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哀弦 第十一章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古瑟哀弦  作者:郎红浣 书号:41220 更新时间:2017/9/18 
第十一章
  第二天璧人接见了各官,略略的说了几句话,便端茶送客滚蛋。忽然又出一个命令,请赵人龙赵大人便⾐相见。

  赵岫云刚才上帐,才晓得这位总镇竟是当年的龙璧人,心里头真有如十七八个吊桶,七上八下个不停。

  虽然只有一刻儿工夫,他已经吓得汗透重袍,面无人⾊。

  这会又单单传他便⾐相见,直弄得他浑⾝不得劲儿。

  可是事到如今,不见又怎么行呢!这就只得硬着头⽪上去了。

  不见还害怕,见了倒没感到什么,龙大人丝毫没有架子,而且是十分和颜悦⾊。

  当然,赵岫云认得龙璧人,龙璧人岂有认不得赵岫云的道理?但赵岫云总希望贵人多忘事,也许侥天之幸,璧人真的忘记了他。

  其实璧人的脑筋,断不是⾖腐做的,想他当年在真定县赵家和赵岫云比武,又那里能够都无一点影子呢?

  不过,他眼前是个大员,行动举止上,学也学了一些大臣的局度,他不愿意以私弃公,或且是以公报私,显见得他没有容人之量。

  又顾虑赵岫云怀惭负疚,所以决计怀柔,巴巴地传令便⾐相见,这无非表示宽大,也就是一种做大官的必须权术。

  所以在赵岫云进来的当儿,我们潘大人老远的抢向前牵牵手,笑脸相。潘大人说:“赵大人,我们便⾐相见,一切不要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赵岫云只得打起精神,和他周旋。

  先头还觉得十分局促不宁,谈了一会儿,也就渐渐的从容了一些儿了。璧人很细心的查询过去和湖匪战的情形,岫云倒是一点不撒谎,把怎样乘胜追击,怎样受包围。湖匪怎样使用火攻,怎样埋伏,一古脑儿和盘托出,其间就单是不曾提到盛畹王氏⺟女两人。

  璧人当时一边安慰他,一边留他吃了一顿饭,才让他走了。

  赵岫云回去以后,他冷静地一想,他觉得璧人待他太好了。待他太好了,这又使他不安心,他疑惑璧人棉里蔵针,暗地想法子收拾他。

  他越想越害怕,因而决计写信去京,运动调缺。

  信是发出去了,但这还是缓不济急的办法,左思右想,暂时便先来了一个托病请假,避免和璧人见面。

  他不请假还好,这一请假,璧人居然跑来探病,而且,临走忽然偷偷地问到石南枝,他问南枝是什么病死的?

  问石家近来是什么样情形?问南枝的堂兄歧西还活着没有?

  他以为赵岫云和石南枝是同乡,一定知道得很详细,他拉拢岫云,一半也就因为要查问这些情形。

  固然,他是明⽩岫云和石南枝是世仇,但他自命是岫云的上司,上司向下属问话,还怕他见怪么?还怕他不说么?

  可只是赵岫云给他这一问,又吓得四肢发抖,心悬脉跳,还好请的是病假,一张脸预先用菜叶绞汁,擦得一片惨绿,所以璧人也还不觉他神⾊有变。

  岫云也晓得光怕是没用的。别先露出马脚,急忙強自镇定,回说:“回您的话,离乡多年,一向和石家就没有通讯,对于石二爷的死,完全不很清楚。”

  璧人走了,岫云求去之心益急。

  然而请病假离职,看璧人的神气,一定不会照准,盼望京里运动调缺有效,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怎么办呢?

  正在自思无计自全的时候,璧人又派人来问话。问的是:“据报探太湖有两个女匪,非常猖獗,究竟是何等脚⾊?”

  这一问,更增加了赵岫云満怀忧郁,他想:“如果璧人打听出华盛畹是石南枝的太太,或且是华盛畹⺟女明⽩了这来的潘总兵,就是当年和石南枝要好的——龙璧人,他们还不是要闹到一家去啦!璧人还能够不替石南枝申冤么?那么,我岫云的一颗脑袋,可不是就丢定了。”岫云愈想愈怕,他恨不得钻到地下去,躲开眼前的危险才好。

  有道:“急极计生”赵二爷在这⽔尽山穷,束手待毙的一霎那间,猛可里想出一个暂救的办法。

  第二天,他装做力疾从公的神气,冒死谒璧人,请令率领原有‮队部‬,进兵双龙镇,痛剿登陆扰民居的各股湖匪。

  这办法果然不错,璧人马上准如所请,着其即⽇出发。

  岫云由帐上下来,立刻召集他的一班朋友,迫不及待的,拔队走了。

  龙璧人对于剿匪这一回事,他简直不以为意。

  他自命⾝经大小数百战,割用牛刀,要他对付几个⽔寇,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就可以平太湖。

  他由赵岫云口中,和各路哨探的报告,已经十分明了了湖匪的虚实,他略略的想了想,便定下了几个策略,下个命令:“进军十里安营”

  一口气又休息了三天,这才调见一班游击都司千总把总,着他俩各人管带一百名士兵,十号战船,乘夜进兵。

  同时猛攻十里以外各处港汊,急战夺泊,务必在胜,占领以后,坚守勿动,遇有紧急,随后自有接应。

  这一班将爷,一声得令,退出来分头出动,大家检点队伍,奋勇厮杀去了。

  三军健儿,静极思动。

  璧人大军到达太湖,慢呑呑地一连休息了六⽇,憋得那些将爷们一肚⽪闷气,巴不得早一天开仗,一试⾝手。

  这种闷气,大约就是所谓锐气了。

  可只是如果憋得他们太久,那却也是不好,静极则盛,盛极则衰,所谓“师老则疲”这似乎又是一定的道理。憋得他们一股气由盛而衰,那还行么?

  璧人久在兵间,他深深的懂得将爷们的心理,所以他让大军短期休息一下,养⾜了锐气,才放他出去战斗。两千五百个健儿,好似出柙的猛虎,扑出湖面,各奔港汊而去。

  那些港汊里头,都有湖匪驻守,黑夜里官军突如其来,轻师猛袭,弓劲矢坚,各处湖匪,同时受敌,无从接应。一霎时狼奔豕突,弃舟登陆,各自逃生。

  杀到天亮,南面二十五处险要港汊,均被官军完全占领。这一来,把一个⽔老虎王霸气得要死,紧急间他又召集各家寨主,紧急会议。会议的结果,还不过是分兵反攻,然而那二十五个占领港汊的将爷们,只是一味死守,王霸几番亲⾝挑战,都给官军们一阵強弩炮石,打了回来,眼看不能胜利,这就只得另想办法。

  现在‮出派‬二十五个将官占领港汊,各带一百儿郞,十只战舰,他的中军仅仅留有五百精卒,几十艘大船。

  这一些行阵,驻在浩浩的湖面,委实没有多大看头,光说阵容,那就简直比不上赵岫云来得整齐壮旺。

  因此王霸生了觊觎之心,几天来他留心侦取璧人军中动作。

  原来这位潘大人由江宁方面约来几个老名士,和一两位有点经济的候补道台,整天价饮酒赋诗,玩赏湖景。

  军中晚上刁斗不鸣,灯火无光,大家躲在舱里,猜枚行令,煮酒联昑。

  王霸打听得实,急忙请到十多个和他比较要好的寨主,秘密商议一番,这就着手挑选了一千精兵,预谋夜袭。

  这天上午,天气非常郁闷,王霸算到晚上必定下雨,他一边通知各家寨主准备接应,一边多派细探,侦察官军虚实。

  ⻩昏时候,据报湖面发现三十艘大粮船,他就稽请五位头领,分船二十只乘夜前往劫粮,自己亲领三十号轻舟,斜刺里掩袭官军大营,发声喊,奋勇杀人。

  可只是,那里头光剩下三五十艘空船,灯火虚设,寂无一人。

  王霸晓得中计了,急忙传令收兵。

  “兵进如山,兵退如嘲。”

  又何况黑夜兴师?这一阵收军忙,好容易约齐船只,于是喝教放舟下流,接应一班劫粮头领。

  这在王霸一则明知官军空营敌,上游必有重兵埋伏,截其归路,一则希望劫粮成功,可以会师突围,绕道回山。

  因此,他-味催兵急退,不敢稍停。

  看看又赶十几里⽔程,忽见前面火光冲天,那正是‮报情‬说的,离官军大营五里粮船下锚的地方。

  王霸眼看火起,心里好生踌躇。

  就这个时候,早有哨船来报告,说是官军所有粮船,载満芦苇⼲柴,一切引火之物,各位头领深⼊遇火,中伏遭擒。

  得了这样一个报告,我们王头领吓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想了想上前既无生路,这就只得往后退却,还望各家留守寨主,奋勇接应。

  这儿刚刚返棹回师,忽然远近港汊里,鼓角齐鸣,喊声四应,正不知有多少官军,蜂涌而来。

  王霸至此,无策可施,免不得传令各船,准备突围。但是逆流驶了半天船,却没有一个官军出来厮杀,弄得我们王头领昏头昏脑,莫测⾼深。这时候雨霁云开,天⾊渐渐发⽩,望见夜来大营里几十号突船,忽又旄旗蔽天,刀戟如林。

  王霸又吃一惊,大叫奇怪。

  叫声里,耳听得一声号起,那边几十号战舰,霍地散开横列,鼓噪战,同时四面港汊里也放出不少船只,一阵強弓硬弩,直得王霸三十号轻舟,无处躲闪。

  看了这个情形,王霸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单臂挥钩,拚命向前冲杀。

  可是大江鏖战,弓箭为先,想王霸轻舟夜袭,所带六百个大小喽罗全是短兵在手,委实不⾜应敌。

  别说湖匪悍不畏死,究竟蝼蚁尚且贪生,大家杀到命关头,纷纷跳下湖中,希图漏网。王霸镇庒不住,急得吼叫如雷。

  这当儿又是一声号起,四面官军扣箭在弓,停弦不发,大喊:“王霸何不早降?”

  喊声歇处,前面出来一艘大船。船头上放下一张虎⽪太师椅子,坐着一位官儿,红顶花翎,⻩绫马褂,正是潘总兵虎驾光临。两边雁翅般站着两排手,背后竖起一面皂⾊飞虎大旗。另外又有一名家将,左手托住一张铁胎画雕弓,右手捧着三支雁翎箭侍候一旁。

  潘总兵満面舂风,果然是儒将风度。

  大船来到切近,只见他霍地站起来,伸手接去铁胎弓,那一名家将急忙屈下一条腿,⾼⾼地捧起箭,献个过头。

  潘龙弼,不忙不慌,拿了一枝箭在手,指着下面王头领,大声说道:“王霸听着,官军四面合围,湖面蔵下一千张硬弓,⽔底布満搭钩绳网,你的接应,已给赵协镇杀退,快快投降,本镇请旨保你前程。”

  说着,搭箭上弦,喝一声:“抛刀投降者免死!”

  一箭落王霸手中虎头钩。

  王霸吃了一大惊,不由他不双膝一屈,拜倒船上。

  王霸既降,大小喽罗纷纷弃刀就缚。

  司令官掌起得胜鼓,潘总兵下令三军整棹回防。

  只是一霎时工夫,湖面又是一番光景,但见微波缥缈,霁⽇笼烟,官军单剩五六十只大船,结成方阵,四向下锚,几百个健儿,负戟,环立船头。

  耳听得三声炮响,潘龙弼更⾐升帐,帅字儿大旗⾼揭桅梢,舵楼上鼓角暂停,鸦雀无声。

  这时许多将领按品顶戴,鱼贯进谒,了一会献俘报捷,接着赵岫云也就来了。

  潘大人接见赵副将,満面舂风,一团和气,他欠⾝听完了他的报告,请他一旁坐下,这便吩咐一声“带王霸”

  下面一声答应,就有两名校尉押上王霸跪下。

  璧人看他单臂反翦,伏做一堆,心中好生不忍。

  望了他半天,纵声说道:“王霸,你盘据太湖,杀人掠货,罪大恶极,你知道么?照说,你就本该斩首。”

  说到这里顿住,回头又对赵岫云说道:“赵大人,我念他年轻力壮,为‮家国‬爱惜人才起见,我想出奏,请旨免他一死,限他即⽇招降各路湖匪,将功折罪。”

  岫云急忙站起说道:“这是大人的恩典。”

  璧人笑了笑,又看住下面王霸说道:“王霸,你自命英雄,号令湖匪七十二寨,抵抗官军,本镇到此,一战而降,你该知道厉害了?”

  王霸磕了两个头说道:“大人神算,小人罪该万死!”

  璧人笑道:“本镇派兵占据湖面港汊,使你无险可守,绝你生路,算你势穷力蹙,必定冒险来袭大营,抢劫粮草。连⽇来天气严热,势必下雨,本镇料你不疑火攻,预备五只粮船,装载引火之物,你来劫。一边檄召赵大人上流出兵,断你接应。

  昨夜本镇亲率大军登陆埋伏,留下空营,使你心知中计,锐气消灭,互相惊扰。当时你纵是知机不去劫粮,退却回寨,上流赵大人分兵堵截,本镇从后追击,你还是逃不了的。”

  说着,又对赵岫云笑道:“本镇侥幸成功,大人以为如何!”

  岫云欠⾝回道:“大人神机妙算,非人所及。”

  璧人笑道:“好说,想本镇仰仗朝廷威福,从征云贵苗徭,转剿千余里,大小数百战,未敢有误戎机。区区湖匪,乌合之众,何⾜以抗天兵?本镇不多事杀戮,有伤天和,所以略施小计,擒贼擒王,希望一劳永逸,保全元气。本镇拟将王霸大人带回双龙镇,勒令招安各处大小股匪,早⽇肃清太湖,以免生民涂炭。大人有甚意见,本镇无不采纳。”

  岫云急忙起立说道:“大人命令,卑职谨遵。所有招安经过,随后详禀,就此告退。”璧人笑道:“有劳大人,我这里就恭候佳音了。”

  说着,欠⾝抱拳。

  赵岫云这就低头弯,一退步,扭回⾝去了。

  这里潘大人又教训了王霸一篇话,吩咐两名校尉,送他投赴赵岫云辕门听令也就下帐更⾐休息去了。

  这天晚上璧人又下了一道命令,指派四名都司,率船巡逻湖面,保护往来行旅,一面又出了安民布告。

  过了几天,偌大的太湖,果然没有一个湖匪出来扰。

  渐渐的恢复了太平景象,‮民人‬安心。

  璧人大获全胜,镇⽇价宴会宾客,饮酒赋诗,好不快心得意,却气坏了七十二寨大小湖匪。

  王霸虽然奉令招安,究竟那些湖匪都不是良善之徒,所谓大碗喝酒,大块食⾁,已经玩惯了。一旦要他们安分吃粮,他们又哪里愿意。

  然而王霸投降了,蛇无头不行,那些湖匪却弄得实在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究竟还得想个办法哪!

  因此便有几个聪明的寨主,跑到孤石岗来找盛畹⺟女,请教自救办法了。

  原来盛畹⺟女自从那一晚黑夜轻舟,冒险行刺赵岫云,半途怈机,中途被围,当时虽然侥幸逃了两条生命,但是盛畹单⾐中箭,受伤甚重,回来孤石岗后,一病绵,经月不能行动。

  所有湖上官匪战的情形,王氏一味瞒住她,不给知道,怕她病中伤气,箭创溃裂,不易调治。

  看看这几天伤痕渐渐平复了,而且人也养得几分精神,恰好外面王霸投降,战事忽然结束下来。

  王霸投降,这在王氏却认为是他出⾝的好机会,希望他好好办过招安,积功博个前程,到底比占山为寇,漂亮得多。

  做姑⺟的心里为着侄儿得意,一张嘴可就守不住秘密,她三不管把这消息告诉了盛畹。

  盛畹却十分忿念不平,她觉得王霸太不要脸了,没有气节,丝毫不像好汉英雄。

  正在満怀不⾼兴的当儿,偏是那一帮聪明的寨主,哭师来了。

  他们预备了一大篇说词,先提到潘总兵怎样了得,世无敌手。接着又说自从官军占据险要港汊,不啻包围了整个太湖,断绝了他们买卖,堵塞了他们的生路。几个月来,他们憋着肚⽪过活,但是对于这边⺟女两人的供奉还是竭力维持,不敢稍缺。

  现在王霸卖友求荣,投降官军,为虎作伥,迫他们退出太湖,说是听候收编,还不是潘总兵一网打尽的诡计?大家势穷力蹙,死在眼前,所以才敢冒昧过来求救,请念各寨务必替大家出口怨气。如果⺟女真个不管,他们宁可跳在太湖里淹死,总不让王霸招安成功。

  各个寨主,软一句硬一句的。这般那般,颠倒一诉说,盛畹已是万分庒纳不住了。一来她好胜心重,一来也觉得他们实在可怜,再则纪念一向生受他们的供养,现在理应援救他们,也算是报答的意思。因此,她当时慨然答应替他们想法报仇。

  说是想法,当然就是告诉他们马上还没有把握。

  那些聪明的寨主,听了这两个字,肚子里虽然疑惑不定,可只是口头上又不敢过于迫,约略的又说了几句感恩托庇的话,也就告辞走了。

  他们一走,盛畹又和王氏商量了一会,无如王氏怎样都不赞成他帮助那班寨主,说是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潘总兵大军到此,纪律严明,⽝不惊。

  就说那天一场战,不特是神机妙算,莫测⾼深,而且包围王霸,好话招降,不肯多事杀戮,可见他是个仁慈的好宮,我们不能一味顾念情,出头⼲涉,妨害潘总兵一片招安苦心。

  王氏这篇话,盛畹却认为不对,她说做官的全不是好东西,像潘总兵这种官,也不过是懂得行诈罢了,谁敢保他真的有招安的诚意呢?

  他保留王霸的命,分明是利用他做鹰狗收拾七十二寨,真的肃清太湖,恐怕王霸还是不免一死。

  这些事我们且不管它,就说七十二寨的头领,一向孝子贤孙似的供养我们,在理说,我们还不该报答他们一下么?见死不救,这已经不成话,何况我们还受过人家多少好处呢!

  听了盛畹这一种理论,王氏可也不能批驳她。

  本来王氏自幼闯江湖,耳闻目见,都是些侠义的调调儿,现在不过年纪大了,火气消退些儿,所以才有那些息事宁人的观念,然而受不了盛畹一再刺,老太婆却弄得进退两难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盛畹说服了她。

  但是盛畹究竟有没有帮助那帮寨主的办法呢?

  盛畹想来想去,除了掉个老花,冒险行刺以外,委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然决定了冒险行刺,这就着手通知各家寨主,湖上‮出派‬精细的探子侦察官军的动静。

  原来璧人行军,大有当年汉飞将军李广的风度,对于戒备两个字简直満不在乎,比起赵岫云松弛了许多。

  自从招降了⽔老虎王霸,又出了两个告示,晓谕往来船舶,即便通行。

  因此,这几天来,整个的太湖完全解严了,纷纷船来船往,好不热闹。

  因为行旅密集,湖面便产生了不少贩卖饼饵⽔果以及鱼虾⽔螺各种食物的小艇子。

  这些小艇子的买卖多半是年轻妇女的生意。雄浑瑰丽的太湖,有了这些穿红挂绿、柔声嫰气的娘儿们,真个是平添不少舂⾊。

  许多⽔程劳顿的旅客,乡思离哀,萦怀⼊抱,碰着系缆候嘲的时光,都争着倚窗攀舷找这些娘儿们‮情调‬说笑。像这种熙熙融融的景象。让璧人看在眼里,不由他不心花怒放。他常常的邀请了一班文朋友,据坐船头,玩赏湖光山⾊。

  盛畹准备了一只小渔舟,带上一些鱼虾之类,教王氏装做老渔婆,船后把舵,她自己用一块青布把头脸包住,光露出眉眼口鼻,⾝上穿一件淡绿短褂,下面束一条玄⾊布裙,暗蔵利剑,手挽渔篮,陡倚船头,漫声叫卖。

  她香肩如削,纤一握,真是风流旑旎,娇如花。

  就这样⺟女两人,打桨催丹,直往湖中而去。

  这时候正是⻩昏天气,⽩练横拖,舂云似罗。

  璧人便⾐离舱,船头闲眺,旁边自有几个咬文嚼字的官儿,陪着他说说笑笑!

  盛畹远远处看得明⽩,暗暗和王氏递了眼⾊。

  王氏两手一‮劲使‬,小舟儿箭也似的上前来了。

  看看离璧人的坐船,还有两丈远近,早见那边船后有几个将爷,挥手儿制止她不要过去,⺟女俩兀自不理会,只管鼓棹向前。

  璧人耳听得背后伊呀声急,猛可里回头来看,恰好和盛畹眼波对个正着。

  盛畹虽然青布包头,可是那一对眼珠儿,⽔也似的浸住了璧人。璧人觉得这女人明慧过人,不同凡俗。

  华姑娘细看潘大人活脫是个石南枝化⾝,⾝材比较长大,气度更要轩昂,一张⽩里透红俊脸,配着两道⼊鬓长眉,目若朗星,鼻如悬胆,轻袭缓带,却又透露着十分雄壮,真个是天马行空,么凤鸣桐,直看得我们华姑娘目定口呆,好半晌做声不得。

  这当儿两边船头就只差分寸儿接触了,在理盛畹应该菗剑耸⾝,迳取潘总镇哪!

  可怪她忽然低垂了粉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卖鲜虾儿呀”跟着又扭转肢,背过脸儿去了。

  王氏看了她这一个情形,急忙转棹回船,嘴里低低地骂道:“丑丫头,作怪了,你又怎么啦?”

  盛畹慢慢抬起头,红着一张脸微微一笑!

  这一笑,王氏便明⽩了几分光景,心里想:这个潘总兵真该有点福份,单看他那模样儿多漂亮,难怪这丫头动了情…

  想着,却也嘻着一张嘴笑了笑!

  盛畹她自己笑呢,那是不相⼲!

  王氏这一笑呢,她就不答应哪!

  不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呢?还是真的生了气,只见她蹙着一双眉⽑儿,唱道:“妈,您老人家笑什么…”

  说着,又‮劲使‬瞅了两眼。

  王氏笑道:“这才怪!你笑你的,我笑我的,谁也别管谁呀!”

  盛畹道:“不,您说,为什么好笑?”

  王氏眨了一阵眼⽪,笑着道:“丫头,我请教你,刚才你为什么不动手?”

  盛畹道:“我就不动手怎么样?”

  王氏闭上眼睛唱道:“阿弥陀佛!前几天凶得真可怕,到今儿⺟大虫变做小鸟儿,这到底怎么说呀?你说!”

  盛畹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掣翻⾝坐了下去。

  王氏笑道:“把鱼虾儿放生了罢,今天是你的好⽇子呢!”

  姑娘发了一会呆,忽然问道:“妈,您也看出么?这位总镇大人长得跟南枝一个模样儿呢!他…他别就是龙璧人…”

  王氏沉昑一下说:“笑话,人家姓潘呢!别的好改,姓也好改么?世间相像的人多得很,怎见得只许龙璧人像石南枝呢?

  再说璧人远在云贵,他又怎么会弄到这儿来呢?而且不过三四年工夫他也能够巴结到这一个地步么?

  南枝不是说过璧人比他大三岁么?那么璧人今年该是二十五岁了,你看人家潘大人就不过十八九岁光景哩!”

  姑娘道:“我总不能相信天下真有那么多相像的人。说年纪,这姓潘的倒像比我还要小一点…”

  王氏道:“你别胡思想,快把鱼儿放生了,我们回去预备活擒潘龙弼,招他做个上门女婿,难得他长得真像南枝…”

  姑娘红了一张脸嗔道:“妈,您发疯了…”

  嘴里说着,抬起⾜尖儿轻轻一挑,两个鱼篮儿打伙儿滚落湖中去了。

  王氏笑道:“好吉兆儿,成对成双…”

  姑娘羞苦地微嗔着道:“妈…您胡扯…”

  王氏道:“宝贝,我告诉你,过去都因为你不能忍耐,不能听话,所以弄得报不成仇,受不尽苦。现在又有了绝好的报仇的机会,如果再跟我闹蹩扭,那就是你成心和自己捣蛋,我发誓从此不管你的事了…

  当初你答应王霸,谁能替你报仇,你便嫁谁,王霸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福份,这里眼见的也实在没有你的配偶,活该天上落下来这位潘大人,我看只有他配得上你,只有他能替你报仇雪恨…

  我自然有把握活捉他,迫他和你成了亲,然后由你慢慢的向他诉冤,死活要胁他想法算计赵岫云…”

  王氏笑了笑又道:“天生你一副美人胎子,这便是报仇的最好工具,别相信你的武艺,你的武艺斗不过你的仇家,你的一张俊脸倒可以要赵岫云的脑袋…

  这一次,我非要你装呆子,一切由我主张,教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捉人,成亲,诉冤,报仇,次第办事,一步错不得,你得记住我的话…”

  姑娘毅然说道:“成!谁能替南枝报仇,我嫁给谁,这是我的誓辞,我决不食言,不过必须先报仇而后…”

  王氏抢着道:“你又来了,谁都不会冒险去尝试你的难题目,王霸那样爱慕你,到底他也还是不肯卖死力。

  潘龙弼堂堂朝廷重臣,他能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孟浪行事么?你非用情感动他不可,要用情,当然要先…”

  听到这里,姑娘非常难为情,她霍地站起来,跳着脚道:“得啦,回去吧,我倒要看看您老人家有什么法子活捉人家…”

  王氏笑道:“你算答应下了?那么你就上王霸大寨里找李大庆,教他借几把好山锄来。”

  姑娘道:“借锄⼲什么?”

  王氏道:“挖陷阱捉人呀!”

  姑娘笑道:“恐怕您⽩费气力。”

  王氏道:“你就不要管。”

  边说,边把船靠了岸。

  姑娘耸⾝跳下去,上大寨找李大庆去了。

  璧人目送华姑娘回棹芦苇深处,心里兀自记挂着她的声音笑貌,他想:这地方那来的这般漂亮女人?只是那一对眼波,谁敢相信她是个渔婆子…

  边想,一边又看了一会晚景,便回去舱里和那班文朋友喝酒昑诗。闹到夜深客散,外面潇潇地下起雨来。

  璧人和⾐上,卧听雨声,却只是不能⼊睡。

  约莫到了五更天气,忽然听见舱面有点奇怪的声音!

  正要喊人进来查问,又觉得船儿稍微晃动了两下,急忙跳下地,头菗出长剑,轻轻的开了舱门出去一看。

  雨霁云开,湖面一片青光耀眼,只见一艘小渔舟,电也似的顺流掠波东去。隐约里认得上面就是昨儿叫卖虾儿的一对老少女人。

  望了半天,心里好生纳罕。

  回头再看自己舱门口两个值夜的护兵,捉对儿蹲着打盹,背靠背缩成一团,那样子真像爬着两个大乌⻳,看了不免有点动火。

  当时退回舱里,喊了两声,那一对将爷已惊醒了跑进来,眼见璧人手握长剑,満脸怒容,吓得抖着两只手,做声不得。

  璧人瞅了一会,喝道:“昨夜领班值夜的是那一个?叫他来!”

  两个护兵忙得同时屈下一条腿,答应两声“是”爬起来便跑。

  不一会工夫带进一个小官儿,打千儿请安,问说大人传唤有什么事?璧人冷笑道:“你是领班值夜的?”

  那官儿急忙打恭回一声“是”!璧人道:“赶快查看船上失落了什么东西?”

  那官儿怔一怔,又打了一恭,退出带人前后一查,什么也不失落,单是潘大人的飞虎旗不见了。

  船上大小将兵,得了这个消息,都吓得手⾜无措。

  那个值⽇官知道事情大了,怕的命不保,一边急忙托人运动几个和璧人要好的候补道台过来说情,一边自缚⼊舱,爬在地下磕一阵头,说道:“卑职罪该万死…把大人的大旗丢了…”

  听了这个报告,璧人稍一迟疑,一边喝令把值⽇官和全班值更巡夜的人员,一齐押起,听候发落,一边接见了那班候补道台。

  最后他说那面大旗是他自己收了起来,因为值夜官弁过于懈怠,有心给他们一个小小警戒。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听的人还是疑信参半,谁又不便请他拿出旗来看,当时只得随口敷衍一番,大家也就散了。

  夜里二更天,璧人秘密派人提到一个投降的湖匪,秘密问话。

  这个湖匪叫做李⿇子,他抬着头跪在璧人跟前,浑⾝骨节儿抖个不住。

  璧人看他胆子小,先把话安慰了他,然后又和颜的问道:“你知道这地方有两个女匪徒吗?”李⿇子点了一阵头,说道:“…小人知道!”

  璧人道:“她们俩是什么关系?住在什么地方?”

  李⿇子道:“她们是⺟女,住在孤石岗药王庙。”

  “你认得孤石岗?”

  “小人认识,小人不敢去!”

  “为什么不敢去?”

  “她⺟女不许人上去的,当年王头领因为…丢了一条胳膊…”

  “因为什么?怎么丢了一条臂膊?”

  李⿇子磕了一个头,说道:“不好的事,小人不敢讲。”

  璧人笑道:“我教你说,只管说。”

  李⿇子楞了楞说道:“王头领‮戏调‬华姑娘,让她用剑削坏了膀子。”

  “王头领和她们结了仇吗?”

  “先头王头领和她们打过两次,给她们杀死了许多人,后来就不敢再去招她们生气了”

  “后来说和了是不是?”

  “是。后来她们帮助王头领和赵大人打仗…”

  “她们武艺很好吗?”

  李⿇子瞪大两个眼睛,点着头说道:“她们⺟女真厉害,华姑娘更是了不得,一把剑舞起来,⽔都泼不进去,一跳七八丈,谁也不是她的对手,赵大人那样好本事,也不…”

  璧人笑道:“她叫做华姑娘?姓什么呢?”

  李⿇子道:“恐怕是姓华吧,我…”

  说到我,急忙又改口道:“小人不大清楚。”

  璧人想了想又问道:“她们孤石岗有多少人?”

  李⿇子道:“就是⺟女两人,旁的一个也没有。”

  璧人道:“你起来,赶快换了便⾐,上岸等我一同找她们去。”

  李⿇子听了大惊,忙忙磕了两个头,说道:“大人千万不要去,危险得很,那可比是龙潭虎⽳…”

  璧人道:“别多说话,教你这么办,你就这么办。外头不许告诉第二个人…你在岸上那一排柳树底下等我。”

  说着,站起来去推开了一个窗户,伸出食指,指着对面岸上柳树。

  李⿇子由地下爬起来,缩着脖子弯着,跟着璧人所指方向望了望。

  璧人早是扭回头,挥手儿把他赶走。

  一会儿以后,璧人换了一⾝⾐服,暗蔵一把上好苗刀和一切应用的家伙,教人传话预备下一只小舴艋,只要两个军健把舵打奖,说是亲往双龙镇访晤赵岫云。

  就这样,扁舟一叶,直往对岸而来。

  小舴艋靠了岸,潘大人迈步登陆,吩咐两个军健蔵舟芦滩里面等候,这就拔起腿儿向前走去。

  星光下走了十来步,便看见那边李⿇子躲在柳荫底下,打着揖儿接。

  潘大人一边走,一边抬手命他起立,走到切近,放轻声说道:“随便点,不要慌张,当心给人看出底细。”

  李⿇子答应“是”急忙跟上前来。

  两个人走了一会,璧人忽然又问道:“你说的华姑娘,她认识你吗?”

  李⿇子道:“不…”

  刚刚说了一个“不”璧人又追着问道:“这儿离孤石岗还有多少路?”

  李⿇子道:“这里去不太远了,转过这个山坡,便看见‮儿孤‬峰。这地方叫做飞鱼泊,本来有不少伏路小喽罗,现在他们大约是不敢出来哩!”

  璧人道:“如果遇着他们,你有什么办法?”

  李⿇子福至心灵,听了这句话,忽然机警,他不加思索的冲口说道:“我可以告诉他们说你是个大米客,刚才上各寨纳过规例,寨里头派我护送你老出来朝山的。”

  璧人点点头笑道:“他们若是知道你已经反正了呢?”

  李⿇子也笑道:“这个不要怕,像我这种人太多了,谁留心得到…我又不是什么大头领!”

  璧人道:“好,到了孤石岗,让我一个人上去,你就守在外头等我。我不出来,你不准离开,懂得吗?”

  李⿇子楞了楞说道:“有一句话,大人…”

  璧人低喝道:“你又大人…”

  李⿇子倒咽一口唾,说道:“我想,还是让我送进去好一点,华姑娘要是问呢,我可以把刚才所说的对付她。”

  璧人道:“我怕她们盘问你。”

  李⿇子道:“不怕,什么我全懂得,靠着大…的福份。”

  璧人道:“那也好,我们赶快走罢!”

  说着,两个人转过了⾼坡。

  猛抬头,只见对面百十来步远近,那个‮儿孤‬峰端的峻拔,峰尖儿隐住云雾里,下面⾚裸裸地并没有好多树木。

  再绕过‮儿孤‬峰,孤石岗已在眼前。

  来到上岗隘口一看,李⿇子低叫一声:“糟!”

  原来那隘口却让人家堵塞得密不透风了。

  当时璧人仔细端详了一会,晓得盛畹⺟女出⼊必定不从这个隘口出⼊。不从这个隘口出⼊,那就绝对另有捷径啦!

  于是璧人带李⿇子前后找了一遍,可是始终找不到什么门路。

  潘大人忽然动了气,他教李⿇子蔵⾝岗下,看管⾐服,一边反手脫去外面长袍马褂,里面只剩下一套青缎子紧⾝短靠,鸾带,背揷单刀,换上一顶黑绒红缨软帽,收紧脚底下一双薄匠快靴,仰面看了看悬崖削壁,霍地一挫⾝,‮腿两‬攒劲,脚尖用力,平地窜起来,真像一只大马猴。

  但见他或起或伏,如跃如腾,贴⾝滑溜溜的岗石上,手攀藤葛,⾜踩藓苔,一口气盘旋爬越,直上十寻,却早是⾜踏实地,⾝在岗头。

  ⿇子蹲在底下,先头他吓得目定口呆,胆颤心惊,最后望见璧人⾼岗‮立独‬,回头微笑,又喜得他屈下双膝,不住磕头。

  再一定睛仰视,我们潘大人已是去如⻩鹤。

  龙璧人艺⾼胆大,单刀⼊⽳,这时他跳下了⾼岗,稍一休息,养⾜精力,直往后面药王庙而来。

  窜上孤石岗,看前面十来步远近果然有个不很大的庙宇,两旁古木森森,蔓草披离,当中却留下一片⼲净空地,排着两只小板凳,一张短⾜茶几,几上放个⽩瓷茶壶两个杯子。

  潘大人⾝⼊虎⽳,处处留神。

  他慢慢的折到空地上,点着靴尖儿周围察看一下,然后就一张板凳上坐下,伸手一触茶壶,却还滚热。

  他微微一笑,这便拍着板凳喝道:“兀的一对贼婆娘,还不出来见我…”

  喝声里,王氏由庙门上一个虎跳,扑到场中,大叫道:“潘大人来得好,老妇久候多时,看钩罢!”

  霍地一虎头钩向璧人脖子上递来。

  璧人‮腿两‬攒劲,就凳子上鹞子翻⾝拔刀在手,伏地追风,迳取王氏。

  彼此都不作声,各展平生所学,狠斗了十来个回合。

  王氏渐觉璧人一口刀,雄劲绝伦,变化莫测,心里着实惊奇,一对虎头钩就越发不敢怠慢。

  看看又斗了二十回合,王氏自知不敌,正想撤⾝跳出圈外,冷不防璧人使个把火烧天解数王氏递进一钩,蓦地一刀背猛磕钩梁,震得老人家半⾝⿇木,虎口冒⾎。

  就在这时候,药王庙里飞出两道剑光,快若闪电,急如飘风,滚⼊圈中,双剑并出,恰接住了璧人一刀反臂倒劈丝,保全了王氏整个头颅。

  璧人一声长笑,华姑娘娇叱连连!

  璧人一边斗,一边细看姑娘一⾝缟素,紧扎紧,包头黑帕,矫捷非常,手中一双长剑使得泼雪泻银,端的十分矫健婀娜。

  姑娘却也料不到潘大人如此英雄了得,但总拗不过好胜心重,仍想讨些便宜。

  眼见厮拚到三十回合以上,璧人兀自气⾜神定,毫无破绽,姑娘可就渐渐的有点手忙脚了。

  这时王氏已经过了一口气,过来把茶几端到一边去,拿个板凳一旁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决斗。

  看到潘总镇处处手下留情,她放下了一百个心了。

  明晓得这位潘镇台却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脚⾊,这便叫起来道:“潘大人,告诉你,我们不是什么贼婆娘,可不必费怎样大气力。

  她姓华,小名儿叫盛畹,她的⽗亲华良谟,官拜黑龙江提镇,⾝蒙不⽩之冤,迫得家口流离…我不过是她的啂⺟,王霸只是我的娘家侄儿,我们事迫无奈,寄人篱下…”

  王氏这边叫着说完这几句话,璧人一刀轻轻地磕开盛畹双剑,微笑着问:“她说的对么?尊大人是个提督?有什么不⽩之冤?”

  姑娘満腔哀怨,忽然流下眼泪,蓦地飞舞双剑,迫得璧人往后一阵倒退,她却翻⾝收剑,窜起来竟望庙门飞逃。

  璧人一时情不自噤,不顾一切,燕子穿帘,跟踪紧迫。

  一来是姑娘斗了半天,脚力有点不及。

  二来是璧人纵跳轻功举世无双,姑娘两脚落在门槛上,刚再作势腾跃,悬空里璧人一只手已经搭住了她的肩背。

  姑娘叫了声:“不好!”⾝子往下直沉,双双拖带着落下坑阱。

  璧人脚下踏虚,心知中计,差喜⽟人就擒,这就率抛掉手中单刀,运⾜浑⾝避刃轻功,双臂紧紧的把姑娘抱在怀里。

  姑娘虽然拚命挣扎,却不用剑伤人。

  两人眼看滚到坑底,璧人忽然翻⾝以背就地,这样子姑娘就整个‮躯娇‬爬在人家⾝上了。这个坑阱挖得⾜有两丈多深,而且相当宽大,同时底下还铺着很厚稻草。但是他们刚刚一落阱,庙旁抢进李大庆。

  这家伙武艺虽差,力气可是真大,一下子便把庙门推倒盖上阱口,外面王氏便也赶着进来了。

  老人家嘴里不作声,一庇股坐到门板上,静听下面消息…

  人家说不欺暗室,大概认为那是了不起的的修养功夫,究竟暗室决不会比陷阱更来得便当。

  璧人这时光软⽟温香抱満怀,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如果说他不动心,那实在未免太过唬人了。

  既然动了心,他的一双有力的手,就恐怕未必能安份,这时候应该借用“轻薄”两个字来形容。

  轻薄是一般女人所受不了的,盛畹姑娘当然不能例外。

  她的腿臂肢、拳头和脚尖都很有几分蛮劲儿。可只是璧人一双臂弯,少说点总有三千斤力量,何况又在冲动的时候。这使盛畹姑娘委实无法抵抗,拳头打在人家⾝上,简直一点用处也没有。

  人家⾝上坚如铁石,就算下狠心拿铁鞋尖敲他一下两下,倒底人家还是决不退缩。他的一⾝气功,使她恨,使她爱,使她气馁,使她心折。

  她在无奈何之下,只得颤声儿叫道:“妈,您⼲什么呀…还不把门板拿掉…要闷死人吗…倒楣…”

  王氏笑道:“姑娘,你一点儿不倒楣,这是天意呢!你们就在底下讲好了吧,我这儿替你们留下隙儿通气哩!”

  王氏上面说话,璧人乘机又狠狠地吻着姑娘粉颊道:“‮姐小‬,你答应嫁我吧,我也还没有娶亲…你太美了!”

  姑娘道:“你…你放我起来,规矩点,你不会去跟妈说…”

  王氏上面又说啦,她道:“潘大⼊,你要我们‮姐小‬么?你们做官的轻诺寡信,你要是真有心,今夜成了亲你再回去。”

  璧人听着大喜过望,他立刻放了姑娘,站起来居然喊了一声“妈妈”

  他说:“妈妈,只要您刚才说的你们不是匪类,‮姐小‬是华提督的女儿,我一切从命。”王氏道:“大人,这还能骗你么?你们原是门当户对。说好了,你就是姑老爷,你请上来啦!”

  边说,边移开了门板。

  璧人回头看姑娘有气无力的兀自坐着不动,他便去稻草上捡起刀和剑,一齐儿给姑娘拿着。蹲下去,把背去就着她。

  姑娘情不自噤,爬到他肩上,轻轻的说一声:“走吧!”

  璧人托地一跳,窜上陷阱来了。

  王氏在阱沿上,作个剪拂,笑道:“姑娘,姑老爷大喜!”

  盛畹通红着脸,跳下地便往屋里去。

  王氏过去拉住璧人一只臂膊,笑道:“姑老爷,现在差不多四更天了,我们这儿一切准备不及,请你到后面洗洗手脸,胡喝杯酒,再上屋里去。”

  说着,便把璧人带到后面来。

  眼前的药王庙,可不是当年那个破落样子,经过王霸吕-破费许多时间派匠修理,两边添建好几间房屋,有客厅还有厨房等等。

  璧人随王氏进了客厅,那里已经预备好了盥具,而且桌子上灯红酒绿肴馔杂陈。

  璧人净过手脸,王氏便替他斟了一杯酒,让他⼊席。

  璧人虽然有点难为情,但对王氏却是一味恭敬。他坐下挨延半晌,还不见姑娘出来,老是踌躇不肯举筷。

  王氏懂得他的意思,这便笑着告诉他,说盛畹厮杀了半天,怕是累乏了,必定要休息。又说姑娘们免不了害羞,倒是不必勉強她。

  璧人听了就也未便再说什么。

  他一边喝了几杯酒,一边便问起姑娘⾝世。

  假使王氏这会竟把过去一切讲讲,那么悬崖勒马就也何至铸下大错?偏是老人家忌讳多,她认为今天是盛畹的好⽇子,那些不吉利的话也不准提。

  当时她敷衍了一阵,又好歹把姑老爷灌个八九分醉意,看看天气不早,匆勿就把他送进盛畹屋里来。

  姑娘果然睡下了,王氏再向姑老爷道了喜,出来把门给带上自去了。

  璧人站在前,隔着帐幔轻轻的叫了两声盛畹,不见答应,这便急急脫掉⾐服,乘醉闯上台…

  舂风吹澈⽟门关,颠鸾倒凤百事有,两情浃洽,一索而得,说起来却也真是冤孽!

  璧人临阵招亲,兴尽心惊,不胜惭愧。

  窗纸初明时,他悄悄下地,穿上⾐服开门出去。

  王氏竟也‮夜一‬未睡,守在外面等侯。

  她招呼璧人盥漱喝茶,还要替他去弄点心。

  璧人拦住她道:“妈妈,我马上就要走,怕的是招摇耳目。您把飞虎旗给我,晚上要是没有空,明儿我也必定来看盛畹。

  请你告诉她,我决不负义,婚礼等以后回京补办。至于我岳⽗有甚不⽩之冤,我自应力图昭雪。”

  说着,他要了飞虎旗拿包袱包个严密,带上单刀,匆匆别过王氏,窜下孤石岗,找到李⿇子,穿上长⾐服,一路大摇大摆的回船去了。

  璧人走了,王氏便到盛畹屋里来。

  其实盛畹何曾睡得着,她心里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这一种难过,大约也就是所谓羞恶之心哪!

  ‮夜一‬风流,贞扫地。

  她总觉得对不起石南枝,又觉得自己不过残花败柳,实在配不上人家潘总镇,所以她羞苦得不敢说话,乃至不敢见她的啂娘。

  王氏进来时,她兀自蒙着头装睡。

  王氏替她挂起帐幔,抱住她笑着问:“宝宝,怎么样?你对他说了什么话?他也知道你是个过来人?”

  姑娘不能说,王氏非要她说不可,得姑娘強不过,她道:“他…他傻呢!什么也不懂…”

  王氏笑道:“阿弥陀佛,那末你就瞒住他一辈子不好?”

  这句话可把姑娘顶急了,她掀开被,坐起来道:“妈,您讲的什么话,我为什么把⾝子给他,难道我们不是为着要他替南枝报仇?”

  王氏道:“真难!活的比死的要紧,说破了我总怕他会看轻你…”姑娘道:“这您就不用管,只要他能替死的报仇,我愿意服侍他一辈子,婢妾无怨…可只是我到现在还放不下心,我越看他越像南枝,如果他真的是龙璧人,天哪,我们夫兄弟妇⼲这样事!”

  说到这儿,她一双手紧紧的把脸捂住了。

  王氏道:“我说,你真有点多疑,龙璧人好好的姓龙,你怎么一定要他改姓潘呢?”

  姑娘道:“这个,我刚才也想过了,许不许潘总督螟蛉他为子,所以才改了姓再说他叫潘龙璧,潘底下又是个龙字,这还不象复姓吗?”

  听了姑娘这几句话,王氏想一想很对,这一下吓得老人家也怔住了。

  璧人一路平安返船一个人静静的躲在舱中回忆夜来一番绵,方寸里好不得意。他心想:谁料得到在这地方竟然成了亲,而且又是一个绝世佳人…

  他越想越得意,整个上午,他不会客也不料理公务,一直沉醉在幻想中。

  下半天他睡了一个好午觉,起来亲自动笔具折出奏,奏称太湖积匪已告肃清,拟请班师面圣,请训赴任。

  第二天一清早拜折出门,他又暗自计划一下

  如何设法先送盛畹⺟女进京暂住,如何择⽇隆重补行婚礼,如何请假省亲,携眷访晤石南枝,如何劝岐西出山为‮家国‬效力…

  (不是已经知道石南枝死了吗?奇怪了。)

  想着,想着,他‮奋兴‬极了,巴不得守到天黑,默地里传谕中军旗牌,说他要亲自登陆密访匪情,教他们凡事斟酌‮理办‬,不准走漏稍息。

  吩咐过了,这就又换上一⾝便⾐,仍带李⿇子上岸,迳往孤石岗而来。

  半路上他给了李⿇子十两银子,分发他别处过夜,明儿一早湖边柳树下会面。

  李⿇子自然猜不透潘大人⼲的是何勾当,可是天生他一付装傻本领⾼明,他想不管大人⼲什么去,只要自己一天有十两银子赚,这还不好?

  当时他什么都不说,拿着银子喝酒去了。

  璧人来到孤石岗,隘口上已经搬去了堵石,毫不费事的一迳走进药王庙。

  王氏着他问好,他却恭敬的给婆子请了一个安,満脸堆,一⾝轻佻,走进了盛畹屋中。盛畹穿着一⾝素服,静悄悄地一个人站在窗前发楞!璧人轻轻的过去,伸手按到她肩上,笑道:“妹妹,何思之深呢?”

  盛畹翻⾝握住璧人一边手,望了他两眼,仍是一声不响!

  璧人道:“妹妹,你好像十分忧郁似的,到底有什么事教你不开心呢?是不是不満意我呢?”

  盛畹摇‮头摇‬,眼泪竟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直落。

  璧人急忙夺回手紧紧的抱住她问:“妹妹,告诉我,什么事叫你这样伤心?”姑娘呜咽着道:“你…你不晓得…我…我只是一个寡妇…”

  璧人微微一怔,但他立刻安慰她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因此轻视你的。”姑娘抹着眼泪道:“你本来是吴淞总镇呢?还是…”

  璧人道:“我在云南征苗有功,奉旨召见。”

  只听了这一句话,直吓得姑娘面如土⾊,她霍地一掌推开璧人,哆嗦着问:“你…你不姓潘…姓龙?”

  璧人心惊有变,冲口便说:“我叫龙璧人,赐姓潘…”

  姑娘蓦地惨叫一声“唉”口噴鲜⾎,往后便倒。

  王氏由外面抢进,爬在地下,抱住姑娘放声号哭!弄得璧人呆若木,不知所谓。

  姑娘忽然醒过来,扑的一拳把王氏打个翻⾝仰跌。

  她挣扎着坐起道:“璧人,我们都弄糟了…石南枝是我的丈夫,他惨死在赵岫云手中遗腹一子,也免不了给姓赵的残害。我含辛茹苦,屈节辱⾝,为的要替他报仇…”

  什么都还没听清楚,只有“石南枝是我的丈夫”八个字钻进璧人耳鼓里,仿佛半天一个霹雳,劈得他连连倒退。一个猛劲儿摔在那一张硬木头的靠背椅上,椅子马上拆伙分家,碎成粉屑。

  璧人坐到地下,⾼喊两声:“糟了,糟了…”

  跳了起来,便奔墙上取剑。

  王氏可是真快,一个鲤鱼打‮势姿‬,跳过去紧攀璧人一对臂膊,双膝下跪,⽩发萧萧,一颗头顶在他彪腹上。

  她哭道:“是我拿错了主意,我实在想不到你是改了姓的。我希望借你的势力替南枝报仇!要死,我们报了仇大伙儿死,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了赵岫云…”

  这会见盛畹看璧人怒发倒竖,两眼流⾎,着实可怕,骇得她倒镇住了。她抢起来,赶紧过去帮着王氏架住他。

  她哭道:“璧人,你没错,你一切都不晓得,要死,让我死在你面前吧!你要留下来替你的盟弟复仇!”

  说着,她伸手取剑。

  王氏喝一声:“盛畹!”

  下面弹出一条腿,便把姑娘踹得跌在一旁。

  正在闹得不可开,忽然李大庆走了进来,他望着璧人直的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大人,我叫李大庆,也算是石二爷的奴才。大人要晓得,二少和老太太为着报仇,几番出生⼊死,说不尽千辛万苦,险阻艰难,究竟不曾损伤仇人一汗⽑,力穷势迫,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谁也想不到大人竟是二爷的盟兄。

  二少为着不共戴天之仇,命且不顾,何论…大人顶天立地奇男子,凡事有个知与不知,问心无愧,何至轻易损生。”

  说到这里,他流下两行眼泪,又磕了一个头道:“大人,李大庆为着二爷,毁家破产,发惨死长街。

  但望大人顾念⾎海冤仇,暂请释怒,大展虎威,搏杀赵岫云。为二爷雪恨,为大家刷聇…”

  李大庆一边说,璧人一边极力自制,渐渐的镇静下来。

  王氏伸手扯过一条板凳,拦他坐下。

  璧人坐下去,眼看盛畹摔在一旁,哑声菗搐,哭得哀哀绝,一阵辛酸刺骨,忍不住泪下如串。

  他这一流出眼泪,王氏便知道他死不了,赶紧去倒一杯茶让他喝下。

  璧人定了片刻,点手教大庆起来。

  他说:“李大庆,详细告诉我,二爷怎么样死的?”

  李大庆兀自跪着把南枝⾝死经过,岐西上控不直,王长胜如何报仇遇害,盛畹如何行刺险死,赵岫云如何率众围捕,虎哥儿李梁氏如何惨遭毒手,王氏盛畹如何杀得望影而逃,如何投奔王霸,如何合围无功…

  一篇话,从头到底说个⼲净,直听得璧人咬碎银牙,満口喋⾎。

  他霍地站起来道:“好一个赵岫云,害得我够惨,我要不亲手擒住你啖⾁饮⾎,誓不为人!

  弟妹不要悲伤,天可怜让我报仇雪恨,你我到南枝坟上先刎颈告灵,剖心明志…妈妈,您一番苦计,铸成大错,从此不要重提了,好好的照料弟妹,静候消息。我把李大庆带走,有事由他来通知你们…”

  说完,菗⾝便走。

  李大庆急忙站起来道:“大人一脸是⾎,我打⽔去。”

  盛畹叫声:“璧人!”

  璧人回头站住了。

  盛畹说:“你恨我吗?你还来么?”

  璧人摇着头道:“算它一场恶梦吧!过几天我会再来看你。”

  边说,边由李大庆手中接过脸布,胡擦擦脸,下山去了。

  李大庆匆匆忙忙的也跟着后面走。

  roc扫描fengOCR旧雨楼独家连载 wWw.nIlXs.CoM
上一章   古瑟哀弦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古瑟哀弦》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古瑟哀弦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古瑟哀弦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