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 第 八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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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极限 作者:司马翎 书号:41451 | 更新时间:2017/9/20 |
第 八 章 | |
小辛毫不困难便把丝线弄断,放走绿⻳,回到屋內,在板底拆下一具钢丝编做的弹毒针装置。这具毒针发器制作得精巧之极,体积总共只有一个茶盅大小,机括很敏感,就算有生只蟑螂也能够牵动触发。另外薄被的一角也有一条细线牵系机括,如果小辛发现不妥,赶快揭被抱起阎晓雅的话,他所抱的人不久就变成尸体。 这是极卑鄙的谋杀手法,由于触动机括的是⻳或你自己,当时必有一番震骇,尤其是玄机药毒发时痛苦菗搐,你救人都来不及,对于老早鸿飞冥冥的凶手更无法追捕。 阎晓雅回醒睁眼,见到小辛英俊而又有一层雾的面庞,又惊又喜,道:“我还活着么?为什么没有死?” 小辛道:“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阎晓雅回想一下,道:“一个尖锐口音在耳边告诉我,你一进屋,十息之內必须向你讨⽔喝,否则一支有玄机毒的利针就会透过板刺⼊我⾝体。” 她一口气,又道:“这人的话声叫人不能置疑不敢反抗,但没有见到人。” 小辛道:“他希望我端⽔到边,而在喂你喝⽔时,你忽然中毒菗搐。这一瞬间我势必心神稍分遭他毒手。” 阎晓雅道:“好险,好可怕,这是什么手法?” 小辛道:“在暗杀道中,此是中乘手法,冷⾎而有效。但比不上你和小郑合作的大拼盘手法。那是上乘手法,每一下都要真工夫,配合得丝丝⼊扣才行。” 阎晓雅沉默一下,才道:“既然小郑已死,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辛道:“除了拼命三郞、四方天狼、灵犀五点金之外,最近我一口气遇上不少暗杀道⾼手,究竟是谁想将我置于死地才甘心?象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容易请的,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这么壮阔的气魄?” 他并不是询问阎晓雅,因为大凡聘雇刺客的人,必定千方百计隐蔵自己,除了在当中向两边接触之外,刺客杀手本不知道是谁出钱,亦不想知道。 小辛深切了解此点,故此本不向任何人询问。 阎晓雅却道:“你可是怀疑严星雨?他固然有财有势,但我猜不是他。” 小辛喃喃道:“如果他是幕后人,便不会把你们留在⾝过,但若不是他,我便想不出任何人了。” 严星雨,真象江南的烟雨般蒙,教人看不透,教人惑… 连四那张本来很英俊的脸庞,看来憔翠消沉。 房子虽然不大,只有一个厅,两个大房间,当中是小院落。但通敞明亮,到处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的家具都朴实大方。屋门外是一条宽巷,但屋宇本⾝却是嵌在一座大宅院的花园內。所以从厅房的窗户望出去,四下尽是花树和翠竹,景致甚为幽雅。 连四在房內目光可以透过小院而见到对面房间內的绿野。但也时时碰到绿野愤怒不怀好意的眼神。 绿野忽然大声道:“你的朋友不要你了!他不会送刀来给你,他骗人的!” 这几句话连四已经得可以倒过来念,因为自从五天前绿野出现,占据了海龙王雷傲侯为小辛准备的卧房之后,她老是对连四大声嚷嚷这几句话。如果要计算次数,相信至少叫嚷了一百次以上。 连四被她叫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最可怜的是绿野本不准他踏出屋外一步,想溜之大吉躲避她的精神待也不行。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是我的子?连四时时忖想,嘴角不噤泛起苦笑。若是娶了她,过十年二十年之后,不知道她会变成何等凶恶的婆娘呢? 娶她为万万不可,光是认识她就够老半天了。连四不下百次对自己说,提醒自己决不可注意她的美,只可以挑剔她种种坏处。 如果小辛永不出现,如何是好?逃是逃不掉,住下去却有死无生。连四宁可被流氓们拳打脚踢,宁可有一顿没一顿的流浪,宁可风餐露宿… 但是看了绿野焦急野蛮的样子,却也不由自主泛起怜悯之情,连四极希望小辛出现,这只是为了绿野而已,并不是他想得到那把横行刀。 连四眼睛转向桌了摆着的四盘小菜,一大碗萝卜丝鲫鱼汤,热气腾腾的⽩饭。肚子的感觉是不亦不饿。任是山珍海味都没有用,一个人没有食就绝不想动筷。但如果有酒… 酒的确是寂寞愁闷的克星,在很多情况下,能使人渡过危机。 可惜桌上没有酒,件件碗盘都是极精致的名瓷,每一件都可以换几十斤酒,但有什么用?名瓷是名瓷,酒是酒!谁也不能代替谁。 连四深深叹口气,人影一闪,绿野闯了进来。她叉瞪目大声道:“连四,你除了叹气,还会什么?” 连四瞠目不知所对,因为她来势汹汹,心意未明,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绿野忿然道:“这桌上的东西你不配吃…”接着一片碗盘破碎声,原来这个野蛮的女孩子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院子里。 连四本不想动筷,所以并不难过。可是她的蔑视侮辱却大大超过饥饿问题,连四忽然热⾎沸腾气往上冲。 好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怒气填,感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突然站起⾝,眼睛不看绿野,只望住窗外。 这股气势,连四整个人为这脫胎换骨,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连四,英气飒飒,如雄狮发威的气概。 绿野忽然呆住,痴痴地望他,难道眼前的英男儿就是从前萎靡怯懦落魄的连四?同是一个人,真能够变化如此之大的差距? 连四终于向她看了一眼,便大踏步行出去。绿野不但不敢拦阻,连问他一句话都不敢。 踏着晨曦,众鸟争鸣宛如客,清幽的旷野生机盎然。 树叶草尖朝露未⼲,晶莹如颗颗透明珍珠。连四在树林站了一会,深深昅口气,空气清凉新鲜之极。他也觉得自己已有再世为人之感。 现在他由头到脚都换上新净适体的⾐服,憔悴落魄已不留一丝痕迹。 但谁也不知连四的內心有否焕然一新?他的格是由怯懦变成坚強?他若是遇上敌人,敢不敢拔刀? 连四本来穷得连喝一斤酒都没有钱,但现在看来虽然不是阔少,却也显然是不缺钱的大爷。 他何以能在半⽇零夜一之后,由落魄消沉变得积极焕发?何以能由无立锥而摇⾝变成有钱的大爷? 一间屋子紧靠着树林,孤零而简陋。连四略略打量几眼,大步走近,朗声叫道:“小辛,我是连四。” 掩着的木门“呀”一声打开,一个女孩子走出,她⾝段修长,娇面清丽脫俗,但表情却很严肃,说道:“我是阎晓雅。” 连四道:“你认识小辛?” 阎晓雅道:“何止认识?我本要取他命。” 连四头摇叹口气,道:“你说世事有没有真是真非呢?如果有的话,何以象小辛这种人,竟有那么多的人想杀死他?” 阎晓雅笑一下,道:“听说小辛只有你这个朋友,只不知当小辛有危难时你能帮多少忙?” 连四道:“我不知道…”他停口想了一下,又道:“我真的不知道。” 阎晓雅道:“小辛快天亮时离开的,我认为他一定有问题不能解决。这两天不少人来杀他,热闹得很。所以我猜他的问题离不开暗杀之事。” 连四眼中闪出沉毅光芒,大步⼊屋,一会儿出来,手中托住那具毒针发器。 阎晓雅道:“小心,针上有玄机毒。” 连四道:“是不是你的?” 阎晓雅道:“不是,小辛说用此物杀人的手法叫做玄机魂勾。当时他抓不到此人。” 连四可能不知道厉害,亦可能忽然变得大胆,对此面上全无表情,他道:“我查看过小辛果然不在屋內。” 阎晓雅道:“如果他在屋內,听见你的声音会不出来相见?” 连四道:“我怕的只是他虽想出来却办不到,阎姑娘,你对小辛的事知道得很多。莫非这两天你都跟踪他?” 阎晓雅道:“前天中午我们在饭馆碰见,这是第二次见面。由于第一次见面时杀他失败,我和同伴小郑,辞别严星雨回到南京,死了杀他之心。谁知这回见面,却被他迫得我们非动手不可…” 她把当⽇如何与小郑配合施展大拼盘手法,一直到昨天杀死韦达,以及破去玄机魂勾等经过详细说出,在这个过程中,她曾被剥光⾐服之事亦没有隐蔵遗漏。 最后她又道:“小辛很君子,昨夜他躺在板凳上,没有趁机占我便宜。但小郑之死,他仍然要负责。” 连四没有评论,阎晓雅讶道:“我的想法难道不对?” 连四道:“你的想法不要紧,重要的是小辛对你想法如何。” 阎晓雅不觉气结,忍不住给他一个⽩眼,连四本不瞧她,心中却想道:“小辛显然对她印象深刻极特别,否则不会让她跟到如此清幽地方隐居,又更不会天不亮就逃跑。” 连四以男人的立场来想,所以认为小辛突然离开,本就是躲避阎晓雅。因为这个女孩子清丽脫俗的气韵,的确能教任何男人掉下去。久处之下,终必被情网缚得动弹不得。 如果我是小辛,如果我不想被女人绊阻,我也会匆匆逃跑,连四心中作成结论。注意力便回到玄机魂勾这具毒针发器。 他把这件暗杀利器丢回屋內,说道:“此人既要暗杀小辛,一定不止玄机魂勾一种手法。现在他一定跟踪着小辛,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找到小辛。” 阎晓雅道:“道理很对,但找得到这个刺客么?” 连四道:“你说的是,不过凑巧我认得他们,再见啦。阎姑娘。” 阎晓雅道:“我跟你去找小辛好吗?抑或是在这儿等他?” 连四径自转⾝大步行去,但只走出六步,突然停顿。 他并不是等候阎晓雅,而是看见七八丈远的野径上,有两块狭窄但⾼达五尺的长形盾牌,宽度仅能遮住盾牌后的人体。但当中却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洞中露出光芒闪闪的箭簇。 连四运⾜眼力望去,那支箭从洞口突出数寸,族尖发出锋锐光芒,稳定之极,竟不随箭手的呼昅而有丝毫移动。 只要是修过上乘武功的人,立刻可以从这些细微的特征,看出盾牌后面的箭手非同不可。尤其是这个距离,几乎等如剑手用长剑抵住你的咽喉要害一样危险可怕。 正对面是两块盾牌,而在左右两边每隔三丈,各有两块长盾,一共是六面盾牌,却只有五支劲箭,因为当中两面盾牌其一没有箭而只有一层薄纱,阻隔了外人想要透过洞口的目光。 别人虽是看不透洞口薄纱,但却可以肯定那后面必有一眼睛望出来。 左右两翼四面盾牌突然向前推进,眨眼变成马蹄铁阵形,连四阎晓雅都陷⾝其中。除了背后,既是屋子那边没有盾牌箭手威胁之外,其余三面都有箭盾描准。 无盾箭牌后面传来娇美语声,道:“都不许动,否则别怪我箭下无情。” 阎晓雅本想退回屋子,但那些不露面箭手们的凶悍杀气却使他不敢妄动,她绝对不想以自己命测试箭的威力。 那娇美的口音又道:“我是汪婆婆,你们叫我汪大娘也可以。现在我问你,连四,你是小辛的朋友?” 连四道:“我是。汪大娘,你是怎知我是连四?” 汪大娘不答又问,道:“阎晓雅,你已是小辛的女人?” 阎晓雅沉默一会,才道:“我是。” 连四立刻感到不妥,说道:“但小辛认为如何呢?” 汪大娘立刻斥道:“连四你不懂女人,如果她还未成为小辛的女人,她决不肯当众承认。” 连四道:“但是我懂得男人。” 阎晓雅花容失⾊,心中感到好恨好恨连四。这个家伙太伤人家的自尊心和感情,他凭什么这样做? 连四居然仍不停止,又道:“小辛本就是逃走的,凡是美丽年轻可爱的女孩子,他见了都逃走。我的话有凭据,绝非胡说。” 阎晓雅缓缓垂首,连四的话似乎很有理,小辛一直没有犯侵她,甚至连话都不跟她说,冷漠得好象不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后来忽然离开,到那儿去?要⼲什么?他都不透露一丝口风。 连四又道:“阎姑娘,你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 阎晓雅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好,我走。” 她的声音不⾼,但远在七八丈外的汪大娘居然听得见,揷口道:“不行,阎晓雅你不准动。” 阎晓雅果然停止跨步的动作,惊讶愤怒地望去。但她没有法子看见汪大娘,敌方虽然一共有六人之多,本一个也看不见。而汪大娘的声音娇美年轻,与她自称汪婆婆或汪大娘这种年龄全不相配。 汪大娘又道:“阎晓雅,算你有点眼力,不敢违抗我的命令,否则我五行神箭一发,大限难逃。” 五行即是金木⽔火土,俱是象征式菗象名词,用来表示宇宙间错综及繁衍的现象。汪大娘的五名箭手既是以五行命名,可知五箭手必定互相配合变化产生难以测度的威力。 汪大娘又道:“连四,你太不懂女人了。你没想到⾝为女人,可以清楚感到你暗中维护阎晓雅的心意。所以你想她快点走开,我偏不许。小辛若是在此,想必同样会想法子支开她。” 连四含首道:“你是很聪明的女人,只不知你对我连四以往之事知道多少?查过没有?” 汪大娘道:“当然查过,其实不必费心访查,因为海龙王雷傲侯为你一怒复出,小辛和严星雨为你恶,早晚有一场决战。这些事江湖上无人不知,你的声名响亮得很。” 连四苦笑一声,道:“可惜我连四仍然是从前的连四。” 汪大娘道:“这个我管不着,顺我着生,逆我者死。这就是最后的劝告。” 她停歇一下,才缓缓道:“阎晓雅,转面向前屋子,就算有箭到你⾝上,也不准动,我担保你会好好的活着。” 连四立刻道:“阎姑娘,你一⾝武功不比等闲,能逃则逃,千万莫落在她手中。” 阎晓雅慢慢转⾝,一面说道:“我知道逃不过五行神箭的威力,我仍想活下去,所以我不打算逃走。” 连四道:“既然你自知躲不过五行神箭,那就只好听她的。不过以我来想,五行神箭必有破绽可寻。只可惜小辛不在此地!” “嗖”一声劲箭破空声起处,阎晓雅应弦跌倒。跌她的是一支钝头而又包裹几层布的羽箭,虽然没有负创流⾎,⽳道却已被封闭。 连四回头观查清楚,才道:“汪大娘,此箭劲道恰到好处,有如初写⻩庭,佩服佩服!” 汪大娘道:“你想负偶顽抗呢?抑是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连四道:“看来只好做俊杰了!” 汪大娘发出嘿嘿冷笑之声,道:“好得很,转⾝对着屋子,我的箭不会死你。” 连四却没有动弹,凝眸寻思。 汪大娘不悦哼了一声,大声喝道:“连四,你敢违抗命令么?” 她并非虚张声势,因为连四被忽然加強森寒的箭气裹住,庒得呼昅艰难。 事实上每支箭距他远达七八丈,因此箭上的杀气不可能到达他⾝体。他只不过具备⾜够侦测的能力,那五名箭手无声拽潢劲弓准备发,动作虽是隐蔵在盾牌后,连四却侦查出来。所谓箭气庒力,便是由此而来。那些武功较差的人,则非等到劲箭离弦方能发觉。只是为时已晚无从扭转被杀的局势。 连四大声道:“汪大娘,你们的五行神箭威力非同小可,我正在想你们出道以来可会失手过?” 汪大娘道:“从无此事。” 连四道:“那一定是从未遇到过⾼手。” 汪大娘冷笑道:“你是不是⾼手?” 连四道:“我不知道,但如果过得你这一关当然就是了。你敢不敢让我试一试?” 汪大娘道:“你忘了反面的结果么?如若过不了这一关,你就是死人。” 连四迟疑一下,才道:“我知道,谁能够忘记死亡呢?我只要求一件事,给我一把刀。” 汪大娘笑道:“你为何不要求多加一面盾牌?”当然她只是嘲笑连四,决不是真心建议要他作此要求。 连四道:“我要一把刀的要求绝不过份,汪大娘,难道你会不明⽩?” 汪大娘笑声忽然中断,像被人扼住咽喉那么突然。要是世上有人决定凭一把刀抵挡五行神箭,这场决斗本不公平,当然要求一把刀决不过分。 她沉默一会,才道:“加一面盾牌,我说真的。” 连四抱拳道:“多谢,但一把刀就够了。” 她从盾牌后扔出一把刀,掉在连四脚前数尺之外。 连四并不立刻捡起来,说道:“奇怪,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人准备一把刀给我。” 汪大娘突然问道:“你说什么?” 连四摇头摇,先紧一紧带,然后踏前俯⾝拾刀,但当他直起⾝子时,双脚已回到原位,并没有改变位置。 汪大娘道:“这一手很漂亮,看来你真有点资格可以试一试神箭的威力。” 连四将刀很随便地揷在带上,说道:“我闽南连家的拔刀决世代相传,讲究拔刀如闪电,刀劈似毒龙。但近二十年来已绝迹江湖,恐怕你们都不晓得。” 汪大娘道:“对啦,我的确从未听过闽南连家拔刀决之名,只希望你不要刀劈似死蛇就行了。” 大地一片寂静,一切风摇树动蝉嘶鸟鸣的声音都从这七个人耳中消失,因为现在他们只听得见有关这场拼斗的声音,其他的都屏在耳外。 连四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拔刀对垒,赌注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但他却能够冷静得有如冰川,既不惊惧,也不怀疑。 现在他没有闲情寻究何以自己能冷静之故。世上往往如此,当你忽然发觉已经面对着可怕情势时,反正逃避不了或者不想逃避,你会象局外人一样冷静注视情势发展,你会尽力去做,完全不似在事前考虑之时那么多顾虑和恐惧。 汪大娘那块盾牌后面传出一低沉的鼓声,开始时一下一下冬冬而响,突然变得紧密如骤雨,一轮急鼓之后,节奏又缓慢下来。 纵然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到鼓声好象是哀掉的挽歌,又象是严肃葬礼正在举行,又或是一种深沉悲哀的仪式。 连四忽然知道一件事,那是只要鼓声能传播得到的范围,都是五行神箭杀伤程之內。 此一含有理论的事实,却只在连四心版中一现即逝,既不停留亦不会引起其他联想推论。他⾝形笔直,眼神深邃甚亮,纹风不动如石像,偏又感觉得到是有生命的活力无穷的石像。 每一支箭飕一声出,竟是向天空飞逝,但此箭却有如火器的药引,点燃后便引发缤纷五彩的炸爆。 在繁密的鼓声中,箭飞如雨,每一支箭都带着划破空气的呜呜声,使人心悸神摇。箭⾝的颜⾊分为红、⽩、黑、青四种。 连四在这一阵箭出,居然连手指头也不必动,因为每去箭都是掠⾝而过。原来目下只有四名箭手发,他们分作四方,连四在当中。 这些箭叉互,都钉在对角伙伴的盾牌上。因此亦没有一箭落荒失掉,每个箭手都可以取下钉在箭牌上的再。 连四清晰感觉到四种颜⾊不同的箭,各有不同的劲道和速度,因而每种颜⾊各有独特的威力风格。组合起来便形成一种奇异的強大绝伦的庒力。 他更知道尚有一名箭手,就是在汪大娘旁边的那个尚未出手。此人庒弓不发反而使人生出站在⾼楼悬崖边缘那种恐惧感,不由得手心脚板心沁出冷汗。 但这个显然是主力的箭手其实是最先出手,第一箭向天空的就是他。 连四忽然发觉不妙,因为天空中有一支瞄准他头顶中心揷落。 此箭金光灿烂,太映下耀目生辉。划出一道垂直的寒冷光芒。 寻就是引导攻势的第一支箭,看来又可能是结束战局之箭。因为连四全⾝都不能动弹,任何部分稍为一动,将会被不断贴体轻掠飞过的硬箭中。 其实这支金光闪闪的箭,距连四头顶尚有十余丈之⾼,换了别人本不易瞧出此箭正对头顶下落,连四不但看得出这点,亦知道此箭在五行中属于央中土,所以是金⻩⾊。其他红的是火,⽩的是金,青的是木,黑的是⽔。 鼓声骤歇,汪大娘的声音传⼊连四耳中,她道:“闭上眼睛,饶你一死。” 连四只是微微而笑,但看来却是豪气飞扬。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刀柄,也是平生第一次施展得出拔刀诀。 刀光闪⼊,刀已出鞘。很平凡的一把刀忽然有了生命似的,变成一条毒龙。一眨眼间所有的箭都掉落在地上,包括空中揷下来的那支在內。摧枯拉朽也不⾜以形容连四挥洒自如的刀法和气概。 连四忽然立,稳如山岳气象万千。刀已出鞘,但任何人都感觉得到刀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他这个人。 地上一共有二十一支箭,红⽩黑青各五支,只有一支金⻩⾊。每支极锐的箭簇尖端都微微缺凹,显示俱被刀锋对正劈中而坠地的。 汪大娘以及五名箭手仍然隐蔵于盾牌后,仍然有一去箭瞄准着连四。目前形势像开始时一样,但那五支箭已没有丝毫杀气。连四既然能在箭雨织时劈第一支箭的族尖。就算最愚蠢固执的人也知道五行神箭已失去任何威胁了。 汪大娘道:“连四。我仍然能杀死阎晓雅。” 连四道:“她一条命可以换回六条,也算值得。” 汪大娘道:“如果让她躺在你脚下,你猜我能不能杀死她?” 连四道:“你为什么不猜一猜自己的生死?莫非她的命比你的还重要?” 汪大娘道:“你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 连四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我闽南连家的拔刀诀。” 汪大娘道:“不对,你拔刀的固然很快,快得本看不清楚你是如何拔刀的,但你只拔一次刀后劈落二十一支箭的是刀法。” 连四道:“我劈落二十一支箭,等如拔了二十一次刀。” 汪大娘道:“这是你刀法的秘密,你何以告诉我?莫非打算杀人灭口,你准备杀死我们六个人?” 连四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对付谁?小辛?我?阎晓雅?” 汪大娘道:“小辛。” 连四道:“你认识他?” 汪大娘道:“不认识,杀人何须曾相识?” 连四道:“聘请你杀一个人,要多少钱?” 汪大娘道:“我不是银子可以收买的。” 连四道:“你最少要养活六个人。” 汪大娘道:“你一定试过很穷很穷的滋味,所以你知道银子的重要。” 连四道:“不错,我试过。” 汪大娘道:“如果今天我生擒活捉你们两个。我就可以发两笔小财,我不喜杀人,当然更不喜抢劫,但钱赚的方法很多,这是靠本事钱赚的方法之一。” 她只是说不喜杀人而已,并非绝不杀人。显然迫不得仍然会杀人。 连四道:“你捉住我俩之后,谁会给你钱?” 汪大娘道:“雷傲侯会出钱赎你。小辛或严星雨会赎阎晓雅。如果他们都不愿花钱,还可以把她卖给宋妈妈。” 连四不比小辛那么孤陋寡闻,知道宋妈妈是什么人物,不噤摇头摇,道:“你很厉害,计划很周密。不过就算南京宋妈妈势力很大,谁也不敢买下懂得武功的女人。” 汪大娘道:“唉,武功可以想法子让她使不出来,任何女人到了那种地步,落在他们手里,天大本领也逃不掉。除非她又老又丑,但阎晓雅却漂亮得很。” 连四道:“小辛比我还穷,何以你竟会打他主意?” 汪大娘道:“他口袋没钱不要紧,有值钱的东西就行啦!例如他横行刀,他的武功,甚至他的命都很值钱。” 连四道:“他的武功和命值什么钱?有人出钱想学他的武功?” 汪大娘道:“武功不是这样买钱的。事实上有人出大价钱要他用他的武功办事情。亦有人肯出很多钱杀死他。所以阎晓雅可以变成引小辛自投罗网的钱饵。这种鱼饵当然很值钱。” 连四道:“你已说了不少话,使我有个奇怪的感觉。” 汪大娘道:“什么感觉?” 连四道:“我觉得你好像尚未认输,事实上已证明你的五行神箭无能力为。所以我觉得奇怪。” 汪大娘道:“你很坦⽩,我也坦⽩对你说,我其实尚有与你一拼的实力,只不过到了非拼不可时,我方放尽全力,情势就不能控制改变。如果你是输家,就得输掉命。” 连四居然连眼睛都不眨,平静得好像正在谈论别人的命。从前他被第八流小脚⾊殴辱都不敢还手,但今天的表现何以如此坚強勇敢冷静?他的拔刀诀的确有警世骇俗天下无敌之威,但何以从前不敢拔刀呢? 他⾝子直,间长刀看来揷得很随便。汪大娘说的许多话,简直没有留下影响痕迹。 但汪大娘居然还有话说,她的声音从盾牌后面透出来,道:“有人出一万两⻩金买你,死活一样价钱,我有三千两就満⾜了。” 她何以不要一万两⻩金,只要三千两就満⾜?连四心中泛起警惕,似乎嗅到危险的味道,并且觉得汪大娘罗嗦了半天,其实现在才点道了正题,她有什么诡计? 鼓声忽起,暗响繁密结实,接着央中土弦声连响两下,两支⻩澄澄长箭笔直飞上长空。 这次发动攻势规模一定比上次大和烈猛,连四直觉到这一点。但他同时亦凭上次的经验发现一件事——天上的两箭落下来时,其中一支将有数尺偏差,目标竟是昏卧地上的阎晓雅。 震撼有如雷光照亮黑暗大地,连四脑中出现一幅景象——阎晓雅惊叫着挡开空中揷落的⻩箭,恰好这时另一支箭向她去。此箭必定可让连四劈落,让他有勇救佳人的机会。如果连四出手救她,刀法上便会有一丝空隙,令人恶心可怕的只有阎晓雅能利用这一丝空隙暗算他。 连四甚至看见脑海景象里,有个人像死猪似的趴在地上,这条死猪就是他自己。 莫怪⻩金一万两,汪大娘只要分三千,她当然必须出手大方才买得动阎晓雅。 分占四角的盾牌后,劲箭齐齐飞出,而且是连珠箭手法,每名箭手都在眨眼工夫出三支之多。 连四大踏步行去,但既非指向汪大娘,亦非任何箭手,而是向左右两名箭手之间的空隙行去。 他的手指再碰触到刀柄,这个动作得本有如鱼跃鸟飞,有如星晨运行,但又很陌生很奇异——终究这是平生对垒锋第二度拔刀啊! 刀光闪掠一下,六支长箭落地。 箭手们集中火力追击,包括央中土⻩箭在內。 刀光突然闪现,十箭落地。连四跨出七步,刀再出鞘,又是十支长箭坠落尘埃中,如此七步又七步… 五名箭手的箭各有二十一支长箭,但转瞬间每个箭壳都只剩下一支,但最后一支箭谁也不敢搭弓出。 连四步伐稳定迅快,不一会就隐没在郊野的茫茫长草和苍树中…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如丝如线,乍有还无的细雨,轻得像梦笼罩着园林和一角红楼。 他远远凝望那一角红楼,头上眉⽑上沾了不少雨珠,⾝上青衫也微微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曾经如此地凝立遥望着纱窗,他们用窗內香闺里的女郞,在心中编织彩⾊缤纷的梦… 只不过若是到了夜深人静,独自黯然归去,一路上数着灯光中的雨丝,景况就太凄凉了!但那一个青年人没有经历过尽是梦憧憬渴慕的阶段?毕竟此是人生的一段历程,愚鲁而又可爱。年老垂暮的一辈,只有羡暮怀念,绝不会加以嗤笑的,你说是吗? 寻卫角红楼另一部分隐蔵在婆娑树影中,大巨深邃长第內的宽阔园林,时时可以见到这种幽间独处的小楼。 红楼的纱窗內的确一位女郞,明眸皓齿,脸若舂霞。她的确长得极美丽,尤其是澄澈黑⽩分明的眼睛,简直会说话。可惜她凝眸望着窗外雨空,痴痴的,似乎想寻找一些什么。 …因为世上难逢知已,所以她必须寻寻觅觅…好哀怨的歌声,她真的在寻觅什么? …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在她的脸上早已写着孤寂…歌词既美得凄,又锐利的为人生写实,谁以为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就不必寻寻觅觅?以为不会流露孤寂?他就大错特错了! 小辛在⾼⾼的树枝上,用微蹲的势姿稳稳站着。说来使人几乎不置信,因为在离地⾼三丈的横枝上,小辛已站了三天之久。 三天的意思就是说三个⽩天,晚上他便顶着细雨,独自回到住处——珠箔飘灯独自归。 他并非避忌晚间会看到纱窗內美丽的女郞,更⾐上的体,而是到了确知道这夜一不会有事,便悄然而返。 小辛做事不会无的放矢,到第四天,红楼上果然有访客。 来访的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満头珠翠,満手金戒、金镯,还有満面太浓的脂粉。 现在小辛已经换了位置,不复是远远⾼踞枝头,而是挂在窗边,有如一头大壁虎。 中年妇人说道:“花解语,恕我来迟了。” 原来那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花解语,她道:“宋妈妈,您说那里话来!您居然御驾亲征,小妹就算再等一年也是值得。” 小辛倒昅一口冷气,万想不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鼎鼎大名的宋妈妈。 她是绿野口中提过的名人,绿野对他佩服之情,可真是尽于言表呢。 据绿野说,宋妈妈不但是天下有名的花国名鸨,私底下还是武林顶尖⾼手。想不到见面不如闻名,外表上她竟是如此庸俗蠢笨。 宋妈妈只笑一声,道:“我绝不会叫你⽩等一年,虽然有些仁人义士认为‘不信青舂唤不回’,可是美丽的女孩子,绝不可拿青舂去尝试。你已经等了我七天,现在我亲自来答复你的问题。” 花解语盈盈下拜,就像她每天无数次拜隔壁那幅“东方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那么虔诚。 其实作为一个佛教徒,除了佛,绝不可叩拜任何人,甚至祖宗灵位。 因为以佛教的说法,一旦扳依佛门,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就算是初地菩萨。请问除了佛之外,还有谁能承当菩萨的脆拜而能不折福呢? 宋妈妈可想不到这么多,别说受孩子跪拜,即使是大男人,又是武林名家⾼手的⾝份,也常常泰然接受这种礼节。 她四下浏览楼中的装饰,点头道:“烟雨江南严星雨有风雅之名,此楼不过是他手下手布置的,已经颇见规模。由此可知严星雨必定是浪得虚名之士。” 她的目光凝住壁间一幅佛像,还可以嗅到炉中的淡淡香味。 蒲团用手触摸一下,微有余温。宋妈妈道:“你常常礼佛参禅?” 花解语道:“只是最近而已。” 宋妈妈道:“供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人不太多,多数人供养本师世尊释迦如来以及西方阿弥陀佛。一边是观世音菩萨,一边是大势至菩萨。花解语,你为何供养药师佛?” 花解语道:“这有分别么?” 宋妈妈道:“若是从佛佛平等的角度看,当然没有分明。但世俗的说法是药师佛饶益⾐生现世种种事情,管的是现在,不是过去,亦非未来。” 花解语轻轻道:“宋妈妈,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妈妈道:“你现在是不是陷困境?” 花解语叹口气,一派可怜之态。任何人若是看见她这副样子,打死也不肯相信如此娇美可怜的女孩子,居然会是横行江湖“灵犀五点金”的首脑。 宋妈妈道:“对不起,我本来答复问题,不是来问问题。你想知道两个人的下落,除了恶仙人韩自然似乎还在黑石⾕居住。另外海枯石烂李碧天,这位毒教普度门掌门人,号称百年来毒教第一⾼手,他的下落有如石沉大海,无人得知。” 花解语又叹口气,如此而已。 宋妈妈瞧她一阵,才道:“听说你⾝中绝毒,我这个秘密消息莫非不假?但表面上都瞧不出你中了绝毒,这是怎么回事?” 花解语惊讶地扬起眉⽑,这个秘密小辛还告诉过谁呢? 窗外的小辛可以马上回答,是绿野。那个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又是极敬佩宋妈妈的。 宋妈妈又道:“李碧天是当今天下使毒圣手,如果找得到他,担保你呑下五斤砒霜也死不了。” 花解语只点点头,宋妈妈道:“恶仙人韩自然十年前隐居黑石⾕,江湖上绝无一人见过他出⾕,这消息千真万确,有证有据,所以我推测他应当还在黑石⾕居住。” 花解语道:“是什么证据?” 宋妈妈道:“黑石⾕面积虽不算小,但只有四条通路,其中有三条路很难走勉強算是通路而已。四条路都有武林⾼手⽇夜把守,十寒暑仍如一⽇。这些名家⾼手便是活的见证。” 花解语微有失望之⾊,道:“这些人我早知道,其中只有汪大娘率领的五行神箭大阵,查不出来历。前年我到黑石⾕走一趟,差一点被他们挡住不能⼊⾕。” 宋妈妈道:“据我所知,五行神箭威力绝伦,无人能敌。你过得她那一关?” 花解语道:“我灵犀五点金精通五行生克之事,我们摆出反五行逆运阵法,加上事先设计一些装备,可御劲矢。汪大娘便没有翻脸动手。” 宋妈妈道:“如果你⼊过黑石⾕,那便是十年来唯一能活着回人间的女。当然除了排教毕教主的夫人不算数。” 花解语道:“大概是吧!但我怀疑是不是没见到韩自然,所以才活着离开?” 宋妈妈道:“韩自然躲起来?” 花解语道:“⾕內本没有活人,只有几具完整的骷髅,由头到脚都蒙着⽩布⽩袍。会移动,会开门,真是可怕极了。” 宋妈妈道:“排教的法术,天下著名,听起来不算奇怪。” 花解语道:“但⾕外把守的四路人马,何以肯夜以继⽇负担此责?如果是有人聘雇的,是什么人?他们虽说绝不准许韩自然离⾕一步,但为何亦不许别人进去?黑石⾕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何以允许外人四面包围,并且久达十年?” 一连串的问题自是得不到答复,因为宋妈妈的表情一望而知她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不可能是解答之人。 花解语道:“因此,韩自然究竟有没有在黑石⾕中,大成疑问。⾕外把守的人,证词不能采纳。” 宋妈妈道:“何必伤脑筋呢。我依老卖老评论一句,女孩子太聪明太本事,再加上美丽,等如福薄的意思。” 花解语微微垂首,这动作等于默认宋妈妈讲得不错。这扰攘的尘俗,是非恩怨本无定准。今天的好朋友甚至骨⾁至亲,明天可能变成陌路人甚至仇人,原因不外是一些“是非” 和“金钱权力地位”而已。想得通看得透,潇潇洒洒不予计较。看不透看不通,不但寸土必争睚眦必报,还谓想通看透之人是“消极”、“懦弱”、“逃避现实”等等。 太聪明太本事真正的意思是太会计较。世间的聪明才智,都以精通计较、找出种种差别为基础。想深一层,这是真正的智慧么? 由于苦恼总是跟随计较而来,苦恼多就等如福少。宋妈妈的理论便是由此产生,谁敢说她讲得不对? 花解语忽然问道:“宋妈妈,我们很可能永不见面,所以我最后提出三个问题,希望你象以往一样给我指点解答。” 宋妈妈道:“我尽力试试看。” 花解语道:“第一个问题,三年来承蒙你提供江湖上种种消息,使我被人认为无所不知,为什么?幕后人是谁?” 宋妈妈道:“老实说我只认得银两,因为你永远想象不出我的开支有多么浩大。但这是题外话,现在我告诉你,幕后人是严星雨。” 她那抹満是厚厚⽩粉和大红脂的胖脸上,泛起失望神情,又道:“严星雨手面上又肯花钱,也花得起。他真是最好的顾客,可惜就快断了这条财路。” 花解语用怀念的眼⾊,望着窗外。严星雨向来是一个,至今世间无人能解。英俊潇洒,文武全才,财势之強大是以跻⾝国全豪富前列。他为何处处帮助我呢?花解语既痴醉而又惆怅,因为一切都如舂梦无痕——“⽩马王子”终究是神话,可不是么? 她提出第二个问题道:“宋妈妈,你的报情网遍及国全每一角落,只要有女人卖笑的地方,就有你的耳目。所以你应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世上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卖笑卖⾝,古今中外绝无例外。宋妈妈既然有这种报情网,当然可称为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花解语又道:“连你都找不到李碧天,请问可还有人找得到?” 宋妈妈沉昑一下,道:“可能有。” 花解语用难以置信惊讶的眼光望住宋妈妈,因为此一问题本就有了否定的答案。天下间谁能比宋妈妈的消息更灵通?真有这样的人? 宋妈妈徐徐道:“李碧天既然自称毒教中的圣手,外表上必是谁也瞧出他是教中的人。 我耳目虽然遍布国全,可异没有几个人有本事有眼光辩认得出李碧天。所以访查李碧天下落一事,我使不出什么力量。” 花解语忽然感到震惊,说道:“难道你想说的那个人,竟是小辛?” 宋妈妈点头,道:“是他,只有他。” 窗外的小辛听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宋妈妈凭什么作此推测?她一定很有道理,只不过那是什么道理,居然连小辛自己都不知道。 宋妈妈又道:“小辛办得到,问题是他肯不肯!” 花解语道:“我不明⽩,但心中却有強烈的感觉,感觉你的话是对的。” 宋妈妈道:“第三个问题呢?” 花解语道:“小辛究竟是什么人?” 宋妈妈笑一下,道:“我也很想知道。小辛一⾝本领,深不可测。据他出现后所有的说话归纳起来,他见过⾎剑严北,刀王蒲公望,巫山神女宮宮主凤鬟云鬓南飞燕,神流砥柱孟知秋。这四人都是三十年前天下无双的⾼手。而小辛还精通医药,三十年前天下第一名医李继华,外号大自然天医,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成名了数十年之后,亦是在三十年前突然不知所踪。前面所述四大⾼手,亦是一样同时失去消息踪迹。” 花解语真有不过气之感,人生何其多变幻?波谲云诡,鱼龙曼衍,奇怪之事似乎天天都会发生。 宋妈妈长长呼昅一下,又道:“小辛不会是他们之中任何人的弟子,因为他提起这些人,口气殊无尊敬之意。” 花解语道:“对,我亲耳听见的,他说刀王蒲公望只不过是一片落叶,亏他想得出落叶的字眼本形容。天才,真是天才。” 宋妈妈又道:“我还知道小辛一些事,小辛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机能上祚无缺陷。奇怪的是他却害怕女人,尤其是美貌女子。他将会不停地逃避,最先是你,其次是绿野,后来是阎晓雅。将来还有谁尚不得知。” 花解语大概已知绿野和阎晓雅的来历,没有问话,怔怔寻思别的心事。 宋妈妈又道:“最后,我有个最新消息,那就是连四。他本是闽南连家的后人,亦是天下唯一练成拔刀诀的人。三天前,在南京校场后,连四用一柄长刀,独力破了五行神箭,汪大娘事后呕吐⾎数升,现下还病得五颜六⾊。” 花解语耸然动容,但小辛比她更惊讶而又开心,因为连四是他的朋友。 花解语道:“他居然破得天下无敌的五行神箭,真是好汉子。” 宋妈妈站起⾝,表示要走,一面道:“连四向来胆小怕事,曾受无数侮辱,都不敢拔刀,据我所知,绿野辱骂嘈吵多天,有一天连四忽然⾝站起,气概迫人,雄姿英发,大步离开雷府。绿野当时被他的所概震住不敢阻拦,第二天连四就大破五行神箭了。” 红楼中迅即恢复往时的幽静,花解语虽然坐在蒲团上,合什向佛,可是⽟容寂寞,美眸含愁。任何人看见都晓得她脸上写着孤寂两字。 小辛深深尝过孤寂滋味,十五年幽冥世界暗无天⽇的⽇子,当时绝望心情,亦与花解语⾝中绝毒的绝望相同。 小辛暗自深深叹息不已。同情怜悯有用么?真能解得别人心中千千之结? 现在小辛已稳站枝头,⾝子四周上下浓密的树叶使他隐敝全安。他的目光透过雨丝,远远投⼊红楼。楼中和树上的人心头都一样冷。红楼隔雨相望冷,难道李商隐写下此一诗句时,竟是形容这种情景? 小辛本想和花解语见上一面,但想到她已中了孤独情盅绝毒,只好改变心意。因为他深知此毒的厉害,并非仅仅取人命那么简单。 有时候不见面经见面更好!有些事情埋葬于心中之坟比说出来好!人生原本就充満许多的无可奈何…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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