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天录 第二十八章 歃血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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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感天录  作者:高庸 书号:41126 更新时间:2017/9/18 
第二十八章 歃血为盟
  陶羽看得不忍,陡地抢前两步,拱手说道:“老前辈何不暂时放松她一会,给她一个辩⽩的机会?”

  尹婆婆嘿嘿笑道:“少侠不可行此妇人之仁,须知董武门下,轻⾝功夫⾼人一筹,老婆子一松手,也许就被她逃了。”

  凌空虚流柳长青忽然笑道:“尹大姐未免太看重了她。就算让她逃出十丈,柳某自信顷刻问也将她追回来。”

  尹婆婆想了想,只得十分不情愿的松了手,喝道:“丫头,你如有半句假话,老婆子立时要你毙在拐下。”

  凌茜爱怜地走上前去,轻抚着易萍时腕,柔声道:“你就照实说出来吧!即或真的替飞云山庄来探消息,我们也不会太难为你。”

  易萍肘间痛彻心肺,眼泪滚动,却被她极力忍耐住,一抛额前秀发,坚毅地道:“我师⽗依附飞云山庄,这是实情,但我却决不是受命来这里探听消息,你们不要冤枉我…”

  尹婆婆不待她说完,早己厉声叱道:“放庇,你不是来探消息,混进峨嵋做甚?”

  灵空大师霜眉一皱,道:“尹施主且请息怒,让她说出一个道理来。”

  易萍睫⽑霎了几霎,将那己到眼眶边的泪⽔忍了回去,朗声道:“我没有理由,可是,我也不是替飞云山庄作奷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们叫我再说什么好呢?”

  尹婆婆然大怒,喝道:“这是什么话,你把老婆子当作三岁小孩了么!”

  话声刚落,龙头拐一顿地面,那拐头“笃”地一声飞弹起来,尹婆婆一把握着拐尾,铜拐挟着破空锐响,向易萍当头砸了下去…

  但他拐势方沉,蓦觉一条手臂闪电斜探过来,竟在半空中架住自己的龙头钢拐,并且缓声说道:“拐下留情。”

  尹婆婆扬目见是灵空大师,不觉一怔,道:“大师要怎样?”

  灵空大师含笑道:“今⽇乃陶少侠莅山佳期,这位易姑娘又跟少侠同路而来,尹施主如果伤了她,岂非于陶少侠面上不好看。”

  尹婆婆迟疑一下,道:“依你呢?”

  灵宝大师道:“若依贫僧愚见,不如且带她同上金顶,先行开始聚会大事,另由人将她看管、等会后再议处置她的方法。”

  凌空虚流柳长青朗声道:“大师之言甚是,咱们不让她离开峨嵋一步,谅她也无法跟飞云山庄通报消息。”

  凌茜心念一动忙道:“就把她给我看管吧!她要是逃了,由我负责。”

  尹婆婆不便峻拒,只得含恨罢手,众人拥着陶羽,步出斋棚,智广大师已准备了登山软轿给陶羽代步。

  陶羽如何肯答应,大家谦让一番,全都步行登山。

  凌茜陪着易萍随后,行不多久,见众人都放开⾝法,飞驰上山,便悄声向易萍道:“你快些下山吧!如果等到了金顶,再要脫⾝,就不容易了。”

  易萍反觉-怔,道:“我为什么要逃走?又要连累你?”

  凌茜道:“你走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如果不走,遭此嫌冤,百口莫辩,尹婆婆决不会轻易放过你。”

  易萍冷然摇‮头摇‬道:“为人但求无愧,我本来未怀诡谋,如果逃走,反而永难洗刷这件不⽩的冤枉了,谢谢你的好意,终有一天,他们会了解我此来的真正目的,现在何必徒费⾆去解释呢”一面说着,一面反加快步子,紧紧追随在群雄之后。

  凌茜见她如此,暗叹一声,也就未再开口。

  他们一大群人虽有一二十名之多,但个个莫不是⾝负奇学之士,这一展开⾝法,何异风驰电奔,那消一二个时辰,已到了峨嵋金顶。

  金顶之上,寒风凛冽,浓霜凝重,放眼四周,尽是⽩茫茫一片云封雾裹,真个不愧山尘绝世的幽壑之地。

  峨嵋派早在金顶之上,搭盖了一列长棚,棚中罗列几椅,并有沙弥随侍。

  陶羽一脚踏进长棚,触目-惊,眼中已泛起嘲意…

  原来长棚一端,放着一张供案,香烟缭绕,烛光摇曳之中,只见正面供着一个檀木方盒,盒后竖立着一块长方形神位,上写:

  “一代大侠罗公伟之神位。”

  陶羽未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先⽗灵位,鼻头一酸,紧行两步,屈膝跪倒,两行热泪,早己夺眶而出。

  在他⾝后,八大门派掌门和莫理⾼祖孙,秦佑、凌茜。易萍,辛弟…全都默默跪地,行过大礼,陶羽放声痛哭,对灵空大师泣道:“难得大师设想周到,竟代置亡⽗灵位,使在下痛忆⾎仇,永难遗忘。”

  灵空大师含泪道:“少侠错了,这个神位,本派已供奉了整整十五年,并非今⽇才特意设置的。”

  他举起僧袖,轻拭泪⽔,接着又道:“自从罗大侠遇难之后,本派路遥阻隔,唯恐无法前往泰山坟前扫祭,贫僧便暗在经堂之中,设了这个神位,朝夕供奉诵经,未尝间断一⽇,十⽇之前,才令人将神位移供金顶,专待少侠莅临,有一样物件,还要亲呈少侠过目。”

  说着,恭恭敬敬走到供案前,双手取了那檀木方盒,转⾝给陶羽。

  陶羽不知盒中究是何物,连忙启开盒盖,却见里面只是一件金⻩⾊袈裟,看起来质料仍新,袈裟正襟上,染了一大片储红⾊污渍。

  灵空大师黯然一叹。指着那片污渍,缓缓说道:“这片渍痕,便是令尊罗大侠临危之际,吐出的鲜⾎…”

  陶羽骇然一震,诧讶不解地望着他。

  灵空大师幽幽说下去道:“十五年前泰山二次武会,贫僧便是著这件袈裟,亲赴观⽇峰与会,当时武林正道中人,谁不暗怀无比欣喜和振奋,唯盼令尊一战制服飞云庄主,从此使我中原武林,扬眉吐一吐十余年委屈闷气,万不料令尊事先己遭暗算,在峰顶一言未发,一招未出,被陶天林手起掌落,打得噴出一口鲜⾎,就此含恨而殁…”

  他说到这里,泪⽔滂沱,如雨洗面,长叹一声,又道:“那⽇贫僧所站之处,距令尊最近,事出意外,惊骇之下,不由自主扑前两步,令尊那口鲜⾎,便沾満了贫僧一⾝,后来回返峨嵋,贫僧便将这件袈裟小心妥存,不想今⽇又能展现在少侠面前。”

  陶羽听他忆诉当年惨境,历历如在目前,忍不住寸心尽碎,放声大哭。

  灵空大师泣涕又道:“少侠,⾎仇似如山,令尊的鲜⾎不该⽩流,今后天下重任,就全在少侠双肩,睹此⾎渍,更该化悲愤为行动,方始上不愧对令尊,下无愧于天下武林千百同道。”

  陶羽哀哀绝,说道:“愿大师和各位前辈鼎力成全…”已是语不成声。

  灵空大师毅然拭去泪⽔,向棚外招招手,智广禅师立即手捧一只木盘肃容送到案桌上。

  木盘中放着一盆热酒,和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

  灵空大师取了那柄匕首,正⾊朗声说道:“武林沉沦,已历三十年,天幸我佛垂怜,又赐我辈顽愚一线生机,现今除武当,⻩山二派惨遭覆亡之祸外,其余八大门派掌门均在当场,贫僧有意举推陶少侠自今⽇起,承受正道武林盟主大位,并⾝兼八大门派总掌门人,即⽇柬邀飞云庄主陶天林,举办泰山第三次武会,一决存亡,峨嵋全派弟子,永誓不谕,设背誓盟,愿遭天殛。”

  说罢,利刃一挥,一只左手中指,已被削下一大片,鲜红的⾎,滴滴注⼊酒盆中,接着掷下匕首,朗声又道:“诸位如果愿同此誓,请如贫僧所为。”

  陶羽惊道:“大师,这怎么可以…”

  他的话还未完,凌空虚渡柳长青己大步走了过来,抬起匕首,依样割破中指,注⾎⼊酒,大声道:“邛崃派弟子,愿遵今⽇之誓。”

  紧跟着,衡山派“追魂金针”南宮显,昆仑派自羽真人,少林派慧空掸师,青城派元修道长,崆峒派“百丈翁”宋英,都-一上前,刺⾎设誓,华山派“九指姥姥尹婆婆”略一迟疑,也依样刺⾎⼊盟。

  这八个人几乎代表了中原武林正道全体,会场气氛,庄严而肃穆,好像他们己将生命随着鲜⾎,注⼊了酒盆之中。

  莫理⾼紧随在尹婆婆⾝后,含笑举起匕首道:“老夫虽非八大门派中人,但巫山莫家堡也不甘屈辱,愿与各位共此重誓。”于是,也扬刀刺⾎,注⼊酒盆…

  秦佑、辛弟、莫秉雄都是年轻人,眼见这等动人场面,莫不个个热⾎沸腾,壮志凌霄,先后都走到酒盆前,歃⾎为盟。

  凌茜也姗姗而起,缓步行到桌边,凤目扫了众人一周,嫣然笑道:“我生来最怕痛,叫我拿刀刺破手指,心里害怕得很…”

  秦佑低声道:“姑娘与陶大哥这等关系,便不刺也罢!”

  凌茜笑道:“不!今天是羽哥哥团结天下英雄的好⽇子,这盆⾎酒,更是同仇敌忾的象征,无论如何,我也要加盟一份,但我不用小刀,各位请别见怪。”

  一面说着,一面捋起翠袖,露出一只嫰如⽟笋,凝脂似雪的⽟腕,那纤纤五指,⽩得像五个新剥的葱头,只见她四指轻卷,面含浅笑,默默纳进一口真气,⽟腕略一震动,中指指尖上,竟渐渐渗出一缕缕极细的⾎丝,刹时间凝聚成米粒大一点⾎球。

  片刻之后,那⾎球由小而大,迅速地增大得有若红枣,但却始终凝聚在指尖,不见坠落。

  八大门派掌门眼见凌茜年纪甚轻,竟有如此惊人的“运气⾎”的內家功力,不觉尽都变⾊,他们之中不乏修为数十年的內家⾼手,但如要他们施展这种“⾎”的工夫,最多也只能从肌肤中出一缕⾎丝,像这样凝⾎成粒,大至红枣犹不坠落,在场之中,竟没有一个能够办到。

  因此,他们面上惊诧骇异之容,随着凌茜指尖上⾎珠的增大而变化加剧,有几位功力较弱的,更是目瞪口呆,惶恐万状。

  凌茜忽然轩笑一声,那粒⾎球应声堕⼊酒盆中,化着丝丝琥珀,四散溶去。

  八大门派掌门,犹如目睹一场惊人表演,空气凝顿片刻,才爆发出一片由衷的彩声。

  灵空大师口里喧声佛号,道:“这位凌施主年纪甚轻,竟有如此惊人功力,不知是何方⾼人门下?”原来在山下陶羽虽然曾替众人介绍过,但并未详述凌茜的师承和来历。

  于是,陶羽便把凌茜出⾝桃花门,以及自己认识她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灵空大师惊喜道:“阿弥陀佛,此是佛祖有灵,武林该当不会永远沉沦在陶天林威之下,有了桃花岛绝世武功相助,何愁飞云山庄不灭。”

  众人齐都露出抖擞之情,他们屈服了整整三十年,只恨武功胜不得陶天林,是以在知道桃花门居然愿意协助匡复大业,人人不噤振奋起来。

  就在这时候,忽听尹婆婆厉声喝道:“丫头,你想⼲什么?”

  众人连忙回顾,却见易萍也站在桌案边,手里拿着那柄匕首,昂然说道:“我也是参与金顶之会的人,难道就不能歃⾎⼊盟,为武林薄效微力吗?”

  尹婆婆叱道:“⼊盟之人,除了中原名门大派,全是武林俊杰之士,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混迹其中?”

  易萍柳眉一剔,道:“匡复武林,申张正义,乃天下人的共责,我为什么不能参加?”

  尹婆婆大喝一声,怒叱道:“放庇,你是飞云山庄的奷细,…”

  易萍也抗声道:“你怎见得我是奷细,难道我师⽗在飞云山庄,我就一定也投靠了飞云山庄?你不要忘了,飞云山庄庄主还是陶公子的外公哩!”

  这番话,说得各大门派掌门人个个动容,尹婆婆一怒之下,正要出手,却被柳长青拦住,道:“今⽇之会,贵在同心,只要她肯扬弃劣师,不甘同流合污,任何人都可以参与歃⾎⼊盟,尹大姐何必拦阻她?”

  少林掌门慧空大师也喧一声佛号,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尚且能够回头,易姑娘自然可以出污泥而不染,尹施主只管接引她流过彼岸,为武林留一佳话。”

  凌茜接口道:“易姐姐既然愿意自动敌⾎⼊盟,⾜见她不会是飞云山庄奷细。”

  尹婆婆见众人都替易萍讲话,心里大感不悦,冷笑道:“⻩山事败的覆辙,你们尚不警惕,似这般与奷细为伍,时时将脑袋提在手上的事,我老婆子实在不屑参与,既然诸位允她⼊盟,华山派宁可返出今⽇之会。”

  人⾼马大的崆峒掌门“百丈翁”宋英厉声说道:“歃⾎设誓,岂是儿戏的,今⽇在场之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谁要是中途反悔,我姓宋的第一个就不答应。”

  尹婆婆怒目道:“宋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英冷笑道:“什么意思都可以,阁下也是年过不惑的武林长者,难道讲过的话当放庇吗?”

  尹婆婆然暴怒,铜拐一顿地面,乾指宋英骂道:“匹夫,你敢跟老婆子走几招?”

  宋英一反腕时,呛地撤出背上判官笔,冷声道:“别人畏惧你华山派的三十六路风云拐法,姓宋的却未放在眼里。”

  两人各不相让,当时便要翻脸,灵空大师双掌一合,闪⾝横在宋英和尹婆婆之间,沉声道:“两位何苦如此量窄,武林各派,正因为互相猜忌,各不相容,而沉沦在飞云山庄统治下三十年,天大的事,各退一步,没有解决不了的,动辄兵戎相见,就大违咱们今⽇相聚的初衷了。”

  陶羽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如今天下凶机四伏,各派开诚团结犹恐不⾜抵御外侮,这样下去,的确令人为中原武林担心。”

  宋英面有愧⾊,默默揷回双笔“追魂金针”南宮显也将尹婆婆劝得坐下,易萍见此情景,黯然走到陶羽⾝前,含泪裣衽为礼,道:“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大家看,便因我一个无用的人,害得从大门派先起內哄,纵然容我⼊盟,也失去意义了…”

  陶羽忙道:“姑娘不必难过,歃⾎只是一种形式,我们总相信姑娘绝无二心。”

  易萍点点头,泪⽔在眼中滚了几滚,叹道:“人生在世,千金易得,知己难觅,我与公子和凌姑娘萍⽔相逢,你们竟对我深信不疑,可说是我平生知己,知遇之恩;总有一天,我会报偿你们的。”

  陶羽诧道:“姑娘现在要去那里?”

  易萍道:“我留此徒增⿇烦,不如离去,但我临去之前,有一句忠言,希望公子能相信我…”

  尹婆婆听了冷笑道:“倒是狡猾得很,见机不妙,自然该早早菗⾝走啦!”

  易萍眼眶一红,委屈的泪⽔,险些夺眶而出,被她咬牙忍住,一直没有流出来。

  陶羽知她无法再留。幽幽一叹,道:“姑娘有什么话,在下一定铭志不忘。”

  易萍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笺,迅速递给陶羽,同时低声道:“此信万不可落人外人眼中,看后即毁。”-

  说罢,闪电旋转⾝躯,向凌茜、秦佑等微一颔首,莲⾜展动,如飞离开了峨嵋金顶。

  陶羽见她语气十分慎重,连忙把信塞进怀里。

  灵空大师捧着那只渗和鲜⾎的酒盆,恭送到陶羽面前,朗声道:“少侠从此为正道武林盟主,倘不见弃,请先饮一口。”

  陶羽忙道:“在下极愿追随各位前辈共襄大事,但盟主之位,却惶恐不敢承当。”

  灵空正⾊道:“昔年令尊肩担武林重任,慷慨赴死,英名流于万世,我等以盟主的名义加予少侠,乃是使中原群龙无首的武林同道,有所依归,有所遵从,少侠不可太谦。”

  陶羽道:“不,在下不过是个藉藉无名的未学,既无声望,又无厚德,怎也当天下武林盟主?这个名份,还是大师德⾼望重,才当之无愧。”

  灵空大师道:“中原八大门派,俱己歃⾎同心,少侠如果再推让,便是令人心寒了。”

  百丈翁宋英大声道:“天下盟主,除了罗大侠,何人敢当此位,现在罗大侠仙逝,少侠正该继承先⽗遗志。怎生尽是推脫?这样就不是英雄本⾊了”

  凌空虚流柳长青也道:“若非罗大侠声威,无以服众,少侠克从⽗志,理所应该,不可太过拘礼。”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陶羽无奈,接过酒盆,朗声道:“各位前辈既然如此厚爱,在下无法推辞,但盟主二字,决不敢当,愿与各位前辈同饮一杯,彼此互携互助,同仇同心,早⽇击败飞云山庄。”说罢,仰头饮了一口⾎酒。

  八大门派掌门人一齐躬⾝作礼,陶羽慌忙答谢不迭,由灵空大师开始,大家顺序都在⾎酒盆里喝了一口,轮到辛弟时,被他一仰脖子,喝了个点滴无存。

  灵空大师动地说道:“承蒙诸位捐弃门户之见,结此同盟,令人又感又愧,如今飞云山庄势力遍布天下,荼毒武林,已达无可忍受的地步,贫僧愚意,今⽇就由少侠和八大门派联名具贴邀约飞云庄主陶天林,明年正月初一⽇,在泰山观⽇峰顶,举行第三次武会,决一生死存亡的死战。”

  群雄听了,人人热⾎奔腾,异口同声,都愿与飞云山庄决一胜负。

  但陶羽缓缓站起⾝来,肃容道:“⾎仇深恨,一举而复,自然是件快事,但非是在下怯懦,若然冒然将事,却只有遗恨无穷…”

  柳长青接口道:“那么少侠顾忌的是什么?”

  陶羽恺恺而谈,道:“咱们邀斗飞云山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事先必须知己知彼,要有绝对把握才行,否则,胜固可喜,万一失败,就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青城派元修道长道:“少侠的意思,是担心无人可为陶大林的对手?”

  陶羽点点头,道:“我外公一⾝武功,深不可测,飞云山庄更是⾼手如云,咱们总得先估计自己的力量,万不能作孤注一掷。”

  这几句话,说得群雄个个默然不语,他们自己再明⽩不过,要是有人能和陶天林的绝世武功抗衡,八大门派,也不致忍辱了三十年。

  灵空大师不住用目望望凌茜,几次言又止。

  凌茜十分乖觉,笑道:“大家何必为这件事担心,眼前便有一个人,⾜可敌得飞云庄主!”

  群雄闻言一震,不约而同道:“对啦!我们怎么竟忘了桃花门凌姑娘…”

  凌茜笑着摇‮头摇‬,道:“错啦!那个人不是我,我虽然信不惧飞云山庄⾼手,但却没有把握胜得陶天林。”

  灵空大师忙问:“那么,姑娘所指的人是谁?”

  凌茜用嘴向陶羽一努,道:“喏!就是他。”

  陶羽正⾊道:“茜妹休要取笑,这可不是说好玩的事。”

  凌茜道:“谁说着好玩啦?在我的看法,陶天林虽然了得,你是⾜可打败他的。”

  她回头又向灵空大师道:“方才你们看我运气出⾎来,认为我的武功如何?”

  灵空大师忙道:“姑娘已得令尊真传,可称得当今武林第一流⾼手。”

  凌茜嫣然笑道:“可是,我的武功,连羽哥哥的三分之一也比不上…”

  陶羽急道:“茜妹不要开玩笑”

  凌茜道:“决不是玩笑话,你们试想,我只不过学过桃花门一种武功,羽哥哥却⾝兼达摩秘技,全真教通天宝篆和桃花门三种绝世武功,不久之前,又用冲⽳御神大法打通三处闭⽳,功力倍增,决不会比不过陶天林的…”

  陶羽不待她说完,连连摇手:“不!我虽然习过三种武功,但时⽇甚短,火候浅薄,别说⾎气气功远不及茜妹,达摩秘学不及秦兄弟,就是通天宝篆上的动功,只怕连宮天宁也比不上,更万难是外公的敌手。”

  灵空大师听到这里,心中己明⽩了大半,含笑道:“少侠功力深浅,的确关系泰山三次武会成败,此事非同儿戏,贫僧倒有个主意,不难一试便知。”

  宋英大声道:“那敢情最好,老和尚你快些说出来。”

  灵空大师道:“从三十年前第一次泰山武会和十五年前第二次武会看起来,陶天林拳掌剑法,几乎无一不精,但最令人可畏的,仍是內家功力的精深,贫僧暗估,如果单打独斗,咱们八大门派自然无一人可以接得下他的绝世掌力,但如果我们八人联手,他也未见会比我们⾼出许多,少侠既然无此自信,何不由我们八人合力跟少侠对上一掌,功力深浅火候,不难一辨即明。”

  宋英跳了起来,道:“好方法,真亏你老和尚想得出来。”

  陶羽却惶然道:“各位前辈俱是修为多年的人,我一人之力,焉能接得下?…”

  灵空大师道:“不妨,咱们既是试探功力,自然不致一上手便甩全力,功力逐渐加強,随时可以收力撤掌,有什么关系呢?”

  秦佑等也是一力怂恿,陶羽无可奈何地笑道:“既然只是试-试,那就姑且冒险一下,只是各位掌上,可要留情。”

  柳长青道:“咱们不要一齐出手,一个一个加力,更能试出少侠功力深浅。”

  灵空大师含笑稽首,道:“如此说,贫僧就先行献丑了。”

  他和陶羽面对面盘膝对坐,彼此相隔五尺,凌茜和秦佑等一齐退开,其余七大门派掌门人,却一列坐在灵空大师⾝后。

  灵空大师举起右掌,轻声道:“少侠留神,贫僧要发力了。”

  陶羽才点了点头,猛觉灵空大师手腕微微一登,掌上立时来一股无形劲力,相隔五尺,已飘起陶羽⾝上⾐衫。

  他急忙敛神提气,右掌虚抬,遥遥与灵空大师的手掌相抵。

  两人掌心并未接实,但灵空大师心头忽然深深一震,一句话没有说,迅速绝伦地疾出左掌,变成以双掌拒陶羽的单掌。

  在他⾝后七派掌门,见此情景,各各暗吃一惊,皆因灵空大师方才那一震和立刻加上左掌,不用细想,已⾜见陶羽掌上之力,远超过灵空大师。

  果然,才不过片刻工夫,灵空大师以二敌二,神情竟越来越惊诧,光亮的额角上,隐隐已溢出汗珠。

  元修道长一言不发,双掌一举,左按“魂门”右按“精促”将自己的功力,今贯注在灵空大师体內。

  这一僧一道两位掌门,修为加起来何止百年,这一联体合力,內力如源如泉,汹涌而出。

  但陶羽此时却微合双目,仍以单掌相抵,脉上一片平和宁静。

  过了不到半盏茶时间,元修道长额上也冒出⾖大汗珠。

  “百丈翁”宋英按捺不往,大喝一声,也双掌抵住元修道长背心大⽳。

  陶羽缓缓睁开眼来,含笑道:“三位还可再加一些力,在下噤受不住的时候,自会使用双掌。”

  少林慧空大师骇然一震,喃喃念声:“阿弥陀佛,少侠好深的內家修为。”话声落时,双目低垂,伸出双掌,搭在宋英背心。

  陶羽感觉对面传来劲力,越来越大,而自己內腑,更如一头拴不住的怒马,心⾎奔腾,难抑难噤;对面庒力越強,自己反击的力道也无止无休,竟像取用不竭似的。

  又过半刻,灵空大师四个人头上都冉冉冒出一层热气,而陶羽却镇静如恒,毫无乏力之状。

  ⽩羽真人颔首暗赞,默运神功,左手掌力疾落,按住慧空大师“左肩井⽳”

  这位昆仑派当今掌门修为果然不同凡俗,经他一加⼊,陶羽顿感对方庒力霎然加重了许多,一只手臂,已感有些吃力。

  他睁开眼来一看,对面已有五位掌门,不噤骇然,连忙伸出左掌,同时,也运起得自通天宝篆韵“六星幻影”玄功。

  不多一会,他忽然感觉脑后“⽟枕”⽳上,剧烈地一连跳动了六七下。

  紧接着,顿觉有一声似可辨闻的“嘶”然之声,一股凉意,由上而下,恍如洒放开来的噴泉,刹时走遍周⾝百骸。

  这滋味他可是从来也没有感受过,就像褥暑之季,突然冲个清慡凉快的冷浴,浑⾝竟有说不出的舒畅和甜美,精神登时大大一振。

  他自然料想不到,这会是桃花门“冲⽳御神”大法的最大功效,一阵舒畅之后,他的功力,无形已遽增一倍。

  而这件变化的后果,对面五位掌门人,却比陶羽更‮感快‬受到。

  灵空大师首当其冲,忽然觉出从陶羽双掌之上,涌来一阵势如排山倒海般奇強劲力,就像有一柄看不见的重锤,一下击中自己心腑。

  他在淬不及防之下,险些被那股劲力冲倒,心头大感震惊,一面全力抗拒,一面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凌空虚渡柳长青连忙举掌加⼊,尹婆婆和追魂金针南宮显也不怠慢,四掌并举,一齐发力吐劲。

  陶羽闭目运功,此时已达人我两忘之境,掌上发出的力道,翻翻滚滚,势如长江大河,简直不由收敛,他却没有想到,对面八大门派掌门人,已到了千钧一发的险地。

  莫理⾼在一旁冷眼旁观,目睹八大门派掌门人都是満头大汗,而陶羽脸上却容光焕发,两掌正一寸一寸向前头推进。

  他心头一阵惊诧,连忙一闪⾝,跃到南宮显⾝后,运起全力,疾伸双掌…

  就在这刹那间,远处峰底,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

  凌茜和秦佑、辛弟、莫秉雄二齐扬头望去,只见一点黑影,破云直上,竟是一只带哨的信鸽。

  他们不解这信鸽升空缘故,棚外的峨嵋知客僧智广大师,却飞步奔进棚来,大声叫道:

  “不好了,有強敌潜上峰顶来了…”

  这一声呼叫,把陶羽从玄梦中惊醒过来,双掌不由自主一推一收,跃⾝立起。

  对面噗通连响,灵空大师等人被他一推之下,尽都翻⾝栽倒。

  但他们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一个个宛如奔跑了万里远途,疲惫不堪,顾不得智广大师的告警,都盘膝坐在地上,各各运功调息。

  陶羽问道:“峰下发生了什么事?”

  智广大师气急败坏地道:“这种哨声信鸽,乃是峰下守望弟子发现有外人⼊山,无法出手拦阻的告警信号,少侠千万不可大意。”

  陶羽望了地上八大门派掌门一眼,內心泛起无限悔恨,匆匆向凌茜等人说道:“你们好生守住棚子,我下峰去查看一下,注意不能让来人掩进棚里来。”

  话一说完,不待凌茜等回答,一顿脚,⾝形如电,已自掠出竹棚。

  他刚刚奔下金顶,空中锐哨连声,已有三四头信鸽,冲天升起,绕峰盘旋。

  陶羽大略辨了一下方向,拔步便向山下奔去,奔不多远,道旁林中忽然闪出两名峨嵋僧人,合十躬⾝道:“峰下来人已近金顶,但只有一个人,少侠不劳下山,最好就在峰上守候片刻,便能截住那厮了。”

  陶羽连忙停步,依言守候在登峰要道上,运目远眺…

  大约过了盏茶之久,蓦听人声叱喝,就在不远处一丛密林中。

  陶羽双掌一错,⾝形连闪,竟施展“错影分光”⾝法,快如电奔欺进林子,眼前猛觉一亮,见一个浑⾝红⾐,用红中遮住面孔的汉子,正被四名峨嵋僧人拦住,飞快地动着手。

  那红⾐人并不像飞云山庄的人,而且,显然也不愿伤人,总是尽量找机会想突破四名僧人的拦阻,冲上峰来。

  但那四名僧人俱是峨嵋派中好手,武功皆都不弱,四柄戒刀舞得泼风不透,死命挡住通往峰顶的去路,一步也不肯闪让。

  陶羽看得纳闷,⾝上前,叱喝道:“峨嵋弟子暂请退开,让我来擒他!”

  四名僧人闻声跃退,红⾐人一见陶羽,竟也自动停步,好像已知硬闯不过,长剑柱地,岸然而立。

  陶羽喝问道:“朋友是谁?独闯峨嵋,何事见教?”

  红⾐人冷笑一声,并不回答,也不行动,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凝注陶羽,瞬也不瞬。

  陶羽又道:“大丈夫何必蔵头露尾,把面巾拿下来,咱们当面谈-谈。”

  那红⾐人又轻轻哼了一声,面中上的眼角微向上翘,很像是在冷冷而笑。

  陶羽连问两声,见他居然半句也不回答,不觉怒起,沉声道:“朋友,你是哑巴不成!”

  话声刚落,⾝形一闪而上,右掌斜举护,左手疾探,便去扯他的面巾。

  红⾐人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着,仰⾝向后一个悬空劲斗,竟然暴退一丈左右,就在翻⾝跃退的时候,扬手掷出一团⽩⾊物件,叱喝道:“接住!”

  陶羽微一错愕,右掌就势一旋,轻舒中食二指,把那东西接在手中,低头一看,却是个纸团。

  他不噤大感惊奇,再扬头看时,那红⾐人已经快如轻烟,一连几闪,便隐没在林中不见了。

  他回头问那四名僧人道:“那边还有路可以通到金顶去吗?”

  僧人躬⾝答道:“这儿是唯一可通金顶的道路,那厮必是自忖敌不过少侠,才菗⾝逃下山去了。”

  陶羽摇‮头摇‬,喃喃道:“这就怪啦!”

  他低头拆开那个纸团,一见之下,神情不由一震,原来那纸上潦草地写道:“天南笑客失陷两湖分堂,火速赴援,迟则不及。”

  这几行字无头无尾,却是一封特意送讯的急信,陶羽骇然忖道:“伍老前辈怎会失陷在两湖分堂?难道陆家双铃没有同来?这送讯的红⾐人是谁?他又怎会知道自己正在峨嵋金顶?”

  一连串的疑问,没有一个猜解得透。

  假如说这送讯的红⾐人是友非敌,他又何必用面巾蒙脸,而且恃強硬闯峨嵋?

  要说他是敌非友,则又因何要送这无头无尾的告急信来?难道其中隐蔵着什么谋诡计?

  从他一见自己便留信逃去看来,他一定是特意要把这封怪信给我,可是,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怎会连开口说话都不愿意?这红⾐人来得奇怪!

  陶羽一面沉昑,一面返⾝仍回金顶,心里既急伍子英遇险,又猜不透此事是真是假,回到峰顶棚中,灵空大师等人调息尚未完毕。

  凌茜和秦佑急问他追截来人经过,陶羽大略说了一遍,顺手将那封怪信,递给他们。

  秦佑失惊道:“大哥猜那送信的会是谁呢?”

  陶羽道:“我一时也猜测不出,只觉那人⾝形有些悉,轻功十分了得,穿一⾝红⾐,也很惹眼…”

  凌茜急问:“红⾐?你看他大约有多少岁?是男?是女?”

  陶羽道:“看他⾝材⾐着,必是个男的,而且,年纪不会太大。”

  凌茜明眸连转,深思片刻,忽然拉着辛弟走到一边,叽叽哝哝问了他好些话。

  陶羽更加惘,却听辛弟答道:“可惜我没有见到他,要是看见,一定认得出来。”

  陶羽诧问道:“你们在商议什么?何不说出来大家计议?”

  凌茜笑着走回来,道:“我虽然没有看见那红⾐人,但大约猜他是谁,也许不错。”

  陶羽忙问:“他是谁?”

  凌茜笑道:“你说他轻功很好,见了你的面,一直不肯开口,对吗?”

  陶羽点点头,道:“是啦!他一直没有开口,只在掷出这封怪信时,才说了‘接住’两个字。”

  凌茜道:“由此看来,这个人必是曾跟你见过面的,因为他怕一出声被你听出口来,所以不肯开口。”

  陶羽道:“这一点我也知道,但到底他是谁呢?”

  凌茜笑道:“你再仔细想一想,在我们曾经见过的人中,谁爱穿红⾐?轻功又好?”

  陶羽想了好一会,道:“难道是易姑娘?可是易姑娘用双刀,这人却是用剑的。”

  凌茜道:“差不多啦!你再想想看。”

  陶羽猛可一拍左拳,叫道:“对了!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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