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剑 第三章 冤家路狭 血口攀诬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铃剑  作者:高庸 书号:41127 更新时间:2017/9/18 
第三章 冤家路狭 血口攀诬
  易湘琴晒道:“要证据那还不容易,你⽗⺟的棺木放在哪儿?”

  孝服男子道:“就在楼中。”

  易湘琴道:“打开来,让咱们看看,不就明⽩了么?”

  孝服男子然大怒道:“胡说!⽗⺟遗骸,岂容暴露。”

  易湘琴道:“只看一眼,立刻再钉上,有什么要紧?”

  孝服男子厉吼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易湘琴黛眉一挑,斜睨⽇剑应龙道:“看来这件事很难谈拢,大表哥有什么主意?”

  应龙哼了一声,道:“好!表妹,你看我的。”右臂一探,已握住了剑柄。

  易湘琴漫声道:“大表哥咱们可不作兴随便伤人啊!”应龙点点头,目注那孝服男子问道:“刚才你说你姓什么”

  孝服男子道:“我姓刘,怎么样?”

  应龙傲然笑道:“看在你这姓氏份上,就‘留’你一道左眉。”

  话落,龙昑乍起,长剑已应手‮子套‬。

  ⽇月双剑不愧出⾝名门,惊虹闪处,但见寒芒耀眼,剑气。飞漩,呑吐之间,长剑业已还鞘。

  那孝服男子骇然连退三四步,手中哭丧只剩半截尾头⽪眉际冷飕飕的有些异样,举手一摸,不噤倒菗一口凉气,敢情头上⿇冠早已不翼而飞,甚至发舍和一道右眉,也都被应龙剑锋削去,变得牛山濯濯,残眉歪歪,非僧非俗,不成模样了。

  ⽇剑应龙哈哈大笑道:“这只是给你一点颜⾊,再敢违拗咱们的话,就该轮到阁下的鼻子和耳朵啦!”

  那孝服男子不由自主,急急举手掩住耳鼻,颤声道:“你们要怎么样?”

  易湘琴笑道:“不怎样;咱们只想打开棺木,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孝服男子脸⾊大变呐呐道:“开棺暴尸鬼魂不安,你们冒犯神灵会遭报应的。”

  ⽇剑应龙叱道:“那是咱们的事,不用你担心,闪开了!”

  摆头向月剑应虎略一示意,兄弟俩并肩昂首,跨进了楼门。

  那孝服男子显然被应龙剑术所慑,眼睁睁看着男女三个走进楼房,竟没敢再拦阻。康浩不其纳罕,他本来疑心那孝服男子是姓尤的一伙,刚才见他被⽇剑应龙挥剑剃去发眉,手忙脚的样子,又的确不像武林人物,难道说自己竞走眼了?

  想到这里,不噤也对棺中尸体生出无限好奇,心念微动,暗昅一口真气,⾝形一提,飘然掠登小楼屋顶,楼房上层约有三四个房间,周围是一匝雕栏回廊,廊下散放着几张躺椅,布置颇称雅致。

  康浩⾝形轻折,飘落廊下,首先找到那间有灯火出现的房间,侧耳倾听片刻,却发觉房內有阵阵极其轻微的呼昅声音。

  当时心头一惊,一个意念飞现脑际,房中有人隐蔵。他艺⾼胆大,木剑转蔵左时,空出右手,沾了些唾,轻轻点破窗纸,吵目向內望去。这一望,直看得他心底透出一缕寒意。

  原来这小房宽仅数尺,房內除了一和三叠大的矮榻,别无其他陈设,但就在那矮榻上,竟直躺着两个人。

  两人仰面而卧,脸上都覆盖着一幅⽩布,面⽇无法辨认,可是朋口一⾝簇新寿⾐寿鞋推测,分明正是两具刚从棺中移出不久的尸体。

  不!尸体是死的,那两个⾝着寿⾐的人,脸上⽩布犹在微微震动,部也起伏不已,正‘咻咻’的着气呢。

  康浩胆量再大,也被这诡异森的景象,弄得汗⽑凛凛,手中直冒汗。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楼下“乓”地一声大响,接着,传来⽇月双剑失望的叹息声,显然是三人逞強打开棺木,终于发现棺中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但那一声掀棺巨响,传了上来,竟使矮榻上两个⾝着寿⾐的人猛一震撼“呼”地一声,双双从榻上坐起来。

  覆面⽩布随之滑落,面貌同时显露。只见两人约莫在五旬上下,紫膛脸、攒心眉、环眼浓髭,生得颇为相似,也一般猛威。康浩恍然若有所悟,心念电转,举起木剑在楼板上“咚咚咚”一连叩了三下,随即飞⾝纵想,翻登瓦面惹在屋疹背后。

  果然,这三声响惊动了楼下三个人。

  易湘琴螓首扬,娇叱道:“楼上是什么人?”’那孝服男子神⾊顿变,急道:“不!楼上没有人,只有我一人居住,八成是老鼠打翻了烛台,所以…”

  易湘琴冷哼道:“走!上去看看!”一语出口,⽇月双剑同时应声举步,旋风般冲出楼梯。

  那孝服男子见已拦阻不及,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一面狂吹,一面拔步向外飞逃。

  易湘琴沉声喝道:“匹夫,你还想走?”纤手疾伸,一式“擒龙手”猛向那人肩头扣去。

  谁知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那看起来毫不会武的孝服男子,竟然塌错步,用了招“霸王卸甲”巧妙发避了开去。

  易湘琴一扣落空,双眉齐挑,冷笑道:“好啊,原来你竟是会家子?”口里说着,蹑踪又上,十指弹,凌空罩落。

  指风甫发,蓦听得楼头一声闷哼,一条人影飞坠下来,赫然竟是⽇剑应龙。

  易湘琴猛吃一惊,內力急收,转眼间,又见月剑应虎嘶声大叫道:“琴表妹,快护着大哥先走,小兄替你断后!’’呼声中,剑光闪现,掌风狂卷,楼上已爆发一场战。

  易湘琴顾不得再追那孝服男子,返⾝扶起⽇剑应龙,急问道:“大表哥,你在楼上遇见了什么?”

  ⽇剑应龙面⽩如纸,息着道:“鬼!鬼!”连说两个鬼字,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易湘琴一跺莲⾜,香肩微摇,愤然撤出了双剑,冷哼道:“我就不信世上真的有鬼,今天非见识见识不可。”

  话犹未毕“哗啦”一声响,楼栏突然断塌,月剑应虎也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撞下来。

  他虽然不如⽇剑应龙伤得那么重,一⾝⽩⾐也已破成碎片,肩头、颈侧,都现出一条条被抓伤的⾎痕,尤其脸⾊呈现一片铁青,分明遭受到意外的惊骇。

  跌落楼下,立即挣扎着站起,连声催促道:“表妹,快走!快走…”:易湘琴惊问道:“你们究竟遇见了什么,都弄得这般狼狈?”

  月剑应虎挟起兄长转⾝向外便跑,一面急急答道:“别问了,是两具僵尸!”.“僵尸?”易湘琴一声惊呼,当时傻了。她不信世间有鬼,却不能不信僵尸!听说凡是新死不久的尸体,气未尽,若被猫狗从尸体上跃过,会突然受惊立起,随人移动,如影附形,丢不去摆不脫,俗话叫做“惊尸”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念及此,不寒而悚,忙不迭双剑横,颤抖着叫道:“二表哥,让我先走。”也不管应虎愿不愿意,抢先奔出楼门。

  谁知一脚跨出门槛,猛抬头,却见两条魁梧人影,正挡在楼门口。

  易湘琴骇然却步,脫口叫道:“袁家叔叔,是你们…”

  月剑应虎沉声喝道:“表妹留神,他们就是僵尸!”

  话声⼊耳,易湘琴方自一惊,那“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业已四臂同举,直扑过来。

  易湘琴为之惊怖绝,纤疾转,双剑飞旋递出,一招二式,分向袁氏昆仲手腕削去。

  剑招发出,才突然想到自己跟袁家的姊妹,隋,无论怎么说,辈份攸关,怎能毁伤他们尸体,于是,又硬生生半途撤招,剑转偏锋,拧⾝退避。

  这仅是刹那间的转变,进退消长,形势却大受影响,剑招甫撤,对面袁氏双环已趁机抢到近前,挥掌直落“蓬”地一声,正中易湘琴左肩。

  这一掌力道竟然不轻,直打得易湘琴踉跄冲出两大步,钗堕鬓,长剑险些脫手。

  一着失手,先机尽失,袁氏双环四臂飞舞,拳掌如雨罩落,出手毫不留情,顿时将易湘琴和应虎卷在一片拳风掌劲。

  可怜二人虽有兵刃,却不敢施展。纵有绝招,也不便发出,迫得东闪西躲,险象环生,不及十数招,已弄得气咻咻,狼狈万分。

  康浩⾼踞屋顶,目睹这番经过,越看越糊涂,心里暗忖道:“这姓袁的两兄弟究竟是死是活?若说已死,怎能施展武功?若说是个活人,为什么面对故晚辈竟像不认识似的,出手狠毒,丝毫不留余地?”

  正惊疑未已,蓦闻易湘琴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她心急脫⾝,一时大意,竟被袁氏双环老大一把抓住了脑后发丝,立陷险境。

  康浩睹状大惊,来不及细想,也忘了鬼脸书生的告诫,猿臂一探一抖“叮铃铃”一阵清脆铃声应手而起,威震江湖的“风铃魔剑”业已出手。

  刺耳的风铃声划空飞降,寒光所至,发丝产断。场中四人齐吃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手。康浩人随剑落,凌空而下。袁氏双环许是打红了眼,瞥见人影飞坠,,闭不吭声抡掌便劈。

  康浩⾝躯半转,左掌当划了个弧形,卸去袁氏掌力,下盘定桩如山峙岳立,右手木剑一翻,猛点袁‮二老‬前,同时沉声喝道:“姑娘快走,这两个家伙给我了。”

  易湘琴早已惊弓之鸟,趁机脫⾝撤出圈外,连“谢”字也顾不得说,匆匆和月剑应虎腾⾝而去。

  康浩展开剑招,独战袁氏兄弟,只觉“夺命双环”昆仲招沉力猛,奋不顾⾝,直如两头疯虎,有时分明人剑错,生死间不容发,却视若无睹,仍然着着抢功不休。

  心知不出煞手,实难摆脫纠,一横心,木剑连演绝学,觑个破绽,抢中宮,踏洪门,⾝随剑进,一式“韩湘横笛”剑过处⾎光进⾝,竟生生将袁老大一只左手齐腕斩落下来。

  袁老大对断去一只手似乎并不在意,但一见⾎污,立时两眼发直,仰面栽倒。

  适时,远处湖滨突然传来三声尖锐刺耳的竹哨。

  袁‮二老‬听了哨音,探手挟起胞兄,如飞向湖滨去。

  康浩正待追赶,却听⾝后有人低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园林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正是鬼脸书生⻩石生。康浩急道:“四叔,你都看见了?这袁氏兄弟…”

  ⻩石生摇摇手,截口道:“此地不可久留,一切回去再谈吧。”

  说着,俯⾝从地上拾起“风铃剑”和那只断手,将“风铃剑”还康浩,却用一条细绢,小心翼翼把断手包好,收⼊怀中。康浩有満肚子话想说,全被⻩石生凝重神⾊挡了回去,默默收起“风铃剑”偶然扬目,但见湖中一般快艇已载着袁氏兄弟疾驶远去,转瞬消失在沉沉夜⾊中。

  两人越墙退出刘家花园,仍循旧路回到安新城外下车的地方,略待片刻,一辆马车由城中驶出,驾车的,竟是长乐巷赌场中那名守“盒子宝”的宝官。

  ⻩石生登车之后,一言不发,自顾阖目端坐,似在养神,又像在思索什么疑难大事,脸上神⾊晴不定,颇显深沉。

  康浩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四叔可是怪小侄不该出手么?”.⻩石生淡淡一笑,仍然闭着眼睛答道:“少年人心情,那也不能怪你,不过,你不该轻用风铃剑。”

  康浩惭愧地点点头道:“小侄-时情急,没有细想后果,现在已后悔无及。”

  ⻩石生轻吁道:“幸亏易家丫头和月剑应虎当时也正情急脫⾝,忘了追问你的⾝份,但事后一定会记起来,从此,风铃魔剑再现江湖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要传遍天下了。”

  语声微顿,忽然张目注视康浩,正⾊问道:“四叔想问你一句话,假如今夜遇险的只是⽇月双剑兄弟,你也会出手解救吗?”

  康浩闻言一怔,刹时面红过耳,竟呐呐答不出话来。

  ⻩石生黯然一叹,缓缓又道:“不是四叔嘴多唠叨,你満肩沉冤未雪,那易家丫头,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姐小‬,实在说,你们并不相配,何况,情之于人,如⽔载舟,这件事…”

  康浩几乎无地自容,连忙抢着说道:“四叔别说了,今后小侄一定格外谨慎就是。”

  返抵保定,天已破晓。

  “灵鼠”崔祥的尸体业已移去,秘室中却多了个网从火莲观脫险归来的飞蛇宗海东,骆伯伧经过‮夜一‬调息,伤势痊愈大半,正斜倚卧榻,跟韩林等人闲谈。

  大家一见⻩石生和康浩平安回来,俱都喜不自胜,急忙询问探庄结果。

  两人把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骆伯伧骇然道:“姓尤的闻风走避,尚在情理之中,河间府夺命双环袁家昆仲:为人向来正派,怎会牵涉其中,做出这种骇人所闻的怪事?”

  ⻩石生从怀中取出那只断手,肃容说道:“小弟也曾反复苦思,以情揣测,此事不外两种可能,其一是有人假扮袁氏昆仲,其二是袁氏昆仲遭人以特殊‮物药‬失了本,所以特地将这只断手携回,以供辨认。”

  骆伯伧急忙接过断手,仔细看了一会,断然道:“这是双环老大袁宗基的左手,一点不假,记得半年前袁宗基五旬寿诞席上,他曾当众展示,左手天名指第二节指骨受伤折断过,据其自称,是因苦练‘飞环六式;时,失手被金环砸伤的。”

  ⻩石生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假冒是不可能了,或许他们是被人劫持,用‮物药‬所。”微顿,转向孟昭容道:“这事必须请教三姊,对‮物药‬,咱们都外行。”

  孟昭容默默取过断手,反复细看,凑在鼻下嗅嗅,又沾了一滴⾎⽔放在⾆尖上尝了尝,凝思良久,竟没有说话。

  骆伯伧忍不住问道:“三妹,有何⾼见?”

  孟昭容郑重地摇‮头摇‬,道:“据小妹所知,世上还没有一种‮物药‬,能使死人复活…”

  ⻩石生接口道:“如果他们本就没有死呢?”

  孟昭容苦笑道:“那更不可能,袁氏夺命双环,并非平常人家,假如没有死,袁家怎会收殓尸体,设祭开吊?何况,由⾝故盛殓,设置灵堂,到尸体失踪,其间至少也须三数⽇时间,袁氏昆仲既无诈死的理由,更不可能瞒过全家亲友和吊祭的宾客。”

  ⻩石生沉昑了一下,又说道:“也许他们生前,已被人挟持而去,却用两具面貌与两人相似的尸体,桃代李僵,假称病故…”

  孟昭容连连‮头摇‬道:“这更是四弟的幻想,试想人死之后,盛殓过程何等复杂,洗⾝、换装、更⾐、化装,事事皆由至亲之人动手,假尸体决难蒙混得过,再退一万步说,倘若袁家收殓的果真只是两具假尸体,贼们又何必再耗心费力,把尸体偷换出来呢?”

  ⻩石生为之语塞,默然半晌,耸肩叹道:“我总觉得那袁氏昆仲死因可疑,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双双暴卒?不过,经三姐这么一分析,连我也弄糊涂了。”

  孟昭容微笑道:“一个人若被‮物药‬蒙蔽本,体內⾎必然变为酸涩,方才我仔细尝过断手⾎味,并无异样,同时,本既被蒙蔽,焉能再施展武功与人动手?四弟必有所疑,难怪要钻牛角尖了。”

  康浩忽然接口道:“小侄在楼窗窥探时,亲见那袁氏昆仲并卧榻上,面覆⽩布,状如睡,后来突被楼上巨响惊醒,双双坐起来,从这些迹象看,会不会是‘惊尸’啦?”

  韩林哈哈大笑道:“四弟多疑,认定是‮物药‬作祟,康贤侄年轻,又怀疑是‘惊尸’故事,若轮到我来表示意见,我一定说是袁氏兄弟肚子里被人装了机钮消息,要不然怎地⼲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呢!”

  飞蛇宗海东也凑趣道:“若依我猜想,八成是姓袁的哥儿俩,不知偷了人家什么贵重东西,家里呆不住,才躲在刘家花园空屋里避风头。”

  众人听了,莫不大笑,室中严肃气氛,为之一松。

  骆伯伧道:“关于袁氏昆仲真假生死之谜,咱们不必再深究了,倒是那姓尤的匹夫闻风走避,不知去向,再寻他却是不后…”

  ⻩石生忙道:“这个请大哥放心,姓尤的多半是由西淀⽔路逃走,属下已命人跟踪接载袁氏昆仲的船只,很快就可查出他们登岸落脚的地方。”

  骆伯伧欣慰的点点头道:“在查出对方下落之前,线索中断,无法采取进一步行动,趁此机会,我和康贤侄正好同往太原府一行。”

  康浩忙道:“伯⽗內伤初愈,不宜跋涉远行,小侄意独自去一趟,多则十天,少则七八⽇,便可赶回来。”

  骆伯伧凝目道:“你是怕伯⽗行动不便,途中反添累赘么?”

  康浩顿首道:“小侄不敢如此放肆,只因伯⽗灭门⾎仇关系重大,太原之行不过查证‘定⽳护元带’来处,小侄独力已堪胜任,何须再劳伯⽗分⾝。”

  骆伯伧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但你此去太原,难免不与霍宗尧家人碰面,一切务必要忍耐,早去早回,千万牢记不可再生意外事端。”

  康浩躬⾝应道:“小侄自知收敛,伯⽗尽请放心吧。”

  骆伯伧又道:“咱们有特别饲养的信鸽,贤侄带几只在⾝边,倘有事故,随时用信鸽通知,以免我等悬念。”

  康浩一一应诺,用了些饮食,略作休息,便告辞动⾝,一剑一囊,单骑离开了保定府。

  越太行,穿娘子关,沿途晓行夜宿,别无耽误,第三天,顺利抵达太原。

  康浩紧记骆伯伧叮嘱,一路仍以易容面目作为掩饰,乔装成一个黝黑壮汉,抵达太原府后,特意投宿一家偏僻小客栈,安顿好马匹,问明“金祥发银楼”所在,匆匆揣了“定⽳护元带”洒步寻去。

  “金祥发银楼”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堂皇店面,金字招牌,隔着两条街就能望见,店中陈列金银珠宝翡翠,琳琅満目,耀眼生花。

  康浩行至店外,只见门前停着许多车轿,店內正有几位女客在选购饰物,丫环仆妇挤満了一屋子,自学此时不便⼊內询问,便背手静立店门外,随意浏览橱窗中的样品。

  直过了一顿饭之久,才听见丫环招呼车轿准备离去,接着,门首珠帘掀开,缓步走出来几个素服妇女,嘻嘻哈哈一路谈论着首饰优劣。

  康浩本已退至路边,但因见那几个妇女⾝着素⾊⾐衫,分明都在丧期守制之际却结伴上街选购饰物,谈笑风生,毫无忧虑之⾊,不觉暗觉诧异,忍不住皱眉多打量了一眼。

  谁知一望之下,突然触及一个十分悉的⾝影,心头顿时一震。

  原来那些妇人⾝侧,跟着一位全⾝黑⾊丧服的少女,赫然竟是亲临四门五派掌门人,寻仇九峰山承天坪的霍宗尧遗孤一-霍⽟兰。

  这真是冤家路窄,无巧不巧,居然会在街头不期而遇。

  康浩想到承天坪惨变情景,中热⾎沸腾,本能的探手一按木剑剑柄,但继而又想到临行时骆伯伧的一再叮咛,终于強自克制怒火,轻哼了一声,愤然转过⾝去。

  所谓天下之事,莫非前定。假如康浩晚来一步,或者霍⽟兰早走一步,相互臂错过,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即使对面相遇,康浩若不怒哼出声,事情也还有转机,再退一步说,纵或已经哼出声来,如果康浩不转过⾝去,霍⽟兰所见到的只是一个⽪肤黝黑的莽汉子,仍然不至发生事故,遗憾的是,康浩那一声怒哼之后,又转过了⾝子。

  当时,霍⽟兰正低头走着路,遽闻哼声,螓首微扬,恰好一眼就看见康浩际那柄木剑。

  她眼中一亮芳心猛震,随即停了下来。

  几个同行的妇女已经上了车轿,一个中年妇人回头不见霍⽟兰,隔着车窗叫道:“兰姑娘,回去啦,你在看什么?”

  霍⽟兰正目光炯炯注视着康浩和木剑,漫应道:“姨娘们请选走吧,我还要选一件首饰。”

  那中年妇人咯咯一笑,回顾同伴道:“你们瞧见了吗?拉她来时,一百个不情愿,这会儿却又舍不得走了。”

  另一个妇人轻笑道:“本来么,哪有姐儿不爱俏的,明天便是老爷子百⽇之期,过了这一天,穿戴就不用这么丧气了,她是孝女,比不得咱们作偏房的,纵然⾼兴,也只能放在心里呀。”

  先前一个点点头,道:“这么说,咱们倒是该先走一步,别碍在眼前,反叫她不好意思挑拣。”

  几个说说笑笑,果然一窝蜂先走了,只留下一辆车和一个叫喜儿的丫头,等候霍⽟兰。

  车轿去远,店门前空敞了许多,但康浩明知霍⽟兰尚未离去,仍背向店门,昂首绰立,毫未稍动。

  霍⽟兰等了片刻,始终未见康浩回头,不噤冷笑道:“漏网余孽,既也潜来太原,又何须蔵头露尾呢?”

  康浩⾝躯微微一震,仰面长吁,极力庒抑怒火,没有开口。

  霍⽟兰又哼道:“这儿不是九峰山,也不会再有那种侥幸的便宜事了,假如你是有心寻仇,今夜三更,姑娘在西门城楼候驾,畏怯不到或者施暗算的,就是鼠辈匹夫。”

  说完,不待回答转⾝登车疾驰而去。

  康浩忍着満腔愤怒,握拳透爪,好半晌,才恨恨说道:“好一个狂傲的丫头,你这是自寻死路,活得嫌腻了。”

  话声刚落,忽听有人接口道:“对!世上哪有⻩花闺女约大男人半夜见面的,这丫头准是活腻了。”

  康浩霍然转⾝,却见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蹲在店门边泥地上,冲着自己眦牙直笑。

  当下暗吃一惊,心忖道:“刚才这儿并没有叫花子,这老头儿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连点声音也没听到呢?”

  他荒山苦学勤练,自问耳目极灵,五十太內落针蚁走,亦难逃过自己耳朵,这老叫花子竟在转瞬间掩到近处,若非自己大意分神,老叫花必是深蔵不露的⾼人了。

  可是,他凝目向那老叫花细细打量了好半晌,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普通叫花的地方。

  心念疾转,扬眉叫道:“你也认识她吗?”

  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谁不认识,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当,全是这位姑娘一个人的啦,就这一桩,不知羡煞了多少没成家的公子哥儿…”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怎敢背后辱骂她?”

  老叫花晒道:“我叫花子又老又丑又穷,一不贪她貌美,二不图她有钱,我为什么不敢骂她?而且我还跟她有仇哩!”

  康浩讶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老叫花道:“前些时,霍府办丧事,我老人家想去讨点剩菜残肴,不料才进霍府后门,就被他家那只大⻩狗咬了一口,此仇不报在为人…”

  康浩失笑道:“这些小事,哪儿算得仇恨。”

  老叫花张目道:“这不是小事么?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养多少⽇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纪,他们不知尊老敬贤,反而狗眼看人低,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还说是小事?”

  康浩摇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只问你,你一向都在这金铺门前乞讨么?”

  老叫花道:“不错,这儿是老人家的地盘,谁也不敢抢,再说,买金饰的都是有钱的人,油⽔最⾜,老弟你问这做啥?莫非也想⼲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你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问这个?不瞒老弟你说,那是因为昨天手风顺,多得了几个钱,多喝了两杯酒,今儿个睡迟了些,刚才我老人家来的时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没好惊动…”

  康浩释然一笑,顺手抛出一锭碎银,道:“今天你手风也不坏,不可再喝个痛快,老人家,你请吧!”说罢转⾝,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银块,惊喜集,急口问道:“老弟,这些全给我?不要找零?”

  康浩头也不回,漫应道:“不用。”

  老叫花忽然追上来,眉开眼笑道:“看不出来,老弟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接着,声音一低,正⾊问道:“今天夜里,西城城楼的约会,你去不去?”

  康浩扬眉道:“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

  老叫花庒低嗓音道:“念在这块银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瘪在一个女娃儿手中,老弟,你要是决定去,我老人家多约几个要饭的弟兄,到时候替你帮拳助威。”

  康浩哂道:“谢谢,我自能应付,不劳相助…”

  老叫花急道:“价钱便宜得很,每人只要给二十个钱,按人头算,不到不付钱,喂…老弟,十个钱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闲扯淡,举臂轻轻一格,人已跨进店门。

  “金祥发银楼”门垂珠帘,进门两列透明⽔晶橱,金银珠宝灿烂夺目,五六个店伙一⾊锦缎长衫⾐服鲜洁,笑脸人。

  康浩才进店门,一个二十多岁店伙已含笑上前,客气地问道:“老客,要选点什么首饰?”

  康浩环顾一眼道:“我是来定制一件东西的,能不能请你们掌柜出来一下?”店伙一面答应,一面礼让康浩⼊內间客室奉茶敬烟,一面传话去请掌柜亲自接待。

  坐未片刻,店后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锦⾐胖子,向康浩拱手笑道:“老汉李祥舂,就是小店店东,尊客贵姓,有何见教?”

  康浩道:“不敢,小可姓康,此来系友人推荐,向贵号定制一件金器,不知李掌柜能否承允。”

  李祥舂哈哈大笑道:“贵客临门,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小号自开业迄今,旁不不敢自诩,若论货物成⾊和手工,在太原府还没有第二家金铺堪与比拟,康爷贵友想必也是小号的老主:顾吧?”

  康浩点头道:“小可正因久仰贵号美誉,才远从保定府赶来的。”

  李祥舂更是欣喜,连声道:“原来是保定府来的远客,那真是太怠慢了,敢问康爷想定制什么样的金器?小号必定倾力精工镶造,保证不使康爷失望。”

  康浩微微-笑,从怀中取出“定⽳护元带”一扬手,问道:“这件东西,李掌柜想必还记得吧?”

  李祥舂眯起眼望望金带,神⾊似乎一动,却‮头摇‬道:“请恕老汉眼拙,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带子了。”:

  康浩把金带递了过去,笑道:“李掌柜,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贵号铸造的东西,李掌柜竟忘了吗?”

  李祥舂诧异地接过,端详良久,仍然‮头摇‬道:“不,这不是小号铸造的,只怕是康爷记错了。”

  康浩笑容立敛,正⾊道:“大约三个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岁年纪,是他亲自来贵号,绘下图样,托贵号铸造,李掌柜想想看,可有这回事?”

  李祥舂凝思半晌,‮头摇‬如故,道:“老汉从未见过这条金带,它决不是小号承铸的。”

  康浩骇然一惊,注目道:“可是,金带內侧分明有贵号店名戳记,难道会是假的不成?”

  李祥舂惊讶道:“是吗?有这样的怪事?”急忙举起金带,凑在脸前细看。

  看了良久,却凝重地将金带还康浩,肃容说道:“请恕老汉直言,康爷上当了,这带上戳记,是冒名伪刻的…”

  康浩一震,几乎跳了起来,沉声道:“这话当真?”

  李祥舂颔首道:“老汉何须说谎,小号自先祖创业:至今已六十余年,从来店戳都是圆形,决未用过长有店戳:康爷如果不信,老汉可以取出小号店戳,当面辨认。”

  说着,向一名店伙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来內颗钢戳和金饰。康浩一一验视,其中确无长形戳印,那些金饰上的戳印,也都圆形,不噤目瞪口呆,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掌柜见他怅然若失,忙又笑道:“康爷不必难过,这条金带虽非小号承造,但如康爷需用,小号担保照样替你铸上一条,无论金质手工,只比这条更好,决不会比它逊⾊。”

  康浩摇‮头摇‬,站起⾝来,颤抖的手紧握着那条金带,这些话-句也没有听见。

  李掌柜诧异地问:“康爷不是说要定制…”

  康浩突然答非所问的截口道:“你再仔细想想,三个月以前,寻那位五十多岁的儒生…”

  李掌柜道:“没有,绝对没有接待过那样一位客人。”

  康浩长吧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走出“金祥发银楼”…

  这时候,他遍休生寒,恍如置⾝冰窟,脑海中更是一片紊,以致忽略了两件看似细微,实则极为重要的“小”事。

  其一,金祥发银楼中有两名店伙,眼神锐利,目蕴神光,分明都有一⾝精湛武功。

  其二,那几颗圆形店戳全是新刻的。

  回到客店,和⾐躺在上,神思朦胧,却毫无睡意。

  怔仲间,他好像想到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时蹙眉搔首,时而浩然长叹,往事像风车似的在脑中飞转承天坪的松林,马岭关的老树,恩师临别的嘱咐,法元大师报讯赠令时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剥落叩门声惊觉。

  康浩漫应道:“进来。”

  房门启开,探头进来的是客栈小二,一脸关切之情,轻声问道:“康爷,您老是不是病了?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康浩讶道:“没有啊,谁说我病了?”

  小二吁了一口气,道:“我见康爷自从上街回来,一直闷闷躺在上,午晚两餐都没有吃,却又不敢来惊动,现在厨下快熄火了,才探问一声,要不要叫厨下弄点吃的?”

  康浩问道:“现在什么时刻啦?”

  小二道:“二更早过,大约快敲三更了。”

  康浩失声惊道:“这么说,我竟昏睡了一整天?”

  小二笑道:“可不是,小的本不敢惊搅,刚才来了一个老叫花,自称是康爷的朋友,是他再叮咛,说康爷今夜还有个约会,不能失约要小的提醒康爷一声。”

  康浩心头一动,点头道:“啊!不错,我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倒位老人家好记。”

  微微一顿又说道:“吃的不用准备了,⿇烦替我沏壶热茶来,今天夜里,我可能不回店‮觉睡‬,这笼鸽子,你替我喂一喂。”

  小二连声答应,顷刻送来茶⽔。康浩喝了两口热茶,精神略振,索洗去易容,带上木剑,缓步走出客栈。

  大街上一片幽暗,行人早巳绝迹,空际寒星疏落,看天⾊,距三更已经不远。

  康浩长吁一声,吐去中闷气,正腾⾝,却见屋角暗处“嚯”地站起一条人影,竟是那个老叫花。

  两人一照面,老叫花露出⽩森森的牙齿,冲着咧嘴一笑,道:“老弟,我还以为你不去了!”

  康浩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沉声道:“你在这儿千什么?”

  老叫花耸耸肩膀,道:“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老人家命了老弟你的银子,总得表示一点心意,所以,刚才特地要店小二知会老弟一声。”’康浩一拱手,道:“多承招呼,在下这里道谢了。”

  老叫花笑道:“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另外有个消息,还要一并告诉老弟。”

  康浩扬眉道:“是吗?老丈请说。”

  老叫花语声一低,凑过头来,诡笑道:“这是绝对机密的重要消息,假如换了旁人,就是给我老人家十两银子也不卖。当然,如今是你老弟,事情又当别论。不过,嘿嘿!⼲我们要饭的这一行人实在也是不得已,人穷嘛,难免把钱看得比别人大些,昨儿个你老弟给的那块银子,现在早花完了…”

  康浩恍然一声,道:“听你口气,敢情是想拿消息再卖点银子?”

  老叫花连忙摇手道:“不不不!那多难听,老要饭的意思是反正银子你老弟不在乎,那消息却对你老弟太重要,所以…所以…”

  康浩冷冷哼道:“不错,银子我不在乎,但看花在什么地方,若想叫我花银子买消息,对不起,没有这份‮趣兴‬。”

  话声一落,转⾝便走。

  老叫花急叫道:“喂!老弟,等一等,你何不先听听是什么消息呢?”

  康浩头也不回,嗤道:“任它是什么消息,不买!”脚下加快大步向西奔去。

  那老叫花紧随不舍,拖着一双破鞋,踢踢蹋蹋跟在⾝后,气嘘嘘道:“老弟,何必这样决断?钱是⾝外物,花几文算得了什么?如果训啬钱财,误了大事,那该有多冤…”

  康浩充耳不闻,真气微提,脚下又快了许多。

  奇怪的是那老叫花虽然气如牛,却始终追随⾝后,丝毫不慢,嘴里喃喃不绝道:“好吧!看在老主顾的份上,我老人家先免费奉送一段引子如何?事关令师杨君达的生死,只卖五两银子,老弟你…”康浩听得心头一震,猛然停步旋⾝“蓬!”的一声,老叫花收势不及,一头撞在康浩⾝上“唉哟”一声,摔出三丈多远,倒在地上呻昑道:“完了!老骨头撞断了!这下非十两银子不行了!”

  康浩后肩也奇痛难噤,但他顾不得疼痛,飞步上前,探手一把将老叫花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怎知我师⽗名讳?是谁告诉你的?”

  老叫花痛得呲牙咧嘴,巍颤颤伸出-个指头,道:“问一句,十两银子,早晚行情不同,少一个钱不卖了。”

  康浩本可用強,见他痛苦之状,又觉不忍下手,意念飞转,取出一锭⾜重五十两的银元宝,在老叫花脸前一晃,道:“好好回答我的问话,只要消息确实,这个元宝就是你的。”

  老叫花眼中一亮,痛楚全失,惊喜地道:“这话当真?”

  康浩道:“在下向不虚言。”

  老叫花喜得咽了一口馋沫,挣扎站好,诌笑道:“我就知道你老弟不是吝啬之人,其实,你也别怪我只认银子,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康浩不耐地截口道:“咱们不必废话,快说你的消息吧!”

  老叫花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要说到了,关于令师名讳,我是从霍府探听来的,因为明天是霍宗尧霍大侠的百⽇忌期,今儿个午后,霍府来了好几位武林⾼人,大家谈的都是你老弟令师的事…”

  康浩岔口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老叫花道:“有恒山派的道士,太极门的掌门,峨嵋山的和尚…此外,听说还有昆仑一鹤,形意门的铁掌金钩曹非,鹰爪门的六指叟欧长空,蛇拳门的开碑手柳逢舂,这些人明天也会赶到。”

  康浩双目精光连认,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切齿道:“这批无聇的东西,来得正好,你说下去,他们谈了些什么?”

  老叫花道:“他们谈起令师,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同时痛骂少林寺法元和尚,说他不该出卖大家。”

  康浩道:“少林法元贼秃出卖他们什么?”

  老叫花道:“据太极掌门人霹雳神翁罗承武说,三月之前,四门五派联袂问罪九峰山,大伙儿早有决议,要杀你的师⽗替霍宗尧⽗子报仇,当时少林法元和尚抢着出面,假意用毒龙珠所染雪⽔,给你师⽗饮下,伪称你师⽗已中毒而死,瞒过众人耳目,暗中却放你师⽗逃离九峰山…”

  康浩哼道:“胡说,我师⽗分明已被他们害死,埋骨承天坪上,法元贼秃已亲口承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怎么说是假的?”

  老叫花耸肩道:“真真假假,生生死死,都跟我老要饭的无关,我是一字不漏照话讲述,据说你师你的确没有死,半月前曾在老河口附近出现,并且剑伤了武当掌教清虚道长。”

  康浩愕然‮头摇‬道:“这是不可能的,世上哪有人死复生的奇事…”

  话声倏忽一顿,猛想到“夺命双环”袁氏昆仲的怪异事迹,和“定⽳护元带”上店戳不符的可疑,不期然心弱大感震颤,飞快暗忖道:“法元贼秃既能伪造金带骗我,安知他不会弄出假毒⽔欺骗四门五派?夺命双环能在人殓之后复活,恩师他老人家又为什么不能?”

  希望的火花,在脑际一闪,迫不及待地问道:“武当清虚杂⽑负伤的消息,从何而来?”

  老叫花道:“消息是由武当飞骑传讯给恒山一尘道长,武当掌教因伤不敌赶来太原,现已柬邀四门三派首脑同赴上清官,准备联名向少林问罪,必要时,不惜决裂动武…”

  康浩说不出是惊?是喜?是信?是疑?急又问道:“如此重大的机密消息,你怎会知道呢?”

  老叫花得意地道:“这就是咱们要饭的神通了,老实告诉你老弟吧,凡属大户人家,咱们总有几个眼线耳目,不然的话,谁家有婚丧喜庆?谁家在设宴待客?咱们要饭的怎会事先知道?”

  康浩点点头,微笑道:“不论消息是否‮实真‬,都值得一锭元宝,只是,你我两度相晤,又承你赐告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贵姓大名?”

  老叫花笑道:“老要饭的姓郝名百通,外号‘郝碎嘴’,你向要饭花子打听,没有不认识我的。”

  康浩称了声谢,将银元宝塞进郝百通手中,转⾝向西奔行。

  那郝百通忽然叫道:“喂!老弟,你还要去西城么?”

  康浩却步诧道:“为什么不去?”

  郝百通哑声道:“霍家丫头把你的行踪全告诉了罗承武,如今他们人多,又都在火头上,老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别去的好!”康浩仰面笑道:“正因为那些倚多为胜的匹夫都在,我更是非去不可,一则证实这消息的真假,二则报复承天坪辱师之仇,你若不怕⾎沾到⾝上,也去看看热闹如何?”

  笑语未停,人已凌空起飞掠而去。

  老叫花郝百通并未跟去,却双手捧着那锭雪亮的银元宝,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小魔剑一⾝武功已尽得老魔剑真传,这场热闹有得瞧哩!”

  破鞋一转,踢踢蹋蹋消失在夜⾊中。

  康浩⾝形似箭,直趋西城,转瞬来到城楼前,扬目一望,城上俏生生立着一条⽩⾊⾝影,霍⽟兰早巳等在那儿了。

  今夜的霍⽟兰,浑⾝⽩⾊孝服,连剑穗也是⽩⾊,柳眉带煞,风眼含冤,虽未⿇⾐棘冠,神情跟三月前初登承天坪竟颇相似。

  当她瞥见康浩如约而至,‮躯娇‬不噤微震,螓首一昂,冷冷道:“想不到阁下真敢应约。”

  康浩立即反相讥道:“在下也想不到姑娘竟会先到。”

  霍⽟兰一怔,道:“我是主人,为什么不该先到?”.康浩哂道:“姑娘纡尊先至,恐怕是为了便于布置,好对付我这个客人吧?”

  霍⽟兰⾝形剧震,刹时面红过耳,银牙暗挫,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为报⽗兄⾎仇,我不惜任何手段,也没有任何顾忌,今夜西城门外,早已预伏⾼手,端正如果胆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康浩仰天大笑,鄙夷地道:“什么⾼手?不过是那几个倚多为胜的无聇鼠辈罢了,姑娘何不把他们叫出来,彼此当面作一了断?”.霍⽟兰冷哼出声,伸手一指城外土岗,沉声道:“那儿僻静宽敞,正好放手施为,阁下可有胆量去岗上一搏?”

  康浩傲然道:“客随主便,姑娘请带路。”

  霍⽟兰冷冷扫了康浩一眼,对这个狂傲的敌人,心中倒颇有几分钦佩,纤手微抬,低说了声:“请!”肢轻折,飘落城外。

  康浩洒步相随,蓝衫飘飘,举步从容,竟然毫未将三大门派⾼手放在眼中。

  那座土岗如砚台,四周方正,‮端顶‬平坦,岗下竹林环绕,一⾐带⽔,景⾊宜人。

  行近岗下,康浩忽然脫口赞道:“好一幅如图美景,在下真该代四门三派感谢姑娘的盛情。”

  霍⽟兰微愣道:“谢我什么?”

  康浩傲笑道:“姑娘替他们安排好如此上佳埋骨之所,那些无聇老匹夫,应该死而无憾了。”

  霍⽟兰哼道:“只怕今夜埋骨岗上的,会是阁下。”

  康浩笑道:“放心,在下才疏德薄,还没有这份好福气!”

  两人一面斗差点此,一面飞步登上土岗,刚穿出竹林,却同时吃了一惊,双双止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污和残尸,地上散落着断剑兵刃,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泊中,死状惨不忍睹。

  霍⽟兰目光疾扫,首先发现“峨嵋哭笑二僧”同被拦斩成四段,恒山尘道长也被利刃由头至舿劈成两半,其余上同门师兄弟,不是被枭首,就是遭断去四肢,⾎淋淋几乎找不到一具全尸。

  不!唯一尚称齐全的,是被一柄长剑‮穿贯‬太极牌,直钉在地上的“霹雳神翁”罗承武,但双目已遭挖去,剑⾝穿过左肩膀骨,尸体犹在颤抖,好像还没有断气。

  霍⽟兰遽睹惊人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连叫喊也吐不出声音,片刻之后,才想到去看看罗承武是不是仍然活着?

  她莲⾜甫动,康浩已抢先一步,闪⾝向罗承武奔去。

  显然,康浩也被这意外变故惊得忘了自己的来意,扬手-指,先点了罗承武左肩⽳道,一手迅速‮子套‬长剑,另只手已抄向伤者背部命门大⽳,真气循掌发出,源源攻人对方体內。

  罗承武浑⾝猛然一震,嘴角牵动了几下,似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霍⽟兰飞步亦到,沉声叱道:“你想⼲什么?”

  康浩道:“这是唯一活口,姑娘快问问他,是谁下的毒手!”

  霍⽟兰这才恍悟他并无恶意,暗骂自己糊涂,竟忘了及时追问凶手。

  于是,歉然点了点头,立即半跪俯⾝,大声向罗承武耳边叫道:“罗伯伯,你能说话吗?”

  康浩急道:“姑娘别问这些闲话,先问凶手是谁要紧。”

  霍⽟兰脸上一阵热,忙又大声问道:“罗伯伯,你快告诉侄女儿,是谁下的毒手?”

  罗承武嘴连掀,却只闻喉头轻响,听不到语句。

  霍⽟兰急得要哭,眩然道:“唉!不行呀!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怎么办呢?”

  康浩伸出左手,紧按罗承武前,右手忽然一收一吐在他背部重重拍了一掌。.罗承武登时一声呛咳,口中出一大块淤⾎,正吐在霍⽟兰⾝上。

  淤⾎吐出,神志似乎略为清醒,也能喃喃出声了,只听他息着说道:“是…是…”

  霍⽟兰顾不得污脏,大声问道:“是谁?凶手是谁?罗伯伯你快说!”

  罗承武断断续续道:“是…是…那…是那…”

  霍⽟兰嘶喊道:“究竟是谁啊?”.

  又对康浩道:“我励口些力,他就快说出来了。”

  康浩点点头,双目一盖,奋力催动真气。

  真气鼓之下,罗承武终于进起全力,吐出三个清晰的字:“是那杨君达”话完,人已如油尽灯灭,颓然逝去。

  但这三个字,却像千斤重锤般,狠狠击在康浩的心坎上,猛可菗手跳了起来,怒目喝道:“姓罗的,你胡说八道!”

  然而,霹雳神翁罗承武业已咽下最后一口气,伏尸⾎泊,不再争辩了。

  康浩道扬目四顾,突然一顿脚,道:“凶手还没有离去太久,或许能追得上!”说着,拔步行。

  “站住!”霍⽟兰拦而起,皓腕一翻,撤出了长剑,横⾝拦住去路,冷哼道:“你倒想得容易,旧恨未消,新仇又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康浩惶然道:“姑娘亲目所睹,这件事,决非在下…”

  霍⽟兰冷冷截口道:“我知道不是你⼲的,但你既是杨君达的徒弟,就不能脫去⼲系。”

  康浩急道:“这件事也决不是我师⽗⼲的,家师已在九峰山承天坪去世,一个死去的人,怎能复活呢?”

  霍⽟兰哼道:“事实上你师⽗本没有死。”

  康浩道:“当⽇经过乃是姑娘亲眼目睹。”

  霍⽟兰木然道:“不错,咱们都上法元大师的当,那老和尚,假借毒龙珠雪⽔掩人耳目,私下却纵放你师⽗逃离九峰山。

  康浩焦急地道:“姑娘,这只是臆测之词…”

  霍⽟兰截口道:“但武当掌教在老河口负伤,今夜恒山、峨嵋、太极三大门派又惨遭杀害,刚才你亲耳听见被害人临终的的指证,这也是臆测之词吗?”

  康浩语塞,长叹一声,道:“姑娘-定不肯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事情总有⽔落石出的一天,徒作争辩,于事无补,告辞了。”

  ⾝形二度纵起,方离去,不料霍⽟兰长剑一抖,招发连环,竟向康浩接连攻出三剑。

  康浩双袖急挥,化‮开解‬三招剑势,去路已被截断,不觉愠怒道:“姑娘意如何?”

  霍⽟兰冷冷道:“我不想伤你,但在你师⽗没有授首伏诛以前,必须将你武功废去,暂时拘噤,以免你助纣为。”

  康浩挑眉道:“这是姑娘的意思?”

  霍⽟兰战斗道:“也是三大门派今夜的决议。”

  康浩怒火顿起,仰天冷笑道:“姑娘以为在下会束手受辱么?”

  霍⽟兰叱道:“事到如今,只怕由不你”话落剑出,抢中宮,踏洪门,一剑当刺到。

  康浩脚下斜退半步,侧⾝避开剑锋,虎一转,木剑已撤到掌中,低喝道:“撒手!”圆钝的剑尖一呑一吐,反点霍⽟兰右手腕脉。

  霍⽟兰菗剑撤招,却不肯退让,寒光面暴展,竟以剑锋硬削康浩的木剑。

  两人出手俱都迅捷异常,双剑绥,但闻康浩一声冷笑,木剑忽然倒转半匝“卟”地一声,剑杯已敲在霍⽟兰⽟臂“偏历”⽳上。

  康浩趁机欺⾝上步,木剑顺热一拨,沉声道:“闪开了!”’霍⽟兰拿桩不住,踉跄冲出三四步,一跌倒地上。

  等她挣扎着跃立起来,康浩的人影早已掠下土岗,消失在竹林深处了。

  霍⽟兰羞愤加,跺脚大骂道:“姓康的,你等着吧,总有一天,姑娘要砍你一千剑,一万剑…”气无可怈,拾起长剑一折两段,复又掩面失声痛哭。口口口口康浩脫⾝离开土岗后,其实并未去远,直到天⾊大亮,才返回客栈-整整半夜,他都在城效附近搜寻凶手的踪迹,结果却毫无所得,失望而归。

  他决不相信师⽗会是杀害三大门派的凶手,可是,又存着一丝自私的企盼,希望真的出现奇迹,师⽗当真没有被害死。

  对于发掌教清虚道长的负伤,以及三大门派的惨遭杀害,起初,他怀疑是有人假扮成师⽗的模样,故意四出行凶作恶,意图嫁祸。

  但几经思索,又觉得这份怀疑不可靠,因为其中有两件事,令人困惑不解。

  其一,师⽗既已在承天坪遇害,那假冒之人为什么仍不罢手?

  其二,凶手在短促的空隙中,连毙三大门派掌门,武功之⾼已臻化境,除了师⽗的“魔剑十三式”世上还有什么人具此功力?

  假如师⽗未死,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音讯,假如已死,是谁在假冒师⽗?其目的又何在呢?

  还有“定⽳护元带”上的店戳,少林法元大师在马岭关告诉自己的话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真伪难辨,疑窦丛丛,使人如堕五里雾中。

  于是,他在客栈里略事盥洗,用了些饮食,便匆匆收拾,离开了太原府。

  出城之后,打开鸽笼,放出了第一只信鸽,并在鸽腿铅管內,附上一纸简柬,柬中只有短短十几个字:“谣传家师尚在人世,赶赴少林查证中。”口口口口嵩山少室峰下的少林古刹,自达摩东渡驻锡以来,向执武林之牛耳。

  数百年內,少林武技驰誉天下,俨然中原第一大派,其后武林奇才辈出,终南一剑堡堡主“一剑擎天”易君侠和“风铃魔剑”杨君达齐名江湖,并称“武林二君”此外,又有“大荒三老”、“黑⾕四凶”以及所谓“三庄二岛一竹林”等正琊⾼人崛起,各负绝技,争霸武林,少林派才显得老大衰微,渐趋没落。

  传至法元大师掌教,恰是少林开山第二十代,老和尚以奇佳禀赋,苦练“金刚降魔大法”十年面壁,终获大成,时值江湖清平,老一辈的异人纷纷归隐,法元大师发奋图強,振衰起弱,少林威誉复盛,重又领袖中原四门五派。

  谁知就在全派僧俗弟子雄心鼓舞,力争上游的时候,法元大师由九峰山承天坪返来,突然下令封山,并且将掌教一职传给了师弟法明大师,自己则退居长老闲位,从此严噤少林弟子离寺,不得再与闻江湖事故。

  这等于宣布少有由四门五派中除名,自愿退出武林。

  全寺僧从虽然人人惊疑,却没有人敢询问原因,继任掌教法明大师也不肯代作解释,只是严格折丰师兄所颁令谕,偌大名山古刹,竟成为与世隔绝的噤地。

  从此,少室峰下香客绝迹,那座勒封金匾的寺门,也终⽇紧闭,和尚们虽然未废佛课,却已意兴阑珊,过着自耕自食,索然寡味的⽇子。

  这天一清早,康浩单人只剑,出现在少林古刹前的林荫道上。

  他一路兼程赶来,天明才抵少室峰下,将马匹寄存在附近农家,背负木剑,带着一⾝风尘,徒步登山。

  少林寺的山门紧紧闭着,门前鲜苔満阶,松针遍地,看情形,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了。

  康浩侧耳凝聆,寺中仍有钟声诵经的声音,剑眉微挑,便举手叩门。

  一连叩了三遍,门內毫无回应,康浩不噤微怒,一提真气,朗声叫道:“开门啦!”

  这一声蓄真力的喝叫出口,直震得门上积尘和十丈松针籁籁坠落,寺內钟声立止,但山门紧闭如故,仍未开启。

  康浩讶忖道:“奇怪,天都大亮了,这些和尚兀自不开寺门,躲在里面鬼鬼祟祟,在弄什么玄虚?”

  心念突转,抖擞上步,左手掌心已按向门扉。

  适时,一声佛号起自⾝侧,道:“阿弥陀佛,施主意何为?”

  康浩撤掌旋⾝,见一名中年僧人,正双手合十肃立墙转角处,目光炯炯瞪着自己。

  显然,这和尚是从另一道侧门出来的,不过站在那儿一直没有出声罢了。

  康浩心里有气,语气自亦不善,冷冷道:“总算出来了一个,我还以为少林寺的和尚都死光了呢!”

  那中年僧人目光一闪,也有了怒意,上下打量康浩一遍,才冷然答道:“少林封山已有数朋,门侧招示犹在,施主莫非跟瞎了,看不见?”

  康浩一怔,退开数步,扬目一望,果然,寺门左首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的纸招,写着“本寺即⽇封山,敬请香客止步”两行字迹。

  那中年僧人说的不错,纸招上⽇期,距今已三个多月,只因自己来时匆匆,没有留意到墙头招示。

  不过康浩人在气头上,往往会強词夺理,康浩虽明知自己理屈,仍然不认错,把头一昂,冷笑道:“这是对一般香客而已,但在下却不是进香礼佛的香客。”

  中年僧人讶然道:“那么施主来此何事?”

  康浩道:“我是特来拜访少林掌孝法元和尚的。”

  那中年僧人怒意更浓,沉声道:“施主年纪轻轻,何以如;此狂妄,‘和尚’两个字,岂是施主叫的呢?”

  康浩脸⾊-沉,道:“他本来就是个老和尚,不叫他和尚难道该叫他尼姑?”

  中年僧人然大怒,叱道:“少林虽已封山,却不容狂徒上门撒野,施主若仗悖几分功力,以为少林好欺,那就找错主意了。”

  康浩晒道:“和尚,你别口口声声把少林两个字抬出来唬人,老实告诉你吧,如今事过境迁,在下已经一再忍耐了,若是三个月以前,早叫你爬着回去,谁还耐烦跟你说这些废话?你想拿少林寺的招牌吓唬在下,那才是打错了主意哩!”

  中年僧人气得眼中冒火,乾指喝道:“小辈,报上名来!”

  康浩冷屑地道:“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识趣的,快去把法元叫出来,我没有工夫跟你这种小沙弥闲扯。”

  中年僧人-摆大袖,⾝形倏忽欺近,沉声道:“好!贫僧就叫知道少林小沙弥的厉害。”声落,单掌一亮,五指微屈如钩,飞快向康浩肩头扣了下来。

  康浩傲然一嗤,负手屹立,连正眼也没看那和尚一眼。

  中年僧人也非弱者,一见康浩气定神闲之状,便知道自己这一抓多半要落空,招至中途,突然吐气开声,掌心一登,变抓为推,人已藉势仰面倒,退了回去。

  哪知事实却不如他想的简单,掌力才吐,对面的康浩忽然失去了人影。

  中年僧人一掌拍空,情知不妙,急使“金刚拄地”⾝法,沉气落…

  饶他应变再快,康浩早巳在⾝后蓄势而等,和尚脚甫沾地,⾐领一紧,已被康浩挟脖子抓住,振臂一抖,笑道:“对不起。暂借尊头,作一次撞门槌吧!”

  中年僧人⾝不由己,飞丸般直向寺门撞去,任是“金刚拄地”“神针定海”“千斤坠”全都无法歇止⾝体去势,无奈何,只得急忙运气,护住头顶…

  那中年僧人撞开寺门后,仍然力道未衰,箭矢般直向广场中飞去。

  中殿中正在做早课的和尚齐吃一惊,刹时人影飞闪,出来五六个,纷纷张臂,打算凌空接住那中年僧人。

  蓦地,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硬接不得,闪开了!”

  群僧闻声突然分开,殿中⻩云似的掠出一个老和尚,大袖着来势一拂一抖,双掌齐出,一式“天坛授印”托住了中年僧人。

  托是托住了,老和尚一⾝⻩⾊袈裟鼓如嘲。肩头连晃几晃,才算拿桩站稳。

  在场群僧,个个变⾊,却听一阵震耳大笑,康浩已施施然跨进寺门。

  ⻩⾐和尚霜眉一皱,缓缓放下那中年僧人,一双精芒四⾝眼神,凝注康浩,瞬不瞬。

  好半晌,才举步上前去,肃容问道:“少施主可是姓康么?”

  康浩一脸傲⾊,点头道:“不错。”

  ⻩⾐和尚又道:“这么说,少施主就是风铃魔剑杨大侠的传人了?”.康浩不噤微诧,挑眉笑道:“老和尚,你认识我?请教法号是…”

  ⻩⾐老和尚双手合十,接口道:“老衲法明,现掌少林第二十一代门户。”

  康浩讶道:“那法元和尚呢?”

  法明大师敛容道:“家师兄业已退位,现为本寺长老院护法。”

  康浩释然一声“哦”拱手笑道:“原来是新任掌教,失,做得好!”法明大师微-欠⾝,道:“岂敢,少施主驾莅敝寺,想必是为令师仰毒九峰山之事吧?”

  康浩谈淡-笑,颔首道:“看来在下心意,早在掌教预料之中了。”

  法明大师敛容道:“家师兄自九峰山返寺,就料少施主会来,少林全寺僧众,亦已恭候多时。”

  语声微顿,回头向一名随侍僧人吩咐道:“传谕下去,鸣钟聚众。”

  那随侍僧人神⾊立变,俯首恭应一声,飞步而去。

  当!当!当!

  刹那之间,一连串宏亮的钟声,由钟楼上传送出来,其声悠杨,响彻山⾕。

  钟鸣九响一歇,周而复始,共计九九八十一响,是名“九晶莲台”

  这是少林寺最紧急的命令,代表着掌教因特殊重大事故,下令召集全寺弟子。

  是以,钟声一起,全寺千余名僧俗弟子,立即像蚁群般分由全山向大殿广场汇集,各按职位等级,列队肃立候令。

  钟声未落,千余僧众已经到齐,广场上黑庒庒挤満人,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

  法明大师又命人从膳堂抬来一只‮大巨‬木桶,桶中注満清⽔,然后由怀中取出一个⽟盒,揭开盒盖,长在左掌上。

  ⽟盒上,是一粒龙眼般大小,碧绿‮圆浑‬的珠子。

  只见法明大师満脸凄之⾊,目注盒中绿珠,口里喃喃念道:“其形沌沌,其⾊苍苍,与人何尤?于尔何伤?毒珠!毒珠!何乃不祥。”

  话落,一声浩叹,腕间微微-扬,将盒中珠子飞投桶內。

  绿珠-⼊⽔中,整桶清⽔突然沸腾起来,翻翻涌涌,宛如鼎煮沸一般。

  不久,⽔波复归平静,桶中清⽔已变成碧绿⾊,那粒珠子却溶化不见了。

  康浩不知那绿⾊珠子,就是害死师⽗的“毒龙珠”故而一直负手卓立丹挥檐下,冷眼旁观,没有开口。

  法明大师调好毒⽔,合掌转⾝,凝重地道:“少施主看清了?少林寺僧众俱在,桶中毒⽔,沾立毙,只须老衲一声号令,千余弟子便将分饮这桶中毒⽔,少林一脉,也至此而绝,少施主有何感想?”

  康浩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这是你们的事,和在下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本是老实话,心想:我是找法元和尚查证师⽗生死之谜,事情真象未明之前,是敌?是友?尚难认断,你们弄出这些阵仗难不成倒想拿“死”来要胁我?

  但话人法明大师耳中,却全不是同样滋味,霜眉微轩,冷然一哂,道:“少施主庆不愧杨大侠传人,千余条命,竟不值施主一顾…”

  康浩最厌恶别人讥辱师⽗,顿时不悦道:“家师在承天坪上含冤惨死,四门五派中人,谁又‘顾’过了呢?”’法明大师精⽇炯炯,沉声又道:“但老衲要请问少施主一事,九峰山会,乃四门五派共同行动,家师兄以悲天悯人怀,不忍见令师惨遭兵解,仰毒饮鸩,亦出令师自愿,少施主何以恩怨不分,独罪少林?”

  康浩未加思索,接口应道:“在下如查明家师负冤內情,四门五派都别想脫去⼲系。”

  法明大师未听清话中那个“如”字,只觉心弱猛震,満腹恚愤尽化,浩叹黯然,点了点头,长吁道:“罢!罢!罢!看来这怨毒深恨,是万难化解的了。”

  紧接着,端正合十一礼,凝声又道:“此事虽由家师兄一念之仁,种下孽因,老衲却忝为当今掌教,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老衲原以少林掌教之⾝,代家师兄偿还⾎债,少施主若意犹未⾜,全寺千余僧众,亦仰毒陪殉,只求少施主网开一面,放过家师兄和后山长老院中四位垂暮之年的长老…”孰料话犹未毕,忽听殿內一声震耳佛号,截口道:“掌教何出此言?莫非嫌法元罪孽还不够吗?”

  随着喝声,殿內缓步走出五位⾝披⻩⾊袈裟的老和尚,法元大师为首,其余四位老僧,都已八九十岁,形貌枯槁,眉须俱⽩。

  法明大师一见是师兄和四位长老赶到,神⾊骤变,缓缓垂下头去。

  法元大师目光一招康浩,连忙抢前几步,合十道:“阿弥陀佛,少施主终于来了。”

  康浩淡淡一笑,也拱了拱手,道:“不错,在下是专程赶来的。”

  法元大师颔首道:“马岭关上一别,老衲內疚良深,返来后,便封山退位,留此待罪之⾝,⽇久企盼,以候少施主。”

  康浩哂道:“这么说,倒是在下来得在晚了?”

  法元大师正⾊道:“冤怨相报,因果不慡,时⽇或有早迟,报应总无宽贷。不过,事由法元一人肇因,与全寺僧众无关,尚裨少施主深体上天好生之德…”法明大师突然抗声道:“师兄⾝系少林振兴契机,乃全寺弟子希望所寄,倘若师兄撒手,全寺弟子岂愿苟活!”

  法元大师然怒道:“愚兄退位之际,矢志已决,当时你为何満口应承,如今却出尔反尔?”

  法明大师挽首道:“小弟若不应承,师兄怎肯将‘毒龙珠’付,实则接位之时,小弟亦已早存代死心愿,只求师兄体念少林命脉矜于成全…”

  法元大师喝道:“胡说,师门长幼有序,你怎敢食言欺兄?”

  法明大师哽声道:“小弟既为掌教,自有专断之权,师兄如再坚持,小弟只有请出‘绿⽟贝叶’令符,以祖师之名,断然下令了。”

  法元大师眉须拂动,浑⾝颤抖,怔了怔,忽然热泪盈眶,控手从袖中取出一束纸圈,巍颤颤地道:“好!你尽管动用掌教的权柄吧!这是愚兄百⽇之內,手录‘金刚降魔大法心解’,愿趁涅磐之前,付蔵经阁留传弟子研习,只要你动用‘绿⽟贝叶’,愚兄就宁作师门罪人,亲手毁了它!’’师兄弟竟各不相让,弄成僵局,直看得四个老和尚不住‮头摇‬,只有念佛的份儿,场中各千余名僧众,个个含泪垂首,无法置喙。

  康浩目睹这番经过,却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法明大师沉声说道:“少施主,笑什么?”

  康浩耸肩道:“在下是笑两位都太急了,即令两位之中必须死去-个,那也不用争持不下呀。”

  法明大师瞿然道:“少施主师门⾎仇,难道不报了么?”

  康浩正⾊道:“师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但在下今⽇登山,却不是为了报复师仇。”

  法明大师一阵惘,道:“老衲不懂少施主的意思…”

  康浩道:“在下的意思很简单,报仇之前,在下必须先问清楚,究竟我师⽗是不是真的死了?”

  法明大师和四个老和尚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全将惊疑困惑的目光,投注在法元大师⾝上。

  法元大师也是満头雾⽔,怔仲地道:“康施主怎会怀疑令师未死?令师遗体,是老衲亲手掩埋在承天坪上。”

  康浩敛容道:“承天坪上确有家师坟墓,但江湖中也已先后两次,传出家师尚存人世的消息。”

  法元大师骇然失声说道:“真有这种事?”

  康浩又从怀中取出“定⽳护元带”继续说道:“而且,据在下亲赴太原府金祥发银楼查证,他们并没有承制过这知金带,带上店戳图记,也是伪刻的…”

  语音微顿,举目暴出慑人光芒,寒声道:“请教,家师如果确已去世,这些不符之事,应该如何解释,假若他老人家真没有死,大和尚弄此玄虚,目的何在?”

  一番话,问得法元大师目瞪口呆,无词以对,好半晌,才‮头摇‬喃喃道:“阿弥陀佛,老衲不信世间竟有如此奇事。”

  康浩冷冷道:“在下也不信有此奇事,但事实摆在眼前,却令人不得不信。”

  法元大师凝神顷刻,肃容道:“事出诡异,老衲有两件事想请问少施主,那⽇马岭关上一晤之后,少施主折返承天坪,可曾发现令师坟墓有被发掘过的痕迹?”

  康浩‮头摇‬道:“没有。”

  法元大师又道:“当少施主前往太原府金祥发银楼查询时,见到的那位掌柜姓什么,相貌如何?”

  康浩道:“那掌柜姓李名祥舂,约莫有五十多岁,⾝裁肥胖,左颊上有一粒黑痣。”

  法元大师深自一怔,茫然道:“这…这就奇怪了…”

  康浩注目问道:“奇怪什么?”

  法元道:“承天坪变故后,老衲也曾亲自赶往太原府银楼对证,见到的,也是那位李掌柜,他当时一见金带,便満口承认是店中承铸,并且所述⽇期与令师容貌,无一不符,因何见了少施主竟又矢口否认,此人前后文言词各异,是何居心?”

  康浩耸望哂道:“金带出处,那是次要之事,在下要请教的是家师生死真像,这一点,大和尚应该可以一言决疑,不须顾左右而言他了吧?”

  法元大师端容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敢指天设誓,令师的确已在承天坪仰毒自尽了。”

  康浩沉声道:“你真敢断言他老人家确是死了?”

  法元大师正⾊道:“老衲亲手调毒,亲手埋尸,若非千真万确之事,又何须封山退位,以⾝就劫。”

  康浩颤声道:“你要明⽩这件事的后果,如果家师真是你下毒害死的迟早我会向你讨回这笔⾎债!”

  法元大师垂目答道:“老衲若存隐瞒规避之心,当初尽可不去马岭关,今⽇也无须再与施主开诚相谈了。”

  康浩⾝躯一阵震颤,眼中泪光连闪,喃喃道:“这是实情,你连一死尚且不惧,何必再说假话…”

  语音一落又起,凝目问道:“那么,江湖中传说我师⽗曾经两次现⾝,这又该如何解释?”

  法元大师说道:“传闻之事,岂可深信!”

  康浩‮头摇‬道:“不!据说他老人家第一次现⾝鄂北老河口,剑伤武当清虚道长,就算这是谣传,但第二次太原西城外变故,却是我亲目所睹,这该不是谣传。”

  法元大师惊问道:“太原何时又生变故?”

  康浩道:“那是距今不⾜十天的事,太极掌门罗承武,恒山一尘道长和峨嵋哭笑二僧,在西城外一座土岗上,悉数被人杀死,罗承武在临终前,指称凶手就是家师。”

  法元大师骇然变⾊,道:“少施主是说三大门派掌门,竟在同一时间,全遭杀害?”

  康浩缓缓颔首道:“是的,而且死得都很惨,土岗之上,无一全尸。”

  法明大师和四个和尚面面相觑,惊容遍布。

  法元大师除了惊骇之外,更有无限悲感和疑悸,口诵佛号道:“我佛慈悲,武林浩劫已生,天下又林大了。”

  康浩凝容道:“如今各派都认定凶手乃是家师,武当清虚道长并已柬邀同道,准备联袂问罪少林,届时纵有百口,恐亦无法使彼等相信家师已亡故。”

  法元大师沉重的道:“事迫至今,淮有一法可释群疑,亦可洗雪令师沉冤,但必须少施主首肯老衲才好出口。”

  康浩道:“你且说说看。”

  法元大师肃穆道:“老衲愿随少施主再上九峰山承天坪,另备厚棺,移出令师遗尸,然后同赴太原,当面与好李掌柜对质…”

  康浩不悦道:“你是说开坟曝尸,擅动家师遗体?”

  法元大师満脸诚挚地道:“少施主,此举虽嫌冒犯死者遗体,却⾜令那假冒令师的凶手无所遁形,老衲更可藉机当众揭露‘定⽳护元带’隐情,武林四门五派必将合力追缉真凶,为令师昭雪沉冤,愧奠英魂,小节略亏,大节得全,少施主何太拘泥?”

  康浩听了默然沉昑,久久没有接口。

  法元大师跨前一步,合十道:“事后,少林全寺僧俗弟子,愿为杨大侠齐戒百⽇,诵经超度,祈祷英灵早升仙界,并在正殿永礼神位,以赎前愆。”

  康浩双目泪光微闪,嘴角浮现出一抹凄楚的苦笑,冷冷说道:“你们这些和尚,除了追悔从前,祈求来生,可曾想到这眼前…”

  一声长吁剑眉双挑,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

  法元大师应道:“老衲了无牵挂,即可启程。”

  法明大师忙道:“何须如此匆促,请少施主稍事憩息,用过素斋再走不迟。”

  康浩淡淡道:“不必了。”抖一抖肩后木剑,转⾝跨下凡墀。

  法元大师将那卷“金刚降魔大法心解”双手递给师弟,然后向四位长老合掌深深一礼,僧袍飘拂,紧随而行。

  场中千余僧众,尽皆双手合十俯首恭送。

  康浩昂头穿过人墙,走向寺门,两侧僧人纷纷退让,这情景,使它突然联想到九峰山冰雪封里的清晨,就在这一天,他被师命所迫,单人只剑,穿过四门五派⾼手的包围,孤零零退出承天坪,从此,便再也见不到恩师的容貌了。

  心颤,目眩,他鼻际一酸,急忙低头加快了步子…

  一轮红⽇,正缓缓移向西天。

  承天坪上,积雪已经溶化了,隆冬逝尽,林梢又茁长出嫰绿。

  荒山、绝岭、茅舍、孤坟这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夕下,多了两条并列的人影。

  康浩站在左首,法元大师肃立右侧,在他们⾝旁不远,放着一口金漆棺材,此外,还有一柄铲土的铁铲。

  棺材是新购的,铁铲却是屋中旧物,那光滑的铲柄,了不止‮挲摩‬过千百次,更不知抹擦过多少汗渍,他用它种过树,筑过墙,铲过雪也掘过坑窟。

  但是,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竟要用它来掘挖坟墓,而且是挖掘养育自己二十年,亲逾⽗子的恩师的坟墓。

  二十年朝夕与共,恩师的音容状貌,如在眼前,又岂是那一堆坟土所能阻隔的,而今沉冤未雪,要他亲手掘开坟土,再看一眼那必然尚未瞑目的苍苍遗容,却令人情何以堪?

  是以;他迟疑又迟疑,一任那颤抖的⾝影,投注在冷寂坟头,久久没有移动。

  红⽇由东而西,坟头⾝影也由浓而淡,不知何时,耳际飘来法元大师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少施主,⽇影业已卸山,时间不早了。”

  康浩蓦地一震,扬起头来,望了望天际⽇轮,轻喟道:

  “是的,天⾊不早,时该开始。”口里说着⾝子却仍未移动。

  法元大师霜眉微蹙,道:“少施主,如感不便,可否由老衲代为…”

  康浩用力摇‮头摇‬,道:“不!我要自己动手!”

  他仰面向天,长吁一口气,仿佛要借那蓝天⽩云,涤去脑际愁丝,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取了铁铲。再回到坟前,热泪已盈眶坠,他俯首呑声,喃喃低语祝告道:“师⽗,为了你老人家洗雪沉冤,徒儿别无选择,只求你老人家何必原谅…”

  铁铲起落,泥上飘扬,老和尚双手合十诵经,康浩则含泪稀嘘,天际斜,也黯然失去了光辉。

  终于,隆起的坟头变成土坑,坑底露出一角松⼲,那是法元大师亲手用坪上巨松,挖成的简陋松棺。

  时隔百余⽇,因当地⾼而寒冷,松棺分毫未腐,几颗遗落泥土中的松子,仍然保持着完好如初。

  法元大师感叹一声,道:“少施主,松棺既现,不能再用铁器了,小心损伤令师遗体。”

  康浩点点头,默然抛去铁铲,那忍了许久的泪⽔,顿时夺眶涌出。

  法元大师也偷坠几滴愧作之泪,黯然道:“少施主悲恸太过,且请稍歇,松棺乃老朽所葬,还是由老衲再起出来吧!”

  这一次,康浩没有再坚持,他情知棺材即将出土,必须先镇静下来,才能获得最后辨认遗容的勇气了。

  法元大师单膝着地,半跪在土坑中,用手缓缓除去松棺上的余土,接着,轻轻掀起棺盖…

  首先呈现眼中的,是一角儒衫和两只僵硬的脚。

  康浩迅即扭头过去,刹那间,热泪滂沱,再难抑止。

  只这一眼,他已经不忍再看了,青⾊儒衫和脚下青缎软履,正是师⽗临终的装束。

  故物无讹,师⽗饮恨⾝亡,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也证明法元大师并没有说谎。

  那么,是谁假冒师⽗剑伤武当掌教?是谁杀害了三大门派掌门人?太原金店掌柜,为什么不承认铸过“定⽳护元带”?

  康浩中百味纷陈,神思尽,只顾着悲泣,却没有注意到棺中尸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法元大师目光落处,脸⾊倏忽一变!

  你道为什么?原来棺中那双僵硬的脚,赫然竟是脚尖朝下,脚跟朝上。

  但凡尸体⼊棺,必然都是仰面平卧,换句话说,尸体的双脚,应该是脚尖向上才对,法元大师收殓杨君达遗骸时,分明记得也是正面仰卧的,怎么这会儿却变成脚尖朝下了呢?

  老和尚心头一震,双臂加力,猛然掀开整个棺盖,可是,当他一见棺中尸体,果然竟是全⾝俯伏,面部向着棺底,不噤机伶伶打个寒噤,急忙公手“蓬”地一声,又将棺盖紧盖上。

  康浩诧异地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法元大师一颗心腾腾狂跳,直如小鹿撞,略一定神忙道之“没有什么…老衲好像…好像听见坪外有人声…”

  康浩惊道:“当真?此时此地,怎会有人登山?”

  法元大师呐呐道:“也许是老衲一时的错觉吧!好像…”

  不料话犹未已,承天坪外果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竹笛声。

  ∥湎牢萆?w000tOCR wWw.NIlXS.CoM
上一章   风铃剑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风铃剑》是一本完本武侠小说,完结小说风铃剑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风铃剑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武侠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