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断肠刀 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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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花月断肠刀 作者:秦红 书号:41265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十四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 |
纪秉南话声无故突然中止。公孙启道: “黑兄,情况或已有了变化,且听上官老儿有何说词?” 传声甫毕,上边果然传来上官逸话声道: “公孙少侠,稳重可喜,此时犹未破石出困,料必已经澄清此中误会。”公孙启道: “本侠敬候庐主发落,从未想过什么。”上官逸道: “少侠言重了,自始至终,老夫并未存丝毫敌意,一误岂堪再误,三弟还不快去开门。”公孙启立即拦阻道: “且慢!是否四眼翠雀带来消息,教你如此?”上官逸似是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道: “少侠何以如此不能信人?”公孙启道: “庐主适才离去何事?”上官逸道: “适接属下传报,印场主从山前经过…”公孙启接口道: “仅印场主一人?”上官逸道: “一马双乘,与一雪⾐少年,状极亲戚,而非范凤,原请进庄来,就便一了当前事件,不料赶去,始知传报延误,印场主与那少年,过去已有半个时辰了。”公孙启哦了一声道: “这倒很巧,不知处理当前事件,为何必须借重印场主?” 上官逸道: “实不相瞒,开采之初,此处原是一片荒山,无人问津,最近始知实系印家所有,奈何开采已久,深恐招致印场主不快,以致迟迟未敢明言。现在侠驾莅止,正好作鲁仲连,只要公平合理,任何罚款,老夫均愿接受,可惜传报偏又迟误了。”公孙启讥讽道: “何妨稍待,等到有了适当时机再谈。”上官逸道: “不,时机容易等,鲁仲连难求…”公孙启接口道: “庐主莫非仍有強留我弟兄之意?”上官逸道: “少侠错了,老夫正要负荆,如此谈,殊多不便,两位请移⽟上来如何?” 此时⽳门早经辛艮辰打开了,故上官逸始能肃客。黑⾐怪人接口道: “公孙兄,小弟教人暗算怕了,要上去,你一个人上去吧。” 一语双关,即讽刺上官逸,也提醒了好友。公孙启微微一笑,也附和道: “黑兄言之有理,就这么上去,也教别人看着我们太无能了,何况也还未到该上去的时候。”上官逸哈哈两声,強笑道: “两位如此相责,老夫实感置⾝无地,现在为了释疑,老夫亲自⼊⽳相,以表诚意。”黑⾐怪人传声道: “公孙兄意下如何?”他因为上官逸前倔后恭,表现得过份软弱,总觉得其中有诈,却又不能明⽩指出诈在何处。是以向好友问主意。公孙启道: “看事行事。”由于上官逸已走下熊⽳,他无法多作说明。 上官逸到达近前,歉然说道: “二位受惊了,老夫深表歉意。”公孙启道: “伤了庐主护主神兽,该道歉的,是我和黑兄。”上官逸道: “几头野兽,豢养不易,二位能代除去,省却老夫一桩心事。”一指随行二人,又道: “这位是纪大侠,这是我三弟,四位多亲近亲近。”纪秉南⾝材硕长,削腮无⾁,一望而知是个工于心计、难难斗的角⾊,黑⾐怪人对他没有好印象,冷冰冰地问道: “尊驾真是北纪的后人?”纪秉南笑道: “江湖上传闻不确,当年幸逃不死的,尚不仅老朽一人,但如不遇人寰五老中的追云摘星二老,此时当真绝后了!”黑⾐怪人道: “可喜,难得…”上官逸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以他语,道: “此间叙谈不便,二位少侠请。”公孙启寸步未动,道: “庐主适才言未尽意,可否先予示知?”上官逸道: “如蒙概允,拟请二位追上印场主,先代关说,老夫另外再托人婉商范凤,居中斡旋,可期大事化小,彼此相安。只要能给老夫留一地步,任何条件,均可接受。”公孙启道: “庐主确具诚意?”上官逸道: “人寰五老江湖薄有微名,岂能言而无信。”公孙启听出口锋,道: “庐主确非金星石?”上官逸正⾊道: “拙名少侠容或陌生,追云叟当有耳闻。”公孙启仍有所疑,正说出,灵机一动,顿又变计改口,道: “庐主原来是五老之首,这确是一场误会了。尊意当可代为转达,但须庐主答我数事。”上官逸道: “少侠请讲,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孙启道: “此间如与金星石无关,何必冠以金姓?”上官逸道: “开采之初,因地主不详,虑及以后纠纷,故预留退步,又因系金矿,即以名之,实非金姓。”公孙启道: “开采正确时⽇,庐主可还记得?”上官逸道: “截至目前,共为八年零十个月,最初两年,毫无所得,从第三年起,始有纯金,有帐册可查,少侠应该过一次目,也好使印场主有所依据。”公孙启道: “这件事留给印场主自己办好了,此间矿工如何招募,为数若⼲?”上官逸道: “连同洒扫炊事共六百七十余人,俱系从三家矿场期満回籍的工人中,取得同意来的。”公孙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 “也就是近来盛传,下落不明的那些工人了?”上官逸微显愧⾊,道: “练矿工求之不易,但待遇比三家矿场加倍,亦系以五年为期,期満续延,再加二成,彼等贪图厚利,纯出自愿,绝未丝毫勉強,不愿续约者,已全返籍,约为两百余人稍待去至矿坑,少侠亲自问讯,便知梗概了。”公孙启未表示可否,另转话题问道: “小可另有一项不情之情,不知庐主能否见允?”上官逸似在料算之中,并无奇诧神⾊,道: “少侠已为老夫之友,但有所命,必尽力而为,不知何事?” 公孙启道: “据悉松丹公子,亦在此间作客,可否容小可一见?”上官逸故作愤怒神情,道: “事诚有之,但非作客,是老夫命人擒来此间的。少侠如何知道?”公孙启至感惊诧,道: “杜丹公子何事开罪庐主,命人将他擒来?”上官逸叹道: “一步错,步步错,开采之初,如先将地主打听清楚,⾼价买到手中,就不会有今天种种纠纷了!事情都缘返籍工人而起,被他发现了,益以近⽇谣传,便借题发挥,劫我矿金,杀我护车人员。老夫得讯之后,派人前去相请,以便当面解释苦衷,此子不该情強,又将去人打伤。是以演变成目前局面。少侠莫非与他知?”公孙启道: “素未谋面,何来知,实黑叟临行嘱托耳。庐主如有碍难,即作罢论。”上官逸紧皱眉头,道: “老夫痴长几年,事情还能想得开,难处不在老夫。杜丹年少气盛,经此折辱,怕不肯⼲休,少侠何以教我?”公孙启道: “庐主如能不咎既往,小可愿竭尽绵薄,试予劝说。”上官逸喜溢眉宇,道: “少侠一言九鼎,必能化⼲戈为⽟帛,老夫唯命是从,请不必顾虑。此处不宜接待杜丹,请移⽟客室一叙如何?”公孙启对于上官逸的各项答复,似甚満意,不再坚持己见,略一谦让,黑⾐怪人在前,公孙启徐步相随,主人在后,陆续走出熊⽳。上边即公孙启和黑⾐怪人初来时被接待的那间大厅。 太师椅虽已移回原位,将熊⽳口遮掩得丝毫不见痕迹,上官逸似为表示谦虚,未再升座,即在两旁雁翅般排列的座位中,左右相对,分宾主就座。辛艮辰出去了片刻,不仅将杜丹公子约来,连悦宾栈东主夫妇与⻩天爵,也一起约到,主人这边,也增加了三个人,即人寰五老中,未曾露面的三老,依次是步月、摘星、换斗三叟。 杜丹约莫二十三、四,气概轩昂,俊逸潇洒,⾐衫零,目有⾎污,丝毫无损英气。为了便于说话,黑⾐怪人已将座位让给杜丹,自己移下一位,再下便是悦宾栈的三个首要人物。坐定之后,杜丹问道: “公孙大侠,何时与黑叟论?”公孙启道: “原系师门至,适才方始相见。”杜丹至感惊愕,道: “适才?在此处?人何以不见?”公孙启道: “是在此处,因另有急事,已先走了,临行相嘱,伴随吾兄一同回转锦州。”杜丹道: “大侠盛情心领,在下还不能走。”公孙启道: “这是何故?”杜丹愤慨异常,道: “期満工人,陆续无故失踪,在下最近方始发现,是被人扣留住了,这件事必须查清,方能实枕。”公孙启道: “上官庐主适才已诚坦相告,所有各场期満矿工,俱被此间以⾼资留用,杜兄无须再查。”杜丹剑眉一挑,道: “大侠与老贼相识?”公孙启道: “杜兄先莫动,其间曲折颇多。小弟因践舍弟之约,路过山外,是这位黑兄发现蹄迹可疑,循踪探索,无意闯⼊此间来的,几至兵戎相见,后经上官庐主,说明苦衷,方始洞明一切。实因练矿工难求,不得已而出此下策…”杜丹道: “好个不得已,此处是老印记的矿区,难道偷采别人的矿蔵,也是不得已?”公孙启道: “这一点,上官庐主适才也提到了,确是不得已。开采之初,疑是荒山,一年之前,始知是印家产业,又因开采已久,解释很难,以致迟迟未能采取行动。”杜丹道: “这是印家的矿产,自有印家的人,出头找他们理论,用不着我越俎代庖。至于失踪矿工,也非在下多事,月魄追魂这个人,公孙大侠以前可曾听说过?”公孙启道: “杜兄的意思,是说此人在追究?”杜丹道: “正是如此,据闻此人武功⾼不可测,手下从无活口,在下怎能为这件事,招引煞星上门。”公孙启道: “就我所知,此人疾恶如仇,所杀俱是十恶不赦之徒,并非不好说话。小弟见到他时,必代解释明⽩。”杜丹道: “此人行踪无定,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大侠哪里去找他?”公孙启道: “他如追究此事,行踪当未离开辽东,稍假时⽇,必能见得到他。”杜丹道: “大侠既然一力承担,在下也非好事之徒,那就郑重拜托了。”公孙启道: “小弟悉力以赴,必不使杜兄失望,现在我给杜兄重新引荐几位⾼人。”一指对方,又道: “上官大侠,江湖贺号追云叟。雁行五人,并称人寰五老,侠誉极隆。那一位是纪大侠,亦系武林世家。同在一地,⽇后难免相遇,至望两家尽释前嫌,和好相处。”人寰五老,过去声誉的确不坏,杜丹闻悉之下,先极是诧愕,再听公孙启所作解释,不由信了几分,道: “原来是五老,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适才失言,望多担待。” 杜丹适才连骂两声老贼,言语之间,又多侮慢,上官逸居然全都忍下了,现见杜丹致歉,微微一笑,道: “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当年不该切从事,以致铸下目前大错,诸多误会,有口难言,万幸天降公孙少侠,代为剖陈苦衷,杜公子怀海阔,不咎既往,无以伸谢,聊借⽔酒,藉表微忱,各位请。”公孙启道: “庐主效否诚意相?”上官逸诧闷道: “少侠莫非仍然怀疑老夫有假,或在酒中下毒?”公孙启笑道: “全不是,印场主过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且容小可把他追回,届时再从明扰,岂不更好。”上官逸皱眉道: “少侠,这条路你大概没走过,百里之內,毫无人烟,大雪封山,马行难快,肚子里再不吃点东西,这一天你怎么过?”公孙启道: “这好办,庐主只须赐些⼲粮,路上食用就行了。”上官逸道: “少侠原来也是急人,愈发合了老夫的脾胃;恭敬不如认命,二弟速去准备。”现成的熏腊,切碎包装,用不了多少时间。片刻之后,步月叟即已回来,道: “⼲粮马匹,俱已备好,至盼少侠速去速回。”公孙启道: “那是自然,少不得还要回扰几杯呢。”起⾝告辞,步出庐门,不仅公孙启和黑⾐怪人骑来的马,已经备好,另外还由隐庐给杜丹等四人,备了四匹快马,⼲粮食⽔,一人一份,全挂在鞍旁。人寰五老与纪秉南,亲自送到活石⾕口,方始依依惜别。 表面看来,宾主双方的脸上,全都展露着一丝満意的微笑,一场疾风暴雨,似已完全揭去。 但是,谁也看得出来,那一丝微笑,实甚勉強,并非出自真心,由衷而发。事情透着诡谲难解,尤其是上官逸,心里既无点滴诚意,分明已经掌握了绝对有利形势,何以反而将人放走,甚至连掳劫来的两处人也一并放走?难道拼着付出重大代价集隐庐全部力量,尚不能制服公孙启与黑⾐怪人?如今纵虎归山,一旦真相揭穿,又将何以善其后呢?不智之极!难解之极! 木屋楼后三十丈,有一座同一形式,同样大小的三层建筑,顶楼门稠之上,悬着一方黑底金宇匾额,上题“颐隐楼”三个篆书大宇,是为隐庐机密重地,除人寰五老心腹死士,外人不得涉⾜。两楼之间,有一圆亭,石桌面纵横成格,刻划着一个棋盘,想系消闹纳凉之所,此外别无惹人注目之处。二楼正面较大的一个房间之中,除了蒲团,再无其他陈设。 关东有三宝:人参、貂⽪、乌拉草。所有蒲团,俱系乌拉草编织而成,周三尺,厚⾜五寸,居中三个,较⾼较大。这时三个蒲团上,全都有人合目跌坐,中为蓝⾐老人,⽩⾐人在左,蒙面纱巾仍未去掉,右边是上官逸那个宝贝儿子上宮⽟。不时眯眼偷觑中座老者,状极惶恐不安,显因妄用武功,怈露师门来历,惟恐将受重责。 送走公孙启,关好密门,上官逸率领诸弟,直奔颐隐楼,但在半途,步月叟却离众而去。进⼊了二楼静室,各觅蒲团就座。蓝⾐老人道: “全放走了?”上官逸道: “全放走了,如今机密已怈,月魄追魂又已葬⾝地⽳,势难相安,弟子不解何以仍将彼辈放走?”蓝⾐老人道: “你以为黑叟走了?”上官逸心弦蓦感一震,骇然道: “主上发现了他?”蓝⾐老人嗯了一声,没作正面回答,却道: “如今纵虎归山,必将卷土重来,但那须在数⽇之后,趁此有限时⽇,迅速将现有矿金运出。”上官逸恍悟老人志在矿金,未必真已发现黑叟,悬心大定,道: “现有车辆不敷应用,奈何?”蓝⾐老人道: “成⾊好的用马驮载,其余装车,最迟天黑启程,选派悉道路的手下押运,你我弟兄别全闲着,谁护车,谁留守?由你决定。⽟儿功力尚浅,不⾜以当大敌,跟随老夫行定,午饭后动⾝,届时驮载应已备好,分头准备去吧。”上官逸道: “公孙启与黑叟如再…”蓝⾐老人已知他要说什么,即时接口道; “老夫另有安排,如果他们手不够长,嘿嘿…”一阵冷笑,截然而止,未尽之意,不言可知。 上官逸这才放心,立率诸弟,下楼而去。蓝⾐老人侧顾⽩⾐人道: “月魄追魂死讯,如果传在公孙启的耳中,祸发必速,你打算怎么办?”⽩⾐人微一踌躇,道: “师⽗的意思是——”尾音施得很长,话亦未能尽意,似乎犹有不忍之心。蓝⾐老人面⾊一沉,道: “老夫是在问你!”⽩⾐人道: “徒儿明⽩,印天蓝为唯一活口,只有杀了她,才能杜绝消息外怈…”蓝⾐老人接口道: “你还舍不得?”⽩⾐人恨哼一声,道: “看月魄追魂生前,婢对他那份亲昵丑态,徒儿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蓝⾐老人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人道: “为了那卷奇书与那种奇特暗器。”蓝⾐老人沉声斥责道: “你好教老夫失望!”⽩⾐人強辨道: “不是徒儿不曾尽力,软语套问,暗中搜查,能够想得到的办法,全已用尽了,结果全是徒劳无功。”蓝⾐老人道: “还有一个办法你没有想到。”⽩⾐人一征,旋即恍然老人之意,道: “果然还有一个办法,徒儿过去没有想到,这次回到锦州,一定准能到手。”蓝⾐老人又再叮问道: “老夫怎知彼此想法一样?”⽩⾐人似已决心,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既移情别恋,不能怪我无义,宰了婢,光明正大地找寻何愁东西不能到手!”一把放下蒙面纱巾,赫然是范凤!其实,他纵然不扯下蒙面纱巾,从历次对话中,已能判知他的⾝份,这样一来,不过更使事件趋于明朗化罢了。金⾐人自然也是他,只是那件金⾐,此时覆在熊⽪外⾐里边,在炫惑敌人耳目时,才偶一显露罢了。蓝⾐老人的用意,就在他自毁噤约,现在见他已表明心迹,语气立转温和,道: “大丈夫做事,理该当机立断,不是老夫你,如今情况已变,留她活口,此处立即招致⾎腥之灾,不能姑息一人,预使此间老少,遭受屠戮之苦,而无所防范。这件事办妥之后,老夫另外给你物⾊一房佳丽,一定会教你称心満意就是了。”范凤道: “踩探的人至今未归,不知婢去了何处?”蓝⾐老人道: “月魄追魂一死,她已无再去矿场的趣兴,纵因事业关系,就近一转,回头也必极快,且待踩探回报,再作定夺。”上官⽟接口道: “公孙启骑的是印天蓝的红云宝马,婢多半会在前站等他。”蓝⾐老人对于上官⽟,似乎非常喜爱,闻言嘉勉道: “你很细心,这消息也很要,不过你来之前,老夫已经派人假造蹄印,公孙启十九要走上岔道,为了慎重起见,赶快把你⽗亲请来。”上官⽟出去不久,即把⽗亲匆匆请来。上官逸已得乃子详报,⼊座之后,即道: “公孙启确是乘骑红云而来,老马识途,假蹄印未必准能有效,主上如何定夺?”蓝⾐老人道: “公孙启一行六人,是否全去了⽩矿场?”上官逸道: “公孙启仅与黑⾐人去了矿场,另外四人已回锦州,黑叟未见影踪。”沉思半晌,蓝⾐老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道: “先发制人,后发被制于人,随老夫来。”不知他究竟想出了什么⾼明的主意,如何先发制人? 公孙启一行六人,离开活石⾕口,已是辰未时分,这时雪已止,天已晴,太重新显露出耀眼光芒。常言说得好,风后暖,雪后寒,雪后的晨风吹在脸上。就愈发的觉得严寒刺骨,刮面如削厂。六个人的心头更冷,更沉重,似乎是全都有一肚子的心事,默默的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前行五六里,方才到达昨夜的分岐点。黑⾐怪人勒马停蹄,回顾⾝后无人跟踪,神情极不愉快地说道: “公孙大侠,黑某不能跟你一路了。”称呼与自称,全都改变了,不満情绪,溢于言表。公孙启微微一怔,道: “杜公子与龙大侠渊源极深,黑兄理应伴送同行。”黑⾐怪人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原故。”公孙启接问道: “那为了什么?”黑⾐怪人愤愤然道: “金星石何许人以前做什么恶事?黑某全不知道,但就夜一所经所见,此人必与大侠结有深仇大怨,则可确证不虚。”微微一顿,又道: “上官逸纵非金星石本人化装,亦必系金星石心腹羽翼,面对強仇,大侠迟不出手,而上官逸分明有诈,大侠竟深信不疑,黑某鲁钝,百思难解!”公孙启哑然失笑,道: “原来是为这个原故,这该小弟请教黑兄了。”黑⾐怪人道: “请教不敢当,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地说吧。”公孙启道: “上官⽗子以三残四绝的武功,黑兄俱曾亲见,据此衡量步月等人,应介于两者之间,次要羽,尚未计列,虚实亦未尽得,黑兄应记得,彼时熊⽳上方,仅有三人,破石出困,纵能将彼等立即诛除,步月、摘星等人,必不出而应战,倘如凭险固守,施展鬼蜮伎俩,便非短时间所能得手了。”一指杜丹等与燕老夫妇四人,又道: “一旦形成这种局面,这四位⽳道受制,无力抵抗,势必先遭毒手,黑兄与我纵有…”黑⾐怪人顿悟利害,不待公孙启把话说完,立即接口说道: “公孙兄恕罪,小弟知错,如此明显事实,竟未虑及,实在该死。”公孙启道: “黑兄心昭⽇月,气直长虹,见不得匹夫们那种奷险嘴脸,当时必已怒満臆,事实纵再明显,怕也难以顾及了。”黑⾐怪人道: “别再往我脸上贴金了,小弟昔年遭受歹徒暗算,困居洞⽳七载,⽑躁脾气,依然未改,当时险些忍耐不住,俦成大错,现经公孙兄明教,犹觉不寒而凛。”公孙启道: “小弟亦然,久受磨折,仅能较为冷静罢了。”黑⾐怪人气壮地说道: “现在人已脫困,何不杀将回去?”公孙启道: “不忙,愚意先将印场主追上。”黑⾐怪人诧问道: “这么说,公孙兄还是信了匹夫们的话了?”公孙兄道: “并不尽然,按照时间推算,舍弟与印场主,恰巧也该在那个时候经过,故不妨相信。但以上官逸那种低声下气恨不得立刻就把我们打发走的情形观察,似乎别有权谋,是又不能深信。同时人寰五老,过去名声不错,与三残四绝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似亦不可等量齐观,这件便是一个极好的考验,以便确定应付的方法。因此纵然有诈,小弟也宁愿上一次当,用事实求得证明。”黑⾐怪人道: “好罢,小弟今后唯公孙兄马首是瞻,现在是否可以上路了?”公孙启道: “容我给各位引荐…”适时黑叟清晰⼊耳,道: “别尽自噜嗦没完了,时间宝贵,你和黑侠只管走你们的,动必成功,千万不能再把老贼惊走!”公孙启也以传声答道: “谨遵台教,路上亦请小心。”霹雳神婆从小看他长大,知道他的脾气,非常固执,甚不放心,道: “启哥儿,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公孙启道: “仇踪既现,誓言已解,神婆还有什么不放心?”霹雳神婆又再殷勤叮嘱道: “你可不能骗我!”关切之情,流露无遗。 公孙启甚受感动,正⾊道: “神婆当也知道我从不说谎。”又再关注燕、⻩二人数语,并与杜丹话别,一行六人,方才扬策马,各自东西。 层峦叠嶂中,两道几乎是并行的长岭蜿蜓曲折,把大地划分出三条路,长岭是东西向的,因而三条道路,也是东西向的。 介于两道长岭中间的道路,是为中路,两边山岭耸峙,形势至为险恶。北岭北缘的道路,是为北路,一向荒寒,殊少有人问津,严寒季节,风雪载途,往往由早到晚,也着不到一个人影。 南岭南缘的道路,是为南路,也是东西往来的正式官道。往常客商往来,车马辐辏,路不绝人,沿条道路,运送出去,老印记的参扬⽔场,自然也要靠这条道路,为唯一动脉。 因此,中间站也都设置在这条路的沿线上。站与站相距是一天路程,沿线虽然少不了行台客栈,总不如住在自己的站里,舒适与方便,尤其在遇到大批采购的富商时,招待起来,就更显得资财雄厚,而气派恢宏。作买卖嘛,为广招徕,这种排场最是讲究。晓梅和印天蓝,在神兵洞脫险后。由于坐骑己失,为了抄近路,所走的捷径,就是中路,通达前站,中路有如弓弦,南路则是弓背,远近相差,自可料知,也许是桩卡已撤,也许是晓梅和印天蓝加了小心,总之,二人从枯树洞⽳出来,丝毫未现警兆,安然地上了路。历经患难,几死还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在无形中,愈发的接近了。 尽管肩并着肩,手携着手,两个人几乎挤成了一个人,但很奇怪的却是谁也没说一句话。 是享受宁静的温馨,无言胜似有言?抑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前者是属于印老板的一厢情愿。而后者,晓梅的思绪,却完全沉浸在目前所发现的情况之中。以她的年纪,以她的格,都该深⼊虎⽳,一探究竟,她也一度很想这么做。但是,几经深⼊的思考,终于作了明智的选择。不错,此行目的,在找一个人,并查究失踪矿工的下落。 而摆在面前的事实,此人已呼之出,就是这家金矿的主人,失踪矿工,也非如前所料,而是被这家金矿的主人秘密地扣留下来了。并且,还不仅仅如此。迹象预示这家金矿,背后似乎还有大力支援。 从金家矿场的“金”字,想到牧野飞龙和他的⽟龙丹,进而联想到义⽗的蛛丝马迹,脉络相承,愈觉所料不差。并且,她还能料定,老少二魔当年是探索某种奥秘,来到此处,奥秘未得,反而先发现了金苗,而开办的这家金矿,也就是说,开采金矿,还是幌子,霸占这一地区,阻塞外人再来涉⾜,真正的目的,仍有奥秘。 矿工失踪将近十年,说明金矿开办的时间,已有这么久,而二魔在这一地区活动的时间,应该还早,尤其是老魔。再从偷设站鸽,窃据矿产,嗯,不对,应该从谋害霍弃恶起,进而与印家连姻,都是一连串有计划的谋和行径! 还有… 她觉得事情太复杂,问题也太严重了。万一老魔就在此间,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能讨好,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先与公孙启从长商议,谋定而动,才是上策,如此一想,晓梅这才按捺住刚強好胜的脾,和印天蓝奔了前站,偷瞥印天蓝,不料印天蓝妙目含情,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粲然而笑。晓梅问道: “大妹,你的伤不妨事了?”印天蓝道: “小哥的药真灵,一点都不觉痛了,我看了你半天,发现你目光呆呆的,眉头时聚时展,也不敢惊动,你都想到一些什么?”晓梅道: “想得很多,有关我和大哥的,也有关系你的…”印天蓝目光一亮,接口道: “关系我什么事?”晓梅道: “到前站慢慢谈,路还有多远?”印天蓝望了一下天⾊,道: “天黑以前,准可以到。”晓梅道: “走快一点好不好?”印天蓝道: “雪后路滑,怎么快得了。”晓梅道: “我教你一种走法,包准能快。”仰手搂住印天蓝的细,又道: “你也这样搂住我,全⾝放松,先别用力,我出左脚,你也出左脚,我出右脚,你也出右脚,等你领会窍门,步法练以后,再自己走。”容她准备妥贴,又道: “我要开始了。”右脚一蹬,雪面已冻结成冰,左脚自然滑出,一滑就是十来丈,冲力一缓,右脚前伸踏地,再蹬左脚。就这样,双脚替滑行,既省力,又快速。遇到上坡时候,点⾜腾⾝,施展轻功,下坡只要拿稳,就更好走了。印天蓝芳心深处,有说不出来的舒适,道: “这比骑马都快,昨天…”想到昨天情况,起初因追蹑贼踪,须隐秘行迹,后来又受了伤,又不便滑行,便自动住了口,滑行了一阵,晓梅搂住印天蓝的左臂,逐渐感觉出,愈走愈轻松,知道印天蓝已能自己滑行,便道: “大妹,你自己试试看。”印天蓝道: “不行,我没把握。”晓梅知道她并非不能滑行,而是不愿意离开自己,会心一笑,道: “这样我太吃力了,得换个方法走。”印天蓝佯装娇嗔,道: “这点亏都不吃,将来还能仰仗你帮我大忙么?”晓梅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着想啊。”印天蓝赦作不解道: “怎么是为我着想?”晓梅道: “我希望你就这个机会,认真学会,将来单独遇到这种情况,免得受困,难道这也不对?”印天蓝生长辽东,滑冰滑雪,司空见惯,实在难不住她,只是从未如此长距离滑行罢了,闻笑道: “总是你有理,怎么个换法?”晓梅道: “你在我左边,左脚滑行我带你,反之,右脚滑行你带我。” 印天蓝道: “我背后的刀伤…”晓梅顿感一丝愧意,忙接口道: “真对不起,大妹我真把这件事忘了,该罚,还是我带你。” 印天蓝咯咯笑了,道: “你也有被问住的时候呀,告诉你,小哥,我的伤的确没事了,生长北国,如果不会滑雪,岂不成了笑话,让我带你一阵。” 晓梅道: “使不得,大妹,别勉強,大敌当前,随时都会发生剧变,千万不能牵动伤口,赶快松卸力量,还是由我带你,不然我就不走了。”印天蓝芳心愈觉温馨,立刻松卸劲力,道: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是吓唬你,怎么认真起来。” 晓梅道: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牵动伤口,治疗起来就⿇烦了。” 笑语滑行中,不知不觉,长岭尽头,已经在望,适时一只⽩鸽,自顶飞翔而过。晓梅咦了一声,收势止步,道:“大妹,你看!”印天蓝道: “我早看见了,还不是范凤在搞鬼,管他⼲什么,我们还是走我们的。”晓梅道: “不忙,前站谅已不远,有几件要紧的事,希望大妹详细告诉我。”印天蓝见她神⾊十分严肃,很不⾼兴,诧问道: “小哥现在还不相信我?”晓梅道: “大妹可别误会,事关重要,就因为相信你,所以我说‘详告’,不说‘实告’大妹应该了解我的心境。”印天蓝道: “这还差不多,什么事如此紧要?”晓梅道: “深龙江参场的场主是谁,大妹知不知道?”印天蓝道:“就是范凤。”晓梅道: “尚大空这个人,大妹好像也知道可对?”印天蓝道: “他是半路出家的野和尚,出家之前,是个江洋大盗,无恶不作,在范凤的家里,我见过他两面,一次是在结婚那天,他去吃这喜酒,那天还是僧装,由于特别给他开了一桌素席,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一次是在结婚以后不久,他有急事去求范凤。什么事我没注意,范凤当天却跟他走了,一去三天才回头,我曾问过范凤,这个恶徒却支吾其辞,只说尚大空有了⿇烦,请他去调解。当时我还是新嫁娘,自不便深问,如今人在矿扬出现,还有什么话好说。” “占我矿山,偷设鸽站,还有…”她愈说愈伤心,说到后来,已是哽咽难继,想到黑⾐怪人的话,晓梅也不噤代她难过,顺口问道: “大妹可是指霍弃恶而言?”印天蓝恨道: “霍弃恶一定是这个贼子害死的,还不止这一件!”晓梅道: “还有什么?”印天蓝银牙咬得脆响,切齿道: “先⽗死因可疑,必然也与他有关,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追查清楚!”晓梅闻言,心弦猛震,惊问道: “令尊得何病症亡故?”印天蓝道: “不是病死的,是死于一种毒掌力,死后尸⾝隐隐有一层绿⾊…”晓梅脫口说道: “那是碧摧魂功…”话出口,警觉说得早了一点,立即住口。印天蓝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追问道: “小哥既知毒掌名称,必也知道出处,这是哪一家的独门武功?告诉我,告诉我!”晓梅断然说道: “不仅知道,并且十分清楚,我和大哥这次来辽东,找的就是这个人,前面还有多远?”她把话题,突然拉过了。印天蓝也非常怕,就⽇来经过,微一忖思,已有所悟,骇然道: “小哥是说范凤就会?”晓梅道: “指证必须有据,我没这么说过,且先应付眼前的事要紧。”印天蓝也不再问,却针对最后一句,漫不经意道: “大不了是查询我们的行踪,有什么要紧。”晓梅肃⾊道: “不然,是查询你的行踪,以及我的生命。”印天蓝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叫痛。晓梅道: “有这么好笑?”印天蓝忍住笑道: “我听不懂你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晓梅道: “意思完全不一样。”印天蓝真的不懂了,收敛笑容,诧问道: “我倒真要听听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晓梅道: “大妹想必忘了,你是被人救走的,而我已葬⾝地⽳,起码在当时,救走你的人绝不可能是我。当浓烟消散,金⾐人与那老者,发觉你已遇救,穷搜没有结果,必又认为你已远离,怎会想到救我的反而是你,又怎会想到我们还有一起?据我料断,不仅前站已有鸽信,即来时经过的最后一站,必然也有信鸽,这是查询你的行踪,更重要的是追查那个救你的第三者,到底是谁?” “金⾐人与那老者,料定你遇救后,必然婉求第三者的协助,再去救我,必也守伺在侧,以期一网成擒,斩草除,直到料定我绝无活命后,纵然再救出,也是个死的,再不⾜对他们构成威胁,才肯撤离。我只奇怪,以他们那种狠毒毒辣的作风,何以连个桩卡都不留下?”印天蓝道: “也许留下过,天亮以后,雪地再难存⾝,才撤走的。我的一颗心,当时全贯注在你的⾝上,烟又浓,看不清,问过他,怕被发觉,他就匆忙地离开了,不过,以后再我会找得出来的。” 晓梅语含深意地说道: “他们恐怕不会让你再去了。”印天蓝眉腾煞气,道: “我不信他能奈何得了我!”晓梅道: “大妹不信,到了前站就可能有个谱儿了。”印天蓝道: “出了山口,约莫十里有个小镇,即以山口为名,前站就在山口镇外,现在就去。”晓梅道: “从现在起,靠得住的人,大妹也得当心,我们先找个地方,我再给你查看一下伤势,再去不迟。”言外之意,在胁威利下,自信靠得住的人,也未必准能靠得住。 印天蓝已经会意,道: “小哥的意思,是否等天黑了再去?”晓梅道: “大妹真聪明,我的意思,是大妹明着去,我暗中去,未去之前,我们还得好好地商量商量,这里风大,再说嘛,肚子也有点不答应了。”印天蓝道: “这好办,出了山口,就是大道,沿线商民,不认识老印记场主的人,还不太多,借个地方,绝对不成问题,走吧。”继续前行,片刻之后,二人⾝影,即消逝在山口以外。 傍晚时分,山口镇外,老印记矿场场主印天蓝,拖着疲乏的⾝子,到达中途站的门口,栅栏紧闭,业已上栓落锁,里外不见一个人影,肚子里的火可就大了,她本想一脚把门踹开,转念一想,风雪载途,货运己停,站中无事,手下人围炉取暖,也无可厚非,气便消下去不少,暗道: “我何不暗中进去,先看看这群小子在⼲什么?”轻⾝一越,翻过院墙,悄悄地往管事房掩去,这个站比石岭的那个站规模大,格局却是差不少,门十丈一列瓦房,居中三楹是管事房,左边住家,右边是客房,在这列房子的两旁,是马厩和车棚,尽头是伙计们住宿的地方,后边是仓库,印天蓝来进下榻的地方,还在仓库的后边,印天蓝刚刚翻过院墙,一阵⽝吠,就扑过来十几条狗,道地蒙古种,个个凶猛肥壮。 这样一来,她想隐秘行动也办不到了,双脚一顿,又翻了出去,房门大开,伙计们全都出来查看究竟,发现群⽝都拥挤在栅栏门边,一边狂吠,一边往门上猛扑不已,好恶的狗,似乎非把来人生呑下肚不可。伙计们的反应虽快,行动却不及印天蓝,透过宽阔的栅门隙,仅能看出她翻进翻出,慌忙跑了过来,把狗赶开,陪着笑脸说道: “原来是…”发现她⾐衫不整,浑⾝是⾎,左肩右肋还扎着几道破布条,显系受了伤,立又改口惊呼道: “场主你遇上什么事了?”印天蓝那有好气,怒喝道: “还不开门!”伙计才待开口,发现门已落锁,惶恐说道: “门已上了锁,场主请等等等,小的去取钥匙。”转⾝便向管事房跑去,印天蓝灵机一动,抬脚便踹,不仅未能把门踹开,且被反震之力,震退数步,似乎牵动了伤势,手抚右,连声痛哼,弯蹲了下去,脸⾊也全变成铁青,门栓是杉木做的,耝约半尺,她佯装重伤,未贯注真力,怎能踹得开。 自然,那抚,那呼痛,蹲⾝,变⾊,也全是假的,但因她确曾受伤,⾝上有泥有⾎,再经薄暮昏暗的天⾊一衬托,丝毫看不出来破绽。伙计们可慌了,立有两个翻过院墙,急忙把印天蓝扶了起来,另有一个用石头把锁砸断,这才把她半搀半扶,搀扶进去。 印天蓝住的那个小楼,在最后边,须从正面那排房子,绕越过去,但也可从管事房穿越过去。她是场主,除了骑马,进出一向都要经过管事房,此时受伤,急须休息,自然更要走近路。那个取钥匙的伙计,进房略有耽搁,方才出来。印天蓝已到近前,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关管事的不在?”那个伙计嗫嚅说地道: “在,酒喝多了,怎么也叫不醒。”印天蓝冷哼一声道: “人老了,该给他一点清闲的事情做了。”那个伙计道: “关管事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子骨可还健壮,实在是因为大雪断了路,没有想到场主会来。”印天蓝道: “你很会说话嘛,是不是关管事平⽇待你好,叫什么名字?”那个伙计道: “小的叫韩章,不会说话,场主多担待。关管事对待全站的弟兄都很好。”说着话,已到管事房门前,韩章紧上一步,挑起棉门帘,房子里生着一炉火,很旺,炉口庒着一壶⽔,已经沸腾,正从壶嘴滚滚冒着蒸汽,弥漫充塞,整间屋子里,就像蒙着一层雾。八仙桌上,杯盘藉狼,还没来得及收拾。门帘一起,热气、蒸汽、还混杂着薰人的酒气,面涌腾扑出。印天蓝一皱眉,立即止步道: “简直不成话,管事房成了酒馆,关洪简直老糊涂了,从右边绕过去,韩章,你也跟着过来一趟。”伙计搀扶着她,送到后楼,韩章跟在后面,进⼊后楼,伙计扶着印天蓝坐好,立即告退。韩章肃立一旁,听候吩咐。印天蓝指着接她的一个村姑娘问道: “她是谁,小环哪里去了?”韩章道: “小环快要临盆了,她叫胡二姑,是临时找来伺候场主的。”印天蓝听出语病,立刻追问道: “小环还没嫁人,怎么会生起孩子来了?”韩章道: “她跟少管事相好已经很久了。”印天接道: “我夏天来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韩章道: “这个小的怎能知道,也许是怕场主不准。”印天蓝道: “胡说,小环是我近⾝的丫环,只要她中意,我怎会不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韩章道: “在镇里租了两间房子,就这几天就要生产了,少管事亲⾝在照顾她。场主遇上什么事了,后边还有没有人?” 他想把话题拉过。印天蓝道: “就我和一个朋友,原想去参场,不料遇上雪,为了抄近路,反而出了事,那个朋友为了掩护我,已经遭了毒手,也幸亏他奋不顾⾝,才能使我逃得活命,唉!”一叹又起,道: “你们怎会知道我要来,胡二姑是谁的主意找来的?”韩章道: “站里要是知道场主要来,就不会闹得乌烟瘴气了。胡二姑是少管事找来的,是怕场主随时会来,不能没人伺候,也并不是知道场主要来。”印天蓝道: “我累得很,要躺一会,站里的事暂时由你负责,派个人去把关洪那个宝贝儿子给我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他老子倚老卖老,他也胆大包天,简直要造反!”说到后来,声⾊俱厉,韩章肃容告退,印天蓝吩咐二姑道: “给我熬一点粥准备着,先休息一会。”胡二姑道: “我来搀扶场主。”说着已经往前走来,印天蓝道: “不用,我不是纸扎的,歇这一会已经好多了,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 扶着桌子,勉強站了起来,迳向睡房走去。胡二姑似已听说过她的脾气十分刚強,不敢违撤,领命也走出楼房。适时,印天蓝听到晓梅传声示警,道: “大妹,胡二姑是歹徒伪装,武功极有要底,大妹务必多加小心,饮食也要留意,一丝疏忽不得。关家⽗子与小环,不知情况如何?我要跟随韩章那个匹夫,一探究竟,须暂时离开,你要自己保重,我走了。”语毕寂然,料已走了。 这是预定的计划,由印天蓝先来,藉着查问站中事务,拖到天黑,以便利晓梅的行动。韩章即范凤安置的暗桩之一,印天蓝佯装把他忘了,寄予重任,稳住他的心,以免祸变提早暴发,伤了关家⽗子和小环的命,这是印天蓝来了以后,发觉可疑,随机应变的措施。另外一个名叫崔士豪,不在站中,不知何往? 印天蓝臆测,叛徒在站中,必有密窟,急中生智,向韩章要人,等于摊牌,话可说得很技巧。她要罚问关洪之子关兆祥不问而私通小环的罪名,神⾊且表现出极端的愤怒,装作得极是自然。盛怒是真的,但非关家⽗子而发,窥偷韩章,似未觉察。 进⼊睡房,把门闩死,斜倚上,念及所适非人,再也难噤伤心痛泪,倘如事实,俱如所料,那将是人世间最为凄惨的遭遇了!然则苍天,果如此不仁乎? 韩章辞出后楼,在管事房徘徊了一阵,双眉时皱时扬,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一跺脚,挑帘冲了出去。他自己去了山口镇。这显然有了问题。如果没有私弊,随便派个人,谁敢不去?又如所言俱真,只消一句话,关兆祥又怎敢不回来。他这一亲⾝去,立刻暴露出,事情大有蹊跷。远处一条飘忽人影,紧密蹑踪其后,是晓梅,韩章懵然无觉。这时天黑不久,但因雪后严寒,乡人又习于早睡,故已路静人稀,除了北风呼呼地刮着,连声⽝吠都听不到。山口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莫五六百户人家,官道从镇中穿贯而过,把一个镇,分割成南北两处。 韩章进⼊镇中,约莫百步,转进道北一条小巷子,越墙翻进一家民宅,公然登堂⼊室,招呼都不打,就推门走进了上房。 上房一明两暗,东里间的热炕上,正有一个四旬左右的骠悍汉子,搂着一个妖妇人,在情调饮酒。韩章挑帘进了东里间,看见这种惹火的镜头,羡地说道: “你们倒快活,老子可受了罪了。”抢过一杯酒,灌⼊口中,便在炕桌空着的一边,自愿自地坐了下去。那一对狗男女,仍旧拥抱着,也不避讳韩章,骠悍汉子道: “今天你当班,该你小子倒霉,是不是那话儿到了?”不言可知,他就是崔士豪。韩章道: “谁说不是,⾝上似乎还带了重伤。”崔士豪道: “就她一个人?”韩章正在啃着一支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崔士豪嘴对嘴喂了那妇人一口酒,自己也灌了一杯,満不在意地说道: “这还不好办,照谕行事,能敷衍,就等矿主,敷衍不了,一不做,二不休,⼲脆缚矿主,不就成了。”韩章道: “你说的倒轻松,她现在就要关兆祥,怎么个敷衍法?”崔士豪道: “软的不成,就用硬的,有胡二姑帮忙,还弄不翻她?”韩章道: “矿主要的是活口,那婆娘也不是省油灯,万一弄巧成拙,脑袋就得搬家,你一向主意多,看有什么好办法!”崔士豪道: “你小子怎这么窝囊,谕令口气很活动,活的不成,死的还不成?”韩章不服,道: “究竟是我窝囊,还是你糊涂?”崔士豪道: “我哪点糊涂了!”韩章道: “人家到底是夫,软硬都不会讨好,你曾否想清楚?”崔士豪沉思片刻,贼眼一亮,道: “这次算你小子有理,但也说对一半。你不止窝囊,还胆小如鼠。”韩章仍旧不懂,道: “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崔士豪道: “你还说我糊涂,你才真正的糊涂。留下活口,将来他们夫重修旧好,一本枕头状,就够剥我们的⽪。不如一刀两段,一死百了,再无后患!”韩章道: “你把我还没看透,我不止胆小,还着实感到害怕,寒心。 连老婆都要算计,说宰就宰,我们跟着这种主儿,将来能有好结果么?…”崔士豪脸孔一板,沉喝道: “住口!你还要说什么?”韩章长叹一声,道: “老崔,我们可不是一两年的情,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错,我们过去也曾⼲过没本钱的生意,多少还有一点道义,取财有之,可没伤过人命。就因为心理不安,时刻怕失手死人,才来到矿上的,哪知现在的主儿,比強盗还厉害,老婆的产业,不就是他的产业,好话商量,未必就办不通…”崔士豪脸都吓⽩了,这次居然容许韩章说了这么多,挥手制止,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道理我懂,我也知道,为了一个月五两金子,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但是我要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韩章反问道: “怎么来不及?”崔士豪又再反问道: “怎么来得及,关家⽗子和那个丫头,你没照谕令处置?” 韩章道: “没有,我把他们灌醉之后,点了睡⽳,放在后边的仓库里,随时可以救醒,这不成问题。”崔士豪道: “合你我之力,也对付不了胡二姑…”韩章接口道: “密告印场主,教印场主收拾她。”崔士豪提醒韩豪道: “你忘了,她受了重伤。”韩章道: “放掉关家⽗子去帮助她。我们另投明主。”崔士豪道: “将来矿主岂会饶了我们?”韩章道: “有公孙兄弟。”崔士豪道: “你简直油蒙了心,月魄追魂已死,他哥哥再強,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何与矿主相抗?”韩章道: “怎知人家没有知好友!”崔士豪道: “鸽信已发,矿主可能率领⾼手赶来,远⽔难济近渴,你到哪里去找公孙兄弟?”韩章道: “那就只有碰运气,走一步说一步了。”沉思刹那,崔士豪道: “你来的时候,印场主在作什么?”韩章道: “她说要休息,也许已经睡了。”崔士豪道: “时间还很充裕,你先回去,我吃过饭就来,等我到了之后,再一起行动。”这话说得很含糊,韩章似乎没听出来,道: “你别尽自耽误,我等你到二更。”灌了一杯酒,便下地走了。妖妇人诧问道: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呀,我听了都觉得冒冷气。”崔士豪把她推开,道: “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再温两斤酒等我。”哪知这一去,竟再不回头。印记中途站,紧接着也发生了大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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