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卷 第三章 万金招贤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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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龙卷  作者:高庸 书号:41123 更新时间:2017/9/18 
第三章 万金招贤贴
  那是一张恭楷抄写的红纸招贴,起首写着“重金礼聘人才”;下文是:“本庄亟需精诸梵文人才一名,年籍不拘。凡自信能胜任梵文译述工作者,均可应征;一经聘用,重酬⻩金钱一万两。如有知悉上项人才,来庄推荐者,亦酬银五十两;蓄款以待,绝不食言。五槐庄启。”

  江涛看完纸贴,剑眉微锁,不期然涌起阵阵疑云。忖道:“五年之前,师⽗发现我背上疤痕,神情大变;从那时起,便教我学习梵文。现在天心教正搜寻背上有疤痕的少年,又恰好悬出重赏征求梵文人才…这些,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师⽗早有的安排?

  他天赋聪慧,这念头仅在脑中一闪掠过,面上仍然力持镇静,含笑问道:“万两⻩金为数匪鲜,各位可知道那五槐庄悬此重赏,究竟为什么?”

  茶客中有人答道:“招贴上不是分明写着,重金礼聘去做梵文译述的工作吗?或许庄里有什么精深的佛经释典解不透,而现今世上懂得梵文的人又不多…”

  江涛轻“哦”一声,仿佛若有所悟,于是又道:“在下不是本地人,想冒昧请教一声,不知那五槐庄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众茶客听了这句话,突然神⾊大变;一个个相率垂下头去,竟无人再敢回答。

  一个距离江涛最近的矮老头,悄悄向外一指,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那两位就是五槐庄的人,公子如应聘,不妨去问他们。”

  江涛抬眼望去,果见两人正并肩跨进对街鸿兴客栈,从背影看,赫然正是“长泰酒楼”

  上那两名天心教银线护卫。他心中一震,拱拱手,连忙横过大街,也跟踪走向鸿兴客栈。

  虬髯大汉和⽩脸刀疤汉子刚进店门,店里恰巧正有一名锦⾐华服少年低头疾步而出;两下里不先不后在店门口相遇,几乎撞个満怀。华服少年一惊扬头,慌忙含笑致歉,意侧⾝让路;不料两名银线武士却陡地左右一分,竟隔断了进退之路。虬髯大汉露齿一笑,问道:

  “朋友,到哪里去广

  华服少年讶道:“小可有事须外出片刻,两位这是”

  ⽩脸刀疤汉子声接道:“没有什么,咱们有几句话,想跟朋友谈一谈。”

  华服少年目注二人际长剑,骇然道:“两位想跟小可谈什么?”

  ⽩脸刀疤汉子笑问道:“朋友是姓杨吗?”少年惶恐地点点头。

  “今年贵庚是一十八岁?”少年又点点头。

  两名银线武士互相换了一瞥満意的眼⾊。虬髯大汉手按剑柄,沉声又道:“朋友,你背上是不是有条刀疤痕?”

  华服少年惊得连连后退,呐呐道:“你们…你们问这些…⼲什么…-”

  虬髯大汉怒目近一步,道:“有没有?只让咱们剥下⾐服看一看就知道了。朋友,识趣一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华服少年満脸惊骇之⾊,期期艾艾道:“我…我”

  虬髯大汉迫不及待,向同伴一递眼⾊,喝道:“错不了!老陆,动手!”左臂疾伸,叉开五指逞向少年当抓去。那华服少年霍地一旋⾝躯,竟以毫厘之差闪了开去。双臂抡起,呼呼劈出两掌,脚下一错,便夺门而出。

  虬髯大汉一时大意,左挨了一掌,登登连退三步,然大怒道:“好家伙!原来是个深蔵不露的会家子。老陆,截住他!”

  ⽩脸刀疤汉子冷哼道:“朋友,你的胆子真不小!”一探手,长剑呛然出鞘,截住了去路。

  华服少年虽然出招得手,那一掌却显然并未能伤着虬髯大汉。这时⾚手空拳,进退无路,顿时流露出怯意;一双明澈秀丽的眸子,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江涛见他跟自己年纪相仿,红齿⽩,一派纯真;虽会几招武功,大约并不⾼明,不期生出同情之心。但想想自己也只对武功略知⽪⽑,如果贸然出手,未必便敌得过那两名兵刃在手的天心教武士…正拿不定主意,猛听虬髯大汉一声暴喝,寒光疾闪,已由少年⾝后攻出一剑。

  华服少年⾝躯又是一旋,堪堪避开;⽩脸刀疤汉子却闷声不响,剑锋一圈一展,狠狠向他脑后挥到。那华服少年前后受敌,登时着慌。应变稍迟,躲过了要害,头上一支束发⽟暨却被剑尖扫断,发披落。这一来,更加心谎,连连遭遇险招,得狼狈不堪。

  江涛看得热⾎沸腾,几次提聚“⾚指”可以攻敌制胜外,其余“九转踪步”和“十二擒龙手”都属于防⾝之技;而师⽗又严命非至生死关头,不能擅用“⾚指”是以尽管心里焦急,却想不出解围之法。

  在光天化⽇之下,那两名天心教武士对街上行人毫不在意,双剑翻飞,着着进,直将华服少年圈在一片⽩茫茫剑影中。那华服少年全仗⾝法闪避,实际已经失去了还手之力。

  渐渐,江涛才看出他那“临危一旋⾝”竟是一种跟“九转踪步”类似的步法。华服少年武功平平,但这项⾝法却十分奥妙可惜他使用起来,似乎并不练;而且反复使用同一步法,好像只会这一种变化,所以不能尽情发挥。饶是如此,已经不止一次在危机一发之际,助他挣脫了险境。

  ⽩脸刀疤汉子精目直转,突然沉声道:“小辈⾝法有些古怪。老李,咱们把他到屋角去,再下手捉活的。”

  这主意果然狠毒有效,华服少年退人屋角,也就等于失去了回旋闪避的余地;⾝形一滞,勉強又支撑三五招,左腿上已被扫中一剑。华服少年一声痛哼,翻⾝倒地。⽩脸刀疤汉子⾝上前,剑柄疾落,重重敲在他“肩井”⽳上。虬髯大汉探手抓住少年⾐领“嘶”地一声脆响,锦⾐立被撕裂,背后果然有条斜斜的疤痕。

  ⽩脸汉子脸泛喜⾊,说道:“老李,仔细看住他,我这就去飞报庄主!”说着,转⾝便走。

  虬髯大汉急道:“慢着!依我看,还是你守住他,由我去报讯较好。”

  ⽩脸汉子笑道:“咱们自己弟兄,谁去都是一样,反正功劳是咱们两个人的。”

  虬髯大汉脸上一红,讪讪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快去快回!”

  江涛心中暗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假如只有那虬髯大汉一人,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谁知心念未已,突然一阵急剧马蹄声由远而近。那⽩脸汉子刚出店门,一抬头“咦”了一声,道:“奇怪!庄主已经亲自赶到了…”’江涛骇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五骑快马拥着一辆马车,风驰电奔逞向鸿兴客栈而来。

  马上四名黑⾐壮汉,劲装佩剑,全和李、陆二人一样袖口闪露一条窄窄银线。另外一匹雪⽩健马,坐着一个青袍老人;长髯飘,面如重枣,神态异常威猛。在他颈项下,系着一条极显目的蓝⾊绸巾。

  五骑一车来到店前一齐勒缰顿住;虬髯大汉和⽩脸刀疤汉子急急上来,向那青袍老人抱拳躬⾝,说道:“属下李元章。陆呜参见庄主!”

  青袍老人微微一怔,讶问道:“你们两人不是奉命查缉要犯的吗?怎么也在此地?”

  李、陆二人也是一阵讶诧,互望一眼。那名叫陆鸣的⽩脸刀疤汉子连忙答道:“属下正是奉命查缉要犯,而且已在鸿兴客栈擒获要犯。正要飞报庄主,想不到庄主倒亲自驾临了。”

  青袍老人拈须点点头,笑道:“这倒巧得很!人在哪儿?”

  虬髯大汉李元章急将华服少年提了过来,推至马前,陆鸣赶紧上前接过马经。

  青袍老人飘⾝落马,闪着一双炯炯人的精目,向那少年打量了一遍,眉峰微皱,冷冷道:“替他‮开解‬⽳道。”

  “是!”陆鸣抢着应喏。举手拍开少年⽳道,自己却按剑立在青袍老人⾝侧,馅媚之态,溢于眉宇。其余四名银线武士,也都一齐飞⾝下马,分站四方,遥作戒备。

  华服少年⽳道一解,立即抗声怒叫道:“你们这般強盗,我跟你们素未谋面,凭什么竟诬我是要犯?光天化⽇,逞強伤人,你们眼里还有王法没有?”

  青袍老人脸上毫无表情,冷冷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华服少年顿了顿,道:“十八岁。”

  青袍老人挥挥手,道:“转过⾝来,让老夫看看你的背。”

  华服少年抗声道:“为什么?你们凭什么定要查看…”

  青袍老人目光一聚,厉声叱道:“还不转过⾝来?”

  陆鸣和李元章一齐动手,抓住少年双臂,一个旋⾝,转了过来,李元章并且一把撩起少年破裂的锦⾐。青袍老人目注少年背上疤痕,脸⾊顿现凝重;两道眉头一连皱了几皱,探手从贴⾝⾐袋內,取出一张薄薄的⻩⾊纸页。展开对照半晌,突然“唰”地收起纸页,冷笑两声,说道:“放了他!”

  陆鸣和李元章同时松手,诧异地问:“庄主,难道说…”

  青袍老人板着睑道:“总坛查缉的要犯,背上疤痕乃是刀伤,长约五寸,而且是由肩而下。这少年背上既非刀伤,长度也不符;疤痕又在近处,显见不是总坛查缉之人。”

  陆鸣张口结⾆,面⾊一片灰⽩,李元章却道:“但是,这小辈是个”

  青施老人脸一沉,冷哼道:“还但是什么?查缉要犯是总教密令,像你们这般搪塞上命,只要⾝上有疤的人就捉,哼!”语声微顿,眼角一扫那名叫陆鸣的⽩脸刀疤汉子,又尖酸地接道:“索连陆鸣自己也可以抵数差了不更省事吗?”

  “这”陆鸣情不自噤举手摸摸自己眉尾上的刀疤,慌忙躬⾝陪笑道:“属下该死,属下实在太鲁莽了,求庄主宽限…”青袍老人头一昂,只作未见,负手缓步直人店门。

  江涛已在纷之际退人客栈內。此时暗暗反手一摸自己背后,不觉冷汗遍体,骇然忖道:“难怪师⽗一再叮嘱我不能让人见到背上这条疤痕,而且又告诫必须浮报年龄,原来竟有这些牵连!可是,我跟天心教有何关系?他们为什么要传今天下苦苦查缉一个背有刀疤的十八岁少年?那人真的就是我吗?”

  他心念飞转,五年来许许多多往事,都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关于师⽗的古怪行径,令人不解的叮咛,现在看起来,好像都不是无因而发,竟然件件含有深意,不过,师⽗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天心教”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青袍老人缓步经过江涛面前,目光冷电般一转,突然站住,沉声问道:“少年人,你是谁?”江涛正被一片疑云所困,竟愣愣地没有回答。

  四名黑⾐银线武士齐声叱道:“喂!咱们庄主在问你话江涛摹地一惊,才从借懂中清醒过来;忙道:“在下姓江,名叫江涛。”

  青袍老人突然面泛喜⾊,道:“啊!原来你就是江公子…”冷傲之态立敛,含笑又问道:“听说江公子精诸梵文?”

  江涛道:“不错,在下十三岁起便学习梵文,虽然说不上精请,倒也略通⽪⽑。”

  青袍老人“哦”了一声,态度越显得客气,抱拳说道:“老朽陈鹏,居住城西五槐庄;正因风闻江公子精通梵文,不惴冒昧,特来趋访。关于敝庄拟重酬万两⻩金,礼聘一位梵文人才的事,想必公子已经…”

  江涛笑道:“在下已经拜读过招贴了;只是,在下虽不过一介寒儒,却也未将那两两⻩金看得太重”

  五槐庄主连忙抢着道:“仅此一语,⾜见书生本⾊。老朽不善言词,但求贤之意甚于‮渴饥‬,怎敢以世俗之念玷辱公子,万金不过聊表敬意。倘蒙不弃,敢请公子移驾敝庄一叙如何?”

  江涛沉昑了一下,道:“既是庄主抬爱,在下焉能秘珍自重,不过”

  五槐庄主急道:“公子尽管吩咐,只要老朽能办得到,必不使公子失望。”

  江涛道:“应聘人庄,因所欣愿,但在下想先知道,庄主悬此重金,究竟有什么艰深梵文典籍需要要聘人译述呢?”

  五槐庄主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并非十分艰难深奥;只因中原学者通晓梵文的人不多,而那件东西又…”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笑两声,转换了话头:“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公子去到敝庄,自然知道详细情形。”接着,不待江涛开口,急急招手;那辆马车直抵店门阶下,五槐庄主亲自上前,拉开了车门。

  江涛见他语言支吾,心里越觉诧疑;略一转念,也就落落大方向马车走去。当他行经那姓杨的华服少年面前的时候,却发觉那少年正用一种焦急的目光望着他;同时暗暗‮头摇‬示意,似乎在告诉他千万不能接受邀请前往五槐庄。四目投,江涛向他微微一笑,缓步走向马车。却听那少年在后面轻轻冷哼了一声,颇有愤愤不屑之意。

  江涛登上马车,忽然想起老家人江富还在长泰酒楼等候,忙道:“在下还一名老家人江富尚未返店,请庄主吩咐一声,

  留话店中,免他悬念。”

  五槐庄主立刻传话道:“叫柜上记住,等一会江公子的管家返店,一并请到庄中款待。”说完,自己也舍马不骑,亲陪江涛乘车。轮声辘辘,马车在六名银线武士簇拥之下,驶离了鸿兴客栈。

  车行途中,五槐庄主一直亲切异常跟江涛闲谈,问道:

  “江公子少年英俊,乍看不似文弱书生,倒像是一位武功出众的武林少侠;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学过武?”

  江涛淡淡笑道:“读书人都兼学剑,但那只不过为了強⾝正心,作为调神摄志的方法,不能跟武林中人相提并论的。”

  五槐庄主颔首又问:“江公子今年贵庚是?”

  “二十。”江涛早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照师⽗的叮嘱,顺口浮报了两岁。

  五槐庄主笑道:“这么说起来,公子学习梵文,已有七年之久,确是难得…令师想必定是一位学通儒?”

  江涛信口道:“在下的梵文是跟一位⽗执学的,那位⽗执曾任前朝翰林院学士,精通数国文字。”

  五槐庄主释然颔首笑道:“这就难怪了。”接着,又不厌其烦的询问江涛家中情形。明似关注,隐含盘诘,尤其一再问到江涛的⽗⺟是否健在,以及是不是武林中人等等。

  江涛自忖并无不可告人之处,除了自己曾习武功这一点外,其余都坦然据实回答。五槐庄主十分満意,态度也就越发显得亲热起来。

  正谈着,马车已抵达一座大石砌成的城堡外。这座城堡四面深沟环绕,两侧俱是密林。

  堡门前有一道吊桥,用铁链纵升降;木桥吊起,整座城堡便与外隔绝,无路可通。江涛隔窗望去,隐约可见堡中和林內都有银线武士佩剑巡逻,戒备得十分严密。

  马车行到桥边,一名银线武士催马超前,从怀里取出一面蓝⾊三角小旗,遥向堡中展动三次;机轮之声随起,吊桥已冉冉放落。六骑一车隆隆驰过吊桥,直人堡门。沿着一条细砂车道向左一转,面是一座宏伟⾼楼;楼前横植着五棵大槐树,浓荫覆盖,广及数十丈。不用猜,想必就是“五槐庄”得名的由来了。

  马车运驶楼前停住,五槐庄主陈鹏含笑肃客,陪着江涛并肩进⼊楼中。

  刚进楼门,一名银线武士突然疾步上前来,低声对五槐庄主陈鹏说了几句话。陈鹏微微一怔,似乎颇感讶异,沉声问道:“这真是太巧了,现在他人在哪儿?”

  那名银线武士躬⾝答道:“正在客室等候。”

  五槐庄主迅速望了江涛一眼,眉峰微皱,随即点头吩咐道:“很好,让他略等一会,我马上就来。”转面又对江涛笑道:“敝庄简慢,公子请至老朽书房待茶。”

  江涛口里谦谢,心中却不噤暗讶。忖道:“我初次人庄,乃是生客,理应在客室招待才合常情;就算另有客人在座,也没有避人书房的道理,除非那人是我见不得的?”怀着満腹猜疑跟人书房落座。

  五槐庄主略作寒暄,便含笑起⾝道:“公子且请宽坐,老朽有点琐事,告退片刻,即来相陪。”

  江涛忙道:“庄主只管请便。”五槐庄主一再表示歉意,然后告退离去。

  江涛独留书房,游目四顾;见房中陈设布置都极尽华丽,三面书橱上満是线装古书,壁间悬着名家字画。从这间书房看,主人纵非学之士,至少也应该属于斯文一流。此情此况,跟戒备严密的吊桥和城堡竟是那么不配!

  等了一会,不见五槐庄主返来。江涛百无聊赖,正负手观赏壁上字画,突然听见左侧书橱后面,传来一阵隐约断续的谈话声。他心念微动。移步奏近书橱,侧耳凝神倾听。可惜那谈话的声音甚低,听不十分清晰,其中一人好像正是五槐庄主陈鹏;另一人语声颇觉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江涛疑云顿起,伸手推推那列书橱,竟是活动的,橱后显然是一道暗门。他心里一阵狂跳,正想悄悄打开暗门,‮听窃‬隔室是谁在跟五机庄主谈话?手指才搭上书橱,摹然间,暗门却

  自动启开了。

  江涛反应迅捷,顺手从橱上菗出一本古书;脚下疾退两步,假作正在翻阅书籍。只见暗门开处,五槐庄主领着一个灰⾐文士含笑走了进来。那灰⾐文士鹰鼻眼,一副猥琐奷滑之相,竟是在长泰酒楼上跟自己同过食桌的秀才古云飞。

  江涛和古云飞四目相触,彼此都大感意外。古云飞脸⾊微微一变,忽然亲热异常地拱手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江老弟,幸会!幸会!”

  五槐庄主讶道:“原来二位早已认识了?”

  古云飞笑道:“我与这位江老弟在长泰酒楼不期而遇,那时酒楼拥挤,曾有共席之雅。”

  五槐庄主“哦”了一声,也笑道:“这么说,倒省却老朽引介之烦了。酒菜已备,两位请人席再叙吧。”

  外间正厅中业已陈设了一桌丰盛酒席,五槐庄主欣然邀请二人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

  那古云飞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大鱼大⾁,美酒佳肴,忙得不亦乐乎。江涛却怀着満肚子疑惑,默默地甚少开口。

  酒过三巡,五槐庄主含笑说道:“敝庄可算幸运,一⽇之间,竟邀得两位精通梵文的⾼贤。江公子名师⾼弟,自然不用说,古公子也是幼得奇缘,学富五车,对梵文请精通,更是难得。老朽奉敬二位⽔酒一杯,聊表仰慕之意。”

  江涛听了,大感讶诧。暗忖:“古云飞在长泰酒楼上,自称对梵文一窍不通,怎么忽然又变成‘学富五车’了呢?”心里惑,忍不住掠目望了他一眼。

  古云飞却泰然自若,举杯饮⼲,笑道:“区区在下为学旨趣,精博并重,是以喜游历天下。七岁时巧遇天竺⾼僧,对梵文一门,已略解梗概。十六岁学成之后,更亲赴天竺,留住达十年之久。别说是梵文,就是西城、大夏、乌孙等地土语方言,也话无遗。今⽇得遇庄主,真如太公之遇文王,大可一展中抱负了。”

  江涛听他吹离了谱,于是笑道:“这样说起来,古兄竟是⾜迹遍天下?小弟孤陋寡闻,倒想请教古兄一件事。”

  古云飞傲然道:“请教不敢当,只能说老弟没有去过那些地方,愚兄可提供一些见闻给老弟参考。”

  江涛大声道:“小弟只知天兰和西域相距遥远,请问古兄,那天竺和西域诸国是何时才开始与我中原往的?”

  古云飞哈哈笑道:“老弟真是年纪太轻。天竺又名⾝毒,本系隔绝之地,唐玄奘奉旨取经,历尽千辛万苦,求得大乘佛经。从那时天竺才跟中原有了往来,这件事谁不知道?至于西域诸国本名匈奴,那是从王昭君出塞和番以后,才与中原往。”

  江涛听了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含在口里的一口酒,险些噴了出来。

  古云飞不豫地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江涛笑道:“对极了!唐三蔵西天取经和昭君出塞的故事,家喻户晓,谁人不知?不过,据小弟猜想,三蔵和王嫣,只怕不能算是往西域和天竺的第一人吧?”

  古云飞张国道:“除了他们,还有谁?”

  江涛正⾊道:“史‮记书‬载:商周以还,匈奴为患,秦命蒙恬击匈奴,建九原郡;西汉文帝时,匈奴破月氏;武帝建元二年,张塞往西域连络月氏合击匈奴;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破匈奴直抵瀚海;太初四年,李广利并曾击降大宛,西域诸国已与中土相通这些都是呼韩琊单于来朝以前的事。至于天竺,在晋安帝隆安三年,法显往求佛法,到义熙十年始自天竺归国,也比唐玄类早了两百多年…古兄学富五车,难道连这些都没有注意么?”

  古云飞脸上红一阵⽩一阵,兀自強笑道:“古人好读书不求甚解,这些⽑蒜⽪的事,谁耐烦去记它!江老弟,如今陈庄主礼聘的是精诸梵文的人才,只要咱们会梵文,这些琐事谈它则甚。”一阵哈哈大笑,举杯又遭:“来!老弟,史书年代,愚兄及不上你;借花献佛敬老弟一杯,就算愚兄我认输了如何?”

  江涛本有意再以梵文难他一难,一时倒反而不好意思了;五槐庄主也笑着促饮,只得一笑作罢。但却暗暗忖道:“古云飞満口胡诌吹,绝无真才实学;居然敢假充內行,混进五槐庄来,其目的何在?他会不会是天心教爪牙,有意如此安排,藉以监视自己的呢?”正想着,一名武士传报道:“江公子的管家到了。”

  江涛心里正烦,随口道:“叫他先歇着吧!不必来这儿见我I。

  这一席酒,从红⽇当空直吃到夜幕低垂;厅上灯火遍燃,犹未散席。

  古云飞酒量奇大,席间只见他一个人胡吹狂饮,信口开河!吹的都是西域边塞的奇风异俗,口里不时夹上几句“叽里哇啦”的古怪话。据他自己解释,乃是乌孙、大宛的土语。反正五槐庄主和江涛都听不懂,也不知是真是假。

  直到更深夜残,古云飞兀自在口沫横飞毫无倦容;五槐庄主⾝为主人,自然不便阻客撤席;江涛更是听得昏昏睡,也苦于不便告退。

  正在这时候,庄门上突然响起一阵铜锣声;三长一短,连续敲了三遍。锣声打断了古云飞的话兴,同时也令江涛精神一振。一名银⾐武士快步奔人厅来,向五槐庄主躬⾝禀道:

  “总教燕姑娘到。”

  陈鹏一怔,刚说了一句:“咦!她来有什么事广话未毕,蹄声急如骤雨,三匹骏马已直冲厅外石阶前,齐齐顿住。一个银铃般的清脆语音接口道:“怎么啦!不我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

  五槐庄主陈鹏哈哈大笑了出去,亲自接了马缰,道:“请还请不到呢?今天是什么风把咱位的燕姑娘吹来的?”

  马上飞絮般飘下三个绮年少女;最前面一位⾝着朱红⾊剑⾐,大约十六七岁,鹅蛋脸儿,雪⽩肌肤,颊上一笑两个深深的酒涡,娇小玲拢,光照人,⾝后跟着两名⻩⾐少女,也都是明眸皓齿,劲装佩剑,丽质天生。

  那红⾐少女举手掠了掠夜风吹的发角。俏眼一扫大厅內,嫣然答道:“陈叔叔,你一定想不到,咱们是特为那件招聘梵文人才的事来的。”

  五槐庄主讶道:“老朽午后才用飞鸽呈报总教,姑娘们现在就赶到了?”

  红⾐少女黛眉一扬,道:“是呀!咱们正是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才来的呢。”

  五槐庄主一阵诧愕。其中一名⻩⾐少女却“嗤”地掩口笑道:“陈庄主别信,是姑娘诓你。总教离这里有多远?咱们就是会飞,一天之內,也飞不到呀…”

  红⾐少女娇憨一笑,道:“说起来真巧,咱们原是去洞庭玩的,途经江汉,听得城中传说五槐庄悬出万金重赏,请到一位精诸梵文的江公子,才就近赶了来。”她一面笑语嫣然,一面款款移步人厅,显得仪态万端,雍容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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