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哀弦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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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古瑟哀弦 作者:郎红浣 书号:41220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三十章 | |
第二天一清早,大姐小二姐小先去禀知唐夫人,⺟女就直等着浣青盛畹来下说辞。 浣青盛畹来了,她们自有一篇得体的话说。 接着便是梅问凤至进来伏地请罪,表⽩心迹,随后才让⽟奇英侯上前拜认丈⺟娘。 唐夫人倒是一点不生气,极口赞美梅问,誉她巾帼完人,称凤至脂粉英雌。 对⽟奇英侯也总是越看越爱,因此她笑着说:“一向对两位假货姑爷什么都満意,不満意就是带点女儿相讨厌。 现在看一对真女婿,竟然是一娘胎出来的,一模一样的眉儿眼儿嘴儿,蜂猿臂彪腹鸢肩,一样的英姿飒慡,金声宝气⽟润珠光…好,真好,梅凤贤德无双,配着咱们一双女儿也还自爱,要得,真要得…”唐夫人差不多快活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浣青盛畹大喜过望,彼此相顾而笑,口而喜,自然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浣青臂上褪下一对⽟镯,盛畹头上除下两柄凤头钗,给跪在膝前拜见的新媳妇下了定,这不什么都停当妥贴了吗? 未了,因为一堂双凤至,大家又是一场说笑,公认为吉兆儿。虽则好,究竟嫌不方便,唐夫人教二姐小用了小名,叫文倩,此后二姐小便称文大少,凤至还是凤大少。 璧人在外面跟唐家五老爷也有一番话讲,到了⽟奇英侯拜谒岳叔时,五老爷不噤掀髯大笑。 他给璧人只有一句回话:“真的比假的好!”梅问兰昑不分先后,同⽇于归,夫鼎⾜成三,一块儿拜,一块儿合卺,那一片吉祥如意风光,真是写不完也讲不了。 没吃过苦的就不晓得甜,梅问过去尝尽人世艰辛,现在她自然十分懂得知⾜。 兰昑原也是福寿双修的娘们,幽娴贞静,完全是个贤良⺟典型人物,她敬爱梅问等于爱惜自己,什么事总要让梅问先一步,但梅问决不肯抢先,相得益彰,谦尊而光。 英侯周旋两美之间,享尽人间福。 唐家二姐小文倩,她跟她姐姐同⽇做了新娘子。她是个善心的,活泼的人,她十分敬服凤至豪慡能⼲。凤至也当她亲妹子一般看待,⽔啂溶,如胶似漆,相处非常相得。 可是她们都喜淘气,新婚中无事,不谈文就说武,谈文整天价聒噪不休,说武就非把屋子打翻不可。 所以她们这边总是热烘烘的,腾腾的,不像梅问兰昑那边,一局棋,一壶酒,数行诗那般静悄悄的,甜藌藌的。 英侯⽟奇结婚三天,接着又忙办敬侯安侯吉席。 在这一连串热闹喜事场中,最倒楣的要数恭侯,连俊侯老六都有个情侣兰韵,虽然不准他们俩成婚,究竟慰情聊胜于无。 只有五阿哥还是光杆子,光杆子还没有关系,却因为他能⼲会办事,这一连串的喜事,璧人都要他料理,做新郞的四位哥哥就会嘻嘻哈哈,坐待吉期来临。 一连串的忙,忙得恭侯头昏脑涨,暗地里他也不免会抱怨,抱怨命不如人。可是只是在这些⽇子之间,他的管事魄力,做人气度,让袖手旁观的唐五爷看了动了心。 晚上恭侯总是陪五老爷睡在文昌阁,联夜话。 五老爷着实考究晚辈中学问,这一考究起来,才晓得人家五阿哥內在的美比那一位都要強。 说武艺一⾝软硬工夫,登峰造极,而且深知⽔,那还是他一家人都不会的玩意。 五爷越考究就越爱惜,有夜一他多喝两杯酒,居然泪流満面的要求恭侯做他螟蛉儿子,为唐家两房延续香烟,说要替他娶两位好媳妇,还说心目中已经有了对象。 老人家披肝掬胆告诉五阿哥很多话,原来五爷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风尘人物,少年时一段风流绮孽,弄得他灰心气短,因此韬光养晦,自甘寂寞。 说自见恭侯后,他心苗又在复活,想有个家庭,想享伦常乐趣。老人家讲得万分沉痛,恭侯极端感动,可是他不敢答应人家要求,说是那必须请示堂上。 五老爷却认为只要恭侯体念他,璧人方面他总找机会去恳恩。 说话过了就算数,从这一天起恭侯直把老人看做长辈亲属,服侍他起居坐卧,照料他饮啖吃喝,俨如骨⾁,情同家人。 老人家就在那几天,悄悄派人送走了一封信。 看看到了安侯新夫満月这一天,璧人眼见诸事吉利,他也还是情中人,不喜矫张装怪,心里快乐,这⽇就叫预备家宴,叙天伦。 时间刚好午时正。 爷们一个个冠袍带履,満面舂光,太太少们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翠绕珠围。 在快要登席的一霎那,璧人忽然⾼兴,说要看兰昑凤至文倩的武艺,还要听梅问的琵琶和三弦子。 这一来兰大少、凤大少、文大少不得不经过一番更⾐⿇烦,耽搁了一些时间。她们使的全是剑,各舞不同的剑法。 最⾼明的究竟还是凤大少。兰大少也不弱,她是以轻取巧。文大少较差,璧人认为只好与菊三少,四姑娘兰韵等论齐观,却比蕙二少強一些儿。 三位少次第练完剑。 璧人教把三枝剑留在厅上,说是等会儿请大家看恭侯俊侯和自己使几路。 这一说大家都喜动颜⾊,其间自然要算兰昑凤至文倩顶起劲,因为她们都还不晓得人家⽗子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她们赶紧回去换好⾐裙,出来时梅大少手中已经抱着琵琶,临时婉仪老姨太提议,厨房里请出沈嫂子以三弦合奏。 沈嫂子会音乐?这又是一个新发现,尤其梅问十分喜。 合奏的刚刚合上弦弹子个过门儿,门子老王忽然赶进来报告,说门外来了一位老道,步行背剑请见璧人。 听了老王的话,唐五爷霍地站起来,看定唐夫人说:“别是大哥找来了…” 这句话太可怕,大家立刻纷纷离座。 璧人以目示意恭侯俊侯,他们哥儿俩翻⾝各去案上抢了刚才的一枝剑。 唐夫人是吓糊涂了,五爷向后厅屋溜之大吉。 梅问英侯⽟奇文倩急忙过去围住唐夫人,敬侯安侯蕙容菊冷兰韵便去保着婉仪浣青和⽟屏。 璧人一步跨下台阶,兰昑跟在背后缓缓地说:“爸,假定是爹爹,也许没有恶意,因为他是请见…并没有闯进来。” 璧人回头说:“你放心,我决不过火。” 但是兰大少仍然不放心,她还是紧跟着走。她背后是凤至,凤至后面是恭侯俊侯。 五个人前后跟到门楼,望门口站着一位银髯飘拂的老道,背上叉着一对宝剑,看样子也不见得怎么样凶恶。 璧人赶紧向前长揖到地,口里说:“潘龙弼恭迓道爷鹤驾…” 道爷单掌当打个稽首说:“贫道唐古樵…” 璧人赶紧说:“请进奉茶。” 兰昑后面抢着叫:“爹爹,爹爹…” 叫着,拜倒地下,两泪流。 道爷脸上微微有点异样,悍然说:“起来,你妈跟五爷呢?” 兰昑站起来,说:“爹爹一定要饶恕我们,妈跟五爷都在这儿。” 一边说,一边还不住的滴眼泪。 璧人说:“老哥哥请里面细谈。” 古樵好像没听见,还是怔怔地看定他的大女儿満头脸少打扮。 凤至料到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剧变,扭回⾝便进去关照文倩⽟奇英侯,教他们应该怎么办。 英侯⽟奇文倩赶到门楼上,一列儿下拜,兰昑就又去傍着英侯跪下了。 古樵定睛看,心里好生奇怪。 他喊一声:“兰儿…” 兰昑急忙说:“是,爹,妈跟五爷主意把我给了英侯。二妹给了石⽟奇,他是石南枝的长公子。” 古樵又怔了一下,点点头,叹口气说:“请起,请起…” 说着,他就随在璧人背后进来了。 厅屋上太太们已经全回避,璧人请亲家翁上座,奉过茶,英侯兰昑,⽟奇文倩分对子左右侍立。 古樵看住英侯说:“英侯,为着你一个人,把我的家都搞散了吗?…雷洞怎么破的?祖师爷怎么死的?详细告诉我。” 说时声⾊俱厉,眼见有点不妙。英侯也实在不懂应该怎么解释。 凤至站在庙下,认为这是紧要关头,一下子窜上来,笑昑昑地给老人家请个安,说:“爹,不会的,我们正在商量分头出门找爹,妈跟五爷也预备下个月回去四川。 破雷洞那一天英侯没在场,那是我跟兰姐姐文妹妹还有一个梅姐姐四个人搞的。先到石龛里救了英侯赶他下山,我们都知道谁也不是雷道爷的敌手,所以不让英侯冒险。 我们四个人糊里糊涂的摸到雷洞,兰姐姐文姐姐负责解除洞口封噤,梅姐姐专管巡风,由我进洞拚命。 我倒是下了决死之心,一进去就望见雷道爷爬在石案上喝人⾎。雷道爷也看见了我,他猛的睁大眼,我吓得直想回头逃走。真奇怪,就在这一霎那,洞里起一阵金光,金光过处,再一见雷道爷,他,他竟然掉下了一颗头…” 听到这儿,古樵蓦地站起又坐下去,愣了好半晌说:“你是什么人,你看见什么样金光?” 凤至道:“像长虹一般的金光,绕着石案这么一转又不见了…我姓贾叫凤至。” 古樵又吃一惊,追着问:“你也叫凤至?” 兰昑急忙说:“她也是⽟奇的…” 凤至又抢着说:“是,爹,我们都是爹的儿女,我们两只凤同事⽟奇,兰姐姐梅姐姐同⽇并嫁英侯。我们并没有什么嫡庶偏正之分,堂上翁姑也不许有什么分别。” 说到这里,她就又给人家请了一个安,恭恭敬敬的叫声爹。 古樵点点头说:“我晓得是什么光,只有她会飞剑,究竟她放不过祖师爷…” 文大少几乎笑了,她強忍着问:“爹,什么光?她是谁?” 古樵道:“古红老尼,听说她的剑有金⾊光芒,她跟祖师爷有仇怨…小静呢?小静和尚怎么样死的呢?” 凤至道:“和尚那时也在旁边,他也看见了金光,可只是金光并不找他,我只听得他大叫一声:‘此仇难报’,拿手里竹节鞭打碎了他自己光头…” 凤大少是満口胡扯,骗得唐古樵什么火都退了,他只能直的怔在座上。 于是凤至又说:“爹,您老人家当时有意把兰姐姐给英侯,现在不是成功了么?您该喜呀! 虽然屋里多了一个梅姐姐,不过她比什么人都好,不但比我好,比兰姐姐也要好,她就会出来给爹磕头的。大家都是爹的儿女,不是吗?爹!” 她这一连串话,讲得特别温和,使人听得非常悦耳。 古樵不噤微微一笑,笑着说:“你很会讲,不像文儿兰儿那样笨。” 回头又看住英侯叫:“英侯,我们的底鸥盟怎么样呢?” 英侯昂然说道:“当时爹不让我下山,我并没有负盟,现在我也还可以追随杖履…” 古樵笑道:“现在你是忙人,不要你了。我倒想约你的⽗亲…” 说着便又望了璧人一眼。 璧人笑道:“我可以陪老哥哥,山⽔我所也。” 古樵点点头,伸手肩上拿下两枝宝剑,说:“英侯,你跪下接我这枝剑。” 英侯跪下,古樵说:“这枝剑叫⽩虹,你好好的留着做个纪念吧。” 英侯再拜,双手捧剑立一旁。 古樵又给了⽟奇那枝青虹剑。 随后他站起来给璧人作个长揖,正着颜⾊说:“亲家大人,我今天把两枝剑下来,这算我从今天起洗了手了。 我和雷化道爷不过忘年之,我受石达开之托,供养雷道爷二十年,我希望他对我们祖宗君国有所贡献。后来我也晓得他也还是个妖孽狂人…至于小静和尚一班人与我并无关系,那些人曾经与你们龙华石三家有怨,我倒是颇有所知。 这一次我路过西凉,有幸使我遇着李念兹师,惭愧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较量过奇门术数,我是甘拜下风。蒙他一席话,指我觉路津。他要我来看你,所以我回去一趟就赶来了。看了你寒松古月一般气慨,看你瑞霭祥云笼罩的门庭,我非常羡慕。 尤其満堂儿女,一个个晓⽇舂花明珠皓月,果然积善之家与众不同。刚才还有两位哥儿⾐底,暗蔵兵器的。好像內外功都极好,让我见见啦!还有那一位梅…” 璧人耳听人家这样讲,心里喜不自胜,抢着去握住人家一只手,万分诚恳地说:“老哥哥,⽇月之蚀无损于明,海纳渊涵,尤拜⾼深。刚才家人小宴,令嫒等舞剑承,以此有二枝剑留在厅上,小儿无状,唐突丈人…” 说到这儿,回头叫道:“恭侯俊侯还不过来请罪!” 哥儿俩回廊上急忙抛下剑,赶到厅前长跪不起。 古樵过去一边手一个捉了起来,这边看那边看越看越喜。 他笑着说:“老夫⾝无长物,容⽇补礼。不过你们肯使两路剑让我看看吗?” 璧人道:“快谢谢大老爷。” 恭侯俊侯又请了一个安下去,哥哥舞了一路八仙剑,弟弟使了几手太乙剑,这都是道家的剑术,自然对古樵更合式。 他背负上一双手,石像一般,怔在廊上看得出神。 哥儿俩练完了必然要上来请教,古樵什么话都不能说,点点头又摇头摇竟是有些伤感样子,璧人也就不敢多讲话。 刚好梅问出来拜见,璧人便叫请唐夫人唐五爷,于是浣青和盛畹带着一大群小儿女陪着唐夫人出来。 这一下请安相见又忙了好一会工夫,古樵终是愀然不乐。 璧人请他参加家宴,他倒不推辞。五爷无话可说,却说刚才看过凤大少几路奇门剑术实在使得到家,因此就又提到梅问弹琴。 古樵这便站起来向梅问拱拱手,梅问请示过婆婆,坐下去弹一曲⾼山流⽔。古樵渐渐转悲为喜,他极口赞美梅问才德无双,还为她浮了三大⽩。 璧人看他豪饮,自己也就陪着喝,又叫英侯⽟奇兄弟更番敬酒。古樵的酒量很大,他总喝了一百杯过去才带点醉意。 起⾝如厕时,五爷跟着他,悄悄的将心事告诉他。 古樵回来⼊席就直截了当的恳求承继恭侯为儿,带着滑稽的声口说:“你们要了我们的两个好女儿,还不应该还我们一个好儿子吗?” 答覆他“应该”的第一个还是婉仪,于是璧人浣青也都表示愿意,即席恭侯拜古樵兄弟为继⽗。 古樵夫和唐颜欣慰的情形不必说,兰昑文倩姐儿俩都喜流下眼泪。她们拜谢婉仪又拜谢公公婆婆,再给⽗⺟和叔⽗磕头称庆,大家纷纷起立贺喜,举杯互祝。 古樵刚才看人家満庭兰桂腾芳,一个比一个好,想到自己膝下无男,女生向外,不噤悲从中来,不胜惆怅。 现在承继了恭侯,细看他实在比英侯⽟奇还要強,他又如何不快乐?放怀痛饮,不觉沉醉。不但他,唐颜五爷和璧人,小一辈的⽟奇和英侯醉得都很厉害,娘儿们中浣青和盛畹她俩也喝了几杯。 一场惊险,举室忧疑,俄然之间,化怨毒于片言,释⼲戈为樽斗,你想吧,都是希望好的,谁又能够不奋兴忘形呢! 人都说福无双至,其实也不尽然。第二天一清早,头一个喜讯,便是唐五爷派人送去的一封信有了回音,算是替恭侯求准了直隶保定府徐姓的两位姑娘。 这一家主人叫徐鸣铁,绰号不坏金刚,拳之中有名人也。但金刚并不能不坏,他活过四十岁就作古了。 夫人姓初,叫初花,她乃是古红老尼最小的一个徒弟,倒确是了不起剑侠一流人物。 徐家非常豪富,徐寡妇有北斗⻩金之誉,她只有两个女儿,姐妹相差一岁,大的叫徐初绿,小的叫徐初碧,听了姐儿俩芳名,大约总是初家也没有后人,所以姐妹用了双姓,初绿十七,初碧十六。 徐夫人跟唐五爷必然情很特别,一纸鱼书,居然求得合浦珠归,却不过要五爷陪送恭侯前往保定府⼊赘。 五爷征得古樵同意,又去跟璧人作一度委婉商量,璧人倒是不忍反对。于是稍作一番准备,五爷带恭侯动⾝走了。 他们爷儿走了一个月,潘公馆又有了第二个喜讯,出门游历一去十多年的查古农和石歧西忽然带着李大庆李⿇子,由杭州辗转⼊京来了。 查老太太康健犹昔,游子双鬓已斑,骨⾁久别重逢,能无悲喜集? ⽟奇夫参拜歧西,英侯伉俪展谒古农。古农追怀菊人,歧西思念南枝,各自呑声饮泣。查老太太老泪涔涔,哀死劳生,肠为之断。 大家竭力劝解,破涕蓄,古农歧西略述若⼲年来朝尽天下名山,行路数万里。前三年回杭州,家里一切情况还好。 又说当年璧人松勇运柩南下,带去二十名丁壮,现在全是中年人了,他们在客中打伙儿成了家室,各有行业。 李⿇子強迫李大庆续弦,眼前也有一对儿女。璧人听了这样话自是万分安慰。 古农兄弟到家第三天,锦上添花,唐五爷和徐夫人亲送恭侯夫⼊京拜见古樵夫妇,并潘龙石三家男女老幼。 初花耳闻璧人英雄了得,老人久蛰思动,豪气未消,此来暗含较量之意。 当⽇璧人大张绮筵,款接嘉宾,柬约松勇虎男红叶,又派⽟奇邀请张家店酒张腾蛟伉俪前来作陪。 大家席上看徐夫人初花,虽说年过五旬,看来还不过三十许人样子,硕长圆润,螓首蛾眉,依然风姿绰约,仪态万方。再看初绿初碧姐妹恍接二乔,俨然合德,果然倾国倾城。 璧人对此満堂红颜⽩发,不觉心喜无既,看住徐夫人把酒,为古红老尼称寿。借花献佛,初花捧觞还祝勺火头陀。于时男女老幼纷纷起立,举杯致敬,环佩鸣。 其中只有古樵一人微感不乐,五爷晓得必是凤至当⽇胡说的雷洞金光作怪,古樵不无衔恨古红老尼,急忙提议教初绿初碧舞剑助兴,大家同声附议,俊侯立刻去捧了几枝好剑出来。 初绿姐妹经过一番谦逊和请示,姐姐选了盛畹的剑,妹妹取了凤至的剑,她们却是会者不忙,不拢髻也不更⾐,依然盈头珠翠,拖地长裙,款步下阶,翩翩起舞,但见満庭盈光倾泻,一座翠袖生寒,剑⼊神奇,人影俱杳。 松勇璧人同声叫好,古樵也不噤点头击节叹为观止。 姐妹舞罢,登堂献剑,徐夫人初花含笑起立请璧人指教。五爷古樵张腾蛟从旁一力怂恿,璧人谦辞不获,只得奉陪,教英侯呈献⽩虹剑给徐夫人,他自己就用了⽟奇的青虹剑。宝剑出鞘,光芒万丈,初花连称好剑。 彼此揖让堂前,相望稽首,然后起诀仗剑,诀引剑走,⾝随剑动,忽而疾走疾驰,忽而翻腾搏击,极猛极柔,极快极巧,却是纤尘不惊,声响皆绝。 一代⾼人,各尽所长,穷出变化,约莫斗了半个时辰,依然难分上下,终于璧人献剑认输,初花也就算了。 看过他们这番较量,大家寂然惊服,古樵尤为心折。 璧人初花原都是自命无敌的人,一旦瑜亮并生,居然斗个平手,他们俩也实在觉得快活,因此不免多喝了几杯酒。 酒酣璧人又要梅大少奏乐娱宾,兰昑自请吹笙相和,璧人大喜,便教请沈嫂子参加合奏。 先由沈嫂弹子一会三弦,然后梅问拨动琵琶,兰昑吹响灵笙,合奏一套齐天乐,満庭芳,最终一曲是朝天子。一家上下男女都沉醉在音乐氛围之中。 时近⻩昏,鸦雀噪巢。回廊上有个不速之客负手伫立,静观自得呢。 梅问弹完了朝天子,手抱琵琶,亭亭起立,猛抬头望见廊上客人,不噤大惊失⾊,急忙拜倒堂前,口称万岁。 璧人抢起来看,果然是咸丰帝来了,赶紧招呼大家下跪,自己驱前阶下俯伏接驾。 这位皇帝穿着一⾝便⾐,形容很憔悴,态度仍然从容,一脚跳下回廊,过去一把搀起璧人,笑道:“一别十余年,你回来了也不去看我!” 璧人连称死罪。 咸丰帝怔了怔,又说:“梅问,你好,起来吧!大家都请起…” 说着,他牵着璧人一只手走上台阶,看一看地下跪満了人,却有一个老道和一位十分漂亮的太太,还是屹立不动,看着心里纳闷,口里又笑道:“璧人,我们原是故人,教大家随便点啦,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璧人想一想家里到处全住満了人,这就只好把他领到浣青前厢房来。 做皇帝的坐下去什么都不及说,又请教梅问。 梅问当然不能不进去,她是有点嗔怪皇帝下流,也就只请了一个安,便想退出。 威丰帝说:“梅问,我听说你嫁了英侯,菊冷嫁了安侯…倒真是珠联璧合…” 梅问不作声,风流的皇帝又说:“我总想来看看你们,前两个月我还在病中,外面的事一点不晓得,所以也没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梅问还是不讲话。 威丰帝长叹一声,又说:“梅问,我总算对得起你,你的冤狱我很帮一些忙,你承情吗?” 梅问这才长跪下去奏道:“皇上明昭⽇月,臣英侯梅问同深感。” 威丰帝笑道:“英侯确然有点福气…起来吧!今天你们大约是会亲宴,红颜⽩发,把酒言,可怜…这都不是天子之家所能有的。 谁都不愿意作天子之家眷属,谁还肯贸然走进天子之家?…这些我全明⽩。贵为天子,⾝若穷囚,所以他永远是寡人…”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梅问看璧人不讲话,心里万分着急。她不放心外面二位反对异族皇帝的贵宾唐古樵和徐初花,怕的是祸与不测,变生肘腋。 她只得顿首奏道:“梅问以为天子理万机御庶民,必然无上尊严,不宜与庶人之家计其琐屑。微服轻出,事近荒嬉,恐非天下苍生之望…” 咸丰帝连忙摆手说:“你就不要讲,我知你心中在讲什么。你必然认为皇帝应该斩情断,灭亲毁,不这样就是昏君,就是无道… 我却以为皇帝假定也是人,他自然不能无情无义。我来,你一定觉得添⿇烦。但这个我可不管,我非要来看你这一趟… 我也总是有点傻,然而你也不要管。刚才我听见你奏齐天乐,朝天子,这些吉庆喜悦调调儿,我听了只有更难过。梅问,知我谅我,请你给我弹一曲古决绝之辞碧海青天,我就走了…” 说到这儿,他就又叹了一口气。 梅问忽然感动,亭亭起立,却坐捉弦,低眉信手作凄怨清冷之音,不觉盈盈涕下… 本书完 roc扫描QS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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