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瑟哀弦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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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古瑟哀弦 作者:郎红浣 书号:41220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八章 | |
半路上碰着吴大雄和好几个家丁,闻楚杰向大雄送个眼⾊。一大群人一直来到李大庆家门前来。 看看大门紧紧的关住,要想过去敲门,心里却是有点发⽑。 正在踌躇的当儿,霍地听见里面小孩子的一片哭声,接着那两扇门呀的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子,口里说道:“快别哭,吵醒了你妈妈,她会打你的,瞧瞧,那边马儿来了…” 那个孩子直是哭,挣扎着要下地。 闻楚杰看在眼里,轻轻的对吴大雄说:“你们且别近前,看我的颜⾊行事。”说着,便走了过去,含笑伸出一只手摸摸虎儿的头,对梁氏笑道:“大嫂,是你的少爷吗?” 梁氏抬头见楚杰穿着一⾝华丽⾐服,以为是临近的那一家老爷们,羞苦地笑道:“不,是我亲戚的儿子。” 闻楚杰细看虎儿,活脫是石南枝一个胎子。 心想,斩草除,虽是小孩也留他不得,想着,便搭讪笑道:“怪聪明的孩子,大嫂,让我抱抱他。” 梁氏道:“你别动手,他怕生。” 楚杰不理,伸手便来夺。 梁氏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没完,楚杰已把虎儿抢了过去。 梁氏大惊,向着门內⾼喊道:“老太太快来,有人抢虎哥儿!” 喊着,扭转⾝便奔。 楚杰一侧⾝闪开,两只手握住虎儿腿两,倒转来,头向下,脚朝天,用力望着地下揷下去,又横着一摔。 可怜一个刚満三岁的小孩子,马上头颅粉碎,一命呜呼。楚杰摔死虎儿,望后一个倒跳,指住梁氏,对大雄喝道:“杀死地!” 吴大雄真听话,立刻拔刀向前,手起刀落,梁氏断头。 正在这时候,老太太王氏两柄倒须钩,贴地由门口卷到街心,不容人定睛视,右手一柄钩,直贯吴大雄肚子。 只听得大雄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赵家许多家丁发声喊,各弄兵器时,王氏已是望着楚杰滚过去了。 楚杰⾝上穿着长袍马褂手里又没带家伙,两个腾跃以后,腿大上便被王氏戮了一钩,心里一发慌。 王氏第二钩又搭住他肩背,用力往里一拉,把膝盖去着他的腹小。 楚杰脫口一声:“哎!” 丸粉碎,瞪着眼气绝归天。 王氏一抬腿把尸体踢出一丈开外,扑翻⾝住赵家许多家丁。 虎人羊群,如汤沃雪,不一刻工夫又伤了三五条人命,大家呼啸一声,四散奔逃,逃生去了。 王氏钩踌躇,正待赶杀,忽然李大庆气急败⾊的赶到面前! 他⾼声的喊道:“老太太快走,守备老爷带有两百名弓箭手…马上到了…全城罢市…” 说到这里,眼看见梁氏头颅排在脚边,他先是怔了一下,跟着大叫一声,扑倒下去抱住⾎淋淋一颗头満地打滚。 王氏急忙喝道:“李大庆,这不是哭的时候!” 喝着,耳朵里只听得有百千万马蹄奔驰的声音,盖地而来。 王氏大惊,大庆已是一个虎跳,一手提着梁氏的头,一手拖着尸⾝,号叫着往门口跑进去。 王氏过去夹起虎儿尸⾝,跟进来掩上大门,说道:“李大庆,赶快把他们埋在天井里,拾夺家伙,准备突围,我去喊醒二少…” 边说,边抛下虎儿,抢进屋里去。 原来盛畹早上吃的药,里边大半是安眠的质量,所以闹得天翻地覆,她却是一丝儿也不知道。 这会王氏灌了她一杯解药,拍醒地,说一句:“盛畹,快准备,我们被围了!”便去拿出弹弓,背上包袱跳出厅屋。 盛畹糊里糊涂下地来,看见自己的⾐服放在一边,急急拿来换好,壁间取下兵器,窜出去一看。 只见王氏鹭伏在瓦上向西北角放弹,外头马嘶人叫,一片沸腾。 盛畹飞⾝上屋,喊一声:“妈,我来了!” 王氏不动,口里舒徐地说道:“盛畹,看,来人总在三百以上,你拿弹弓,瞄准为首的他下马,爱惜弹子,不可滥发,沉着…” 盛畹不作声,套上弓弦,飕飕飕,三颗弹丸,衔接着。 弹丸划破天空,斜飞而出。 王氏道:“别瞄那老弱的官兵,注意正西那一排箭手后面两匹马背上…你的弦力不够两百步。拿我的弓。” 说着,彼此便互换了弹弓。 盛畹再放弹,王氏道:“可惜,低一点。” 盛畹又放出一弹,王氏叫起来道:“天哪,你只能打下他的帽子么!” 盛畹再扣弦,王氏喝道:“快躲…” 一句话没说完,便有两枝箭落在瓦上。 王氏道:“盛畹,他们分兵了,你守在这边,别让他们近前,我到后面去。”说着,飘⾝下地,扑到后面。 一眼看到李大庆两手抱着头,跪在院子里发楞,急喊道:“大庆,埋好么?”李大庆跳起⾝,伸手一指地下。 王氏道:“好,见着二少,就说你媳妇带虎哥让你兄弟接去了,快出去预备放火,我上墙挡一挡,火起时我们突围。” 边说就地一扑上屋去了。 李大庆急拿出许多稻草,堆在堂屋上浇了一桶油,打个火燃着,回头淌了两滴眼泪,抢柄扑刀在手时,王氏又由后面出来了。 李大庆急忙拭泪问道:“老太太,我们这样出走?” 王氏道:“我同二少由墙上下去,你打开大门⾼呼杀出,放大胆,不要怕,我们自然保护你的。” 说到这里,屋上盛畹喊道:“妈,外面已经看见火焰,他们知道我们要出来,围上来了…虎儿在那里?快把他背上!” 王氏咬着牙⾼叫道:“虎儿和大庆的媳妇早就送走了,你准备打出一排连珠弹,我们杀下去!” 叫着,把弹弓套在肩背上,顺一顺手中虎头护手倒须钩,就廊前扫个大旋风,窜上墙头去了。 望下一看,口里说道:“盛畹,出弹!” 盛畹马上开弓,弦声响处,王氏腿两攒劲,向上跳起⾝,半空里翻筋斗滴溜溜下落,着地一卷,杀了过去。 那三百多名的弓箭手,又那里看见过这样钻天鹞子似的人物?发声喊往后倒退。喊声未绝,盛畹一扭⾝,一股青烟,直扑围中,横剑一挥,⾎如噴泉… 赵岫云刚才和陆守备并马站在后面,因为被盛畹一颗弹丸打落他的帽子,吃了一惊,急忙跳下马鞍躲在一边。 这会看盛畹和王氏两柄家伙,真有万夫莫当之勇,一时愤火中烧,带了十六名精悍家将,闯上来住。 王氏眼看万钧不在场,心中大喜,让盛畹独门岫云,自己把那十六名家将,直迫得走马灯似的转。 约莫杀了一顿饭工夫,盛畹自不能得手,倒是王氏又伤三五个条人命。 赵岫云今天手里用的是,施展开峨嵋法,真的有翻江倒海,摇山震岳之势,饶你盛畹剑术⼊神,急切里还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这一边十六名家将,却也是尖上选尖的脚⾊,虽然死了三五个,还是奋战不退。忽然西北角上一阵大,那三百多名弓箭手像嘲⽔一样的两边分开来。 当中出来了一个老头子,左手捋须,右手剑,大踏步赶到阵前,这个人正是那火鸽子万钧。 王氏大叫道:“盛畹,你保着李大庆快走!” 叫着,斜刺里猛扑岫云,一连两钩把他杀退,扭翻⾝便和万钧上了手。这里的华盛畹突出重围来,赶忙一把抓住了李大庆,星驰电-的,往南飞奔而去。 王氏两柄钩,挡住万钧岫云,指东击西,忽退忽进的。 蹲如伏虎,腾若游龙,横穿直越,且战且败,看看退到南庄。 天⾊已黑,霍地鸾铃声急,盛畹一匹马上前来,弦声一起,岫云耳门上着了一弹。万钧急忙约住队伍,发令放箭,王氏盛畹却已是转⼊松林去了。 万钧赵岫云陆守备一群人,抱着“穷寇莫追”的老例子收兵回去了。 盛畹王氏李大庆三匹马连夜赶路,第二⽇⻩昏已是越过保定府。 落下客店,盛畹查及虎儿。 王氏不得已把虎儿被闻楚杰摔死,以及梁氏殉难,自己结果了闻楚杰和大雄两条命,一股脑儿告诉了她。盛畹听了,伤心绝。 总因共公场合耳目昭彰,只得饮泣呑声,強自庒抑。 却偏是王氏上了几岁年纪,毕竟熬不住惊吓气急。 这天晚上,她忽然寒热作,骨节酸痛,躺倒上,不能动弹,这一下把盛畹和李大庆都急得了不得。 看看延过两三天,王氏还是气神昏,寒热不退,外面风声是一天紧似一天,保定府画影图形,悬赏擒拿王氏⺟女。 李大庆得到消息,和盛畹商量了几度,直迫得一个才识兼优的华盛畹,一丝儿也没有主意! 虽想要远走⾼飞,可是四海茫茫,何处是归宿? 想到夫仇未报,独子丧生,恨不得横刀自裁,但是为着王氏,又不容她不忍死须臾,苟且偷生。 这夜一,她背灯兀坐,反覆思筹,忽然听上王氏轻轻的喊了一声:“盛畹!” 盛畹急忙抢到沿,问道:“妈,您可好了一点?” 王氏握住她的一只手,苦笑道:“你给我一杯茶,我有几句话告诉你。”盛畹含着一泡眼泪,去倒了茶来。 王氏欠⾝就她手中呷了两口,摇头摇,阖上眼⽪躺下,叹口气说道:“盛畹,外头消息不大好么?” “没有什么…” “孩子不要瞒我,你和李大庆商量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等做瓮中之鳖,昨儿晚上我还要劝你和李大庆先离开,细想一想,你又未必肯抛下我。现在我决定明天一早陪你们一块儿上路。” “妈,您不要着急,我想再等一两天还不要紧的。” “呆子,这不是儿戏的事,坐而待毙,死不瞑目。你安心,我还拿得住赶几程路。”说着,便坐起⾝。 “妈,您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是再回杭州?” “不,官府既是悬赏通缉,那边也是不妥当,而且还怕累及古农夫妇,我想带你们上太湖去…” 盛畹吃惊道:“太湖?” 王氏道:“只有这一条路,是我们安⾝立命所在了!” 盛畹低头不语。 半晌,王氏又说道:“我有个侄儿,叫做王霸,他是太湖里面比较有体面的头儿,说起武艺也还过得去。 二十年前,我到过他那里一次,那时候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跟着他的爷爷⼲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爷爷是我的伯⽗,江湖上很有点声名,唤做穿云龙王大寿。前一次在保定府,万钧告诉我,老人家已经归天。 他的事业便由我的侄儿接手下去,声势十分浩大,官兵累次奈何他不得。我们到他那里去,他一定,我们暂住一时,以后再想法子。” 说着,便把李大庆唤进来,吩咐他准备一切,四更时便要动⾝。 李大庆答应了一声“是”自去了。 盛畹看王氏已下决心,就也不肯多说,在丑时时光,他们三个人便上路走了。 介于江浙两省之间,号称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山峰的太湖,里面是有匪的,这种匪,就叫做湖匪。 湖匪从几时有起?那大概是说不清楚了。 湖面辽阔,港叉分歧,的确是天然的一个蔵垢纳污的去处。 夸张一点的说,三万六千顷,每顷有贼,七十二山峰,每峰有匪,互相勾结,声势相沟通。 官府虽然年年遣兵调将大兴讨伐,可是不要说剿灭,就是想擒获几个归去献俘邀赏,却也是不大容易的事。 原因是他们有天然的三条生路。 第一条是离湖数十里內外的村落居民,差不多全是他们的暗探,信息是比任何人都快。 第二条是从宜兴的蜀山乌溪直通润安广德,那地方是万峦重叠,窜进去了,便不容易追了。 第三条是从淀山湖出青浦安亭,那地方有不知多少的湖,有的通有的不通,除了他们晓得,官兵是无从捉摸的。 这样太湖便成了一班不得志的壮士的天堂,优游自得的⼲那杀人越货的绿林生活。 王霸确是太湖里面的最为強悍的一个盗魁,他的老巢在七十二峰里一个号称笠峰的山底下面。 聚众在五百以上,械精粮⾜,将勇兵強,大小的船只总有一百多号,横行湖面,出没无常。 王霸这一个人,调侃他一句,可以说是两栖类的动物,旱路一柄单刀,⽔里面一对李公拐,端的十分了得。 不然的话,他就不能管得那些亡命之徒伏伏贴贴了。 王氏带了盛畹李大庆,一行人来到了太湖,便有几个伏路的探侦向前盘问一番。 王氏把来历说个清楚,彼此说的黑话,盛畹和李大庆都不懂。 这时候只听得那群人里面有一个问了一句黑话,王氏马上由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小铜筒儿来,顺手扯出一面小⻩旗,晃一晃,那群人便散了。 又走了一会,忽然前面树林里,扑出三五十个精壮汉子,一⾊浑青打扮,手里各拿单刀,雁翅般左右分开。 接着又出来一匹大⽩马,背上驮着的正是⽔大虫王霸。 他大喊一声:“来的是姑妈么?” 一催马便了上前,翻⾝下地,拦住王氏马头,霍地屈下一腿,请了一个安,站起来牵住马的嚼环,王氏眼泪莹莹的強笑道:“霸儿,好久不见了,那一年我在保定府听说你爷爷归天,我満想来看你…”王霸笑道:“我们回去再谈罢!这两位是谁?” 说着,伸手一指盛畹和李大庆。 王氏也笑道:“我只管和你说话,把他们给忘了。她是我的⼲女儿,他是我们的跟人,叫做李大庆。” 李大庆听了,急忙下马,过去向王霸请安。 王霸一抬手,李大庆站起来,盛畹也就下地来相见了。 王霸着实看了盛畹几眼,对王氏笑道:“我应该喊姊姊还是妹妹?” 王氏笑道:“当然是妹妹啦!” 王霸回头又叫声“妹妹”又笑道:“请上马罢,我来带路。” 边说,边跳上马背去。 于是大家都上马,一窝蜂进寨去了。 盛畹来到太湖,匆匆已是十来天,王霸待她十分好,只是王氏因为路上跋涉,病又重了几分。 盛畹终⽇愁眉苦脸的,郁郁不乐。 又偏是王霸生平没有近过女⾊的人,这一次见了盛畹,忽然动心,大有想吃天鹅⾁的意思。 他本来耝鲁惯的,对于用情两个字,当然不很⾼明,一次两次,盛畹便看出了他的野心来了。 她总因为寄人篱下,不得不躲闪周旋,这样,王霸越发⾼兴得不得了。 这一天盛畹在后面煎药,王霸悄悄地跑到王氏的前来。 他跪了下去,说道:“姑妈,有一桩事,我要求您答应我,您一天不答应,我便一天不起来!” 王氏先是一愕,后来看他直地只是跪着不动,便说道:“好儿子,起来罢,只要能办得到的事儿,我总可以答应你的。” 王霸大喜,跳起⾝挨着沿坐下笑说:“姑妈,您老人家最爱惜我的,不是么…您知道,我刚刚三岁,我爸爸妈妈就去世了,二十几年来跟着爷爷,创成这一份基业,自由自在,王法不及,眼前倒也自強自尊,有点名声。 我今年是三十岁的人了,却还没有媳妇…姑妈,您想,我是爸爸的独子,也没有兄弟姊妹。 古人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我真的讨不到浑家的,不就要弄到斩宗绝嗣了么? 所以,这几年我总想弄个老婆,也替祖宗尽点孝道。不过我素常不近女⾊,一向看了多多少少的女子,我总不満意。 姑妈,您说,像我⼲这一种行业的,是不是应该娶个有能耐的女子,而且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虽然以前也见过几个跑解的姑娘们,可是她们所懂的只是一些花拳绣腿,没有丝毫实真本领,我看了就不中意。” 说到这儿,不觉住口望了望王氏的脸⾊,方才接着说:“这一次天教我见着了盛畹妹妹,我真喜的好几夜不曾阖眼。 姑妈,妹妹年轻孀妇,现在又弄得有家难回,后半世的⽇子,怎样过去?如果嫁给我,那不是天生的一对好姻缘么! 我的财力⾜够可以赡养她的,而我的权力也可以保护她,不让她受委曲,也许有机会时还可以替她报仇雪恨。 姑妈,您老人家为着她好,为着我好,为着我们王家,您都该答应我的请求呀!”王霸一口气把这一篇话说完。 王氏听了怔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霸看她这一个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快活,他站起⾝,沉下脸⾊来,冷笑道:“您老人家不大愿意么?我可是为您好啊!”王氏苦笑道:“这件事儿,我怎么能够马上答应你呢?就算我千肯万肯了,你妹妹不答应我也是没有法子。你先退一步,等我想出几句话来,来探你妹妹的口气,过一天再回你的话!” 王霸没得说,扬着头就自个儿去了,心里总存着几分希望。 这里王氏躺在上,心想:“自己一病绵,如果有个长短,抛下盛畹一个人,教她投奔那里去? 真的肯答应嫁给王霸,其实也是一桩很好的事,琊恶遍地,没有善良立⾜的地位,倒不如据山伏莽,说不定还有个自由…不过盛畹那个脾气,要她改嫁,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想到这里,刚好盛畹端着药进来了。 盛畹伺候王氏喝下药,替她放下帐子,掇张凳子,坐在沿边,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凝思的样子。 耳听得上王氏连连地叹气,急忙扭回头说道:“妈,这两天刚刚好一点,您又想着什么啦?” “盛畹,你今儿个见过你哥哥?” “妈,谁是我的哥哥?我不明⽩。” 王氏听着,倒菗了一口凉气,没敢把话往下说。 盛畹冷笑道:“妈,我告诉您,您侄儿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看在您老人家的脸上,我不愿意怎样对付他。我只有希望您老人家的病,早一天大好了,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另找地方过活。” 王氏道:“盛畹,我想,我是个朝不保暮的人,如果我死了,你举目无亲,不如…” 盛畹截口说道:“妈,何苦来多说不相⼲的话,我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能够明⽩么! 一来,因为夫仇未报;二来也不忍心抛下您,教您伤心。您若是不保,我跟您一块走,我岂肯失⾝,也怎么愿意流⽔贼沾了我。他有野心,我时刻防着他,他不怕死,就让他来吧!” 王氏道:“好姑娘,你不赞成,我不勉強你。不过千万忍着点儿,我暂时还得拿话稳住他,底下的事慢慢再想法子。 现在这一闹翻了脸,我们⺟女两条命就完了!古人说得好,寄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耐到我的病稍好点,我们马上往别处投奔!” “您放心,我不会那么不顾利害的,他不蛮⼲,我总让他三分。” 说着,站起来,就往后面去了。 第二天王霸过来探病,大目的当然还在盛畹的⾝上。 他查询王氏,盛畹的意见到底怎么样? 王氏只得竭力的敷衍他。 可是他迫紧王氏不肯放松,娘儿俩越说越累赘,夹不得开。 霍地盛畹由后面闯出来,望着王霸点点头,笑道:“王霸,我是假不懂客气的娘们,我可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要我的⾝子不难,你能够替我复仇,活捉赵岫云给我,或者提着他的首级来见,我马上是你的人。 不要说你是个首领,就是你马前一名小卒,只要能够替我报仇,我总嫁他。这条件,非常简单,你记在心里好了!除此之外,谁也别想要我做他的老婆。 假使你以为落难的女人随便可以欺负,随便可以蛮⼲,随便的可以威胁,那么你本就错了! 你知道,我自小儿闯江湖,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我都领教过了,别说你啦,不相信,咱们就试试看… 找你姑妈⿇烦一点没用,她管不了我,我的事还归我自个儿主张。今天告诉你这些话,我是顶认真的,一切希望你放明⽩点哪!” 这几句话,甜酸苦辣,五味俱全,盛畹说一句,王霸他就转一下眼珠子,那样子就十分难看。 盛畹把话说完了,王霸忽然大笑道:“既然有了好题目,我总得拚命。如果捉到赵岫云,妹妹,你可不要反覆呀!” 盛畹道:“请放心,我说一句话,算一句话。现在,你可以走了,我们再见。” 王霸眼看她満脸飞霜,心里真的有点家怕,瞪了她两眼,也就走了。 自这天起,他和盛畹见面时,言语举动比较客气了许多。 盛畹以为他受了警告,知道自爱了,心里倒也喜,因此,她倒不加意避嫌。灯前看剑,月下快谈。 有时候也一块儿垂钓打猎,连辔并骑… 王霸假使是个识趣的,山间得着这样一个腻友,亦⾜自豪,何必真个魂销,自求其辱的呢! 然而人心本来没有満⾜的时候,何况王霸是个武夫,对人生怎能有这么⾼的意境呢? 一个细雨蒙蒙的晚上,天气本来就有点闷,王霸喜孜孜地拿着一瓶淡红⾊的酒,踏进王氏屋里来。 刚好盛畹陪着王氏正在吃饭,看见他来了,便含笑让坐。 王霸一直走到桌前,把手中瓶子一扬,笑道:“这是湖里头一个头目孝敬我的,据说这酒功能益气补⾎。 有年纪的人喝一点,可以活活⾎,蛮好。他送我两瓶,刚才我喝过了,的确不错,所以替姑妈送一瓶来。” 王氏就着王霸手中,看那酒⾊果然鲜明可爱,这就笑道:“多谢你惦记着我,我好久不喝酒了,你自个儿留着罢!” 王霸道:“姑妈,华妹妹,你们试一试呀,如果不好呢,再退还我不行么…” 边说,边拨开了瓶儿的塞子,抢了一个茶杯,倒出半茶杯,递给王氏。 王氏接过手呷了一口,笑道:“很好的,可惜我不敢多喝!” 王霸瞅着盛畹道:“妹妹,您也该赏我一个面子呀!” 盛畹摇头摇,说道:“对不起,我生平不喝酒的。” 嘴里这样说,一伸手便去接王氏的茶杯。 却不想王霸心虚,急忙按住她的手,沉着脸道:“你不喝,让姑妈喝,别⽩糟塌好东西了。” 盛畹突然变⾊,收回手,站起来。 王霸⾝拦住地,说道:“我的姑妈,我让她喝,难道还有恶意?” 盛畹冷笑着道:“我的⼲妈,我不要她喝太多!” 王霸怒不可遏,一翻虎目说道:“妹妹,你是成心不给我面子?” 盛畹笑道:“你算什么!” 两个愈说愈大声,愈说愈不对。 盛畹一抬腿,踢开凳子,顶向前去,那样子险煞儿火拚了。 王氏看看大惊,老人家一时拿不住主意! 一时不分好歹,把半茶杯酒一口气喝⼲,挣扎着挨下地来。 她紧紧地抓住盛畹的一条臂膀,说道:“霸儿,她…我已把酒全喝了,你…你让一步罢!” 王霸急急扭回头去,望望桌子上的茶杯,顺手儿抢了酒瓶,一声不响地,掣翻⾝,急急跑了。 这里王氏退到上去,埋怨着盛畹道:“我什么话都劝过你了,忍耐,忍耐…你偏要和他一般见识!” 盛畹笑道:“这酒一定有⽑病,他不怀好意,好文章就在后头呢!” 王氏道:“没有的事,他…他不会毒…死我的。” 盛畹道:“毒死您也许不至方,然而这酒一定参了药,您喝一点冷⽔吧?” 说到这里,上的王氏已是鼾声大作,沉睡着了。 盛畹摇她一阵不醒,究竟因为她老人家有病,不敢把冷⽔来灌她,索替王氏盖上了棉被,让她睡了。 盛畹心里想道:“王霸一向不敢用強,却原来是害怕他姑妈,看他刚才的意思,分明只要⼲妈肯喝他的酒… 好一个狗崽子,哼!你以为倒了她老人家,你就可以任意地收拾我了…哼…你还差得远呢?” 想着,想着,她反而纵声笑了。 歇了一会儿,她退到后面去了。 她拿一块青布把头包起来,换了一⾝短靠,套上铁尖鞋,菗出剑叶来,拂拭一番,塞在枕头底下。 一切准备妥当,掩上门,吹了灯,躲在上,闭目养神。 远远地柝子敲过三更,一阵风过处,接着雨点儿下大了。 她以为王霸不会来了,刚想下地去看看王氏,忽然窗棂外有个火星儿闪动。 盛畹嘴里暗叫一声:“可真的来了!”伸手摸着剑柄。 又过了一会儿,便听见窗格子吱吱地响着,跟着就有一个人跳进来了。 盛畹急忙屈腿作势,让他摸到沿,牵起半边帐子时,霍地弹出一脚,踹个正着呢! “砰!”的一声,王霸摔到窗前去了。 盛畹一跃下地,剑光一闪,一个拨草寻蛇架式,剑尖直搠王霸心窝。 王霸虽然被踢了一脚,幸好他穿了件软甲背心,所以还没有受伤。 这时眼看剑花来得切近,急忙斜刺里一跳,伏⾝攒劲,窜出窗外。 盛畹不舍,一蹬双脚,追了出来。 王霸早是站定马势,等候厮杀了。 这时候盛畹心头火发,怨气冲天。 她紧一紧手中的剑,猛扑向前。 王霸仗着一柄厚背薄刃单刀,急架还。 天空中雨霁云开,満天星斗,照着这一对男女,滴溜溜互斫互杀,火杂杂忽前忽后,一场狠斗,直杀得狂风卷地,宿鸟惊飞。 王霸原不是盛畹的敌手,幸亏是雨润苔青,地滑如油,盛畹脚小,鞋底下又嵌着半段铁片,所以有些不得劲儿。 就这样便宜了王霸支持到十多个回合,兀自健战不退。 盛畹先头还想饶他一条命,这时给他撩拨得按捺不住了,咬一咬牙,手中剑猛可里罢了几个解数。 王霸这才知道厉害,急切要想逃走。 可只是一片剑光,泼⽔似的,把他前后左右包裹着,丝毫不肯放松。勉強又走了两个照面了。 盛畹剑起处,削断他一条胳膊。 王霸真配说是一条汉子,他大吼一声,往后一跳,扭回⾝腿两如飞,逃脫了一条命走了。 盛畹横剑踌躇,一直望不到他的背影,才退回去,点上灯,坐下休息。 心里想:王霸着了重伤,一时不会来了,可是天一亮,他必定要派队伍来包围的。势单力孤,如何对付?偏是⼲妈一病⾝,不然的话… 想到这儿,听见隔壁王氏在上转侧的声音。 她急忙站起来,收剑归匣,除去头上青布,顺手儿抓了一件⾐服披上出去,隔着帐子,轻轻地喊一声“⼲妈” 王氏睁开睡眼,问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没有睡么?” 盛畹替她钩起半边蚊帐,又倒了一杯茶给地。 王氏很快当的坐了起来,笑着道:“我好像好了许多,敢情那一杯酒有点功效?” 边说,边接过茶杯,呷了两口茶。 抬头望望盛畹的脸,惊叫着道:“你…脸上那儿来的⾎…” 盛畹眼看王氏精神健旺,一点不像病人,心里正自纳闷,给她这一惊叫,微微的怔了一怔。 盛畹笑道:“您的侄子,半夜跳窗,摸到我的上来,我赶他到后院,削去他一条胳膊呢!” 王氏听到这里,猛地翻⾝跳下地来,抱住了盛畹,睁着两眼,问道:“真的么?…你怎…” 盛畹笑道:“您老人家不要害怕,您是他的姑⺟,他总不能把您怎样的,一切事我自己承当。 也许我不该死在赵岫云的手中,天教我上太湖来送命的。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准备着厮杀!”王氏滴着眼泪,说道:“我们死在一块儿吧!我不能抛下你的,快拾掇我的家伙,检点看弹子还有多少,预备夺围逃生。只是李大庆在前寨,这却怎么好?我们不能不关顾他,我们害他家破人亡。” 盛畹笑道:“妈,我是不得已的,您老人家何苦自找死路。天一亮,他们倾寨而来,那里容得我们杀出重围,就说侥幸冲了出去,四面都是⽔,我们没有船,也是没有办法的!” 王氏道:“眼前我们只有合力,不可分心,我们应该死里求生,你如果爱惜我,你得好好的找出路。 可恨我一向闹病,对于这里的路全不明⽩,能够找个险峻的所在,先挡他们一阵,慢慢的想法子夺船逃命!” 盛畹笑道:“我真想不到您的病突然的好了,我是简直没有一些儿求生的心,不然的话,刚才我就不让王霸逃走了,抓住他,迫他下令送我们离开太湖,岂不省事省力!” “好姑娘,你别一味拖延时间啦,过去的事,追悔无益,你还是赶快想办法呀!” “有一条路,可以暂守的,不过也还是瓮中之憋,他们把我们围起来,断绝了我们的食粮,结果仍是不免一死!” “暂救目前罢,别顾虑底下的事啦,能够挨一天是一天。这里绝对不能留恋,你快说那一条路?” “前几天我跟王霸出去围猎,离这儿约百十来里,有个山岗,孤零丁的四面削壁⾼崖,去地大约有二三十丈多⾼,单是一条羊肠小径可以上去,上面有个药王庙,里头王霸倒派有四个人驻守,我们趁天还没亮…” 王氏听到这里,抢着嚷道:“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走!”说着,扯回⾝便去收拾⾐服铺盖。 盛畹帮着打起两个大包袱,彼此背上,套弹弓,弄兵器,零星杂物都不要了,⺟女两个人,一前一后溜出后院,一挫⾝跳上屋,认定方向,直奔后山。 彼此夜行的工夫,都是登峰造极的,一路上虽然碰着许多放哨的喽罗,他们有的简直没发现,有的也不过看见前后两个黑影儿,狐狸似的快法,贴着去掠过去罢了,谁能相信是人的腿两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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