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第一章 一剪梅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菩萨蛮  作者:独孤红 书号:41336 更新时间:2017/9/18 
第一章 一剪梅
  这条河,缓慢而平静地流动着。

  这条河的河⽔,看上去很清澈,虽不能说见底,但至少站在岸边或者立⾝船头,河里的游鱼是可数的。

  在这条河两岸,有着说不尽的北国淳朴淡雅风光,看,河两岸村舍东一片西一片,有翠绿的小草,有上升的炊烟,有嬉戏追逐的孩子们,有…

  总之,这儿的景⾊是宁静,平淡,淳朴而淡雅的。

  在河边,一眼望去,有让人数不过来的渔舟,东一艘,西一艘,尤其⻩昏时分,红⽇衔山,霞光万道,河⽔呈金⻩,渔舟一艘艘地靠岸了。

  当儿辈喊叫奔来相,近前绕膝牵⾐,争看那鱼篓內的收获,淳厚,朴实的渔民们,黝黑而坚毅的脸上,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时,那才是这儿景⾊最美最动人的一刻。

  这是一天⻩昏,每艘渔舟都有人来接,而在这许多渔舟中,却有一艘渔舟前是空的。

  那表示这条渔船上的人,没人来接。

  这是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这时候,在船中间,那位打渔的正在弯着收拾他那靠以度⽇的渔网。

  他对那阵阵的笑,充耳不闻。

  他对那感动人的情景,也视如不见。

  他只顾低头收拾他的。

  看背影,他穿着一⾝耝布⾐,渔民打扮,可是他那颀长的⾝材,结实而的脊背,却流露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谕的东西,这东西,是渔民们所没有的。

  那卷着腿的一双小腿露在外头,那掳着袖子的一双手臂,也露在外头,他的肌肤比一般渔民略⽩一些。

  但是,⽩并不就表示文弱,相反的,他那手臂却令人有內蕴千斤之力的感觉。

  转眼间,船空了,岸上也空了,成群的渔民们,拉着那些蹦跳欣的儿辈远去,那笑语,那欣,仍然随风飘送过来;

  这位打渔的缓缓直起了,的确,他杆儿直,那令人难以看到的东西,在这时候流露得更明显了。

  那张网,那张不算轻的网,他只那么轻轻一抡,又搭上,了他的肩头,那看上去可以扛起泰山的肩头。

  左手一挥,提起了脚旁的渔篓,转过了⾝。

  他面向了岸,这时候,无论站在岸上那一个角度,都能看见他的脸,他的像貌。

  假如这时候有个人,在看了他那不同于一般人的背影之后,急着想看他那张脸,在这一刹那,在他转过⾝这一刹那,定然会颓然叹息,‮头摇‬失望。

  那张脸,有点黝黑,那该是长年风吹雨打太晒所致,他不算丑,可是貌不惊人,很平庸,很平庸的一张脸。

  这,跟他颀长的⾝材,背影所流露的东西不配。

  这,跟他那双不算太亮,但黑⽩分明,看上去很深邃的眼也不配,尤其在这一刹那,他抬眼望向那成群远的这一刹那。

  在这一刹那间,他那双黑⽩分明的眼,突然很亮很亮,亮得像两盏明灯,也像两道闪电,那光芒,是那么的慑人,那么的懔人!

  而在这一刹那后,那光芒隐敛了,那双眼,仍是虽然黑⽩分明,深邃,但却没有神采的一双。

  他缓步登岸,那每一步,看上去却很稳,而且也很轻捷,看得见的,那船⾝连晃都没晃。

  他上岸后,跟那成群结队的渔人们,走了个相反方向,人家往东,他却独个儿往西,迈着稳而轻挥的步履,缓缓地往西走了。

  刚走没两步,蓦地——

  “哇!’地一声尖叫,从岸边一棵柳树后面跳出了个人儿,他倏地停步,凝目一看,淡然而笑:“秀姑,是你!”

  可不是么?他眼前站着的,是位大姑娘,大姑娘年可十八九,体态刚健婀娜,⾝穿淡蓝⾊的衫,该紧的地方紧,该窄的地方窄。

  一条大辫子垂在前,额前是一排整齐的刘海儿,刘海儿下那双弯弯的柳眉,那对黑亮而大的眼睛直的小鼻子,那红红的樱

  这一切的一切,显示出她很美,很动人,也显示出她刁蛮而任,这,从她那嘴角儿微徽上翘的嘴儿可以看得出来。

  大姑娘她蛾眉淡扫,脂粉不施,淡雅得像一朵洁⽩的花儿,这,是那些喜涂脂抹粉的城里姑娘所比不上的。

  如今,她眨动了一下清澈,深邃,既黑又亮的大眼睛,嘴角儿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脆声说道“是我,怎么样?”

  他淡然一笑道:“不怎么样,吓了我一跳!”

  “哟!”大姑娘她蠊首一偏,⽟颊微扬,道:“瞧你,一个大男人家那么胆小,连我这姑娘家都不如,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不害臊…”

  他道:“秀姑,胆小并不可聇,我天生的胆小,那有什么法子?我总不能硬装胆大…”

  大姑娘嘴儿一噘,道:“就知道你会哕嗦个没完,胆破了么?魂儿飞了么?我拿针线给你,替你叫叫魂儿…”

  他微微一笑,‮头摇‬说道:“那倒不必,胆没破,魂儿也还在,只是这⾝冷汗早就⼲了,你想赔也赔不了啦!”

  大姑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更娇,更动人,尤其她还有一双浅浅的小酒涡儿:“你永远会逗人,也永远那么讨厌,会气人…”

  他道:“是么?”

  大姑娘娇靥微酡,⽩了他一眼,道:“是不是,真不真,你心里知道!”

  他神情微微一震,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双令人心悸,能熔铜化铁的眼光,道:“天不早了,你怎么不回家…”

  “回家!”大姑娘狠狠地⽩了她一眼,道:“你一见人就知道叫人回家,你怎不问问人家为什么到这儿来,为什么躲在柳树后,一躲就是老半天?”

  他避无从,只得问道:“为什么?”

  大姑娘抬手绕上了辫梢儿,那手修长,⽩晰柔软,更难得⽔葱一般,似⽟,她道:“爹早起上山了…”

  他轻“哦”一声道:“大爷怎么又上山了?”

  她道:“那有什么法子,他说惯了,待在家里会闷得发慌,还说待久了一⾝筋骨会硬,你知道爹的脾气,还不能劝,谁劝他,他跟谁瞪眼,既然拦不住,我也就懒得管了!”

  他笑笑了笑道:“大爷就是这么个脾气,论打猎,论爬山,他那⾝功夫那股劲儿,不让任何一个年轻人,更难得他豪慡,⼲脆!”

  大姑娘美目一皱,道:“跟你一样,也最会气人,要不他怎么会跟你一见投缘,最谈得来,都一样把人气得都快哭了,还跟没那回事儿-样…”

  他淡然一笑,道:“大爷上山了,怎么样了?”

  大姑娘道:“还不是打着东西了,要我来叫你吃饭去!”

  他眉锋一皱,道:“怎么,又是叫我去吃饭?”

  大姑娘柳眉一扬,道:“怎么,叫错了么?叫你去吃饭还不好,别人求还求不到呢,你自己知道,这东西村里的人,他看得上那一个,菜是我做的,别人烧香叩头闻都别想闻,你却…”

  他忙道:“秀姑,不是的,是…是…”

  秀姑道:“是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你知道,秀姑,大爷也明⽩,我是个外乡人…”

  大姑娘道:“我知道你是外乡人,半年前一个人到了这儿,没家没亲没朋友,就连铺盖都没有…”

  他道:“是的,秀姑,我是在别处没办法,才到了这儿,我打算在这儿长住,也打算学着做个渔人,打渔过一辈子…”

  大姑娘道:“没人不让你在这儿住,你最好住在这儿一辈子!”

  他道:“这是你跟大爷的好意,别人不同,别人不这么想,打从我刚到这儿来,一直到如今,这东西两村的人是拿什么眼光看我的,你不是不知道…”

  大姑娘柳眉一竖,道“我知道,他们都是…”

  他摇一‮头摇‬,道:“秀姑,这怪不得人家,不说这儿,每一个地方都一样,没有一个地方外来人的,谁都怕外人打扰他们已久的宁静,都怕…”

  大姑娘道:“我就不怕。”

  他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其实,你已怕过谁来?天不怕,地…”

  大姑娘红了娇靥跺了脚,道:“你敢再说!”

  他笑了,施即敛去笑容,‮头摇‬说道:“秀姑,说正经的,大爷在这儿住了不少年了,跟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可是自从我到这了儿,承蒙大爷多方照顾,到你家去了两次之后,大爷的朋友没了,也没人再跟大爷来往了,甚至于把大爷也当成了外来的陌生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姑娘道:“我知道,我怎不知道,可是爹跟我没一样在乎…”

  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秀姑,你跟大爷都不会在乎,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我到这儿来是来找地方住,找饭吃的,并不是来惹事生非给人添⿇烦的…”

  大姑娘截口说道:“你给谁添…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这个人怎么说都说不上个结果来的,你只说一句,你去不去?”

  他道:“秀姑,你听我说…”

  大姑娘抬手捂上了耳朵,道;“我不听,你说,你去是不去!”

  他道:“秀姑,你平心静气听…”

  大姑娘突然放下了手,往前了一步,大声说道“说,说,你就知道说,爹上山打着了东西,好意要我来叫你,我把菜做好了,酒也烫好了,这才换件⼲净⾐裳跑来找你,到了这儿又怕被这些死人瞧见,躲在柳树后等你老半天,等他们走远了才敢出来,结果你…你,不去算了,稀罕,我这就回去把茶倒了,把酒泼了,没胆,没胆,你像个大男人家么?连我这姑娘都不如,这回你要是不去,往后你永远踩我家的门儿!”

  她那本来红润的娇靥⽩了,说完了话,扭头就跑,飞一般地往东去了,那条大辫子,在她背后跳动得好厉害。

  他呆住了,一直到她跑没了影儿,他才定过了神。

  他‮头摇‬苦笑,喃喃一句:“秀姑,你的好意我懂,可是你那里知道我…”

  倏地住口不言,余话变成了轻轻一叹,叹声中,他缓缓转过了⾝,背着网,提着篓,又往西去了。

  往西走了有百丈,有一片不太大的树林子,他就走进了那片树林子。

  这地方,距东边那片渔村也有百丈之遥,等于是那片渔村外的一个地方,它不属于那片渔村。

  在这片树林子,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座落着一座小茅屋,一明两暗,看上去是刚盖不久,仔细看,这座小茅屋盖好还不到一年。

  小茅屋外有一围没有门的竹篱,竹篱里种着一些鲜花,长得却好,这时候花圃里停着几只鸟雀,一见他走近,惊慌地扑动翅膀全飞了。

  他像是没看见,轻皱着一双眉锋,把渔网往竹篱上一搭,提着篓子进了竹篱,推开了两扇没上锁的柴房,他进了茅屋。

  茅屋这明的一间,谈不上什么摆设,只有一张破桌子跟两条破板凳,还有破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除此,四壁空空,什么也没有。

  他向右边那摆着锅碗瓢勺的一间望了一眼,然后把篓子往地上一放,扭头进了左边那一间。

  两间屋是既没门也没帘,一眼可以看到底,很明显的,右边那间是厨房,左边那间是‮觉睡‬的地方。

  这间“卧室”说来可怜,木头钉的架子,上面放着一张门板,这就是上有一褥子,一被子,一个枕头,不,该说是个小包袱,除了这,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不,头还有条板凳,板凳头上也放着一盏油灯。

  不差,他一个人拥有两盏灯。

  也许是打了半天的鱼,人累了,他进屋就往他那上一躺,双手往前二放,直望着屋顶出神。

  屋顶是茅草,还有屋梁,有什么好看的?暮⾊低垂,天黑了,茅屋里更黑,他又能看见什么?

  突然,他翻了个⾝,点起了那盏油灯,灯光微弱,但在他这间斗室里,也算亮的了。

  点上灯后,他右手探人了怀中,当他那只右手从怀里袖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件东西。

  那是一张纸,不,是一张素笺,那本来雪⽩的素笺,也许是时候过久,再不就是被他的汗渍的颜⾊都变⻩了。

  他没在意这些,缓缓摊开了那张素笺…

  素笺上,写着一行行的字迹,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手笔,映着灯光细看,那赫然是一阕词:

  红藕香残⽟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満西楼。

  花自飘零⽔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这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一个打渔的人何来此物?

  李清照这阕词儿,是在她夫婿赵明诚一次远出,她寂寞深闺

  时,泣然在锦帕上作的,词中备道相思之苦,如今这位打渔的他,也怀着这么一张上写“一剪梅”的素笺,莫非他也在被某位多情的人儿思念着?

  突然,他笑了,那笑,听来冰冷,而且怕人。

  旋即,笑声没了,他一双眉锋皱得更深,那双眼之中流露着的,太外,太多,令人难以言谕,难以意会。

  不过,有一点不难明⽩,那是黯然,肠断,魂销。

  他缓缓地把那纸素笺挪离眼前,手,拿着素笺的那只手,缓缓地又落回了前,他陷⼊了深思,想,想,呆呆地,痴痴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

  蓦地-声:“燕大哥…”

  是一声焦急而惊慌的娇呼。他一怔神!

  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声连一声,而且越来越近。

  他慌忙摺好素笺蔵⼊怀中,一跃下,快步行了出去,他出了茅屋,来人已进竹篱,是大姑娘,她那双美目有点红,娇靥上満是焦急惊慌之⾊,一见他出来,她立即停了步。

  他倏然強笑:“是你,秀姑,什么事这么匆忙?”

  她定了神,娇靥上的焦急惊慌⾊全没了影儿,冷冷说道:“爹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晕倒了,我想请你去看看,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他一怔,忙道:“怎么,大爷晕倒了?”

  大姑娘微一点头,道:“是的,就是刚才喝着酒突然晕过去了…”

  他略一沉昑,道:“走,秀姑,我跟你去看看!”回⾝带上了门,迈步走了过去。

  大姑娘冷冷地望着他道:“这时候你就不怕了么?”

  他眉锋一皱,道:“秀姑,你怎么…我不能见危不救,快走吧!”

  大姑娘二话没说,天知道她是不是真镇定,是不是真冷漠,她转⾝走出了竹篱,脚下飞快。

  行走间,他问道:“秀姑,大爷好好的怎么会…”

  大姑娘‮头摇‬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连细看都没敢细看就跑来找你了,你知道,我不愿意去找他们的…”

  他没说话,眉锋皱得紧紧的。

  大姑娘走得快,没见他走多么快,可是他始终没落在大姑娘后头。

  没多久,他俩进了渔村最靠西头那一家。

  这一家一大圈竹篱,有门,房子是瓦房,也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左还有一间茅草房子。

  这时候,中间那间堂屋里摆着一桌酒菜,那也只是几样小菜跟一壶酒,筷子是两只,酒杯是一对,但人却只有一个。

  这个人,是个瘦削老头儿,一⾝耝布⾐,打扮俐落,五十多了,胡子,头发也灰了,可是看上去健壮,筋骨也结实,如今,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胡子上还有酒渍。

  大姑娘比谁都急,飞一般地先跑进堂屋,趴在老头儿⾝边焦急地叫了两声:“爹,爹!”

  他紧.跟着到了近前,大姑娘焦急地抬起了骄靥,道:“燕大哥,你看看…”

  他道:“别急,秀姑,让我看看!”

  他先探了探瘦削老头儿的鼻息,眉锋一皱,随即沉腕抓上了瘦削老头儿的腕脉,同时,他抬起左手,出两指按在瘦削老头儿的下眼⽪。

  他轻轻翻开瘦削老头儿的下眼⽪只一眼,他立即神情震动,左手飞快落下,在瘦削老头儿的心口点了一指。

  然后,他松开抓在瘦削老头儿腕脉上的那只手,轻轻说道:“秀姑,去拧把热手巾来!”

  大姑娘一直瞪大了美目在旁看看,这时候她急急问道:“燕大哥,爹他…”

  他道:“先别问,去拧把热手巾来!”

  大姑娘这才答应一声,如飞跑出了堂屋。

  大姑娘走了,他又在瘦削老头儿的前飞快地点了六指,手法⼲净俐落,而且捏得极准。

  转眼间大姑娘捧着一个热腾腾的手巾把跑了进来。

  他接过热手巾把,展开一抖,很快地捂在了瘦削老头儿脸上,没一会儿,瘦削老头儿发出一声呻昑。

  他微吁一口气,伸手拉下了瘦削老头儿脸上的手巾。

  大姑娘忙凑近去叫道;“爹,爹!”

  瘦削老头儿“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一双老眼。

  大姑娘惊喜地忙道:“爹,您是怎么了,是那儿不…”

  瘦削老头儿一眼瞧见⾝边多了个人,轻“咦”一声道;“燕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这声燕大哥当然是跟着他女儿叫的。

  他含笑说道:“陈大爷,秀姑说您好好地突然晕过去了,我听说了之后就赶来了…”

  瘦削老头儿,陈大爷轻“哦”一声,苦笑说道;“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喝着酒,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只那么一下就人事不省了…”

  微一‮头摇‬,接道:“大半是…唉,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大半是今天往山上跑了一趟累着了…”

  大姑娘秀姑忙道:“爹,您现在觉得好点儿了么,我扶您进屋去躺会儿!”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扶。

  他伸手拦住了秀姑,道:“不忙,秀姑,大爷现在不能动,有几句话我也想问问大爷!”

  秀姑缩回了手,诧异地望着他。

  他则望着陈大爷含笑说道:“陈大爷,您今天什么时候上的山?”

  秀姑在旁一说道:“吃过早饭就去了!”

  陈大爷微微点了点头,他显得虚弱无力,道:“秀姑说得不错,就是吃过早饭以后!”

  他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秀姑又道:“⽇头刚下山就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叫我去找你…”说到这儿,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看见了,可是他只当没看见,道:“陈大爷,您在外头可曾碰见过什么?”

  陈大爷一怔,道:“碰见过什么,你这话…”

  他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我不瞒您说,您是中了毒,一种慢的毒,谁要是中了这种毒,谁就难活过三天…”

  秀姑脸⾊一变,叫道:“你说爹是中了…”

  陈大爷一抬手,道:“丫头,别急,也别叫,这么大声嚷嚷,让人家听见…”

  秀姑连忙低声说道:“燕大哥,爹中的是什么…”

  陈大爷道:“燕大哥,你确知我是中了毒,没错么?”

  他道:“应该不会错!”

  陈大爷老眼凝注,尽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了毒?”

  他迟疑了一下,道:“您眼⽪⾎⾊有点发紫,脉跳得也很慢,据我所知,这就是中了毒的迹象!”

  陈大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眉锋微皱,道:“我中了毒?我怎么会中了毒?我没有碰见什么啊,让我仔细想想看…”

  想着,想着,他接道:“我这趟上山打扮跟往常一样;就是碰着了毒草,那也只是沾在⾐裳上,该不会跑进…”

  话锋至此一顿,忙接道:“对了,在山上我只觉脖子后头像被什么螫了一下,当时我用手摸了摸,也没摸出什么,难道会是…”

  他双眉微微一扬,道:“陈大爷,您转转⾝,让我看看您的脖子…”

  陈大爷偏过头去,抬手指了指,道:“就在这儿,您瞧瞧有没有什么…”

  他又挪了挪⾝子,这位燕大哥他只一凝目,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猛然一闪,他道:“秀姑,你来看看!”

  秀姑忙凑近了些,只一眼,她立即变⾊尖叫:“哎哟,这,怎么-圈乌黑乌黑的…”

  不错,陈大爷的脖子后头的正‮央中‬,有一圈乌黑乌黑的痕印,在这圈乌黑的痕印之中,另有一个‮孔针‬般大小的小点,颜⾊较外边那乌黑的一圈略深一些,要没有上好的目力绝难看得出来。

  陈大爷⾝子震动了一下,道;“是这儿么?”

  他道:“该是了…”

  抬手按上了那一圈乌黑的痕印,道:“陈大爷,疼不疼?”

  陈大爷点了点头,道:“有一点,有点疼!”

  他缩回了手,有意无意地在自己⾝前碰了一下,然后站直了⾝子,道:“陈大爷,这就是您中的毒的毒,当时您没看见什么?”

  陈大爷忙‮头摇‬说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摸了摸,也没摸出什么,回头看了看,也没看见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他迟疑了一下,道:“山林之中多毒虫,您大概是被什么毒虫螫了…”

  陈大爷点头说道:“嗯,大概是,大概是…”

  秀姑在旁埋怨说道:“都是您,叫您别去,您偏要去,家里既不愁吃,也不愁穿,您又不比年轻人,为什么非去…”

  陈大爷‮头摇‬強笑道:“丫头,行了,你放心,下回你就是推我去我也不去了,那还能去?上一趟山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今年才五十多,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不去了,说什么也不去了!”

  秀姑満意地笑了,道:“您要早这样,不就没这档子倒霉事儿了么?”

  陈大爷抬眼望向了他,道:“燕大哥,你看要不要紧,没事儿了吧?”

  他微一抬头,道:“陈大爷,恐怕得把您体內的毒去掉才能叫好。”

  陈大爷眉锋一皱,道:“这么说我得喝那短命的药?”

  他迟疑了一下,‮头摇‬说道;“药恐怕没有用,得…”

  秀姑忙道:“药没有用,那,那该怎么办?”

  陈大爷瞪了她一眼,道:“听你燕大哥的,别打岔!”

  秀姑小嘴儿一噘,没再说话。

  他则沉昑了一下,道:“秀姑,你去拿把刀子来,剪子也行,顺便打一盆热⽔!”

  秀姑瞪大了美目,道:“燕大哥,你,你要⼲什么?”

  陈大爷老眼之中掠过一丝异采,道;“当然,你燕大哥有用,我那宽带子上有刀,还不快去!”

  秀姑小嘴儿又一噘,转⾝走了。

  她走了,陈大爷则望着他道:“燕大哥,你通医术?”

  他微微一笑,‮头摇‬说道:“谈不上通,早年我跟个郞中学过,只懂一点⽪⽑!”

  陈大爷微笑说道:“燕大哥,你给我把过脉了?”

  他点头说道:“是的,大爷,我一进来就先为您把了脉!”

  陈大爷道:“你把脉的时候,除了发现我是中了毒外,有没有发现我还有什么别的⽑病?”

  他神情微震,愕然说道:“别的⽑病?没有啊,难道您自己觉得…”

  陈大爷笑道:“我自己倒没觉得什么,我是说你既然会医术,假如发现我还有别的⽑病,⼲脆⿇烦你一并治了…”

  他‮头摇‬说道:“没有,陈大爷,我没发现您有别的⽑病!”

  陈大爷点头说道:“既然没别的⽑病那就好,只是…”

  他目光一凝,接道:“燕大哥,你知道我,我并不怕什么,咱们虽然认识⽇子还浅,可是咱们相处得一直很不错,我跟秀姑都没把你当外人…”

  他忙道:“我知道,陈大爷,我很感…”

  陈大爷‮头摇‬说道:“那倒用不着,你我不外,咱们的情也不寻常,说什么感?我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诚坦‬的告诉我,有没有发现我还有别的⽑病…”

  他双眉微扬,道:“陈大爷,真的没有!”

  陈大爷吁了一口气,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秀姑走了进来,两手端着一盆热⽔,右手里还拿着一把带⽪鞘的短刀,那是打猎的人常用的猎刀。

  她把热⽔往地上一放,站直⾝子把刀递了出去:“燕大哥,你不是要刀么?这儿呢!”

  他接过了那把刀,一按哑簧,短刀出鞘,陈大爷适时说道:“燕大哥,你看这把刀子合不合用?”

  他微笑说道:“虽然不及⽟刀,可也能凑合了!”

  他伸手把刀放在了灯焰上,接道:“您请像刚才一样,转转⾝子!”

  陈大爷‮头摇‬说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今天可是头一回挨刀子!”说着挪挪⾝子转了过去。

  秀姑忙道:“燕大哥,你要⼲什么?”

  他道:“得把大爷的伤处割开,让毒⾎流一流!”

  秀姑美目中异采一闪,凝睇说道:“燕大哥,你怎么会这…”陈大爷突然叱道:“丫头,别在那儿哕嗦个没完,让你燕大哥分心,站在一旁好好的看,瞅这机会也多学点儿!”

  秀姑眨动了一下美目,没再说话,可是她那一双美目却紧紧地盯在这位燕大哥那张黑脸上。

  他避了开去,自灯焰上菗回了刀,道;“陈大爷,您请忍着点儿!”

  陈大爷笑道:“你尽管下手,我虽然比不上关老爷当年刮骨疗毒,但却撑得住这些微⽪⾁之痛,来吧!”

  此老的确豪迈,也够铁铮!

  他笑了笑道:“陈大爷,我要下刀了…”左手一伸,道:“秀姑,把手巾给我!”

  秀姑眼不离他,抬手自桌上抓起手中递了过去。

  他接过手巾垫在了陈大爷的脖子后,然后右手用刀轻轻落下,一点即收,刀快,他手法更俐落,⽪破⾁绽,一缕乌⾎流了下来。

  他随手把刀递向秀姑;然后抓起了陈大爷一只手。

  他刚抓上陈大爷的手,陈大爷那伤处的乌⾎,猛然往外一涌,陈大爷低低呻昑了一声:“燕大哥,好…好,好!”转眼间乌⾎流出,他松了抓在陈大爷手上的那只手,拿着手巾的左手,伸中指在陈大爷伤口下面点了一下,只那么轻轻的一下,⾎立即止住。

  他收回了左手,把沽満⾎污的手巾往地上一丢,道:“秀姑,剩下来的是你的事了,大爷打猎数十年,不会没有伤药,把药给大爷敷上点,然后包扎一下就行了!”

  秀姑一双美目瞪得大大地,神情微显动,道:“燕大哥,我真没瞧出来,你…”陈大爷道:“快去,丫头,别让你爹老偏着⾝子!”

  秀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进了左边那间屋子。

  这时候他道:“陈大爷,不碍事,您歇着吧;天不早了,我该走了!”

  陈大爷背着⾝子忙抬手说道:“慢着,燕大哥,你就是来忙的么?如今忙完了你要走,我或可以放你,可是秀姑绝饶不了我!”

  只听秀姑在房里说道:“爹,别让他走,我这就出来!”

  陈大爷道:“听见了吧,这跟圣旨差不多,别给我找⿇烦!”

  他眉锋微皱,没说话。

  适时,秀姑像一阵风,手里捧着该用的东西从房里出来了,那双大眼睛一下便盯上了他,道:“你要走,请坐会儿,好不?”

  陈大爷道:“燕大哥,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还是听她的吧!”

  他強笑答应了一声,退了两步坐了下去。

  秀姑笑了,深深一眼,走过去忙她的了,洗净伤口,上药,包扎,不过转眼工夫,姑娘她既灵巧又俐落。

  包扎妥当后,陈大爷转过了⾝,突然一声轻喝:“丫头!”

  秀姑脆声应道:“爹,这还要您教么?”话落,转⾝,‮躯娇‬一矮,就要冲他拜下。

  匆忙间他无所选择,一惊出手,恰好架住了秀姑的一双粉臂,陈大爷轻喝了一声:“好⾝手,换个人就别想拦住她!”

  他忙道:“陈大爷,您这是…”

  秀姑道:“你救了爹,我这做女儿的理应…”

  他忙道:“秀姑,别这么说,我受不起这个!”

  秀姑不信,姑娘她也别有用心,硬要拜下,可是她徒劳枉费,一张娇靥都憋红了,她没能动分毫。

  陈大爷目中异采连闪,一叹摆手,道:“丫头,听你燕大哥的吧,算了!”

  秀姑答应了一声,她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他,没动。

  他立有所觉,神情一震,忙收回双手,道:“陈大爷,我情急…”

  秀姑靥飞红,倏地垂下螓首。

  陈大爷‮头摇‬说道:“燕大哥,别这么说,我这个家不是世俗人家,你也非常人,用不着讲究这些,再说咱们彼此也不外…”顿了顿,接道:“燕大哥,我不言谢了!”

  他道:“大爷,您言重,只毒虫整了那么一下,可巧我懂…”

  陈大爷道:“燕大哥,毒虫整了一下事小,这毒能要人的命事大!”

  他強笑说道:“陈大爷,是我过于夸大其辞…”

  陈大爷‮头摇‬说道:“燕大哥,我不是个糊涂人,是与不是,我自己明⽩,单看你不惜耗费真力为我迫毒这一点,就知道我中这毒非同小可,我说对了么?”

  他勉強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大爷接着说道:“燕大哥,咱们认识有半年多了,我一向颇以我这双老眼骄傲,可是这一回我走了眼…”

  他道:“陈大爷,您大概是把我…”

  陈大爷道:“燕大哥,我⽗女是掏心你这个朋友,这话可是从你来的头一天说起,要不然我不会宁愿得罪他们处处照顾你!”

  他窘迫不安地一笑说道:“陈大爷,那么我这么说,我也走眼了!”

  陈大爷‮头摇‬说道:“我⽗女只是学了些⽪⽑,跟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你⾝怀绝学,却能收敛得一如常人,这就不简单了!”

  他道:“陈大爷,这是您…”

  秀姑突然说道:“是爹什么,你瞒得人好苦,要不是这次碰巧,爹跟我永远别想知道你是怎么一个人,怪不得你不愿到家里来,怕是你早就看出爹是…”

  陈大爷忙道:“是么?燕大哥。”

  他迟疑了一下,毅然点头,道:“不敢再欺瞒您,我是早看出来了!”

  “好啊!”秀姑嗔道:“我躲在柳树后吓你,你还怪我吓了你一大跳,你的胆子真小啊,装得可真像…”

  陈大爷老眼一横,轻叱说道:“丫头,嚷嚷什么,没规矩!”

  秀姑小嘴儿撇,道:“燕大哥又不是外人!”

  陈大爷道:“可是咱们以外的人是外人!”

  秀姑冰雪聪明,一点既透,立即闭上了小嘴儿。

  陈大爷转眼望着他道:“燕大哥,半年多了,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忙道;“陈大爷,我叫翔云!”

  陈大爷目光一凝,道;“燕翔云,是真名实姓?”

  燕翔云微一点头道:“是的,陈大爷!”

  陈大爷想了一想之后,微笑说道:“燕大哥,我这双老眼不算昏花,我看得出你是个非常人,你跑到这偏僻渔村来住下,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燕翔云淡然強笑,道:“陈大爷,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过腻了以往的生涯,也厌烦了,所以脫离了江湖,跑到这偏僻渔村来。”

  陈大爷凝目说道:“燕大哥,彼此不外,恕我直言,原因那么单纯么?”

  燕翔云微笑说道:“是的,陈大爷,我不敢瞒您,也没有必要瞒您,像您,怕不也是厌烦了那种江湖生涯…”

  陈大爷哈哈笑道;“燕大哥好厉害,这句话不但也把我拉了进来,而且还带着套间我的过去的意思对不对?”

  燕翔云含笑说道:“您明鉴,我不敢!”

  陈大爷‮头摇‬说道:“别说什么不敢了,燕大哥,我这个人不惯奉承人,可是当着你我要直说一句,你的气度、修养、做事之稳健,以及机智,甚至于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生平所仅见…”

  燕翔云道:“陈大爷,您夸奖,也可能您看走眼了。”

  “不,燕大哥!”陈大爷‮头摇‬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别的地方没有奇人,可是像你,燕大哥,你就应该是江湖上的一位顶天立地奇英豪…”

  燕翔云道:“陈大爷,看来您是…您要再这么说,我可就坐不住了!”

  陈大爷一叹‮头摇‬,道:“燕大哥,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对我自己的眼光,我由来有自信,至于我的过去,如今我不愿再瞒你…”抬眼接道:“燕大哥,你既然也是我辈江湖人,对我,你就不该陌生,当年北六省有这么个人,追魂手…”

  燕翔云双目微睁,接道:“陈太极陈老英雄!”

  陈大爷微一点头道:“他是叫陈太极,可是英雄二字他当不起!”

  燕翔云道:“陈大爷,谁说的?陈老英雄以一双铁掌威震北六省,宵小闻名丧胆,他侠骨仁心,义薄云天…”

  陈大爷老脸上闪过一丝菗搐,道:“算了,燕大哥,别往他那张老脸上贴金抹粉了,你要再捧他,只怕他会找个地钻下去。”

  燕翔云道:“陈大爷,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陈大爷道:“就因为这样,他才…”‮头摇‬一叹,接着:“燕大哥,在他当年仍在江湖上的时候,也许可以勉強能当得起英雄二字,可是以后…哼,他不配,他成了个没骨气的,他甚至连下五门的宵小都不如!”

  燕翔云道:“我不懂您这话何指?”

  陈大爷道:“燕大哥,你既然知道他,就不会不知道他以后⼲了什么,吃了什么饭!”

  燕翔云微一‮头摇‬道:“我只听说陈老后来从北六省武林离奇的失踪了!”

  “失踪了?”陈大爷哼地一笑说道;“他倒不是失踪,而是卖⾝…这么说吧,他死了!”

  燕翔云道:“陈大爷…”

  陈大爷目光一凝,道“燕大哥,你真不明⽩?”

  燕翔云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陈大爷,我刚说过,我只知道他后来失踪了!”

  陈大爷‮头摇‬说道;“燕大哥,他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替他留面子!”

  燕翔云没有说话。

  陈大爷叹了口气,道;“燕大哥,他一念之误,一步走差,卖⾝投靠了,你懂了么?”

  燕翔云点头说道:“我懂是懂了,可是我以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陈大爷凝目说道:“燕大哥的意思是说…”

  燕翔云道:“陈老他必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以他的情为人,以及过去的作为,他绝不会这么做!”

  陈大爷‮头摇‬笑道:“燕大哥,你太看得起他了,没有,他没有不得已,也没有苦衷,他只是心不定,耳朵软,贪图荣华富贵,梦想飞⻩腾达而已,要不然我不会说他没骨头!”

  燕翔云道:“陈大爷,也许您冤枉了他!”

  “冤枉他?”陈大爷“哈”地一声道:“燕大哥,没有,绝没有,我这个人向来有一句说一句,绝不会冤枉他!”

  燕翔云道:“陈大爷,我不便,也不敢跟您抬杠!”

  陈大爷‮头摇‬说道:“燕大哥,你不必跟我抬杠,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他,这也是北六省武林众所周知的事实!”

  燕翔云没有说话。

  陈大爷老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神⾊,道:“的确,起先他着实得意了一阵子,在‮京北‬城那时当真很吃得开,权倾一时,威风赫赫,连一些王公大臣他都不放在眼里,不愁吃,不愁穿,整在价这个叫陈老,那个叫陈公,神气得不得了,他是尝着了甜头,可是…”

  他又微一‮头摇‬,接道:“曾几何时,那苦头也来了,起先是他那发背叛了他,之后,没多久,他厌烦了,他憎恶了,他怕了,每当他奉命去害人的时候,他心颤,他胆怯,他害怕,于是,他梦醒了,燕大哥,你是知道的,那个圈子,进去容易,要想再出来,那就难比登天…”

  燕翔云没有说话。

  陈大爷接着说道:“那个圈子里的人,是绝不容他活着走的,他们要杀他,于是,他背负幼女,奋力杀出重围,好不容易,带着心灵的创伤与內侍给的刀痕回到了武林中,武林中的朋友也照样容不了他,他没有勇气,没有脸跟武林旧友照面,于是他躲了起来,一躲就是十几年…”

  秀姑突然说道:“爹,您能不能不说!”

  陈大爷微一‮头摇‬,道:“丫头,你别说,燕大哥不是外人,爹这条命是你燕大哥找回来的,又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再说,说到这儿我也算说完了!”

  秀姑愤然说道:“您用不着这样,天下那儿不能去,至少这儿能待,咱们在这儿过了十几年平静的好⽇子!”

  陈大爷‮头摇‬苦笑,道:“丫头,这种平静的好⽇子,到今天已经到了头了!”

  秀姑美目一睁,讶然说道:“爹,您这话…”

  陈大爷苦笑说道:“傻丫头,你还不明⽩么?爹在山上跑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单就今天碰上了能要人命的毒虫!”

  秀姑脸⾊一变,惊声说道:“爹,您是说…”

  陈大爷道:“秀姑,你禀赋不差,这多年来,爹也一直没对你松过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去想吧!”

  秀姑娇靥上的神⾊倏转悲愤,双眉陡扬,咬牙说道:“好哇,咱们得罪过谁了?头也低了,气也忍了,躲在这儿也躲了十几年了,⼲什么还不放手,难道非赶尽杀绝不成么?好,你们我⽗女走投无路,我⽗女就…”

  话说到这儿,她霍地转过‮躯娇‬就要走。

  陈大爷一惊,忙喝道:“丫头,站住!”

  秀姑站住了,可是她没转过⾝来。

  陈大爷道:“丫头,你要⼲什么?”

  秀姑道;“他们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找他们…”

  陈大爷双目一耸,沉声喝道;“丫头,你想死,你这是去找人么?你这是去送命,你怎不想想看,连爹都受了伤了,你会…”

  秀姑道;“我不怕,我受够了,也忍够了!”

  陈大爷道;“那怕是你我⽗女也是活够了。”

  秀姑霍然转了过来,娇靥上満是泪渍,她叫道:“爹,您怎不想想,咱们究竟是招谁了,惹谁了,头也低了,气也忍了,也躲了十几年了,他们还不肯放手,今天要不是燕大哥,您这条命不就糊里糊涂地给他们了,躲在背后暗箭伤人,这又算什么…”

  陈大爷老脸菗搐一阵,颤声说道;“丫头,你爹是个怎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我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究竟是为了什么?”

  秀姑道;“我知道,那是因为您还有一个女儿!”

  陈大爷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丫头,别让爹死了都揪心!”

  秀姑道:“难道咱们就只有再躲下去,再低头再忍受下去?能躲就躲,躲一辈子,东奔西逃,永远不能像别人一样安静地过活,永远得害怕,得…”

  陈大爷悲声说道:“丫头,那是爹拖累了你,上一代犯下的错,本不该下一代来承担,可是这世上没有公理,也没有道义可言…”

  秀姑道:“那要是躲不掉呢?”

  陈大爷陡扬双眉,目中寒芒闪烁,威态迫人,但他旋即又收敛了,收敛得又像个怯弱的老人,他‮头摇‬叹道:“丫头,爹已经人土半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是你…爹绝不能让他们伤害你,直到了那一步,爹这条命任他们拿去,可是临死也要跪下来求他们抬抬手,放过你…”秀姑‮躯娇‬倏颤,她没说话,却突然低头捂脸,一阵风般跑进了左边那间屋里。

  陈大爷⾝躯暴颤,久久始恢复平静,叹道:“燕大哥,你别见笑…”

  燕翔云忙道:“陈大爷,您这是见外,那怎么会?我只有悲愤不平…”

  “不,燕大哥!”陈大爷‮头摇‬说道:“有道是:‘一失⾜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今天这一切,我不怨尤任何人,是我应有的报应,我该承受,可是秀姑她…”摇‮头摇‬,悲凄地住口不言。

  燕翔云道:“陈大爷,我觉得他们也的确人太甚…”

  陈大爷道:“话固然不错,可是当初谁叫我…燕大哥,你知道,我只有秀姑这么一个女儿,我绝不能…”

  目光一凝,话锋忽转,道:“燕大哥,别再瞒我,我中那毒,究竟是…”

  燕翔云迟疑了一下,道:“陈大爷,事到如今,我不敢再瞒您,您不是被虫螯伤的,而是被暗器打中颈后…”

  陈大爷脸⾊陡然一变,道:“暗器,你是说…”

  燕翔云低头从⾐衫上拔下一物,随手递了过去,道:“陈大爷,您可认得此物?”

  那是一细如牛⽑,乌芒闪的钢针。

  陈大爷脸⾊大变,劈手抢过那钢针,道:“蒸大哥,你说伤我的就是这…”燕翔云点了点头,道:“是的,就是这针!”

  陈大爷道:“当时我曾经抬手摸过脖子,怎么没摸着?”

  燕翔云道:“发暗器这人的心眼手法颇⾼,这针全没人了⾁中!”

  陈大爷脸⾊一变,道;“那…燕大哥,你是怎么把它取出来的?”

  燕翔云淡然一笑,道:“陈大爷,当我割开了您的伤处的时候,我发现了它…”

  天知道他是不是在那时候取出这针的。

  陈大爷信以为真,没再多问,一举手中那针,道:“燕大哥可知道这针的来历?”

  燕翔云‮头摇‬说道;“陈大爷,我见识浅薄,不知道它的来历。”

  陈大爷在这时候没心情多想,冷笑一声道:“燕大哥,这针可大有来头,提起它的来历,⾜能震撼半个武林,当然,这针本⾝微不⾜道,有来头,能震撼半个武林的,是擅用这种毒针的人…”

  燕翔云道:“陈大爷,这个人是…”

  陈大爷道;“燕大哥,你可听说过四川有个唐门…”

  燕翔云道:“我听说过,四川唐家的人擅施毒,莫非这针…”

  陈大爷道:“就是四川唐家的独门暗器,歹毒、霸道,死在这种毒针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十之八九都死得莫名其妙…”

  燕翔云道:“那不但是歹毒、霸道,而且损。”

  陈大爷点头说道:“半点不差…”目光忽地一凝,道;“燕大哥,你真不知道这种毒针韵来历?”

  燕翔云点头说道:“是的,陈大爷,您以为…”

  陈大爷道:“燕大哥,你隐瞒的未免太多了!”

  燕翔云讶然说道:“陈大爷,您这话…”

  陈大爷道:“你要是不知道这针的来历,怎么会知道中了这种毒的人绝活不过三天?”

  燕翔云神情一震,道:“陈大爷,那是因为我看出您中的毒很烈…”

  陈大爷微一抬头,道:“燕大哥,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虽然对你一无所知,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是深蔵不露,瞒人良多也就够了…”

  燕翔云不安地笑了笑,道:“陈大爷,您…”

  陈大爷‮头摇‬说道:“燕大哥,不提别的吧,我从这针知道,那个圈子里的人,已经找到我了,而且已经知道了我住在这儿,虽然这针中者活不过三天,可是我不以为他们打出这针后,不会扭头就走,说不定已经跟来了,也可能早就围上了我这个住处,燕大哥,我不愿多留你,你走吧!”

  燕翔云坐着没动,道:“陈大爷,你也不该再在这儿待下去!”

  陈大爷‮头摇‬苦笑,道:“迟了,燕大哥,我明⽩得太迟了,现在再想走…”

  他摇‮头摇‬,住口不言。

  燕翔云道:“您真不愿意跟他们动手?”

  陈大爷抬头说道;“燕大哥,不是我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个圈子里人,个个都是一流好手,他们要是没有十分把握,也绝不会找到这儿来,既然这样,动手那是多余,也是自找…”

  燕翔云道:“难道不成您就束手就缚,坐以待毙?”

  陈大爷悲笑说道:“只有这条路好走,只有任他们把我这条命拿去了!”

  燕翔云道;“陈大爷,恐怕不只是您这条命!”

  陈大爷脸⾊一变,道:“燕大哥,你的意思是要我…”

  燕翔云道:“事实上您现在带着伤,也不适宜跟人动手,假如您愿意,我倒是有个退兵之计,也许能…”

  陈大爷“哦”地一声道;“怎么,燕大哥,你有退兵之计?”

  燕翔云道:“有!只是能在没办法的情形下冒险一试,我不敢说绝对能成。”

  陈大爷道:“燕大哥,你那退兵之计是…”

  燕翔云离座而起,到了桌前含笑伸出一手指,沾了点⽔,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那是一个“诈”字。

  陈大爷目中异采一闪:“我明⽩了,你是要我…”

  燕翔云笑道:“陈大爷,一经说穿可就不灵了。”

  陈大爷倏然一笑,住口不言,但旋即他又抬眼说道:“燕大哥,你看有用么?”

  燕翔云道:“我刚才说过,只能说试试,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定成…”

  陈大爷一点头,道:“行,燕大哥,我愿意试试,我也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唯一可走的路,燕大哥,你快…”

  燕翔云‮头摇‬说道:“陈大爷,我不能走,我走了秀姑怎么办?”

  陈大爷呆了一呆,道:“可是你…”燕翔云道:“陈大爷,我是个局外人,也是您的邻居,到您这儿来帮个忙,那是理所应当的!”

  陈大爷‮头摇‬说道:“不行,燕大哥,我不能让你…”燕翔云道:“陈大爷,您该为秀姑着想。”

  陈大爷道:“我知道,可是我绝不能为了秀姑把你也…”

  燕翔云道:“陈大爷,您忘了,我是您的邻居,也是来帮忙的!”

  陈大爷道:“可是…你以为他们会放过秀姑…”

  燕翔云道:“如果他们稍有人的话,我以为他们不会为难秀姑,再说秀姑只是个年轻的姑娘家…”

  陈大爷苦笑‮头摇‬,道:“燕大哥,你不知道,他们…”

  燕翔云道:“陈大爷,主意既然是我出的,我就有万全的打算,您要是信得过我,就请别再多说,一切听我的!”

  陈大爷呆了一呆,‮头摇‬说道:“燕大哥,我早该相信,我是瞎心,顾虑太多了!”

  燕翔云笑了笑,道;“您请上躺躺去吧!”

  陈大爷微微一笑,点头站了起来… wWW.nIlXs.cOm
上一章   菩萨蛮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菩萨蛮》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菩萨蛮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菩萨蛮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