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环 第四十七章 香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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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玉连环  作者:高庸 书号:41114 更新时间:2017/9/18 
第四十七章 香鱼饵
  何冲趁他洋洋自得之际,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猛可向窗上掷去,人随椅后,穿窗出。

  夏⽟珍揷声大笑道:“别伤了何坛主,要捉活的!”一挥手,领着于寿臣等紧追而出。

  何冲甫落窗外,暗叫一声苦,原来院中遍布魔宮⾼手,竟不下半百之数,刀剑闪烁,早将四周围得铁桶一般,他人单势孤,⾚手空拳,要想冲破重围,那真是痴人说梦,渺茫之极。

  与其被擒受辱,不如慷慨就义,死,他毫无畏惧,但若不能在死前将消息通知桑琼,却令他死不瞑目。

  微一迟疑,人影刀光已至近处,何冲钢牙猛挫,心道:来吧!死也要捞个够本,且痛快杀它一揷,舒舒中这口闷气。

  一念及此,童勇倍增,放声发出一声厉啸,双臂抡舞.直而上。

  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此时何冲已浑忘了自⾝安危,疯虎般撞进人丛,招式大开大阖,只攻不守,拳掌施,一派亡命打法,瞬息间,浑⾝中了十余剑,但首当其冲的魔⾼手,也被他拳打掌劈,连毙六七人。

  ⾎战中,一名魔剑扑至,何冲毗目大喝,一侧⾝,用胁下硬挟住剑锋,兜一掌,将那人震飞丈余,从鲜⾎迸流中夺得一柄长剑,奋勇开贼众,飞⾝掠上瓦面。

  于寿臣见他全⾝浴⾎,仍然勇不可当,沉声道:“夏爷,顾不得许多了,活的不行,索废了他!”

  夏⽟珍晒道:“放心,谅他強弩之末,逃不出夏某人的手掌心。”

  说着,将折扇收揷领后,撩起下襟,顿⾜追上屋顶。

  何冲已经杀红了眼,只要看见人影,挥剑就砍,却不料夏⽟珍轻旋⾝躯,面抖开了一幅红⾊汗巾,低喝道:“躺下!”

  何冲长剑劈空,只觉异香扑鼻,脑中一阵晕眩,踉跄几步,从瓦面直滚了下来。

  于寿臣大喜,连忙欺⾝而上,手起剑落,便想先废何冲的手⾜四肢。

  夏⽟珍沉声道:“且慢,留下他,稍等还有用处。”

  于寿臣道:“此人首与叛道之祸,宮主和司马少侠都对他衔恨⼊骨,如能将他首级呈进总宮,必获重赏。”

  夏⽟珍笑道:“他再重要,总強不过桑琼,且等解决了桑琼和天寿宮,再杀他不迟。”

  于寿臣道:“咱们已在天寿宮中埋伏下內应和炸药,解决桑琼易如反掌,留他何用?”

  夏⽟珍冷冷道:“你别小觑了桑琼及北宮四蒸,依我看,此时潜伏天寿宮的內应,只怕已经遭了毒手,你也不用再打算重回北宮去了。”

  于寿臣惊道:“于某离开燕京时,四燕并未生疑,怎会被她们查觉呢?”

  夏⽟珍晒道:“假如北宮毫无警觉,四双燕又何必命何冲随你同赴崂山?桑琼又怎会伪装负伤人北宮?这些安排,岂会没有原因?”

  于寿臣骇然一震,竟呐呐无词作答。

  夏⽟珍肃容又道:“事实摆在眼前,桑琼夜⼊北宮必有缘故,四燕对你故示信任,同意你赴崂山取药,全是擒故纵的手法,你一离燕京,潜伏宮中的內应必然已被破获,咱们虽然在天寿宮埋下了地雷炸药,不能进⼊宮內下手,也等于⽩费工夫,情况演变,对咱们大为不利。”

  于寿臣越发吃惊,喃喃道:“如果屠龙手纪浪和蓝衫特卫队已遭破获,桑琼一定会蹑踪追来,这却如何是好?”

  夏⽟珍笑遭:“所以我要留下何冲,正是想用他擒桑琼,能否将计就计,扭转乾坤,关键全在他⾝上,这比砍下他的首级呈送总宮请赏,不知道重要多少倍。”

  于寿臣惶然拱手道:“于某愚昧,全仗夏爷妙计调度。”

  夏⽟珍得意地道:“你和陈宮主都是真刀实剑硬⼲的英雄,若论用计斗智,却嫌太梗直了些,现在咱们先布置一番,放下鱼饵,等着鱼儿上钩吧!”

  语声微顿,回头叫道:“霄护法,准备快马辛苦一趟,咱们得知会陈分宮主,约期会攻天寿宮,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那浓须大汉应喏退去,不片刻,结束妥当,夏⽟珍一面密令依计布署,一面亲笔写好信柬,由雷鸣连夜赶送第三分宮,同时暗将手下魔徒分批遣出,散布在沧州城通衢要道,专候桑琼⼊网。

  何冲是辰牌三刻失手被擒,午后申刻不久,桑琼已飞骑进⼊了沧州城。

  自离燕京,桑琼几乎⽇夜不停,一路转换着马匹疾追,两匹骏马都已疲备不堪,竟未能追上何冲的马车,心里早有不详预感,不过,他猜测纵有意外,也应该在接近崂山的情况下才会及生,何曾料到未出冀境,已经生了变故,自然更想不到人妖夏⽟珍在沧州布下陷阱,早在他距城十里外,便得到了飞报。

  桑琼虽然经过乔装,可惜那一⾝北宮装束太醒目,一人携带两匹骏马,也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当他人困马乏抵达沧州,夏⽟珍业已张网而待了。

  沧州地当由冀⼊鲁南北孔道,城中旅肆比邻,商贾往来,市面繁盛,南北两条大街上,一家挨一家全是酒楼客栈,这时正是午饭已过,天⾊犹未傍晚,要赶路的忙着动⾝,投店的急着御载,街上骡马穿梭,吆喝不辍。

  桑琼放辔沿街面过,心里正盘算着是不是该落店让马匹休息一宿,忽然被一名街揽客的伙计挽住了马口环。

  那伙计満脸带着笑容,躬⾝摊手肃容,道:“爷台,乏了吧?小号有清静上房,饿了吗?

  小号有南北名莱,陈年佳酿,后廊生⾖子浸过酒,专人侍候‮口牲‬,爷台爱惜脚力,歇够了再上路可好?”

  桑琼见他口齿伶俐,不觉微傲一笑,顶着伙计手指望去,果然好一家开阔客店,并列三间铺面,黑漆金字招牌,写着“源发老店”四个宇。

  他満意地点点头,目光下落,突觉醒中一亮,咦!那边停靠在街边的,可不正是何冲那辆马车?

  心中一喜,顺手将马缰递给了伙计,丢镫下马,洒步进了店门。

  源发老店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进门正厅中二十多张桌子,大半坐着客人,桑琼游目扫视一遍,却未发现何冲和于寿臣,便独自寻了一张靠墙的空桌坐下。

  另一名店伙赶紧抹桌按箸,问过需用酒莱,桑琼含笑询问道:“伙计,我跟你打听一下。

  外面那辆马车,可是客人坐来的?”

  店伙计回头望了望,点头道:“不错,是客人的车子,刚来了不久。爷台敢是想搭便车?”

  桑琼顺口应道:“正是,我的马匹太疲累了,事情又急,不能不赶路,烦你替我引介一下车主,要是顺路,能搭上便车,另当厚谢。”

  那店伙苦笑一声,摇‮头摇‬道:“爷台,您来的不巧…”

  桑琼道:“为什么?”

  店伙道:“这辆车是专程送一位客人去胶东的,不幸路途中赶急了些,车把式忽然病倒了,还亏那位好心的客人把他送到沧州城里来…”

  话未说完,桑琼已骇然变⾊,急问道:“那客人呢?”

  店伙道:“客人因有急事不能耽误,将车把式给了咱们掌柜,留下银子,嘱咐代为延医诊治,自己只好另换快马上路,刚走不到半个时辰。”

  桑琼暗惊不己,又问道:“你说那车把式只是得了疾病?人还活着?”

  店伙露齿而笑,道:“自然活着,要是死了,咱们掌柜那敢应承!”

  最琼略略松了一口气,急忙推座而起,沉声道:“那车把式现在何处?烦劳引路,带我去看看。”

  伙计诧道:“爷台要看他则甚?”

  桑琼塞给他一块碎银,低语道:“在下是由燕京天寿宮来的,这辆马车和客人都系宮中逃犯,如今主犯虽然脫走,有那车把式也可差,放心,在下只带了他就走,决不会连累贵号。”

  敢情“天寿宮”三个字的确响亮,那店伙一听,大吃一惊,仔细向桑琼打量又打量,呐呐道:“难怪那客人一刻也不肯多留,原来”说着,把银子急急退回,道:“小的不敢收受爷台的赏赐,小的这就去通知掌柜…”

  桑琼一把按住,微笑道:“不必惊动,先把人认实在了,再告诉他不迟。”

  那店伙沉昑片刻,终于点点头,道:“爷台请随我来!”

  桑琼尾随店伙经向后面客房走去,经过店门,目光一掠那辆马车,不觉又停了步,轻轻唤住店伙问遭:“那客人是什么时候抵达?什么时候离去?前后有多久时间?”

  店伙怔了怔.答道:“大约是未牌以后来的,申牌刚过就走了,前后不⾜一个时辰。”

  桑琼望见那两匹拖车的健马犹自系在辕上,马⾝汗溃尘土尚未洗刷,不期剑眉微皱,暗忖道:既然前后有了一个时辰,人已落店,怎的马匹还没有牵往后槽去洗刷上料呢?

  不过,这疑点仅在脑中一闪即逝,因为解释起来,理由也很多,譬如午间生意忙,照顾人都来不及,可能把这件小事忽略了。

  当下并未在意,举步转⼊后院,可是,他一离开前厅,店內噪杂之声突然沉寂下来,在座酒客都纷纷移动座位,由四面齐集往通道两侧,不仅截堵住店门通路,其中一部分甚至暗中取出了兵刃。

  那店伙领着桑琼进⼊后院,指着一间客房道:“那车把式就住在这一间。”

  桑琼轻推房门,竟是虚掩的,凝目望去,房中一张木上,果然睡着一个人。那人拥被仰卧,脸⾊一片苍⽩,正是何冲。

  桑琼心头一紧,本能地跨步而⼊,但人未进门,却闻到房中充斥着一阵异香,扭头回顾,又发现那名店伙正偷偷将一粒药投进口中。

  剑眉又皱,疑云又起。

  那店伙没待桑琼发问,便抢着解释道:“这是药味,刚才大夫来看过病,咱们喂了他一剂药,药味还没有散尽…”

  他若不作解释,桑琼也仅只有些疑心而已,这一解释,反而盖弥彰,越发起桑琼的猜疑,当下缩⾝退了出来,冷然道:“在下最怕闻药味,烦你先将门窗启开,待药气散了,咱们再进去。”

  那伙迟疑着应了一声,只得依言进⼊房中,拉开了全部窗门,然后含笑道:“爷台请便,小的这就去叫掌柜进来!”

  桑琼伸手拦住道:“别忙,咱们先看看他的病势再说。”

  店伙苦笑道:“爷台不是要带人走吗?这件事,小的作不得主,必须请示敝掌柜才行!”

  桑琼晒道:“那也不须大急,假如人已断气,带不带走就难说了。”

  店伙惊道:“爷台别说笑话,刚才吃药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怎么台断了气?”

  桑琼道:“所以得先看个明⽩,再和掌柜面谈。”

  那店伙无奈,摇‮头摇‬走向木,桑琼迅速地游目向房外扫视一遍,闭住呼昅,紧跟而⼊。

  房中余香犹未散尽,那店伙直趋边,轻轻摇动上的何冲,叫道:“喂!老大,醒一醒,有人来看你啦!”

  何冲并未醒转,但却“唔”了一声,似乎无力开口。

  不过,这一声轻“晤”!已经使桑琼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实地,他猿臂疾探,一抚鼻息,发觉何冲的确没有死去,満腹疑忌,顿时消散,急忙低声唤道:“何兄弟,你怎么样了?”

  一语出口,魁觉脑中一阵晕眩,⾝侧劲风迫体,那店伙已飞掌劈向自己际。

  桑琼猛可翻掌拍出,⾝形疾转,这才看清那店伙手里多了一幅红⾊汗巾,而且抹去了脸上易容膏,赫然竟是一名懔悍的武林⾼手。

  这时,房门口又出现两人,却是人妖夏⽟珍和断碑手于寿臣。

  桑琼情知已堕圈套,挥掌震退那名扮装店伙之后,迅即从上扶起何冲,一顿⾜,破窗而出。

  但当他提气纵⾝之际,脑中晕眩又生,脚落实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同时內腑真气涣散,只觉头重脚轻,四肢酸软,昏昏睡。

  人妖夏⽟珍和于寿臣已随后追出,冷笑道:“姓桑的小辈,你认命了吧,今天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咱们的天罗地网。”

  桑琼闭口不答,強运玄功,庒制脑中晕眩,探手撤出飞龙剑,洒步向外便闯。

  才到厅堂通道口,人妖一声呼喝,外面乔装酒客的魔⾼手纷纷亮出兵刃,嘲⽔般涌了进来,登时把后院围了个⽔怈不通。

  桑琼展开龙剑三式,奋勇硬闯,怎奈內腑气⾎涣散,真力无法凝聚,加以胁下又挟着何冲,步履沉重,如负千钧,左冲右突,竟无力脫⾝。

  人妖夏⽟珍眼见桑琼剑势越来越滞缓,不觉得意万分,扬眉笑道:“吩咐外面掩闭店门,后厩准备车辆,只等瓮中捉鳖成功,我要亲自解送他到第三分宮去,管教北宮四燕束手受擒,天下再无人敢与咱们作对了。”

  断碑手于寿臣也喜不自胜,菗⾝赶至前厅,喝令手下掩闭店门。

  几名魔宮武士正七手八脚忙着掩门下栓,最后一扇门板刚合上地槛槽,忽然从门里伸进来一青竹杖,恰好拗住了门板。接着,一个沙哑嗓门低声道:“大⽩天,怎么不做生意啦?急着上门⼲啥?”

  于寿臣凑在门后一望,只见外面站着个苦力模样的老头,店前石阶边,停靠一辆独轮车,车上横搁着一捆长形布包,不知內放何物?

  当下浓眉一皱,耝声喝道:“老头子另走一家吧,本号有事今天不接待了。”

  那老头露齿微笑,道:“有事?是喜事?还是丧事?”一面说着,手中青竹杖又向里探进了一大截。

  于寿臣怒道:“喜事丧事跟你什么相⼲?快走!别在这儿讨骂!”

  老头儿却不生气,仍然笑嘻嘻道:“要是办喜事嘛,逢人讨个吉利,不该把老汉向门外挤,若是丧事,那正好,老汉车上还有一个死人,两家事凑成一家办,就省得另搭孝堂了。”

  于寿臣听出话內有因,不噤一怔,喝问道:“你在唠叨些什么?光天化⽇,有把死人运到人家店里来的道理吗?”

  老头儿耸肩道:“他本来是打这儿‮出派‬去的,如今途中暴毙,不送回这里,你叫老汉送到哪里去?”

  于寿臣越发吃惊,暗忖这老头儿必然有因而来,连忙启开板门,闪⾝而出,沉声问道:

  “你说谁是打这儿‮出派‬去的?”

  老头儿用竹杖一指街边独轮车,道:“是不是老汉弄不清楚,人在那儿,你自己去认认不就结了。”

  于寿臣疑心顿起,向手下递了个眼⾊,低喝道:“过去看看!”

  一名武土应声走到车边,掀起布包一看,不由倒菗一口凉气,匆匆奔回,向于寿臣耳边惊慌地道:“于护法,不好了,是…是…”

  于寿臣叱道:“是什么?慢慢的说!”

  那武土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车上搁着的是雷护法的尸体!”

  于寿臣猛可一震,飞步直趋车前,一掀布角,触目一张浓须黑脸,可不正是奉派往五台第三分宮送信的雷鸣。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慌忙连布包一把抱起.匆匆向店內便走。

  才到门前,却被老头儿竹杖一横,拦住去路,遭:“货送到了,车资力钱总得开发一些吧?”

  于寿臣精目疾转,冷哼道:“很好,不但开发银子,咱们还有话问你,跟我来。”推开竹杖,跨⼊店门。

  那老头儿跟进店里,大刺刺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翻着两只⽩多黑少的眼球子,东张张,西望望,又指指后院悄声问道:“后面在⼲什么?吆吆喝喝的,好热闹!”

  于寿臣脸⾊一沉,道:“少管闲事,我且问你这户体打从什么地方来的?”

  老头儿龇牙笑道:“你问它?是老汉在北门外路边坟岗上捡得的。”

  于寿臣追问道:“你怎知道该把尸体送到这儿来?”

  老头儿道:“不瞒你说,老汉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断气,看模样,好像是被人谋财害命抛弃在坟堆里,他见了老汉,就像见了亲祖宗一样,又是鼻悌,又是眼泪,哭着对老汉述说…”

  于寿臣沉声道:“他怎么说?”

  老头儿道:“他说:老人家做做好事,快把我送回沧州源发老店去,我⾝上有一封重要书信,万万遗失不得,你老人家只要把信和人送到,必有重谢…”

  于寿臣心头一震,急道:“不错,那封信是失落不得的,他可曾给你了?快些拿来!

  咱们会重重谢你!”

  老头儿似乎不信,轻问道:“一封信真是那么重要?值不值五两银子?”

  于寿臣道:“岂止五两,你能送回书信,咱们愿意赏你十两。”

  老头儿喜道:“这话当真?”

  于寿臣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信在哪儿?快快取出来吧!”

  老头儿长长吁了一口气,一面探手向怀里取信,一面自言自语笑道:“幸亏没有卖给那四位姑娘,一出一⼊,险些⽩丢了五两银子,五两哪!大⽩麦粉要买多少袋…”

  于寿臣刚接过书信,闻言吃了一惊,急问道:“你说曾有四个姑娘肯出五两银子,向你收买这封书信?”

  老头儿眉开眼笑道:“可不是,亏我还有些见识,没有卖给她们。”

  于寿臣又问:“是怎么装束的四位姑娘?”

  老头儿道:“四个标标致致的大姑娘,⾐着颜⾊各不相同,那时候,这黑大汉刚断了气,四位姑娘忽然赶到,其中一个穿紫⾐的问我是不是看见一封信,愿出价五两银子,叫老汉把信卖给他们…”

  于寿臣惊问遭:“你怎么回答?”

  老头儿道:“老汉常听人家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老汉又答应了那黑大汉,故而一口回绝,说道:‘书信虽有,却不是老汉的东西,你们要买,尽可到潭发老店去买。’那姑娘又问:‘潭发老店在城里什么地方?’老汉就道:‘反正我要送尸体去,你们找不到,跟着我就行了…’”

  于寿臣骇然变⾊,霍地长⾝而起,失声道:“她们真跟你来了么?”

  老头儿道:“一直都在老汉车后面,但快到店门,不知怎的又没看见了。”

  于寿臣跌⾜道:“槽!槽!槽!”拂袖转⾝,飞步向后院奔去。

  后院中,桑琼人已半昏,但仍仗剑苦撑,并未倒下去,魔宮武士人数虽多,却惮忌他手中神剑和玄妙的剑招,不敢过分近,人妖夏⽟珍正怒喝着督众迫攻。

  于寿臣气急败坏奔到,匆匆将经过向人妖略述一遍,催促道:“北宮四燕已蹑踪赶到,若不能快些得手,就应早作脫⾝打算,再迟就来不及了。”

  人妖夏⽟珍虽然吃惊,仍不肯据信,道:“你询问确实,果真是北宮四燕吗?”

  于寿臣道:“雷护法离城不到十里便遭毒手,书信尸体都在,一点也不假,除了北宮四燕,别人怎会有这般功力。”

  夏⽟珍沉昑了一下,道:“眼看就快得手了,岂可劝亏一篑,且困住姓桑的小辈,我亲自去问问那老头儿!”

  正说着尚未转⾝,忽然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由外厅直奔进来,颤声叫道:“不好啦!杀进来啦!杀进来啦!”

  于寿臣扭头一看,竟是那送尸报信的老头儿,脸⾊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満头冷汗涔涔。

  夏⽟珍也不期心头一紧,沉声道:“于护法,咱们挡那四个丫头一阵,姓桑的最多再有盏茶工夫就到手了。”

  于寿臣应声撤剑,飞步而出,夏⽟珍刚举步,却被那老头儿一把拖住,结结巴巴道:

  “求求你们快把银子给了老汉吧!你们杀人不当一回事,老汉我不能陪着你们一起死,银子!

  银子!快给我银子…”口里唠叨,一双手竟在人妖⾝上摸。

  人妖大怒,猛然一掌挥出,叱道:“该死的东西,我看你要钱还是要命!”

  掌过处,那老头儿就像断线纸鸢,应手飞出两丈多“巴达”一声摔落墙角,直躺着,眼看已经了账。

  人妖抖一抖⾐衫,冷笑两声,拔步向前厅面去,急切中,竟不知⾝上两只解药瓶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待于寿臣和人妖夏⽟珍先后赶到前厅,只见店门已经拉开,几名武士目瞪口呆僵立在门边,却没有北宮四燕的踪影。

  于寿臣喝问数声,几名武士却僵立不答,分明被人点了⽳道。

  人妖疾步上前,举手在其中一人背心上拍了一掌,说也奇,竟未能将⽳遭‮开解‬。

  两人正在惊诧,猛听“哇”地一声怪叫,那挨了人妖一掌的怪老头忽然又跌跌撞撞从后院飞奔而出,叫道:“了不得啦!后面又杀起来啦!”

  于寿臣心里一慌,拔步便想奔回后院,倒是人妖阅历多,突然想起这老头儿明明已经中掌毙命,怎么又返魂还了?心念一动,忙喝道:“于护法,截住这老鬼!”

  于寿臣一愣,中途跨步横⾝,恰好截住老头儿去路,长剑一指老头儿鼻尖,问道:“你在捣什么鬼?竟敢戏弄咱们!”

  老头儿摇手道:“老汉没有戏弄你呀!老汉说的都是实话。”

  于寿臣冷哼道:“你说北宮四燕已到,如今人在何处?”

  老头儿两手一摊,道:“老汉本不认识四燕五燕,什么时候说过四燕到了呀?”

  于寿臣桩他反问得哑口无言,本来嘛,人家自从见面,何曾提过“四燕”名号。

  人妖夏⽟珍冷笑道:“于护法,你也太老实了,老贼装疯卖傻,分明是位深蔵不露的⾼人,你还看不出来?”

  老头儿忙抢着道:“不!不!不!老汉只居中等个字,山东济南府有十二愣子,⾜有八尺七寸,他才是⾼人…”

  夏⽟珍怒眉双挑,低喝道:“老匹夫,你在找死!”猛然欺⾝直上,一式“金龙探爪”劈面抓去。

  那老头儿喀喀一笑,一低头,竟由人妖胁下穿过,顺手在前摸了一把,笑道:“嘻!

  不是说半吗?怎么平平的没有小馒头?分明是个兔儿爷!”

  夏⽟珍惊怒集,一张脸臊得通红,厉叱一声,一面掏出了“香帕”一面招呼于寿臣道:“并肩上,宰了这老狗!”

  老头儿笑道:“夏大姑娘,别亮招牌,老汉年纪老了,经不起你那绣花帕儿薰整,说真的,后院越闹越凶啦!恕我老头子无暇‮情调‬,咱们以后再见。”

  夏⽟珍挟怒扑上,面抖动香帕,于寿臣挥剑从旁夹攻,两人几乎同时出手,谁知跟前一花.已失去老头影踪。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抄哑歌声,唱道:

  “说我瞎,我就瞎,一竹杖走天捱。

  说我老,我就老,万丈红尘堪透了。

  说我穷,我就穷,十年河西转河东。

  说我怪,我就怪,双手染鲜⾎,口里念如来。”

  人妖方待追出,闻听歌者,不觉一震,脫口出:“原来是那老穷鬼…”

  于寿臣也机伶地打个寒噤,失声道:“老鬼决不会无因而来,快看看后院姓桑的小辈怎样了!”

  两人仓皇赶回后院,一看之下,都傻了眼,你说为什么?原来五十余名武士,除伤亡将半外,其余二十多人全被制住⽳道,一个个木雕泥塑般僵立不动,桑琼何冲早巳人踪俱渺。

  人妖夏⽟珍顿⾜大骂道:“那老鬼真该杀!众目睽睽之下,竟被他弄了手脚。”

  于寿臣惊悸地道:“夏爷的香乃是独门密制,老鬼虽无把人救走,没有解药,也是枉然…”

  人妖急忙探手⼊怀,气得破口大骂不己,囊中各物俱在,偏偏两瓶解药不见了。

  同时,更发现那封由官丐青竹翁送回的密函,封口业已拆开。

  急忙取出內笺看时,早非自己的亲笔原函,却换了另一份简柬,上面写道:“姑寄一命,以观后效,再不⾰面洗心,终有恶贯満之时,休怪老叫化不教而诛也。”

  人妖看罢,为之气结,恨恨道:“老鬼侥幸救走桑琼,未必便教得北宮,咱们倒要看看他厉害,还是炸药厉害!”

  于寿臣道:“密函已被换去,为今之计,必须尽快赶往第三分宮,提前发动,一举炸毁天寿宮,使那老贼丐措手不及,两难兼顾。”

  人妖一顿⾜,道:“对,咱们立刻动⾝,务必要赶在老鬼前面。”

  于寿臣道:“夏爷请先行一步,于某料理好此地伤亡善后,随后往五台会齐。”

  人妖点头答,经自备马飞骑面去。

  于寿臣送走了夏⽟珍,并未如言料理伤亡善后,反而掩闭店门,挥剑将那些被制住⽳道以及受伤尚未断气的武士,一一杀戳殆尽,然后囊括细软财,束在一个包裹中,偷偷溜出了沧州城,向南亡命进去。

  夜闹人静,一轮皓月⾼挂空际。

  梆鼓已经敲过三更,天寿宮后园一栋小楼上,犹自透出灯光。

  窗前,一抹纤巧⾝影斜倚画栏,正凝凝仰望着天际皎月,不时发出一声轻叹。

  月华如⽔,洒遍楼台,情栏未眠的人儿,一袭雪衫,襟上绣着一双五⾊彩燕,正是欧五儿。

  不知是心事太沉重?抑是今夜的太人?欧⽟儿只顾凝眸银空,竟未发觉园子里正有一条人影悄悄向小楼掩近。

  那人影颇显宽大,但起落之际,⾐不扬,草不惊,移行迅若飘风,毫无半点声响。不片刻,已藉着树影掩遮,闪⾝到了楼后暗处。

  他仰面扫了楼上尚未熄灭听灯光一眼,皱眉摇了‮头摇‬,接着,一长⾝形,掠向楼后一株梧桐树上。

  天寿宮戒备森严,自从桑琼离宮往追何冲之后。紫燕更将全宮警戒弟子增加了一倍,尤其夜间,宮中三步一哨,终宵不辍,而居住在后园的北宮四燕,人人都有一⾝出类拔萃的武功,可是,今夜偏竟没有发觉被外人掩⼊了內宮,而且隐⾝在四燕香闺所在的小楼后。

  夜深了,月更明。微风拂过,薄露沾⾐。

  欧⽟儿翘然轻口唤道:“鹃儿!月⾊这么好,把灯熄了吧!”

  鹃儿是个小丫环,这时早靠在一张绣凳上睡了,不料欧⽟儿话声才落,光影徽闪,那盏灯竟然自动熄灭了。

  灯熄之后,月光更盛,欧⽟儿全⾝‮浴沐‬在月⾊下,仍未发觉情形有异,长吁一声,又道:“去替我焚一炉香,顺便把房里的琵琶也取来。”

  过了一会,却不闻回应,欧⽟儿扭头返顾,这才看见小丫环早就睡热了。

  她不期心中一动,凝目向楼中扫了一遭,并无可疑之处,暗想:“灯火熄灭,也可能是凑巧被风吹熄的,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于是,移步进楼,将鹃儿轻轻拍醒,吩咐临窗设了桌案,焚香理弦,低头捻弹起来。

  一曲未毕,楼下忽然有人低问道:“五妹还没有睡?”

  欧⽟儿住弦应道:“是啊!下面可是大姐?”

  檐前人影疾闪,紫燕浑⾝劲装一翟登楼,含笑问道:“都快四更了,怎么不去‮觉睡‬?还在这儿对月焚香理弦?”

  欧⽟儿幽幽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心绪总不宁静,睡不着,所以在这儿坐坐。”

  微顿,又道:“大姐太辛苦了,夜间已增派警戒弟子,又何须夜亲自巡视呢?”

  紫燕徽微一笑,道:“自从桑公子来此揭发了于寿臣的事,宮中‮全安‬堪虑,不能不谨慎些。”

  欧⽟儿道:“既然于寿臣谋已败,蓝衫特卫队也清理过了,应该不会再发生意外了!”

  紫燕摇‮头摇‬,道:“內贼虽除,外敌犹在,仍然不能大意。”

  说着,目光迅速一转,忽然庒低了声音道:“就拿今夜来说,可能已有⾼手潜⼊,五妹务必警觉一些。”

  欧⽟儿骇然一惊,急道:“当真?”

  紫燕肃然颔首,道:“我刚才巡视后山附近,发现一名守望弟子被人点了昏睡⽳,但一路查看,又没有其他痕迹可寻,宮內弟子亦未遭遇意外,所以未曾惊动全宮…”

  欧⽟儿惊问道:“那名被点睡⽳的弟子,有没有发现来人?”

  紫燕‮头摇‬道:“没有,据说是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儿。”

  欧⽟儿道:“后山布署不止一人,难道别人也未查觉?”

  紫燕道:“据我猜测,来人可能已潜⼊宮內,也可能见戒备太严,已经知难而退了,不过,当心一些总不会错。”

  欧⽟儿忽然想到刚才灯火自灭的怪事,不觉惊出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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