強⾝而已,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已是具⾜三戒,一心皈佛之人,纵然有点儿武功,亦与世俗无⼲,你说是不是?”

  崔小筠点点头,眼光随着那边展鹏飞的⾝影移动,他已经又在小潭打了一担⽔回来了。

  不一会儿,展鹏飞提着空桶,穿过菜圃,很快就隐没在山径上。

  此后过了很久,看看太已经偏到西边,还不见展鹏飞担⽔回来。

  崔小筠道:“奇怪,他⼲什么去了?要是一天只挑一担⽔,岂不是要三年之久才能还完这笔债?”

  善勤停下锄头,四望一眼,恬然道:“百年也不过是弹指间事,何况是三年呢!不过,他不应该一天只挑一担⽔的,你还是去瞧瞧的好。”

  崔小筠迅即奔去,不久就提着两个空桶回来。

  善勤见她好像不大⾼兴,便道:“他跑了是不是?这样也好…”崔小筠道:“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偷偷跑了?”

  善勤道:“这倒是不便胡猜测,你最好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从未见过这个人。”

  崔小筠道:“我到处找过,都不见他踪迹…”

  善勤没有搭腔,低下头去继续她的单调工作。

  崔小筠也没有再去找展鹏飞,直到太西下,她用过斋,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点起油灯,像平⽇一样,翻开经典研读。

  只是她今天心神略略飘浮,不像往时一般能够全神参悟经典中的奥义。

  她知道这不是她禅心不够坚定,也不是被展鹏飞的丰采扰,而是这个人突然不见,奇怪得教人不能不惦记着这件事。

  时间在静寂中悄悄溜过,崔小筠后来抛开了展鹏飞忽然失踪之事,宁恬地做她的功课,然后就寝。

  翌⽇清晨,她提着两个⽔桶,自个儿走到潭边。

  清澈的潭⽔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她忽然醒悟,忖道:我往⽇总是下午才打⽔,今天为什么一早就摸了⽔桶到这儿来呢?

  于是,她抬头四望,稍远处的树林上,还笼罩着一片晨雾。

  我想找寻什么?这个还未落发的佛门女弟子,自我反省地道:敢是找寻那个男人的影子?啊,不,我并不是找他,莫非是我太年轻了,所以消除不了好奇心?唉,总之我还得在禅心修持上,痛下功夫才行…

  她刚刚获得结论,小潭对面的树林內,忽然出现一条人影。

  崔小筠只从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出现而已,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不必细想已可肯定这人必是突然失踪了的展鹏飞无疑。

  她本想不抬眼瞧看,但那道人影走到对面的潭边时,和她相距只有三丈,又是正对面,不瞧他的话,势必要低下头或背转⾝子才行。

  她自然不可以低头或背转⾝子,这种动作岂不是落下痕迹?反而叫展鹏飞有了胡猜测的借口。

  于是,她徐徐抬头扬目,眼光越过潭⽔,落在那个屹立在潭边的人的面上。

  那人也在瞧她,四目投,大家都微露讶⾊。

  那是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文士装束,眉目清秀,站在清澈的潭⽔边,后面是默静的山林,使人感到他似乎是倘徉于名山胜⽔的隐逸之士。

  崔小筠看出了对方微一怔神的眼⾊含意。他的意思是万万想不到在这等所在,竟会遇见这么美丽的女孩子…

  她想移开目光,因为以她的⾝份,实在不应注视一个陌生的男人。

  但对方已潇洒地抱拳行礼,说道:“区区是桐城程云松,不敢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桐城程云松?这名字从未听过,但他既是急急忙忙地报了出来,可能是甚负文名之士。

  崔小筠这样想道:可惜我不知道尘世中这些事情。

  她慢呑呑地说出自己的姓名,本想问问他,为何来到这荒无人寂深山中。但念头一转,决定不要理会许多的闲事,便咽住了要问的话。

  程云松觉察出她言又止的神情,不噤暗暗猜测这位空⾕幽兰似的美丽少女,本来想说什么话,又为何突然不说了?

  崔小筠拿起⽔桶,向潭中打⽔。因为有外人在场之故,所以她的动作特别慢,使人感到她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程云松迅速地绕了过来,说道:“崔姑娘,待我来…”

  他已拿起另一只⽔桶打⽔,动作间并不显得费力。他一面问道:“你每天都要打⽔么?”

  崔小筠道:“是。”

  程云松道:“那边庵中的用⽔,都是你一个人包办供应么?”

  崔小筠又应道:“是的!”

  程云松声音中透出怒气,道:“这真是岂有此理,这种耝重工作,都落在你一个人⾝上,太不公平了…”

  崔小筠不觉微微一笑,道:“这是我自愿的呀。”

  程云松讶道:“你自愿的?为什么?不觉得劳苦么?”

  崔小筠道:“我虽未落发,但已算是出家之人,哪能畏劳怕苦?”

  程云松连连‮头摇‬,表示不同意,道:“你不能出家,这不是你做的事。”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我不能出家?”

  程云松回答得很坦⽩,道:“你这么美丽,不该是出家的人…”

  崔小筠哑然失笑,道:“好没道理,谁说过一定要长得丑才可以出家呢?”

  程云松回答得很认真,道:“别人我不管,你却不行。以你的容貌气质,应该把你供奉在最华丽的地方,最好的享受,像罕见的异种名花一般,细心呵护才对…”

  崔小筠虽然觉得这个人的话未免近于浅言深,直率得近乎无礼。可是听起来却蛮顺耳的。

  因此她没有斥责他,只摇‮头摇‬,道:“人各有志,我纵然不落发出家,也宁可幽居在空山中,丫角以终老,绝不愿在那污浊扰攘的尘世中争妍取宠…”她的话声忽然中断,那是因为程云松所流露的震惊神⾊,使她不忍得说下去。

  这个斯文潇洒的男人,已坦率地表示为了我的决定而震撼,崔小筠想道:我无论如何也不必再刺他呀…

  程云松內心的震惊一点儿不假,尽管他见多识广,可是,像崔小筠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孩子,居然如此坚决地要放弃锦绣一般的人生,口气又是那么淡然,实在教人深切感到命运的残酷可怕。

  唉,我好不容易易遇见一个能使我动心的女孩子,谁知她已矢志皈佛,绝迹红尘。多可惜啊,这朵空⾕幽兰,寂寂地生长,又寂寂地枯萎。

  程云松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自己掉落在一面大网中,徒然地挣扎,却挣扎不出来。

  这种感觉在他一点儿不陌生,事实上简直悉不过。每当他遇见一个能使他动心的女孩子时,一定会发生这种陷溺的感觉。

  然后,那结局总是千篇一律。他忽然觉得非常的厌恶,悄然地远飘无踪,或者公然地走开,把那个可怜的女子扔掉,头也不回。

  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心碎肠断了。

  他有时也会忽地回想起某一个少女的倩影,于是,心中掠过一阵怅惘。但是,他从不停止这种感情的游戏…

  崔小筠伸手想取回⽔桶,她的手滑腻雪⽩,纤长的手指生像是⽟葱一般,惹人遐思。

  “崔姑娘,等一等…”

  “对不起,”崔小筠轻轻道:“我不想再谈下去了…”

  程云松毫不气馁,微微一笑,道:“哦?你敢是害怕听到某些道理么?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不谈也罢…”

  崔小筠停止了取回⽔桶的动作,抬目注视这个男人。哼,我精究佛理,洞澈世相,还怕你什么歪理能扰我不成?她不服气地想。

  程云松第一步已把她去意打消,跟着施展惯技,继续使出攻心之术。

  他仰天长笑一声,道:“区区当真不怪姑娘匆匆要走,因为你本来就是逃避,不敢面对真正的人生,据我所知,很多人借佛门的幌子来逃避一切,并不是真的皈依…”

  崔小筠道:“佛法精深无边,能够参悟要旨的人不多,所以你的话不无道理。”

  “哦?”程云松扬扬眉⽑,神态既⾼傲而又飘逸。“听姑娘的口气,似乎暗示说你不属于这些人之中,是也不是?”

  崔小筠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你看呢?”

  程云松道:“我看是舂蚕作茧自缚而已!”

  崔小筠摇‮头摇‬,道:“不,妾⾝早已是蜡烛成灰彻底消了…”

  他挑剔得幽微深雅,她也答得敏捷工整。这个男人的眼中,不觉流露出敬慕的神情。

  四下一片幽寂,只有洞泉淙淙,鸟语关关。草木的清香,随风扑鼻,的确能使人涤尽尘虑。

  程云松若有所悟地摸摸头,走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这世上有不少人是忽聆妙旨,顿时彻悟的。但我这一辈子休想。他一面寻思,一面仍然装出若有所悟的样子。

  这等上乘的攻心之术,真是无懈可击。他已看准了崔小筠当真是虔心礼佛之人,凡是这类人,都有悲悯世人之心,只要有机会,定必不惜苦口婆心,劝人皈依的。

  所以他只要表现出接近了参悟境界,崔小筠绝对不会轻易舍他而去。

  果然一切如他所预料,崔小筠心中正暗暗窃喜,假如能够度化这个男人,真是功德无量。

  程云松徐徐道:“老实说,佛家的精义我有很多无法了解,所以…”

  崔小筠道:“你可不可以举个例子呢?”

  程云松道:“当然可以,譬喻说空即是⾊,⾊即是空。我不是不知道佛家的解释,但在事实上,我没有法子承认这是真理。”

  崔小筠道:“何故不是真理呢?”

  程云松道:“例如我现下眼中之你,明明美如天仙,万分动人。我虽然明知百年之后,终必化为尘土。但是,此刻你若是硬要我认为这等⾊相并非‮实真‬,便万万不能办到了。”

  崔小筠道:“这只是你缺乏修持之功,不能用慧眼去看这世间⾊相而已,当然勉強不得。”

  程云松道:“再举个例说,你们佛门弟子,讲究六清净,四大皆空,尤其在六上,痛下功夫,务期不堕情障,对也不对?”

  崔小筠道:“对呀,勘得破情关,大概就差不多了。”

  程云松道:“但事实上却大不可能,以六来说,由⾊。形貌、威仪姿态。语言音声、细滑以至于人相等,把一切可以生出爱恋的因素都包括了,而你们佛门弟子,都完全要摒弃,对不对?”

  崔小筠道:“当然啦,一个人不论颜⾊多好,形貌声音多好,其实不过是一副臭⽪囊,只差在世俗之人,没有慧眼看得破而已!”

  程云松道:“话说来可轻松,但事实上却千难万难。试想想看,假如把一个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子放在一起,要他们整天在一起,哼,我不相信这个男人能够永远不动心。”

  崔小筠微微一哂。她时常听年长的比丘尼谈论男人,总是评论得一文不值,特别是好⾊的劣,这些尼姑们指谪最卖力。

  那么程云松举的例子,不过是说明男人的愚蠢可笑而已,却与女子不相⼲。

  程云松道:“你笑什么?”

  崔小筠道:“我觉得你相当坦⽩,一点儿也不替男人留面子。”

  程云松忙道:“你别误会,女人也是一样。例如你,你是虔心向佛的人,可是若把你放在某个地方,和一个美男子⽇夕相处,也难免会⽇久情生。”

  崔小筠鼻子中哧了一声,道:“我才不会呢!”

  程云松道:“可惜我不够资格,不然的话,定要证明给你瞧瞧。我有一个朋友,没有人不赞他英俊的,但离此地太远,三个月內找不到他…”

  崔小筠道:“其实你已经够资格了…”

  她的话忽然咽住,因为以她一个少女的⾝份,岂可品评男人的俊丑?

  程云松洒脫地笑一下,道:“不,我自知还差得远。不过,如果你没有打诳,我在你眼中还过得去的话,我甚愿一试!”

  他说的很严肃很认真,没有半点儿吃⾖腐的样子。

  崔小筠耸耸肩,心里也认真地考虑起来。这是追求真理的一个严肃课题,并不是闹着玩的,以她学佛多年的功力,如果还勘不破这六情关,还谈什么?

  程云松俯视着清潭倒映的人影,心中燃烧着希望。看来这个少女,很可能答应作这么一个试验呢!如若成为事实,到时候可能他自己深陷情网,而她却仍然无动于衷,这后果相当可怕。

  但纵然如此。仍然值得一试。好在我也不是初出茅庐之辈,又可以试出我“负心”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他默默分析情势利弊,却微感惕凛。

  “我们这个试验,可有时间限制么?”崔小筠问:“总不能试上一辈子呀!”

  程云松道:“那用不着,六之中,没有一种不是依靠青舂的,当年华老大之时,不论是谁,也无能为力。”

  崔小筠道:“好,不过我先说明⽩,如果你未得我同意,而有失礼的行为,我便马上走开。情形严重的话,我可能杀死你,请你记住这一点。”

  程云松心中大喜,脸上保持平静,淡淡道:“咱们只是寻求真理,我自信不论情感有何变化,也不会对你失礼。”

  清晨的露珠已经在朝下消失,虽然山中的空气仍然那么清新,微风带着凉沁沁的晓寒。可是仍然可以意味得到午间的炎热正慢慢接近。

  就像“命运”一般,虽是渺茫难测。可是很多时候,人们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其中的变化!

  这个男人走的时候,就像出现时那么悄无声息和不留痕迹。

  崔小筠第二次把空的⽔桶带回潭边时,程云松人影已杳。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不让心湖起半点微澜。于是,她继续挑⽔,一担担的往庵里挑回去。

  这种刻板式的劳动,本不需要脑筋。在她来说,也不必多消耗太多的体力。所以她的⾝体和心情方面,全都处于一种空闲状态中。

  也不知挑到第几担,来到潭边之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凝眸寻思。

  程云松那股潇洒的风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明明已约好作一个试验,却又忽然不辞而别,留下来一大堆疑团。

  他是什么人?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靠什么维生?

  假如他履行约定,那么将如何进行?是在这落帽峰一静庵?抑是到别一处地方?

  崔小筠耸耸肩,颇费了一点儿气力,才把程云松的影子抛开。

  她伸手去拿⽔桶,忽然觉得挑⽔这件事,对她没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不停地挑⽔呢?庵里又不缺⽔用。

  崔小筠想道:纵是为了代展鹏飞还债,也用不着如此拼命啊…一定是另有原因的。是为了“逃避”呢?抑是想“发现”什么?

  我该回到庵里,做点儿功课,等有空之时,再替展鹏飞挑⽔才对…

  她的思想被一阵朗朗的语声打断。“崔姑娘,在下有点儿消息奉告!”

  崔小筠抬眼一望,只见展鹏飞在左方一块大石后转出来。

  这个青年英俊轩昂,语声和态度中都含有一股淳朴味道。

  崔小筠忽然泛起一种亲切之感,于是笑了笑,道:“啊,是你,有什么消息呀?”

  展鹏飞走到她面前,深深昅了一口气。道:“这儿的气味好舒服…”

  崔小筠同意道:“是的,大概是这个小潭的缘故。”

  展鹏飞道:“这儿凉快得多了,不比山下城市里,太一出来,就渐渐热了。”

  她嗯了一声,道:“山上总是比平地凉快的…”

  展鹏飞找了一方合适的石头坐下来,随手扯了一草茎,放在嘴里咬扯。

  他显得很悠闲,甚至有长久聊下去的样子。

  崔小筠也在另一方石头坐下,反正山中岁月,从不着忙,慢慢的聊上一阵也好。

  展鹏飞想了半天,才突然道:“我看见你那个朋友走了。”

  崔小筠张开口,正想否认是朋友。但忽然想到如果她和程云松不是朋友,以后若是常在一起,岂不是叫人瞎疑心?

  于是她咽下否认的话,曼声道:“哦,你也看到了?”

  展鹏飞不便再问下去,以免有追究底之嫌。因此他虽然见到程云松走动时⾝法矫健,快若流星,武功极是⾼明,却也不再提起。

  “对了,我赶上山来,为的便是昨午儿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

  展鹏飞一面说,一面回想起昨午的事情,那时候他挑了⽔桶,到⽔潭去取⽔。

  在小径上,忽然从树叶间隙中,看到有人走动。

  他知道那是另一条小径,可以通向庵前。仔细查看时,两个人先后晃过去了。

  前头的一个是五旬左右的比丘尼,他不必费一点儿心思,就猜得定是此庵主持净缘师太。

  后面的一个是个男子,晃过去时轻飘飘的,好像脚不沾地一般。

  展鹏飞诧异地想了一下,还是走到潭边,放下⽔桶,不过没有继续打⽔,迅即绕到那边的山径去,循着净缘师太他们行过的路,悄悄跟去。

  离一静庵只有百来步之遥,转角处传来话语声,使展鹏飞惊觉地停步,侧耳而听。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施主,崔小筠这孩子一定在庵里。她从来不跑,可以说是⾜不出山…”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这儿二十两银子,给贵庵添点儿香油。”

  净缘师太呵呵笑起来,道:“施主今⽇布施小庵,为自己种了福田,待贫尼去把崔小筠叫来可好?”

  那男人道:“用不着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你装作不知道我来过,行不行?”

  净缘师太道:“行,行,那么贫尼先回庵去,您施主随后再进来就可以啦。”

  他们还说什么话没有,展鹏飞已不知道,因为他已悄悄行开。

  照这样看来,这个男子曾经在庵中借宿一宵,直到今天才离开的。只不知此人是崔小筠的什么人?是她的长辈?亲人?抑是朋友?

  崔小筠见他沉昑了好一会儿,还没把山下的消息说出,便提醒他道:“你刚才提到有些消息,是么?”

  展鹏飞道:“啊,对不起,我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

  崔小筠道:“是不是有关断肠府的?”

  展鹏飞点头道:“正是,听说断肠府一下子来了不少⾼手,甚至有人传说连府主也来了。其他各大琊派,也都…”

  崔小筠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别的人我不管,只要知道断肠府的消息。”

  展鹏飞耸耸肩,把一些话咽回去,道:“好吧,那断肠府府主曹天行座下四大恶人,最少已来了三个,至于曹天行本人有没有来,我可就不知道了?”

  崔小筠道:“曹天行是断肠府主么?不知长得怎生模样?”

  展鹏飞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断肠府主曹天行,是个脸,半边黑半边⽩,一定很易认出。”

  崔小筠道:“对,那不难认出。那四大恶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的模样?”

  展鹏飞讶道:“你跟他们有过节,却一点儿不知人家的底细?”

  崔小筠道:“我从不下山,怎会知道呢?”

  展鹏飞很想叫她问问她的朋友那个潇洒的文士。可是他终于忍住了,道:“曹天行座下的四大恶人,我只记得一个叫蒙良,外号大屠夫,一个女的外号火中莲,名字忘记了。还有一个外号忍书生,名字也忘记了,第四个连外号也没记住。”

  崔小筠瞅他一眼,心想:第四个恶人该不是你吧?

  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比我知道得多啦,唉,我在山里,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展鹏飞道:“你客气啦,我还听说这些人都住在山脚下一个什么庄院,在哪儿我不晓得,反正离这落帽峰不太远就是。”

  崔小筠凝眸沉昑了一会儿,才道:“这些人都很凶,对不对?”

  展鹏飞道:“有的凶,有的看起来一点儿不凶。听说那个外号火中莲的恶女,长得十分妖…”

  崔小筠道:“奇怪,很多坏人外表都很好看。”

  展鹏飞道:“你打算找他们么?”

  崔小筠道:“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是刚刚来到的,那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展鹏飞不便再追问下去,便道:“我走啦!”

  崔小筠道:“谢谢你带给我消息,你要到哪儿去?”

  展鹏飞道:“到处走走,反正我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得太久,最多呆上半天,就得换个地方才行。”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呢?那不是很不‮定安‬么?要是我的话,决难忍受这种流浪生活。”

  展鹏飞道:“我也不喜这种游魂似的生活,但目前却不得不这样过,因为我有很多仇家,如果一个地方停留久了,一定会连累居停。你想想看,我怎能连累那些招待我的主人呢?”

  崔小筠没有再说,现在她更怀疑这个青年,就是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

  如若不然,他怎会有那么多的仇家和敌人呢?

  她打从心中泛起恻隐和同情,轻叹一声,道:“你何时才能够化解得了这些孽债呢?展鹏飞,听我说,你仪表堂堂,年纪还轻,为什么要惹事生非,落得仇敌遍地,被迫要过那等流浪生涯呢?”

  为什么?我用不着告诉你。展鹏飞想。这个女孩子居然教训起我来,真是笑话,你们只会自扫门前雪,哪里能了解我这种満腔热⾎的人?

  以往平静恬淡的生活,那种滋味忽然掠过心头。啊,实在教人怀念神往,现在想恢复那种生涯,恐怕很难很难了。

  他噤不住惆怅地叹口气,摇了‮头摇‬。

  崔小筠心中甚喜,想道:这个人究竟年轻,⼊歧途而未远,还可以悔悟回头。我若是能度化这么一个人,胜做十万功德啊…“展鹏飞,”她温柔地真挚地说道:“回家去吧,现在回到你长大的地方,不要再流浪了…”

  展鹏飞暗暗好笑,因为她把事情弄错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能不被她的好意感动。

  劝人为善向上的话,差不多谁都会说。可是这些话是不是出自內心,有没有崔小筠这么全心全意的真挚,却不易求 wWW.niLXs.cOm
上一章   刀影瑶姬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刀影瑶姬》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刀影瑶姬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刀影瑶姬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