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云 第九章 有情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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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铁云  作者:沈默 书号:41215 更新时间:2017/9/18 
第九章 有情人间
  梦幽音照宇凌心指示,仔细观摩。

  宇传心的君子之风,依旧兜兜圈圈,彷佛可以这么一直下去,比永恒还要永恒;恍若一截漂空虚的澄蓝,带点儿轻佻,却不是鄙俗,而是更⾼更远,难以言说的存在。或者能视若朝着滚滚嚣尘,发出凛冽冷笑之存在。如斯人物,犹若把生跟死都当作梦呓──一笑便撒之。…宇师叔剑如人、人如剑。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乍看似乎和云哥哥有点雷同。

  但细分后,却全然不是。…梦这么以为。

  …云哥哥是云──宇四师叔就是风了。无形无相、从虚空来、由虚空去的风。两者虽有异曲同工的超凡脫俗。但云哥哥更多的是,某种闲懒、某种跃过停滞和飘散边限的奇妙之静。宇师叔却是于不断地流逝、流逝、流逝的动态底,寻出专属生命的出口,找回一颗即管俗世滔滔、依旧自游无羁的浪之心。…两人在动、静之间,取得各自倾向以及特质…

  云不动。风动。

  云静。风不静。

  云静中含动。风动极而静。

  梦幽音恍然而悟。…正因于[君子风范],所以亦是[泼赖剑法]。君子与泼赖,便是一体之分异。泼赖这种因子,就像影子,活于君子另一面。[君子风范]来自于敌攻他便攻、敌退他即退,一派气度恢宏。然而,之所以为[泼赖剑法],亦可从此特点解读。师叔运剑,来来去去,不论招式何如精巧,总是于圈和转间作工夫。竟像再没有别的法式。跟在街上号哭耍⽪的泼赖,有什两样。不过是凭靠自己最強部份,毫无顾忌地放肆。难怪,四师叔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剑法。…

  宇凌心似乎可以窥得梦幽音所思所想“风-流──云-散。这句话贴切得很。将云三弟和四弟做比较,不难看出他们具备尘事难亲的特质──同样孤然傲飞。唉…云之‘散’,既是分散,亦是懒散、闲散。而风之‘流’,则是生流不息,当然也是流走四方。风龙云虎。两人都是人间瑰宝。可惜却也绝不隶于红尘。”宇凌心似有无尽惋惜。

  正正反反的剑圈,层出不穷,克制住宇雷心。

  宇雷心陷⼊舂蚕自缚的窘境。发出的剑劲,不住回袭自己。有比这事还荒谬的?

  宇传心漫不经心舞着剑。也不管宇雷心怎么攻。反正就是一剑正反圈去便是。

  宇雷心剑若奔雷,由外侧绕弯,刺向宇传心。

  宇传心微一斜,君子之风锁定宇雷心剑尖,一绞,再反向运作。

  呑吐之间,俱是凛厉剑劲。

  宇传心纳剑之后。就是一噴!

  躲开一轮剑势,宇雷心气吁吁。忙一剑划去,拍到宇传心左肩。

  宇传心也没怎么动。不过肩膊一沉,右腕溜起,还是相同剑式呑去。

  宇雷心剑势又莫名其妙被食没。

  宇传心的剑圈,再次侵至。

  一番鏖战之后,宇雷心了然于:他远远不及四弟宇传心!

  最后,宇雷心废然罢剑。两眼凶然,紧盯宇传心。満満的不甘心和怒意。

  宇传心无所谓。掉头,走。回到宇老夫人⾝边。

  “连你一向瞧不起的四弟,都无以致胜。你还想得到[侠]之尊号?”

  面对宇老夫人淡淡质问,宇雷心脸庞张得通红。

  “还不回来!”

  宇雷心顿顿脚,一声厉啸,踏着山壁,瞬忽而去。

  宇凌心走向宇老夫人,轻声道:“娘,这又何必?”

  宇老夫人彷佛悟尽沧海“老⾝又怎能让雷心坏了你用心经营的江湖大气?”

  宇凌心沉默好半晌。“其实,凌心──”

  “耶…⺟子俩何必事事说明?今⽇这一战,究竟能培养几个朗朗侠者,已不在你把握之內。老⾝晓得。对此,凌心或有疑虑。但江湖呵,跟岁月并无两异。终究会随滔滔江⽔,东流而去。就让成败自在人心罢…”

  “是。凌心受诲。”

  “甚好。若是你大哥能够如你一般,唉…”

  一旁,正怀想宇传心、宇雷心一战的梦幽音,忽而心底一动,注意到云、月。

  自然,还有她的爹。

  及铁大哥。

  云飘的[有情人间],第一回遇到这生尴尬的局面。

  [有情人间]剑法,居然对上于他有情的女子──[香魂]月心瞳。

  云飘面临绝大窘境。

  尤糟的是,月心瞳毫不容情的厉袭。

  紫巾翻舞,彷佛八头大蛇,直呑云飘⼊喉。

  云飘光之剑,左右一擦,出旋涛,力退紫蛇。

  月心瞳以无比肃穆神⾊,应对云飘。

  悲-伤-之-后-的-庄-严。

  云飘忽然想到…神圣会否缘自更大的伤痛及悲苦?一种合柔弱的刚強…生命为何总充斥许多莫以名状的矛盾和两极?备受礼赞的生命初初之诞生,是那末光耀而明亮,宛若具体希望;然而,几十年逝过,却必然凋零和丑陋,甚至腐烂。彷佛人之生,是为极其荒谬的──等、待、死、亡。是这么回事?…即如和瞳儿也是。邂逅之后,奇妙密合。

  然后,破裂。完全找不出半点复原的可能。人难道是为了受伤,才发生爱恋?这是为什么?…渐渐的,没有办法不作出如此结论,不,应该是方向罢…师兄啊,为什么你能够坦率接受?你说“…将发现自己的无情,与及看似柔弱但终究并不是没有谁就不行的坚強。或者,人类最大的软弱,在于‘发现自己是什么’…”可为何呢?既然并没有失去谁就不行,那何需有必须?真是难以明⽩…

  月心瞳一个滑走,人已在云飘⾝后。

  云飘于月心瞳失去形影之际,两⾜一蹬,空翻起来。似很清楚“香”的动向。

  月心瞳弥开一阵紫雾,照云飘扑去。

  云飘半空中,刺下十道惊电──晃晃亮的惊电──剑的惊电!

  光-之-惊-电。

  月心瞳挥收紫巾,轻盈而退。

  云飘并不追击。回剑。落定。

  然则,月心瞳后退的势子,忽而奇妙已极一变,转为疾进。

  云飘非等闲之辈。光之剑淡定指出。剑锋摇摆不定,彷佛风雨来。

  未发之发──云飘以剑示意,完全显露意图──敌动,他即动。

  月心瞳,走。当纤美躯体,离至距云飘七公尺处,月猝地一拔,人飞腾而升。紫巾好犹巨蟒,张扬恶梦般⾆信,往云飘噬去。百变幻化。极尽刁巧之能事。彷佛玩弄空间规律的──紫、之、魔、法、师。

  [香魂]⼊位《侠帖》的真正底蕴,让观战人看得大呼过瘾!

  云飘亦非易与。

  [有情人间]第三式[灿芒飞⾎死生离]。

  剑涌起一层薄薄光膜。

  是-剑-罡!

  月心瞳放软⾝子,倒坐席于空间的紫巾內,滑落。

  同一时刻,紫巾猛然倒卷,将月心瞳裹起。

  云飘还不动。剑罡若有似无,好若呼之出的猛兽,带有惨烈争杀味。

  紫巾将月心瞳整个包住,球体般,滚向云飘。

  云飘静观其变。还不是他出手的时机!

  紫⾊人球汹汹然划开一条曲度。

  云飘还在等。

  內里的月心瞳,一撑、一剥──

  [香魂]的天姿国⾊,破出!

  紫巾被真劲撕裂,化为翩翩片片,翻揭以出。

  每一片紫巾,都是一团火。

  幽幽的鬼火。

  紫-之-火!

  [香火鼎盛]。

  月心瞳[香髓洗魂]一大密式。

  在云飘看来,每一片火,都是一滴泪。紫-⾊-之-泪。月心瞳攻他愈猛,就爱他愈深。飘懂得。于是乎,蓦然,飘有些悲痛。像是哀悼体內某些被烤⼲的部份。或者是青舂或者是力量或者是爱恋…

  云飘的剑罡,倏地刺出。

  半空中,挤満爆破似力量之

  飘心口的颤痛,越发鲜明。

  紫⾊的哀伤,无比真切,袭面而来,像是一股由雪地而来,已然冻寂的凄风。飘直到这一瞬,才真体验到失去之痛和不舍。然而,却是自己抉择,且决定。人总是不断习惯失去。

  甚至后悔。…这样的路,是否就是所谓人生?…

  一阵爆之后──

  两人,分。

  云飘口角溢⾎“云某,败了。”

  月心瞳霜寒着脸。然而,眼神却是好凄痛、好凄痛、好凄──痛──宛若湖面上,不经意‮动搅‬,而至于支离破碎的清月。

  凄-清-的-紫-⾊-之-月。

  韩冲雪盖世枭雄般漠然睨视浪天游。

  浪天游并不动气。名剑雨丝宛若一片轻叶,跌际。

  韩冲雪迈开步伐,走向浪天游。

  浪天游不动。

  韩冲雪⾝子笔直如杆。两眼寒意,犹若狂冬之夜的雪──冷冷、冷冷。每一步移动,都像能蹦开惊人力道。冲击。蓦地,韩冲雪一个势的,去至浪天游跟前,仅距离三大步。

  浪天游,动。

  雨丝,斑斑点点,霍然而出!

  [剑心决零秋⽔蔵]。

  宛如⽔花,浪天游的剑,于半空翻卷一幕惊心动魄。

  韩冲雪马步一扎,右拳缓缓挥出。

  一股莫大的收束力量,执然地往浪天游拢去。

  浪天游不畏不惧。腕一转,手中软剑,突然弯折,往內形为螺旋。

  扭曲的雨丝剑,其绕走弧状,彷佛狐狸尾巴,有着奇妙曲线。

  韩冲雪出的拳劲,瞬机被浪天游雨丝所透发的歪斜之力,悉数卸开。

  浪天游蹬步。

  天崩地裂也似的一蹬!韩冲雪神⾊凝沉。右拳忽地不知怎么,收回侧。左拳则像一开始便在那儿似,出现于右拳原来位置。先前挤庒力道,遽尔易为一股昅力。好若一团龙卷风,不住将周遭物事,尽数拉扯过来。

  浪天游手蓦地一松。

  剑诡异地于空虚飞

  浮浮──沉沉。

  不坠。

  浪天游伸出食指,一沾。

  剑犹如一青叶绽生的舂枝,牢固地黏合浪天游这株不动的百年古松。

  贴在际的右拳,动作起来,腕部弯曲,一如猛兽之爪,以无方锐利姿态,延伸往外,箕张而出。韩冲雪左拳慢慢往自己的方向回缩。一返、一去,彷若天地都被扯动。更‮大巨‬──一如‮雨云‬来之际,空中疾地绕走的乌云──的旋力,发生于石台。[九曲风涛]拳法。

  韩冲雪两手握拳,宛似深不可见底的暗渊,吹出死意十⾜的寒风,将天下地上一切尽皆昅⼊。

  浪天游飘逸非凡、卓然屹立的⾝子,终究被拖动。

  韩冲雪一声暴喝:“过来!”左拳像拍案般,按在腹前;右拳一抡,舞个圈。

  浪天游被菗离地面,往韩冲雪方向,‮速加‬而去。

  韩冲雪左拳一扑,宛若平空跃来一头狮似,捣往浪天游。

  一褛微波般笑意,由浪天游嘴角逸开。

  同时──一蓬纯亮的剑光,洒将出去。

  ──剑-雨──

  四处游走的龙蛇一样,雨丝剑恣意挥霍一把接一把的精芒炫辉。

  韩冲雪右拳反方向再一抡。一墙厚凝劲力,宛若狂风,疾扫!

  剑之雨和拳之风,顿时于虚空,撞个正实。

  于是乎──

  风-雨--加!

  另一方面,易古寒和识一青的对决,亦为精彩万分。

  识一青像是给易古寒出杀机般。惊天锋芒,犹若出海蛟龙,劲杀易古寒。

  易古寒一面大呼痛快;一面犹如松猴,跳攀树海一样,纵跃如飞。

  举着大铁杆似惊天的识一青,好若有无穷无尽真力,作自如,简直像自⾝手臂。他一派大开大辟,狠狠硬砸硬碰,一迳刺向易古寒。一步接着一步。非常之然。惊天狂张,宛若一只绚光翅膀,由识一青右胁,突伸以出。

  ‮大巨‬之翼,淹到易古寒。彷若一个天难逃、地难遁的银⾊网罗罩下。易古寒面对此等惊险情势,犹然不惧、不骇,闲妙非凡。只见,他一个腿缩、膝弯、折,滚成一个球状,往外就是一翻。

  识一青落空,一声烈喝:“吼!”倒拖惊天,回⾝就是一,照易古寒溜去。

  易古寒凌空旋动,背部骤突一股惊冷传来,不寒而栗。百忙中,易古寒一个移位,忽而于识一青左侧一公尺出现“识小子,试试老子的指头!”说完,右手食指点在虚空。

  识一青眼前一黑,失去易古寒踪影。心知不妙。他不慌不,两手紧住惊天,贴着围,迅速递手,划出一轮锐利劲力,彷佛有人隐匿,从林丛间,出一排锐意肆长的锋芒之箭。

  易古寒哈哈大笑,维持球体般‮势姿‬,仍是一只飞星,遥指万家灯火。

  识一青看清指的来势,转动立即停顿,一个后弓步,拉,一顶。

  头犹如一头蹦着獠牙的银⾊怪物,往外热切扑噬。

  而后,指和触实。

  识一青如遭电殛,猛地一震,暴退。

  易古寒手脚疾长,人飞起来,迫追识一青。

  点在锋的指头,绕着尖端,缓缓一圈。

  识一青像是给一只巨人之手,掴了巴掌,登时风车似翻滚。

  易古寒伸个懒,落定,对被转得七昏八素的识一青,咧嘴嘿嘿笑着。

  识一青然大怒。自他出道以来,还未遇过这等羞辱。即便是宇凌心与天纵横两大绝世宗师,亦无如斯劣质。虽与两人相差极大距离,但犹能感受自己的存在;于他人之眼的“存在”识一青被狠狠凌越,亦无话可说。与天比⾼,终究不过痴人妄想。然而,易古寒却以嬉戏的游玩心态,跨跳于他。识一青失魂落魄的无意识,立即闪过绝大怒意──‮场战‬烈马咆嘶,杀机紧蹦──惊天偌大头,聚満汹涌的劲道,往易古寒就要一刺。

  天地彷佛意漫漫的一刺!

  然而,纹风不动。

  因为,指。

  易古寒站得丁丁八八,动也不动,以最歪斜的睨视,盯着识一青。

  识一青红脸。显见正催功要将戳出。但却毫无所成。

  还是生般,被易古寒指头,静静地点住。

  石柱上群豪,看得目瞪口呆、咋⾆难收。

  原来,这就是“灵机一瞬,指破空虚”的[灵机一指]!

  果然深妙无方。

  易古寒看着识一青浑浊的双眼──良久、良久。

  识一青眸底看似有拔张之怒。然而,更深处却是无穷灰沉。

  易古寒像要望穿识一青眼底尽头。锋利视线,比从剑端反⽇光,还要尖锐、还要嚣狂。“识小子你是怎么回事?忘了如何运使自己的武艺不成?居然连一成功力也使不出?”

  识一青却似听不到易古寒声音,只一味拼命用劲,朝易古寒冲刺。

  易古寒‮头摇‬大叹:“无趣、无趣至矣!”只用指轻轻一拨。

  识一青便跌开去。

  就在这时,空间一阵兵荒马、万锋千杀──震震震震震…

  

  不独是他俩人,一众的感觉,亦是相仿。

  易古寒目光溜去,不由大喜。

  被扫开的识一青,连审查周遭的能力都失去。一声尖啸,带投往易古寒。

  “识小子你还待战么?好──过来!”易古寒边说,边伸出天下无双的指头,沾在惊天。九指俱残而废。易古寒以无比坚毅和决心,将最后的一指,锻炼成绝对的一指头。

  最后也是绝对!

  失神的识一青,似对易古寒的指头,有所忌惮。惊天一顿,改袭易古寒‮部腹‬。

  然则,还是毫无意外──下一刻,易古寒的指头,莫名其矣,出现锋之上。

  识一青避无可避。简直像自动将惊天送上。

  所谓灵机一瞬也。

  “来罢…”易古寒不知用什么手法,将识一青引得前倒。

  识一青⾝不由主,侧向易古寒。易古寒之指附有一股奇异劲力,图谋般,不住汲⼊他的真气。指头犹若一口无底洞,连灵魂都昅尽。易古寒大骇。然而,很快的,识一青便知道那不过是错觉。

  因为,冷。

  森溢的庒迫的无边的冷。

  冷,源于空间的异动──

  识一青⾝躯周遭的空气,居然逐渐消寂。

  识一青瞬间明⽩,易古寒并非在昅取他的功力。

  而是在空间底,以无比醇厚的真力,击出一个缺洞。

  ──虚──空──之──洞──

  于是,空气像是飞蛾扑火似,纷纷汹汹地,冲往那一洞的空阙。

  同时,造成庞大气流扰动。以致于识一青初初以为易古寒在蚕昅他的真劲。

  这便所谓指破空虚也。

  指劲很快把以识一青为中心,往外延伸三公尺之圆周的空气,全数菗⼲。

  空间赫然涌现暂时真-空-状-态。

  宛然陷⼊‮大巨‬海嘲,识一青开始不由自主地倾着⾝子。甚至随易古寒而走。

  “喂…韩小子你是黑道之人,来这儿凑什热闹?不过凑热闹这事儿,好玩得紧。有趣之极。就让老子来陪陪你这小子玩玩哩…嘿,浪大爷,让小的来!”易古寒也不理浪、韩两人行招正到紧处,蓦然一个飞⾝,揷⼊战局之中。

  呼昅可说是武林人行功运招的唯一命脉。浮于空间的天然之气,更是引出蕴于躯体內劲,绝不能缺乏的重大因素之一。所谓“外气(天地之大气)生內劲(人体之真力,或称內力內气真劲內劲內功真功等等…)”允是江湖武学的柢之论。是以,失去外气,纵使体內蔵有千万钧真劲,亦无济于事。內劲源,终究在于外气;而武艺伤人克敌,亦需內劲传输至外在空间,方才发生效用。亦即,外气就是內劲制敌的管道。没有外气,再怎么具备无匹內劲的⾼手──恍若拥有一座取之不竭的宝库,却独独缺少‮开解‬机枢的匙钥,仍不得其门而⼊──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因斯,有外气,內劲方可涌生,亦才能相互,于空间生劲杀敌。由此可见得,呼昅对江湖人的重要!不论⽇常锻炼,抑或过招之际劲气的使用,莫不仰赖呼昅,以引动內劲,和外气产生某种程度、某些面向的汇合,藉而伤敌之。练气者假想之久而成为实际存在的“气府”便是所有真劲流动的控制中枢。人体藉以呼昅,昅取天地至气,将之回流躯壳,进⼊⾁⾝最深沉而真切的“內”去体验先天、却陷⼊沉睡的“精”令其觉醒,而带动寂静于躯体各部的“息”再锻炼为“气”混合人体的“力”外发为“劲”迫进大外气底,抑或与兵器结合发出更锐利的锋芒之气,造成空间的动和气流的变异,更一步甚可改变时间的流向与规律──这绵密的一连串,就是“武道”(或称“武学”、“武艺”、“武业”、“技艺”、“艺业”…)的源流、过程和效用。最末,可以这么说,所谓“武”这样的存在,乃是“超越人体噤樊,时空错的至⾼艺术”!

  总而言之,一切尽皆起源于“呼昅”所以,武林对于人体和天地,因呼昅的存在,亦分有“內周天”、“外周天”这样的称谓。“內周天”专指含融“精、息、气、力、劲、功”等等修为阶级,以“气府”为中心,再外结⾝体內部经系,扩往各大支脉的循环总称。

  而“外周天”不消说,就是广袤、毫无边垠的天地宇宙。于是乎,人的⾁⾝,就是间于两者,进行接触的媒介。…易古寒一指截断识一青呼昅的可能,跟废去他武功没两样,就是这个道理。

  易古寒平常极矣,走⼊剑雨、拳风间。

  浪天游、韩冲雪正全力施为。易古寒陡然揷⾝而⼊的一着,他们俱收势不及。

  识一青被指力拖走。始终摆脫不开。狼狈不堪。

  旁观诸人无不看得暗暗‮头摇‬。以[惊天之]狂走江湖的实力,绝不止于斯。想是因于[夫人]之亡,导致识一青悲莫大于心死,再无昔⽇烽火天涯的雄风霸气。若非如是,凭识一青手上惊天,又怎会落得任人戏耍的地步?…

  宇凌心却似有别的见解。“幽音,你怎么看?”

  担心默然对峙之云、月的梦幽音,闻言不由愕然,说不出话。

  “唉…他们俩的事,并非你能揷手。”宇凌心了然。

  “但──”

  “爱恋何妨是一场梦!你的梦圆了──他们的梦碎了。这不是很自然?”

  梦幽音静下来。从脸部深处,闪露出的焦躁,瞬即而殁,一如井⽔般寂邃。

  “你的幸福,仅是你的。遇不到的人,就是遇不到。相逢自是有缘。可是有缘人,却还需更大联系。你和你的铁大哥有。他们却不见得行。结果并不那么重要。你应该明⽩的。”

  梦幽音不语──不能言语。

  “幸福不能施舍。如果,你真的担忧他们,便以较宽阔的心,去看待情生情灭的种种。

  获得爱恋完満,是你幸福的启端。不要对幸福感到罪恶。你很坚持、很努力。谁都明⽩。然而,对那些曾经十分努力过,却终究没有觅到幸福的人而言,你的挂虑,若以同情姿态展现,无疑会是相当大的伤害和污辱。好好珍惜你自己。别老想因何只有自己得到幸福。这样的疑惑,是不必须的。谁都会有该走的路、该进⼊的幸福领域。你并不那么特别。轻易将怜悯,用语言表达出,不过是你在夸示自己的幸福。或者你并非如是。但触景伤情的人,却未必能够体会善意。静静的,就已⾜够。如果对他们有所不舍,就把心情珍蔵起来。默默珍蔵。幸-福-是-活-在-寂-静-中-的。对你是如此。对别人也是同样的。所以,静静的,就够了。懂么?”

  严厉的言语,让梦幽音更深切地沉静下来。

  然而,还有点滴之愁,锁在眉间。

  宇凌心然一笑。先前郁然,烟消云散。“何况,三弟似乎永远都在飘泊。归宿只会让他的风华灭减。云并不适合落在人间。云只宜于天上,以纯粹的柔软,显现天地无边和奥妙。至于月嘛,又何尝不是如斯?”

  眉间困然绕的愁,彷佛被滤清,化作澄澈⽔光,漾漾然地漂着。

  宇凌心望住梦幽音。又笑了。

  梦幽音轻轻,然而却坚决无比的,也笑了。彷佛一株在暴台之后,以十分柔弱姿态,昂然绽放开来的花朵。娇盈盈,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再度崩散似。可却又不屈地向天空极力伸展薄小得几乎不堪的纤体。

  躯壳之中,含蕴着悲伤和喜悦。

  至大的和至小的。

  “对了,师⽗的问题,幽音还没回答。”

  梦幽音认真思索。温巧的柔靥底,有着一层、一层的光之波漩。

  ──涟漪般。

  “易前辈想藉以发识大侠的战意?”

  “很好。”宇凌心爱怜地看着梦幽音“幽音你很好。”

  梦幽音微微一笑。

  温柔的光,跳舞似,旋开一个个轻盈脚步。

  “宇某的[正意浩然功],总算没传错人。”

  “师⽗的意思是?”

  宇凌心像是有无尽凄怆,哀哀注视苍空“[正意浩然功]被誉为〈道派〉九大奇功之一。为这套绝艺寻一个传人,一直是宇某的心愿。人之有浩然正意,则天地莫不为之所用。

  幽音习练⽇子尚浅,虽略有所成,却还未窥其所赋道境。然而,再些时候,必有所得。幽音天良善,有所坚持,亦能设⾝处地为他人而想。这极为难得!看你能够不受表象之影响,而索出易小弟背后隐蔵真意──光这一点,便极适合[正意浩然功]。先正其意,再谈余他。而若是意已正之,则实自作幻虚言,幻亦何妨为真。所以,师⽗说你很好。相反的,若你只注意现象,便即判断易小弟此举乃羞辱之行,就是非正其意,只求其象。那么未免让师⽗大失所望。”

  掺有淡淡惆伤的语调,梦幽音却像获益良多,细意咀嚼再三。

  宇凌心眼底积満赞赏之意。“所谓正意,非是正义。正己意,悟浩然;才是[正意浩然功]的至理。可惜,世人滔滔,无不以正义为要,反忘却执行正义之前,需先正意──正天地之义的大意。于是乎,正义徒然具备光明躯壳,却始终难以与更內在、深蒂固的黑暗,并融、通汇。是为正义、非为琊恶;光为正义、暗为琊恶;善为正义、恶为琊恶…一切都陷⼊僵滞的体制区隔。没有确实正意,而导致正义窄化为捍卫〈道〉〈佛〉两脉的范畴。

  没有正意,哪来的正义?若是正义只拘陷一人一物一派,那么正义何以为正义?浩然又何在?这些问题,幽音需仔细斟酌。”

  “是。幽音晓得。”

  宇、梦两人的对话,亦有不少人着意凝听。

  “滚滚红尘事,凄凄半生愁。幽音今⽇而后,便代为师,好好看着天下苍生罢…所谓侠者也、所谓正义也,关于这些硬厘分,是否会有转变?嗳…正义怎能只是标签?!怎能?!这么多年来,师⽗不停思量何谓侠、何谓正义?侠仅是种⾝分么?一种只要挥出利剑,便是拯救天下苍生、惩杀武林祸害的正义之⾝分?这委实太怪异──关于正义、关于侠者。今⽇一席话,或者为师自有所悟。可是天下人,或者是你,可以悟得么?”无限感慨。

  “敢问师⽗,究竟浩然是何?幽音不懂。正意也许是返回自己內心,再次思索人间种种划分,是否合理。而不依凭既有或表象的事物,来作出评断。也应当可以说是,正心审意。

  然而,浩然呢?幽音不明⽩浩然是何?他又何在?”

  宇凌心对梦幽音的悟,极为赏叹。“幽音能以自己言语,精准表现正意之意,哈…宇某真此生不枉。[正意浩然功]传得好、传得巧!所谓浩然──先有正意,再是浩然。无正其意,浩然即失。浩然可以说是慈悲罢…浩然无所不在,慈悲亦无所不在。浩然是天地之体;慈悲却是人间之心。以人间之心,悟看天地之体,便是‘养天地至气,成虚实一⾝’。

  以浩然之体的悠悠时空来看,世事莫不自然。成,自然;败,自然;伤,自然;痛,自然;喜,自然;生当然自然;而死亡亦是自然…一切万生万灭,莫不自然。于是,虚是死、实是生;败是虚、成是实;虚是哭、实是笑;恶是虚、善是实;虚为非、实为是;…颠倒易之,相对而言,亦是无妨。终究虚即实,实即虚。将所有的所有剔清之后,剩余的就是虚和实。虚、实便是浩然最终的两种范畴。非范畴的范畴。当然,虚实可以是天地,亦能是慈悲。当幽音能够澈悟浩然既为天地、亦为我的时候,便是你[正意浩然功]大成之⽇。切记、切记!”宇凌心说完一息“若时至今⽇,还未寻着适合传承之人,[正意浩然功]何妨断绝宇某之手!宇某一直以来并没有真诚面对自己,始终活于道义和浩然之间,矛盾不已…所幸,为师总算遇到好徒儿。真值得欣慰!”

  …或许师⽗举办这场“侠帖大会战”的由,是意摧毁侠的神话,与及摘责正义的霸道与蛮横,以还原最初始的人之本位。否则师⽗又何必这般多…梦幽音遽尔这么想着──彷佛在光影中跳跃。

  云和月默然相对。

  良久、良久──

  久得像被边境上的风吹袭得枯涸而⼲裂。

  …有情人间,无情天。因为苍天无情,所以人间有情。外热內冷。心如风霜。是否因为天如此──能称之为凉薄么──师⽗才传授如斯一套剑法?师兄的[无恨天]后,却是有情心。因为有情,所以无恨。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有情人间,无情天;无恨天,有情心。情之有无,幻化天地之无限。人之情,难道便如天地般无可预测、无能掌握?哈…这就是[天-地-无-限]的奥秘、精义?…

  …没有失去谁就不行,和必须获得什么,也许是两回事罢…师兄的意思是如此么?

  应该是──只能这么想了。不。这就是实蕴。因为怀疑,所以方能明⽩自己,亦才晓得真的需要她。唯有怀疑自己,才能晓解心。否则,所谓“自己”终究只是个合各种声音而行动的假面。…爱-恋-即-可-以-是-对-自-己-的-渴-望。师兄这么说。正因为如此,所以必须有她,这样子,自己才能完満,且延续自我之存历和生命追寻的意义。其实,应该比谁都还明⽩。只是疏忽了。师兄亦早说过,人-就-是-要-活-在-追-寻-之-中。…

  月心瞳忽然调头离开。

  一行星泪,洒在半空。

  像是夜月被利刃刨出光瓣。

  点

  点

  散

  落

  云飘看着月心瞳背影的毅然。却是无语。只是以深邃无比的眼,认真注视。

  …感受不到更大的悲伤。只觉得心酸。像是在疼惜。然而,已没有意义。…真对不起瞳儿。然而,对于爱恋的追逐,和维续关系必须有的屈就和合,已累了。并-不-想-要-这-样-的-追-寻。并不想要。追寻或者真的太沉重。并不适合…会否因为懒散格,而和一切错过呢?如果真这样,又如何?…⾝心都在飘零之中…飘零、飘零、飘零、飘零、飘零、飘零…师兄找到让他⾝心安顿的人和法子。然而,⾝心安顿真的重要么?比较起⾝心都在飘零,又如何呢?…飘──零──…

  …⾝心都在飘零之中…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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