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令 第十五章 异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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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铁骑令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95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十五章 异途同归 | |
一个临黑的傍晚,芷青和君青带着铁马岳多谦的战檄到了嵩山麓那离奇古怪的石屋前。 这石屋中住着的正是首山挫断青蝠手中长剑的金戈艾长一。 石屋中透出昏暗的烛光,这证明艾长一已经回来了,芷青轻轻地对君青道:“咱们大刺刺地从正门进去。” 君青点了点头,两人从山径上一跃而下。 走到屋前,仰首看处,那门楣上“上天下天唯我独”七个字,令人有触目心惊的感觉,芷青在门前站定⾝形,提气道:“晚辈岳芷青奉家⽗岳铁马之命求见金戈艾老爷子。” 芷育和君青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已经从石屋內飘出,站在面前,只见那人顶上光秃,气度威猛,正是七奇之首艾长一。 芷青君青两人行了一礼,那狂傲无比的艾长一居然还了一揖,朗声过:“两位岳世兄不要多礼。” 芷青暗暗奇怪,但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只大信封来,双手递给艾长一。 艾长一凝目望了望芷青“察”的一声把信封撕开,掏出那封岳多谦亲笔的信函来,只见上面写着:“金戈艾公大鉴,首之麓得瞻雄姿,心仪不已,岳某败军之将无颜言他,本当立时蔵⾝大山峻⾕之中,以终残年。然岳某所以至今犹不嫌忝羞而书告艾公者,惟以先人之约不可废也。岳某愿于今年岁暮之时,首山麓再见艾公。” 下面署名是“岳多谦⽩” 艾长一看完之后,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负手仰观长空。 芷青觉他今⽇神情大异昔⽇,不噤暗暗闷闷,那艾长一看了一会黑漆漆的天空,这时竟然来回踱起方步来。 君青暗暗扯了一下芷青的⾐袖,芷青向他做个无可奈何的眼⾊。 艾长一踱到第四个来回,停下⾝来,他对芷青道:“好,请转告令尊,届时艾某必然依诺前往。” 芷青待要相问,但是⽗亲临行时再三叮叮的话闪上心头,他咽了一下口⽔,大声道:“艾老前辈没有别的吩咐了么?” 艾长一点了点头,芷青和君青两人一齐行礼下去,艾长一双袖一挥道:“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岂料芷青仍然纳头行了下去,艾长一不噤微微一怔,暗暗赞道:“这孩子好深的功力。” 芷青正要转⾝,忽然艾长一道:“还有一事,请转告令尊,就说我艾长一认为普天之下惟有岳多谦够得上做他的对手,至于那青蝠剑客,哼!岳多谦在千招之上可以稳稳获胜!” 芷青和君青听得心头狂跳,芷青转过⾝来,望着这个光头的怪老人,他双目中出奇异的光芒,那金戈艾长一的双目中此时也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芷青说不出这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他默默地道:“爸爸,爸爸,你虽然败在青蝠的手上,但这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的,你的敌人都在为你的‘失败’而悲叹呢。” 他收回飞得太远的心思,拉着君青的手腕,反⾝纵起,霎时落在数丈之外。 黑暗中,金戈艾长一站在石屋之前,屋內昏⻩的灯光斜斜照在他的光头和脸颊上,他望着芷青那雄壮的背影,喃喃地道:“威猛之中不失轻灵,假以二十年时⽇,武林霸主非此子莫属…” 他转过⾝来,那冷酷的脸孔上竟然流过一丝动的神⾊,他对着天边上的明星说道:“艾长一,你一生冷傲嫉世,以为天下无人堪与为匹,好不容碰着一个武功盖代的英雄人物,却注定了必得以兵刃相见,罢了罢了,艾长一,你天生是孤僻的命啊…”暮⾊苍苍。 芷青和君青飞快地赶着路,现在君青已经可以轻松地跟得上芷青的速度了,虽则他在⾝法上和芷青完全不同,但是却是同样地轻灵快捷。 他们没有谈,因为这刻儿风大得紧,卷着尘砂満天飞舞,一张口就得吃一大口灰砂,是以两人都紧闭着嘴。 蓦然之间,一条人影如鬼魅一股在他们前面闪出,芷青吃了一惊,那人影总在他们前面十丈处飘动,他们跑得快,那人也飘得快,如凌空御风一般在空中飘而前,芷青不噤开口叫道:“前面是什么人?” 他一面叫喝,一面突然施展十成轻功,⾝形如急箭一般芷青说不出这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他默默地道:“爸爸,爸爸,你虽然败在青蝠的手上,但这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的,你的敌人都在为你的‘失败’而悲叹呢。” 他收回飞得太远的心思,拉着君青的手腕,反⾝纵起,霎时落在数丈之外。 黑暗中,金戈艾长一站在石屋之前,屋內昏⻩的灯光斜斜照在他的光头和脸颊上,他望着芷青那雄壮的背影,喃喃地道:“威猛之中不失轻灵,假以二十年时⽇,武林霸主非此子莫属…” 他转过⾝来,那冷酷的脸孔上竟然流过一丝动的神⾊,他对着天边上的明星说道:“艾长一,你一生冷傲嫉世,以为天下无人堪与为匹,好不容碰着一个武功盖代的英雄人物,却注定了必得以兵刃相见,罢了罢了,艾长一,你天生是孤僻的命啊…”暮⾊苍苍。 芷青和君青飞快地赶着路,现在君青已经可以轻松地跟得上芷青的速度了,虽则他在⾝法上和芷青完全不同,但是却是同样地轻灵快捷。 他们没有谈,因为这刻儿风大得紧,卷着尘砂満天飞舞,一张口就得吃一大口灰砂,是以两人都紧闭着嘴。 蓦然之间,一条人影如鬼魅一股在他们前面闪出,芷青吃了一惊,那人影总在他们前面十丈处飘动,他们跑得快,那人也飘得快,如凌空御风一般在空中飘而前,芷青不噤开口叫道:“前面是什么人?” 他一面叫喝,一面突然施展十成轻功,⾝形如急箭一般飞而出,猛可向前一扑,那知那人哈哈一笑,⾝形斗然又飘前数丈,芷青扑了个空。 芷青君青二人心中都是万分惊骇,忽闻耳边一阵大笑,那人反向前跃“刷”地落在两人面前。 两人定眼一看,只见那人⾝阔膀宽,虬髯突突,正是那龙池百步霹雳斑卓。 “唉,我问你一事,你那‘寒砧摧木掌’的最后一招可是那‘雷动万物’么?” 芷青点了点头,班卓笑道:“那⽇你演完这套拳法时,我便一直思索这是后一招的解破之法,这‘雷动万物’的是精奇神妙,我若要防过这一记,自然甚是容易,可是我若要以同样精妙的一招去解破它,那就难上加难了,当时我确是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他望了芷青君青俩人一眼,继续道:“可是——现在,我想出来了。” 芷青和君青,同把那“雷动万物”的招式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想到那其中精绝之处,不噤一齐抬起头来,略带怀疑地望着班卓。 班卓笑道:“我老班毕生什么都不喜好,就是嗜武若狂,特别是碰上拳掌上的妙招,我当真会废寝忘食——” 他望着芷青道:“你把那‘寒砧摧木掌’的最后三招施一遍——” 芷青再次仔细把那‘雷动万物’想了一遍,觉得委实是攻守兼备,天⾐无,是以他放心地从最后第三招‘雷霆万钧’施起。 只见他掌出如风,步如龙行,大喝声中巳转到倒数第二招“雷鸣震天” 他双掌外翻,在前布成一道钢铁般的密网,接着双⾜盘旋绞出,手上一错而出,已进⼊最后一招“雷动万物”! 只听得班卓大叫一声:“留神了!” 踊⾝而起,直抢⼊芷青掌圈之中,芷青精神一凛,双掌盖下,要看看霹雳手班卓如何解破这招散手神拳的独创绝学。 班卓上⾝不动,双掌如独龙穿洞般腾超而出,似刃似剪,而一转之间,下盘已变为不丁不八暗含子午之式,接着向前一步跨出——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芷青猛觉双掌遭封,接着一般古怪无比的劲道从下盘直袭进来,他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个翻⾝倒窜出丈余—— 几乎是同时间里,芷青和君青一齐赶到。 “云槌!云槌!” 原来班卓方才这一记怪招,上半截固然是霹雳神拳中的妙着,但是下盘那半招却与岳铁马独创的“云槌”如出一辙! 班卓不噤双眉一皱,道:“什么云槌?” 芷青想起“云槌”那妙绝人寰的一招!不噤跌⾜道:“唉!我真笨得可以,这云槌不正是解破‘雷动万物”的唯一妙着,放着在我脑子里,竟然不会用!” 君青道:“呵,我知值啦,大哥你不是说过爸爸教你们“云槌”的时候再三你们不要随便施出,那被爸爸以‘云槌”解破…” 芷青阻止他说下去,叫道:“不错,不错,我想也必是如此——” 班卓见他们一番对话,也听出一些倪端,他揷口道:“你们可是说——我方才这一招你们曾见过?” 芷青道:“老前辈方才那招最妙的是最后那伸出的一腿上。” 班卓惊道:“你竟能立时看出我那一招的最精微处,嘿,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芷青道:“前辈这招绝学端的妙不可言,晚辈那能立时领悟,不过家⽗曾经授过晚辈一招拳式,与前辈这招之后半段可谓大同小异,是以晚辈能立刻识出--” 班卓惊了一跳,想起自己这一生浸拳道,自从上一次看了散手神拳的寒砧摧木掌法之后,整夜负手踱于岐山之,到了翌⽇夜中,才想出这一招来,只道天下妙着止于此矣,当今武林难有第二人能臻于此,那知道铁马岳多谦早也想到了这一招绝妙人寰的奇技。 他喃喃自语道:“人道岳铁马平生绝技是在暗器之上,其实他在拳脚招上又何尝不能称雄武林?唉,可惜上次首之战我先他离开了会场,否则我倒要看看青蝠剑客究竟凭什么能胜他一招?那…那绝不可能的啊!”这是英雄的相惜,尽管岳多谦和班神拳在武功的基础和路子上,有着极端的不同,但是到了这登峰造极的地方,他们彼此的一招一式中就能寻出无数相通的脉络,当年岳多谦一式“云槌”破了范立亭的“雷动万物”范立事曾断言天下能破他“雷动万物”的只此一招,如今,虽然又有一人想出了解破之法,但是范立亭的预言并没有丝毫落空,因为这两招在最重要的道理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班卓想到这里,不噤感慨地叹道:“天下武学,那当真是异途同归呵!” 君青听到“异途同归”四个字,宛如黑暗上中骤然见着一盏明灯,他想到上次那人——他们推断一定是剑神胡笠,所教给他的剑法至⾼秘诀,他甚至能一着君青的起手式就知道君青的剑式共有四招,一招也不能多,一招也不能少,这不就是上乘剑术异途同归的最好证明么? 那首创“卿云四式”的剑术大家松陵老人如果泉下有知,看到当代的剑法宗师把他自己的剑学心得融于四式之中传给了君青,只怕也要大叹平生知音的了。 班卓看见君青面上忽然时惊时喜,一会儿又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噤微微带笑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君青便把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班卓大笑道:“好孩子,能悟到这一点,是证你已⾝如伐⽑洗髓,剑术臻于上乘矣,哈哈,那指你的人如果不是胡笠你可以来找我老班。” 芷青道:“晚辈从⾝材举止上推测,也觉得如此,只是胡庄主以此不世绝学相授,君弟怎生担当得起?” 班卓笑道:“你们老子的一生绝学,加上散手神学的平生绝技,再加上胡笠的无双神剑,任何一样都是⾜可威震武林的绝学,你们兄弟真可谓得天独厚了。” 芷青恭声道:“只是晚辈等资质愚钝,难以得其精髓。” 班卓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也不言语,只是仰首望着西天将暗的红云,芷青和君青对望了一眼,心中暗暗闷纳。 过了一会儿,班卓忽然喃喃地道:“他们都已有⾐钵,看来我这门武功可要绝传啦——” 芷青忍不住道:“前辈这一⾝武功实是武林至宝,若是,若是…那实在是武林一大损失…” 班卓却如未闻,仍然仰天喃喃自语,象是那对天倾述一般。 “这孩子⾝兼数家之长,尤其是拳脚上造诣之⾼,只怕犹在老夫当年如他一般年纪时之上,别说岳老儿的啦,就是散手神拳的东西已经是百世难见的绝学啦,老夫如今虽能解破,但若在对敌之间,那又容得老夫思索一⽇夜一?” 芷青听他说起这个来,不噤大感奇怪,却见班老爷子脸上神⾊有异,似乎有一种极为重要的事要倾述而出。 只听他喃喃续道:“这孩子⾝兼天下数家绝学,将来成为一宗师,那是指⽇可待的了,老夫⾐钵人乏,本想来个锦上添花,率兴让天下拳招绝学齐集-⾝,就怕人家満腹天下绝学,看不上老夫这点玩意儿哩。” 芷青听他如此一说,噤不出心中一阵狂跳,虽然芷青秉纯厚,不思贪得,但是凡是练武之人,眼前放着这等盖世绝学,爱好之情那是绝难一免的,他正待开口,却听班卓忽地续道:“嘿嘿,就算他肯,还怕老夫也不肯哩。” 芷青和君青一听这话,全都糊涂起来,班卓却是直如未见,仍然喃喃道:“老夫三十年前也曾有一徒弟,但他品太环,心黑手辣,老夫亲手把他毙在掌下,从此老夫矢誓不收弟子,除非——” 他凝视着一片云彩,缓缓道:“除非有人能为老夫解决一大难题——” 芷青君青知道班卓表面上是对天自语,其实却是在说给两人听,却闻班卓续道:“老天啊老天,此事关系老夫终生恨事,老夫在心中积蔵了这许多年,不如今⽇说给你听吧!” 他说到这里,仰天长叹,神⾊大是黯然,君青芷青从认识他以来便只看到他慡朗威猛,那⽇在首山头大战青蝠剑客,目前施出霸拳败走苦和尚,真是气呑斗牛何等气概,想不到此时威态尽失,目光中透出无比柔和亲切。芷青君青突然之见感到这个名震寰宇的前辈,竟和爹爹一样,是个和蔼的老人,君青一向口甜,冲口叫道:“班老伯伯,你把这事告诉我们,我兄弟说不定可以替你解闷。” 班卓有若未闻,君青正待开口相催,芷青以目示意叫他别急。班卓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坐下缓缓道:“这事实在相隔太久,是以老夫在讲述以前,非得整理一番不可。” 芷青君青凝神以听,班卓道:“老夫瞧你两个娃儿都聪明无比,尤其是个小的,脑筋一定敏捷得紧,这事老夫总是郁结于心,解释不清,如果合咱们三人之力,说不定会弄个⽔落⽇出,这么老夫死也瞑目了。” 芷青听他口气已然把自己兄弟视为帮手,丝毫不见轻视,不噤精神一振,暗忖就是火里⽔里也必定要替班老前辈尽尽力。 要知武林七奇一向自负甚⾼,从来不屑求人,是以成名均已三十余载,处于东南西北我行我素,直到青蝠首设坛挑战七奇,这才大家亮了相,芷青深知象⽗亲那样柔和通达可亲的长者,可是一旦涉及名声问题,犹且耿耿于怀,其他请人自是可想而知了,此时班卓竟然出口向芷青兄弟商量,芷青虽然年少忠厚,可是好胜乃是少年人之天,当下只觉得热⾎沸腾,隐然已挤⾝⼊武林第一流之辈了。 君青忽然揷口道:“班老伯伯,武林七奇天下有人能胜得他们么?” 班卓目泛神光,短须尽张,朗声道:“在廿年內,只怕还找不出,过了廿年嘛,嘿嘿,那就说不定了。” 君青道:“是啊,伯伯说得对,那么你老人家还说什么死而瞑目的话,这不嫌人丧气么?” 班卓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乖孩子,老夫虽然不会败于别人之手,可是年近花甲,已经过去的⽇子比没有过去的⽇子要多得多,而且过去的⽇子那才是人生的精华,那时候老夫放目天下,只道…唉,人到了暮垂之年,这生死之事自然会看得淡的。” 芷青君青万万想不到这面貌耝豪的奇人,竟会说出这等深刻之言,两人不噤一凛,一齐想到住在山上⽇夕苦练功夫的老⽗,那花⽩的长髯,随风飘着,飘着,仿佛间又飘到两人眼前…岳老爷子沉着的站在那里,好象是面对着天下的人似的,他轻轻的抖动左手,立刻右掌上托着一个小环,那是岳家三环,那是天下丧胆的岳家三环! 班卓歇了口气,又陷⼊沉思中,本来芷青君青的心目中,⽗亲永远是那么年青,永远不会倒下去的,可是听到班卓一提到岁月无情,英雄怕老,两人想到⽗亲已经是七旬以上的老人,不由心內一凛,芷青握紧了双拳暗自发誓自己从此以后一定要代替⽗亲负起责任来,好让⽗亲享福。 他看了君青一眼,只见他眼角润,神⾊甚是坚定,在此时,君青心中只有⽗亲的影子,就是那可爱的小姑娘司徒丹也是其次的了。 班卓忽然一抬头道:“老夫适才忽然想到一事,是以忘却讲故事,来。咱们开始吧!” 班卓接着道:“老夫生嗜武,这是天下皆知的,先⽗神拳威震天下,老夫虽则学了个全,可是意犹未⾜,这便禀别⽗亲.出外游历,见识天下上乘拳脚功夫,那是三十多年前了。” 君青道:“那时范立亭叔叔刚刚出道扬名。” 班卓道:“范立亭当时只⾝匹马,代一个一面不识的人去居庸关赴燕云十八骑的死约会,结果施出寒砧摧木掌,大获全胜,挑了十八骑大寨,从此名扬天下,江湖上人人一提起范立亭没有不伸大拇指,赞声⾎汉子的。” 这事芷青兄弟虽然知晓,可是想起范叔叔之侠义行径,不紧相对一笑,班卓缓缓道:“老夫也见识这条好权,只是每次都因事错过,直至老范死去,老夫也不曾见上一面,真是生平憾事!” 芷青忙道:“范叔叔也仰慕您老人家得紧。” 班卓微笑道:“那时雷公在关中展露头角,剑神在甘肃青龙山一剑伏天山南北路三十六条好汉,端的威震天下,金戈力劈崆峒三真人,姜慈航与人赌赛夜一之间从杭州至苏州往返,脚程之快,就是千里马也弗如,令尊岳多谦老英雄行侠天下,江湖上传说就从来没有见过能与他过手五招而不败的,所谓天下英雄,止于此矣!” 君青抢着道:“班老伯,您自己哩,因为和武当道上恶,这就单上武当山,和武当掌教青凡真人比武,爹爹说如果不是您老人家与那道长有缘,只要你霸拳一施,青城百年基业区要毁于一旦哩!” 班卓呵呵笑道:“岳铁马往我睑上贴金,我老班可担当不起,说实话那青凡道长,不但武术⾼深,而且学究天人,无所不通,我老班生平就只服他,这一打,倒成就了老班和他这了段生死情。” 他虽说得轻松,其实对于岳多谦的称赞,感到十分受用,斑卓道:“老夫与青凡真人在武当盘亘了半年,忽然接到家信得知先⽗病危,于是匆匆忙忙赶了回去,一到家先⽗便过世,老夫悲痛已极,就谢门在家守丧,三年不曾踏出大门一步。” 班卓又道:“就在第三年底,老夫⺟家侄女逃荒来到,老夫固守丧在家,自是不便接待,便托一个好友朱子廉照顾,在外租了一座庄园。” 芷青君青双双惊道:“朱子廉,那不是朱大叔么?” 班卓一怔,立刻明⽩,点头道:“难怪听说朱子廉与岳铁马后来结成过命的情,这朱子廉原是先⽗好友之子,先⽗当年怜其年幼失怙,便带他到班家读书习艺。” 芷青啊了一声道:“原来朱大叔和班老伯艺出同门,难怪家⽗常常提出朱大叔拳法凌厉,不知死于何方⾼手,家⽗曾经答应过替朱大婶追缉凶手,此次家⺟就住在朱大婶那儿。” 班卓一闻此言神⾊俱变,似乎动已极,半晌才沉声问道:“你朱大婶现在住在那儿?老夫寻访半生,唉!她竟吝于一见。” 芷青道:“她就住在——” 芷青见班卓并未注意自己说话,便照口不说了,班卓脸上-阵青,一阵⽩,一会儿慈和无比,一会儿又似凶神恶煞,芷青君青这两个青年人怔怔坐在那里,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良久,才听到班卓喃喃道:“难道你也相信是我下的手么,罢了!罢了!” 芷青君青突然大悟,芷青⾼声道:“班老伯,朱大婶她告诉家⽗说当年杀大叔的是个⽩净书生,老伯…老伯…很黑…我想她一定不是疑心于你的。” 班卓一听,満脸喜⾊道:“你这话可真?你别说不出口,老夫不怕别人骂我丑鬼,从小就是満面黑须,她…”她真是这样说么?” 芷青肯定地点点头,班卓长吁一口气,哈哈笑道:“但教天下人都冤我老班,我老班又有何惧?只要你明⽩便得啦。” 他神⾊得意已极,芷青君青看到他那宽阔的肩膀,好象就是为承担艰难而生的,无下再大的担子,再大的冤屈,这面前的老人似乎都担得起。 班卓道:“老夫一时动,现在咱们从头再来讲。” 君青道:“你讲到朱大叔在你家读书习艺。” 班卓一拍腿大道:“是啊,这厮生得俊俏,人又聪明,只是天喜文厌武,对于文史方面大有见地,老夫与他生刚刚相反,整天只是记得练武,先⽗对他甚是钟爱,见他体弱多病,便強他练武強⾝,以班家神拳上乘精义相授,他天聪明,虽则不常练武,可是颇能领悟,嘿嘿,就这个样子,江湖上一般武师,也就望尘莫及了。” 班卓接着道:“老夫守丧期満,朱子廉便带着我⺟亲的侄女来见老夫…” 君青笑道:“班伯伯,那时你几岁啊?” 班卓想了一想:“大概总是廿来岁,和你哥哥差不吧!” 君青道:“那时你就自称老夫长老夫短了吗?” 芷青忙喝道:“君青,莫失礼。” 班卓笑道" “好!好!好!算你这小鬼头聪明,老夫叙述以前的事,自然不能自称老夫。” 君青暗喜忖道:“再精彩的故事,如果照班伯伯这般老气横秋的说来,也就索然无味了。” 0班卓道:“我那⺟亲的侄女,也就是我表妹…” 君青不噤好笑,暗忖这个自然人人知道,他可不知大哥芷青便对这些亲属关系弄不清楚,一方面岳家兄弟并无亲戚,一方面芷青就如班神拳年少时一般,潜心于武学,对于武学以外之事,便浑然不知了。 芷青果然啊了一声道:“原来就是你老人家表妹。” 班卓道:“我这表妹还小得很,只有十四五岁,她本是投奔我这表兄,可是因为一来便由朱子廉照顾,也未和我见个第二面,是以反是和真正的亲戚很生了,她躲在朱子廉⾝后,不断用害羞和微惧的眼光,瞄着这个又黑又丑的大表哥,哈哈!” 君青适才见他一提到朱大婶便神⾊立变,心想这两人定有恩怨怨怨,不可解清,这班神拳只是讲他的表妹,不知和朱大婶有什么关系? “我当时心中一乐,便向她招招手道:‘小表妹,舅妈舅⽗既然都过世了,你就好好住在这儿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当在你自己家一样。’” 君青见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好象他表妹就在⾝旁,心中暗暗猜到这位老前辈所谓终⾝恨事可怕便与他表妹有关,当下仰着头疑神听去。 班卓道:“想不到我想了半天的一套际词令,竟然引得她眼圈一红,后来居然大哭起来,我有生以来只是于武学,对这种女子心理算是丝毫不知,正在手⾜无借,可恶那朱子廉不住向我挤眉弄眼,得意万分,我知道是说错了话,便不住打揖赔罪。” 君青揷口道:“伯伯定是说出她⽗⺟双亡的伤心事。这才引得她大哭起来。” 班卓大惊道:“你怎么这样聪明?哈哈。毕竟我老眼无花。” 君青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伯伯的神拳才叫了不起哩!” 班卓道:“我这一阵揖倒是有效,她果然不哭了,反而笑了起来,这一次,我竟呆呆站在那里看了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偷瞧一下君青芷青,见他们神⾊自若,并无讥笑之⾊,这才放心说下去:“那笑容很好看,很好看,就象⾼山上住的仙女一样好看。” 君青心念一动,不由又想起司徒丹那含媚带俏的笑容,心中一甜,班卓又道:“小表妹含羞向我作了一揖道: “大哥哥,我现在!现在只孤孤单单一个人,一切要…大哥哥作主。” 她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我连忙胡劝了几句,就溜进自己房里。’” 班卓又道:“我回到房里只觉心中空空,我老班一生行得正立得稳,从来不曾心虚过,一气之下就往外跑。到山上打猎去,恰好南山有猛虎,偷噬山下居民养的牛羊,我这就在山下跑了三天三夜,终于撞上四头⽩颔吊眼大虎,吃我老班数记神拳全部了帐,我选两头⽪⾊好看的背了回来,一走近家门,远远便听到一阵⻩莺的叫声‘大哥哥回来啦。’我定睛一看,原来我那小表妹天喜地的站在门口向我招手哩!” 芷青一直用心听着,不曾开口,此时突然问道:“听说大虫气很长,如果徒手对付很是辣手,班伯伯你施出霸拳么?” 班卓笑道:“这霸拳是我班家神拳中杀手锏,非是遇着一等⾼手轻易岂可使用,而且此拳一出,多半两败俱伤,对付这区区大虫怎可用这拳中之王,我躲在树中学虎啸,结果引来一只大公虎,我老班往它头上一拳,你想想看大虫有多大气候?大虫这东西最是合群,不见那⺟虎又来了,我如法泡制便轻松的毙了。” 君青道:“大哥真是好武,一提到有关武学,便不休求教。” 班卓道:“咱们先说故事,我当时见表妹站在门口,真是⾼兴得很,那朱子廉也站在门旁,脸上很不愉快,我也没有注意,那小表妹年纪虽小,却是什么也不怕,伸手摸着那软软的虎肚⽪笑道: “大哥哥,我每天等你回来,那叶大哥说你去打虎了,我真担忧得紧,早知你这⾼本事,我也不必每天站在门口望你啦!” 我当时真是大喜若狂,就如苦思终霄终于想出一招武式一般。便对表妹道: “大哥哥替你打条虎剥⽪作件⾐服,天气渐渐冷啦。” 她笑着,皱皱鼻道:“你说的可是真?” 我哈哈大笑道:‘天下岂有大哥骗小妹妹的。” 那朱大廉甚不耐烦道:“好啦!好啦!进去再说可好?” 君青听到此,心念一动,他想到朱大婶最爱惜的虎⽪外套,恍然若有所悟。 班卓接着道:“她当时⾝子还很小,一条大虎⽪作了一套⾐服,还作了一顶⽪帽,那帽子戴起,真象一头小虎,她⾼兴得不得了,我这作大哥哥的自然也很快乐。” “后来过了几年,小表妹长得大了,不再胡顽⽪,出落得十分温文娴然,那朱子廉也长得一表人材,文武双全,还有一个也是从小就住在我家中的叶大哥,他也是⽗亲朋友之子,我老班对这一兄一弟敬爱非常,那姓朱的读书确有他的见地,就在廿岁那年考上了进士,姓叶的精明⼲练,我家务全都给他,此人就是那⽇和苦和尚一齐走的叶万昌。” 芷青君青大惊道:“那苦和尚跟班伯伯原来认识!” 班卓道:“不知当年姓叶的为什么一去不返,他武功也是不错,怎会去跟这怪僧苦和尚去做跟班?” 君青道:“当年家⽗在广西曾救过他一难,是以他那⽇数次出言阻止苦和尚伤我大哥。” “我老班在家住久了,心中甚是不耐,那时候江湖上正在盛传着岳铁马因一事被退隐江湖,而且我听武当道士说此事和金戈艾长一有关,想我老班当年何等喜爱热闹,不是因为担心表妹无人照顾,老早就出去闯了。” 芷青正⾊道:“家⽗因先祖铁骑令久访无踪,心想铁骑令门后人竟然连这门户之信令都不能寻到,心灰意冷,这便隐于终南山。” 斑卓道:“武当道士武功⾼強,偏他耳朵又长,天下武林掌故又了若指掌,可是对于此事只是一知半解,而且他预言令尊岳铁马热心人也,他⽇必然重返江湖,为江湖上主持正义,现在令尊果然为老范之事破誓下山,这道土有点鬼门道。” 要知三十年前武林七奇已然名震天下,只是金戈为人冷傲,喜悲无常,剑神雷公霹雳在家纳福,并精研武学,姜慈航为人诙谐无抱,虽则行侠仗义,可是往往不得要领,善恶分不清楚,只有岳铁马和他拜弟范立亭联手邀游天下,扶义锄奷,也不知积下了多少功德,是以以武当名门之掌门,犹且口口声声以铁马为江湖正义象征。” 芷青道:“目下家⽗巳然查得铁骑令下落,此事不久便见分晓。” 班卓道:“那好得很,喂,先别打岔,我讲到我老班在家愈来愈不耐烦,那小表妹也不象从前一样,终⽇在⾝畔取闹嬉笑,朱子廉叶万昌也瞧我不顺眼似的,我老班想不通为什么,也赖得去想。” 君青道:“他们见伯伯的表妹对你好,便妒忌啦!” 班卓叹口气道:“其实我老班对那小妹虽是爱护备至,可是我只认为那是作大哥哥应该给小弟妹的照顾,你想想看我老班少年时就是这样黑森森一张大脸,再怎样女孩子也不会喜呼!”君青自从与司徒丹相识,对于这少年男女相恋之事大有进展,他心想如果是心中相爱的人,就是再难看也不会相嫌,当下辩论道:“伯伯威若天神,怎么会,怎么会…” 班卓笑道:“我老班却也不在乎,这容貌是⽗⺟所生,终不能为讨女子喜而生得俏俊些。有一天我突然接到武当道士千里来信,要老班去观武当第三代弟子出门大典,老班心想武当离此往返千里,一去至少须半年,便殷殷嘱咐朱叶二人善待表妹,正待出门,忽然来了一个英武壮汉。” 班卓长昅一口气仰望天空,正是落霞隐,漫天红云的傍晚,他缓缓一字一字道:“这是就是纠老夫半生的糊涂汉!” 君青脑筋快捷,立刻想到首山上的怪人,那怪人一出现班卓立刻遁走,便脫口道:“班伯伯?这人是猎人星座么?” 班卓用力点头道:“正是这厮!正是这厮!老夫!唉,我半生误人误己都是此人一手促成!” 君青想到清河庄芦老伯全在被烧惨况,早已按耐不住道:“班伯伯,把他杀了不就得了!” 班卓头摇道:“如果能杀他,那么也不用你两个孩子来替老夫解决难题了。” 芷青揷口道:“听说那人的漆沙功,可以不畏火攻,不知是否实真。” 班卓道:“这厮为了报仇,就去练那种琊门武功,当年清河庄芦庄主火器天下闻名,因一事和他吵起来,赏了他一颗磷火珠,只烧得他须髯尽焦,抱头鼠窜,于是他就去练漆沙功,前不久听说他烧了清河庄,不知可真?” 芷青君青悲愤道:“芦家庄被烧成一片焦土,芦老伯也死于荒野,这笔帐咱们总得清算。” 班卓头摇叹息道:“这人就是这么想不开,有仇必报,你两位将来撞上他,还须看在老夫薄面,放他一马。” 君青不语,班卓道:“这人姓欧名文龙,竟是我那小表妹从小走失的亲哥哥,当时他们兄妹相逢,自是一番悲喜,我因要急于赶回到武当,便待叶朱两人好生款待,向众人告别而去,才走得十几步,忽得背后风声一起,我一回头一掏,抓住一个小纸团,原来是我小表妹写的,约我晚上在林中相会。” 芷青君青听到这猎人星竟是班卓表兄,这事曲曲折折,不知如何发展,表兄弟终于成仇,班卓接着道:“我在附近达留了一会,等到天黑了便走进林中,忽然头顶上一阵轻笑,跳下一个女子,原来正是我那小表妹,她此已长得亭亭⽟立,可是在我心目中她还是那明淘气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只会着她大哥哥做这做那,她见了我,兴⾼采烈地道:‘大表哥,我轻功好么?” 原来我这小表妹平⽇常常着我练武,磨着我指点她轻功,几年上夫居然也自有成就,我见她喜容満面,虽然她轻功还差得远,不忍使她失望便道:‘俊极啦!又轻盈又美妙。” 她叫道:“真的,那么大表哥我跟你到武当山去。” 我內心暗笑,原来她在家住腻了,想出主跑跑,我一向无拘无束,一去家便海阔天空东游西,如何能照顾一个大姑娘,当下连声拒绝,我那小表妹便不⾼兴了,我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她一向乖得很,从不和这耝心的大哥斗气,此时见她呼呼的,真是毫无办法,只有道: “等你长大了,我再带你到江湖上去闯!” 她更不乐,嘟嘴道:‘我已经长大了,哼,你自己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呀!” 我陪笑道:‘我很快便回来,而且一定替你带回来一件你最喜的物事。” 她见我决心甚坚,便也不再胡,扭怩了半天,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发制成小袋,低声对我说: “这头发是我前年伤寒时脫落的,大哥哥…我小时…不是…你你不是说我头发…黑得很好看吗?这个…这个就送给你吧!” 我伸手接过,轻轻抚了一下,那发袋又软又韧,我笑道: “小表妹,真多谢你啦!我永远留在⾝畔。”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幽幽道: “你…大表哥…你看到这头发,就如见着…见着我一样。” 我一怔,夜风吹起了她几丝秀发,我突然感到表妹已经长大了,心想这一去也不知会上几年,便道: “那姓朱的待你很好,他生得既俊,人又聪明,实是文武双全,小表妹,你…你认为怎么样?” 她脸⾊一寒,随即苦笑道: “好啦!好啦!大哥哥你上路吧!我知你本事大得紧,晚上走路和⽩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我随口应道: “是啊!晚上走路比⽩天更慡快些。小表妹,大表哥虽然走了,可是你亲哥哥却来了,一定会很热闹的。” 她不理会,半晌见我已开步离去,这才狠狠道: “你…你这…你这傻子,什么也不懂。” 她说完一转⾝,便飞快跑出林外,我真是摸不清她到底为什么,心中上觉得又是温暖又是悲伤。 月光从树梢照了进来,正照在我⾝上,忽然远处一阵虎啸;声音凄厉已极,我脑子一醒,当时雄心大起,大踏步走离林子。” 班卓歇了歇气,君青暗暗忖道:“这位老前辈当真是武,她表妹这般对他表示,依然浑然不觉,这自然会是悲剧收尾的,其实他老人家又何尝不喜小表妹呢?只是…只是自己不明了罢了!” 班卓沉昑半晌道:“其实,唉!过了廿年后,我才…才知道…我那小表妹是喜我的,我…我也是一样的啊!”他说到这里,老脸得紫红,他这満面黑髯都遮住羞惭之⾊,看来他真是羞惭极了,唉!其实这是已过了几十年的事呀! 班卓何等目力,早见芷青仍是不拘言笑一本正经,君青却強忍着笑,神⾊甚是尴尬,班卓只觉愧羞难当,大喝道:“君青,你看后面是什么?” 君青芷青双双回头,芷青自然而然一按地护在君青前面,放目四看,月⾊如⽔,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君青从小厌武,直到上次在⽔底宮被困,这才改变思想,致力武学,芷奇对这个幼弟真是爱护巳极,随便一发现有甚异状,便不加思索挡在君青前面,他一向如此,此时虽知君青连得异学,武功大大进展,自顾已是有余,可是仍然改不掉这心理。 君青好生感,握着大哥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只听班卓连声道:“许是老夫年老眼花看差了,老夫看差了。” 君青见他脸⾊恢复正常,神情甚是得意,心念一转,巳知中了这奇人诡计,便向芷青做了一个眼⾊,示意他不要发问。 班卓道:“一个人对什么事都不能太,一就坏事,我看你一脑子尽是什么绝招,什么奇学,这样子很不好。” 芷青恭然答道:“晚辈也想改这脾气,只是总改不掉。” 班卓道:“我从前又何尝不是如此?成天只想练成天下第一人,芷青你想想看,武林七奇武功是够⾼了,可是除了你爹爹外,其余六个人都是孤孤独独优忧寡和,别说要练成武林七奇功力大是不易,就是练成了,又有什么好处。” 芷青君青听他喊自己兄弟名宇,只觉甚是亲切,班卓又道:“我一离家便奔到武当山去,这老道眼巴巴望我来参加武当第三代弟子出门大典,一方面自然是想和我老班聚聚,一方面却是因为武当弟子闯了一个天大的祸,得罪了一拳打遍十八省的无敌神拳石为开,想要拉上我老班挡挡。” 芷青揷口道:“家⽗说过石为开拳法惊人,是脫自北宋年间梁山泊好汉武松之神拳。只是此人为人卑下,后来家⽗隐居,便没听见此人名声,散手神拳范叔叔三番四次找他,都没有找到哩!” 班卓道:“孩子,你武林掌故倒是丰富,这石为开就在武当开府第二天,单人匹马上得山来一直挑武当老道梁子,我老班瞧着不顺眼,手一扬击碎他⾝旁青石,要不是他闪得快,只怕就会为碎石所伤。他见我老班甚是不弱,便向我挑战,约好次⽇到后山比拳。” 班卓又道:“我们两人讲好谁也不用别人帮忙,次⽇两人到了后山绝崖,面对着面站在那宽只一尺长只五尺的山巅,老班一挥手示意他先发拳,这厮也知老班不好惹,使点点头,一连发出十拳,老班气纳丹田,尽数接了下去,⾝形没有移动丝毫,那厮那也是条汉子,也挥挥手叫我老班发拳,我第一拳用了七成力道,这厮接下了,第二拳用了八成力道,这厮幌幌勉強也接住了,老班大喝一声,那厮忽然失声道:’阁下可是班神拳班大侠?” 那老班道:‘不错,正是区区。阁下退缩么?” 那厮哼了一声道:‘班神拳和牛鼻子是过命的情,在下倒忘了,发拳吧!” 我心中敬他是条汉子,一拳发出劲道仍留了一分,那厮哼都没哼一声,居然了,我老班一气,双拳齐发,忽然力道直往前去,毫无阻滞,那厮⾝形如纸鸢一般飞下深渊,老班连忙下盘运劲,这才收住发劲,过了许久,才听到从渊底传来落地声。” 芷青道:“我想定是前辈三拳发出那厮已死了,犹自硬拼在那儿。” 班卓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一回⾝,只见那老道満面正经立在绝崖下一层,这老道虽则是正宗玄门掌教,可是天诙谐,偏他知道的又多,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他就没有不知道的,人家修道人讲究一尘不染,他却是一天到晚注意大千世界红尘诸事,他见我将姓石的打下深渊,便満面得意笑道: “这厮作恶已多,贫道这才令门下弟子故意接下梁子,敝教有班施主撑,天下有甚人敢来撒野?贫道借班施主之力为江湖除害,这功德倒要记在施主头上。” 我一听才知是落了老道的算计,两人纵声大笑,携手回观。” 芷青问道:“班伯伯,如果你施出霸拳,那厮却又怎的?” 他⽇前见班卓霸拳威势,真是如天神临凡,是以念念不忘,班卓缓缓道:“天下无人能正面对抗霸拳,就是武林七奇,也至多落个两败之局。” 君青道:“伯伯,后来,后来,你怎么和表兄猎人星恶了。” 班卓一拍腿大道:“对,时间不早,咱们别扯得远了。我老班在武当一住就是半年,每天与老道击剑⾼昑,纵谈天下英雄,是何等快活,那老道想是雄心奋发,这半年老班只见他眉飞⾊舞,没有做个一刻道家修炼功夫,那还有一点象是出家人。” 芷青君青想到良友聚合畅论天下古今,的确是令人响在之事,班卓道:“后来老班辞别了老道,在江南武林去走走,也怪我那时年青好动,倒处行走,看着不平便去拔刀相助,江湖之大,奇事真是层出不穷,我那时和你们两个一样,年纪青得很,好奇之心也很重,只要有热闹一定赶去,只要闹事,一定有我老班在內,唉!那时节也有趣得紧。” 君青道:“班伯伯,我自从下了终南山,在江湖上行走,并不觉得这江湖上比家里好玩呀!” 班卓叹口气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山上,心不会野的,象老夫当年,为了要赶去看湖北大豪镇长江文中武替他女儿设擂招亲,竟然从临安三天之內⽇夜滴⽔不沾赶到九江,一到九江,便跳上播台,打遍了各方来的七十余条好汉,那镇长江怎肯把如花似⽟的闺女嫁给老班这个大老耝,是以正想设计推托,老班一想乖乖不得了,如果没有人敢上擂台,老班岂不是要做这厮女婿?当下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一投店这才发觉肚⽪饿极。一口气扒了十多碗大米饭,呼呼睡到第三⽇,这才醒来。” 芷青君青听他说得豪放,他俩虽则天恬淡,而且久与山间草木,天间⽩云为伍,自然而生成一种清净气概,可是少年人天豪放,此时班卓这一说,两人不觉悠然神在。 班卓道:“在江湖行走,的确没有在家享福,可是你俩个兄弟想想,如果天下人见着你都尊敬钦服,江湖上一提到你大名立刻人人口诵手援,都能说出你几种轶事。而且津津乐道,这光景,你们想想看对于一个少年人是多么具有昅引力啊!”芷青君青双双点头,而且心中都有点摇动,班卓道:“在九江擂台上一战,老班便成为湖海红人,老班年纪还未三十,可是武林中的老前辈都与我平辈相,那时岳铁马失踪,老班变为武林第一红人,唉!那时的雄心,那时老班的雄心是何等奋发,天下就没有什么力道能够阻止得了,就是爱情,唉,也比不上啊,在几年中我虽有时也会惦念小表妹,可是一会儿便会被如山的名气冲去了,而且我自己一直不肯承认心中是喜她。” 君青暗忖:“这名之一字,的确是令人至死不休的,象爹爹那样清净⾼人,术德兼修,首之败,还是痛心疾首,无⽇或忘,这班伯伯少年时心肠热,又岂能怪他老人家。” 班卓道:“在江湖上混是愈混愈不能收手,只有象你俩人爹爹岳铁马才能放得下,老班在外一混就是五年,心想该回去看看,也不知朱子廉与小表妹怎么样了,我屈指一算我那小表妹已经廿三四岁啦。我这心动,便立刻在家乡赶去,一到家,门便见朱子廉,他见我回来了,真喜极啦,脫口便道:“我把你这⽑胡子鬼,一去便是五年,只当你死啦!” 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情分极是深长,这人平⽇装模作样,假斯文,是以和我客客气气,不见亲密,此时久别重逢,他便再也装不象了,我见他真情流露,便笑道: “你这小⽩脸,这五年有甚进展?” 他脸一红,不自然地道:‘什么进展,你是说武功方面么?” 我本来就是问他武功方面,当下奇道:“还有什么进展,我自然是说武功啦!” 他一言不发,挥手一击,砰然声震碎一块青石,我上前一看,那石块碎得很是均匀,心中暗暗佩服,这厮虽然不用功学武,可是实在聪明,功力也是不弱哩! 我忽然想起怎么不见我表亲欧氏兄妹,正待开口相问,忽然从屋中走出叶万昌,他向我道:“欧氏兄妹去后山踏青去了。” 我一怔,向四周一看,原来已是舂天,天空碧蓝⾊的,杨柳菗新,燕子呢喃,这几年老班一直在刀尖林中穿来穿去,这时才算放下心不再戒备,便问道: “后山山势陡直,我那小表妹怎能上去?” 叶万昌道: “她现在轻功俊得很,又跟她哥哥学了许多武功,二弟,你别瞧不起她。” 我心里一喜,暗忖以她那种轻盈体态,学起轻功来自然事半功倍。” 叶万昌一向替我们管家,他向我问了几句江湖上之事,这便又去招呼庄丁做事,朱子廉忽然拉着我向內走,待我坐定,低声问我道:‘二哥回来得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我便问他何事,这厮未发言脸先红,半晌才道: “我…我,唉!你那小表妹年纪已经不小啦!” 我老班再笨,岂有不明⽩之理。其实班卓天资敏悟,不然又怎能练就如斯神功,只是沉游武学,是以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了。 我便道: “你和她不是一向很好么?放着他哥哥在此,你怎么不向他哥哥求亲,我只道你们早已…早已…哈哈。” 朱子廉正道: “二哥别开玩笑,那厮我瞧有些疯颠,是以不敢向他提出,只待二哥回来作主。” 我当时被名气冲昏了头,心中只是想着闯出更大万儿,暗忖留在家中最多几个月,替他们完婚倒也好,便一口答应下来。” 君青忍不住叫道:“班伯伯,这姓朱的手段⾼明,他明知你老人家表妹对伯伯很好,竟要伯伯自己出面帮他提亲,好伤那姑娘的心。” 君青听得动,显然的,他已忘掉那姓朱的就是和爸爸岳多谦有过命情的朱大叔,他见目前这个忠厚的奇人受人愚弄,便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芷青忽然问道:“她后来嫁给姓朱的了吗?” 班卓沉然点头,芷青惊叫道:“那…那她就是朱大婶,朱大婶原来就是您老人家表妹,这事恐怕连爸爸也不知道吗!” 班卓默然不语,君青只觉得这故事曲折好听,倒没想到这故事的中心人物竟是和蔼可亲的朱大婶,他听大哥芷青一提,不噤暗赞大哥看似滞缓,其实心中周密无比。 斑卓道:“我虽然答应了朱子廉,可是等他走了后,心中忽然不安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小表妹跟姓朱的很是不妥,那夜我反覆不能成眠,一睡着便立刻被梦惊醒,一会儿梦见小表妹⽩⾐素裾站在云端,愁客満面的瞧着我,我正待上前接她,忽然一阵风吹来,小表妹不见了,一个全⾝光鲜的少年,骑着一匹俊马,不可一世地昂首走着,后面黑庒庒的不知跟了多少人拥着那少年,我仔细一瞧,那少年简直和我老班一样,我一惊便醒了过来,天⾊大明,朱子廉早已起⾝在院外练武,我也走到院中,朱子廉道:‘亏你还要练功的,怎么一觉睡得这样沉?” 我问道:“他们几时回来。” 朱子廉道: “欧氏兄妹大概被后山庙里老方丈留住了,二哥,那件事千万拜托。”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中午小表妹和他哥哥回来了,还带了许多鲜荀,她一见我,就往我扑过来,待要扑近,她这才想起男女有别,一定声红着脸叫道:‘大表哥,你回来了!” 那声音真是亲切,老班心中一软,感到很是难过,⽇子过得真快,表妹是真的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我回头一看朱子廉,他脸上毫无表情,我便向表兄欧文龙寒喧,他冷冷的答了几句,好象不喜与老班谈。” 班卓接着道:“当天下午,老班就接着江南武林盟主周大拔八匹快马传得书信,着意我老班主持下届盟主,他的意思就是要我老班指定谁作盟主,老班心想此事重大,不能耽搁,忽然想起朱子廉所托,便当着小表妹向欧文亲提亲,想不到姓欧的一口答应,小表妹一言不发走了进去,我老班只道女孩害羞,也不在意,姓朱的兴⾼采烈,在吃晚饭的时候,我突然发觉叶万昌脸⾊难看已极,又沉又痛苦,老班心中一惊,忽然觉得手中一软,握着一双温暖滑腻小手,原来小表妹乘着别人不注意递过一张纸条,我因急于知道纸条上写些什么,便没注意叶万昌,后来事隔多年,想起来此事大有原因。” 君青自作聪明答:“那姓叶的也爱上伯伯的小表妹啦。” 班卓头摇道:“不可能的,姓叶的比她大了一半。我吃悄悄走到无人处看了纸条,原来是小表妹约我在林中相会,我想到上次离家时她在林中赠我发袋,心中忽然依恋万分,似乎一个最亲爱的人就要永远离开我一般,正在胡思想,我那小表妹悄悄走近,以老班功力竟然没有发觉,可见当时是如何失魂落魄啦。”她低声道:“大表哥,把那发袋还了我吧’!” 我心中奇怪,她不是要我永远蔵在⾝上吗?怎么又要我还了,当时便从怀中取出,她伸手接过去,眼睛只是盯住我,我一向自知长得不太⾼明,不知她尽看些什么,最后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终于道:‘表妹,恭喜啦。” 她不回答,半晌幽幽道: “大哥哥,我总是听你的。’她一说完,哇的吐出一口鲜⾎,一转⾝便蒙脸走了,永远地走了。” 君青听得⼊神,接口道:“走了,走到那儿去?” 班卓道:“我追上去,她哭着叫我走开,别再迫她,不然她便死在我面前,我当时怎么样也想不通我是怎么她了,可是见她说得认真,便不再追上去,第二天我动⾝到江南去,朱子廉叶万昌来送我,我看看两人,看着班家庄的柳树和小溪,心中一痛,只觉象是永诀,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那可爱的小表妹。” 君青忍不住道:“朱大婶就住在秦中,班伯伯你可去看她。” 班卓头摇道:“不啦,不啦,相见不如不见,待我想通她原是对我好,一切都迟了,她和朱子廉成亲第二月就搬走了,我走遍天下就想再见她一面,可是总是寻不着,后来有一天看见一处荒野庄园大火,我心想也许屋中有人也说不定,便跑上去准备救人,忽然背后一阵掌风直袭而来,我转⾝硬接一掌,定眼一看,原来竟是表兄欧文龙,他把肩上一人放下指着我道: “姓班的,好卑鄙的手段,好毒辣的心肠。” 我一瞧之下,登时又惊又怒,原来他肩上背着的正是朱子廉,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姓欧的一言不发又发一掌,我老班那时功力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他如何能得手,我轻易化解他的攻击,口中喝道:‘姓欧的别皿口噴人,朱子廉还有救么?” 他见不能得手,呸的吐了一口唾,狠狠地道:“你妒忌姓朱的当我不知么?总有一天教你知道我姓欧的厉害” 他说完便走了,背着朱子廉的尸体走了,我悲愤稍定,心中惦念着小表妹,冒火⼊內搜索,只见碎瓦颓垣,并没有尸体,这才稍稍放心,便沿着大路边赶下去,想要缉真凶,第二天竟遇到了叶万昌,他脸⾊沉,只向我说明他有要事,便匆匆别过,这一别直到前几天才见到。” 芷青道:“朱大婶说当天放火烧屋的人定是人,她那天早上出去买菜,回来突见一个⾝形悉黑影跃出围墙,她仗着轻功了得,便一直追了下去,这一追,再回来时一切都变了,一个偌大的院子成为一片焦土。” 班卓道:“我老班不愿辩护,就让那姓欧的怀疑去,这样寻了几年,小表妹不见踪迹,那欧文龙也不见了,直到首之战,欧文龙再出复仇,我老班知道和这厮纠不清,而且又曾发誓不愿和姓欧的动手,这便一走了之。” 君青道:“猎人星隐居是为苦练功夫找伯伯报仇。” 班卓道:“世间恩恩仇仇原是难于分辨,我老班年纪大了,一切都看淡啦,只有此事一⽇不清,老班心中一⽇不安,朱子廉大仇也无法报得,唉!老班故事讲完了,你们好好管我想想看,到底谁是凶手啊!”芷青君青听得津津有味,这位武林奇人倾诉中的积事,似乎轻松了不少,他缓缓站起,此时已至半夜,月正当空,清凉似⽔,他猛昅了几口气,缓缓缓走进林子,让这对兄弟替他去想。 他一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埋在心中,这时连这件事也抖了出来,但觉心中坦坦,视世间争名夺利已如秋虫舂菲,不值一顾,这盖代奇人在混混沌沌中领略了爱的真谛,虽然他没有接受——那是由于他不太懂得,一个纯真少女的爱情,可是他毕竟有过这么一次,在多少年后他终于想通了,他想通了爱是没有等级,没有阶级没有什么不相称的,象他这样一个耝大吓人的汉子,他常常如此自思,毕竟有一个如花似⽟的小表妹爱过他哩!虽然是迟了,然而这淡淡的幽怨永远埋在这奇人心底,在夜间人静,在星辰漫天的原野,在他眼中永远浮着一个鲜明明如影子,那明的小女孩,这样不是更好吗? 夜,静静的,君青芷青苦思着此事前因后果,君青倒并不太热心,他心想就是自己想出也让大哥去偿功,好让武大哥学到天下神拳。 芷青也用着他那不常用来想琐碎事的脑袋仔细思索,忽然君青耳闻⾝后一响,他见大哥似着不觉,知道大哥正在苦思,当下也不打扰,便轻步走开,只见⾝后不远树下,端端正正放着一封书信,他上前一看,上面写着“岳公子亲启”几个大字,君青就借着月光折开来看,看完了只喜得几乎大叫起来。 原来这封信上正写明了此事前因后果,写信的人是叶万昌,他竟承认了杀死朱子廉放火的人正是他自己,因为他也喜爱班卓表妹欧文蓉,可是欧文蓉一向把他当做大哥,甚至连她心底话都和叶万昌商量,叶万昌大是烦恼,欧文蓉告诉他她真心喜大表哥班卓,可是班卓却替她作主配给朱子廉,叶万昌见她楚楚可怜,心中虽然妒忌万分,也只得柔声安慰,说要替她想法,后来朱子廉和欧文蓉搬走了,叶万昌更是悲伤寂寞,神智渐渐不宁,他忽发奇想,自己是不可能得到欧文蓉了,如果能让她终⾝快活,那么自己也会⾼兴些,可是欧文感与朱子廉并无爱意,要使她⽇后⾼兴,只有杀死朱子廉,让她和班卓好,他这时神智已有些昏颠,当下意想愈对,只觉如此去作是为心爱的人服务,于是便动手杀了朱子廉。最后还说就是班卓不去找他,他也自会了断,为了报答当年岳多谦铁马相救之情,这才出来成全。 君青心念一动暗忖如果告诉大哥,他一定不肯争自己之功,班伯伯说过只传一人,倒要想法骗得大哥中计,忽然灵机一动,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大哥⾝后,假装去林中去思索,躲在树后看动静。 芷青偶而转⾝,正看见那封信,他飞快的看了一遍,喜得⾼声叫道:“君弟,班伯伯,快来,快来,是叶万昌⼲的啊!”他內力充沛,声音传得老远,君青暗暗好笑,那班卓不一刻匆匆赶到,君青看到大哥喜气洋溢,心中也不由充満了快愉,是的,只要能使大哥⾼兴的,君青都愿去做,因为——因为大哥待他多好啊。 君青缓缓走出,班卓沉声道:“是叶万昌?” 芷青肯定地道:“正是这厮,前辈您瞧…” 天边绛云飘飘,一匹⽩⾝黑斑的骏马飞快地跑过来,得得的蹄声中卷起一堆堆的尘埃。 马上坐着一个苗条的少女,她用⽩⾊的披风裹住了大半个⾝躯,但是头发却是露在外面,面而来的风,把她那如云秀发吹得⾼⾼地扬起,益发增加了几许出尘之美。 她动扭头颈,向四方望了一下,远处坡角上现出一棵如盖的古树,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快要到了,绕过这大树就快到了。” 于是她眼前浮起了一个英伟的背影,这些⽇子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有时候她会对着院子里的杜鹃花呆望上半天,有时她会坐在⽔池边整个下午不会移动过一丝一毫,甚至爸爸临走时对她呼咛嘱咐一大篇话儿,她都没有听清。 可不是吗?她爸爸曾叫她待在家里不要走动,可是这刻儿她就溜出来啦。 她轻轻地拍拍马背,马儿抖动着颈鬃,项下的鸾铃儿叮当的响。 她摸抚着自己的头发,轻轻摸着自己的口,她觉出心儿不住地跳着,于是她喃喃对自己说:“我…我只要见他一面,只要一面,我要告诉他——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她扁了一下樱桃般的小嘴“拍”的一声,马鞭儿在空中抖了一下。 渐渐,她放了马儿的速度,天⾊是逐渐暗了,但是远久朱家庄的灯火已经在望,她睁大了眼睛对自己道:“爸爸说这次连百虹大方丈都把对蔵多年的方便铲给抬了出来,看来那秦允再厉害也难逃厄运的了。” 这不经事的小姑娘那里知道,百步灵空秦允享名武林数十载,又岂是易与的? 但是她似乎对自己有这种乐观的想法而感到十分満意,于是她露出贝⽟一般的牙齿轻笑了一下。 马儿停在朱家庄的门口。 两个庄丁走过来问道:“姑娘可是来投宿的?” 这少女笑了一下回答道:“请你告诉岳家的大公子说是有一个姓⽩的要找他。” 那两个庄丁对望了一眼,正道:“岳大少爷不…” 忽然里面传来一声急促而惊喜的叫声:“⽩姑娘,是你!” ⽩姑娘一跃⾝跳下马来,只见里面两个少年飞快地跑了出来,正是岳一方和卓方两弟兄。 一方跑在前头,他大声地道:“⽩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啦,快请进——” 两个庄丁牵过马匹,⽩冰笑着道:“爹爹随百虹方丈去追寻秦允去啦,我…我溜出来的——” 她的笑靥有如乍放的莲蕾,一方和卓方两人心中先是一甜,继而都是一阵心惊。 ⽩冰随着一方卓方走进庄院,一方道:“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哩,还有朱大婶——” ⽩冰象是无意地问道:“你大哥在么?!” 这话象是平淡不过,谁又知道⽩冰说这话时心里面可紧张了好半天,一方道:“大哥和君弟都不在,他们到嵩山去…” ⽩冰一听芷青不在,立刻冷了半截,卓方似乎发现她神⾊有异,正要开口,⽩冰已轻笑一声道:“君弟?啊,你们最小的弟弟,他剑法可真厉害啊。” 这时堂屋门开,岳多谦夫妇和朱大婶都走了出来,一方忙道:“爸妈,朱大婶,这是云台钓叟的千金⽩姑娘。” ⽩冰走前一步,便要拜将下去,岳多谦呵呵大笑,伸手托了起来道:“老夫和令尊⽩老英雄,可有好几十年没有相聚了。” 朱大婶⾝后转出一个⾝着⻩衫的姑娘来,正是那司徒丹,众人引见了之后,便走进堂屋里,于是⽩冰就到朱家庄用过晚餐。 ⽩冰此时心中极,她原是来想看芷青的,但是芷青却不在家,这一来若是问她来此何为,叫她怎样回答? 但是她毕竟聪明伶俐,不待别人相问,便先道:“我爸爸临走时叫我来告诉岳伯伯,他说秦允偷盗少林的万佛令牌,內情必不简单,只怕还有极大的谋——” 她这番虽是临时杜撰的,却是说得极合情理,编她说了一半,脸上先自一红,坐在岳多谦旁边的司徒丹正好看见,她先是一怔,随即一翻大眼睛,心中已有了几分。岳多谦岂会注意到这等小女子的情怀,他只觉⽩冰之言大有道理,忙道:“⽩老英雄说得极是——” ⽩冰见他当真追问起来,脑子里一转,便胡诌道:“家⽗认为,以秦允这等⾝份断无偷盗别人东西之理,必是要拿这令牌做一桩极大的用处,而且这事情是非要万佛令牌才能成的,这才下手夺取令牌——” 其实她爸爸那曾对她说过半个字儿?这全是她临时胡诌的,但她聪慧无比,这番话全是依照实际情形推测杜撰的,但是听在岳多谦耳中,端的不啻灵光一现,他猛可大叫一声,拍桌道:“唉,我真老糊涂虫,秦允偷盗万佛令牌自然是为了他啊?” 朱大婶道:“为了谁?” 岳多谦道:“你想,除了武林七奇之外,还有谁值得秦允有求于他?” 朱大婶想了一会儿,茫然道:“小妹数十年不履武林,那会知道?” 岳多谦转首对⽩冰道:“⽩姑娘,你也算得少林的俗家再传弟子啦,我问你,万佛令牌在少林寺中有何地位?” ⽩冰道:“万佛令牌祖师传下,少林弟子见令牌如见祖师。” 岳多谦道:“我再问你,如果不是少林门中人见了令牌没有人会“如见祖师’吧?” ⽩冰笑道:“这个当然。” 岳多谦对朱大婶道:“你想想看,有什么非得万佛令牌不能凑效?” 朱大婶呵了一声,大声道:“你是说——苦和尚?” 岳多谦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真如我所猜测,⽩老和百虹方丈可就真⿇烦了。” 小辈的三个人听到“苦和尚”都是一征,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什么苦和尚。 岳多谦道:“不过苦和尚算来也该有九十以上的⾼龄啦,也难保他仍在人间…” 一方不住道:“爸,苦和尚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过?” 岳多谦把桌上的灯提起,把灯心儿挑了一下,火焰顿时长了起来,照在⽩冰和司徒丹的脸颊上,半明半暗,益发显得柔和媚娇。他望着一方和尚卓方道:“苦和尚,嘿嘿,你们自然不知道啦——” 司徒丹噗嗤笑了起来,她说道:“人家就是不知道才问您呀。” 岳多谦慈祥也摸了摸司徒丹的头发,⽩冰望着望着,忽然羡慕起来,她也真希望有一天岳老爷子能这样亲爱地摸抚她,那那么,她和芷青的事岂不…于是她満怀憧憬地微笑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一方正注视着她,也对她微微一笑。 岳多谦缓缓地道:“苦和尚原来法名金尘大师,算起来该是当今少林方大百虹大师的师叔——”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噤惊咦了一声,岳多谦继续道:“当今少林寺僧极乐神仙在元觉寺三掌震伏铜镜观主,了结崆峒少林十年之争之时,苦和尚年力二十,正是横行淮河南北的独行大盗,他幼年失亲,⾝世奇惨,养成一种乖戾之气,是以行凶淮河一带,残狠已极,极乐神仙游脚皖南之时,正碰上他月夜挥刀,连屠三家,极乐神仙以无上功力及慈悲之心渡化,终于点醒其良知,愿意依皎我佛,是为金尘大师…” “后来有一次,金尘大师在盛怒之下又犯了杀戒,极乐神仙知他终非佛门中人,便一想将他逐出墙门,他离开少林寺后,自以苦和尚为名,又恢复了昔⽇的忍残嗜杀,除了对极乐神仙本人尚有几分恭敬之外,少林其他门人他绝不卖帐。” 一方揷道:“所以秦允盗取万佛令牌,爸爸就想到是去请苦和尚啦,敢清苦和尚除了极乐神仙下的万佛令牌之外,天下别无其他一物放在眼內。” 岳多谦点头道:“一点也不错,自从四十年前苦和尚突然隐迹武林之后,一直便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秦允真把他搬出来了,以他的⾝份武功,那着实十分辣手哩。” 岳夫人许氏揷口道:“⽩姑娘家里反正没有什么事,来回跑着多⿇烦,我瞧就在这儿多住几⽇便了。” ⽩冰原是来寻芷青的,芷青不在,她那有心久留,忙道:“家⽗一再要小侄立刻赶回家去,只此打扰夜一,已是十分不当的。” 一方和卓方听她明天就要走,都是一怔,待要婉留,两人四目相,各自一惊,都停住了口。 朱大婶笑着道:“先不谈这些,今天已经晚啦,孩子们都去睡吧,⽩姑娘睡在丹儿的房里。” 朱大婶年已四十五六,但是从那霭然的笑容中仍然可以发现一种亲切飘然的美,她象⺟亲一样地招呼着这些孩子。 ⽩冰悄悄地走到一方的⾝旁,她婉转的问:“‘丹儿’是朱大婶的什么人?” 一方道:“她是君弟的…君弟的…” ⽩冰微微一笑,嫣然道:“我知道啦,她是君弟的意中人,是不是?” 一方点头道:“嗯,是的一一旦是你为什么明儿要走?” 他们站得很近,一方的声音虽然低得紧,但是那中间透出无比的感情和依恋,⽩如猛然惊震了一下;这些⽇子来,她几乎已经忘却了这兄弟俩,忘却了那曾使她少女的心怀的纯真的感情。 于是她藉着司徒丹的叫唤,很快地走了过去,司徒丹携着她的手,她们向长辈道了晚安,轻盈地走进內房。 夜深深。 不知是天气真的闷热还是其他的原因,使得一方一直无法⼊睡。 自从少林开府的那晚起,他们三兄弟火急地离开嵩山,赶回家去探看⺟亲和幼弟,⽩冰的倩影虽然在他的心版上愈刻愈深,但是那平静的情绪仍能控制得住,今天她的突然来临,就使得一方的心得有如狂涛中的小舟一般了。 他轻轻地掀开棉被,随手把外⾐被在⾝上,窗外是一片黑。 静极了,连平时夜吠的⽝声也听不到,一方踱到窗边,倚着窗后外面凝视。 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方向东边司徒丹住的那一带房屋里去,只见黑暗中忽然灯光一亮,仔细一瞧,灯光正是从司徒丹的房中闪出来的。 他心中无比的烦闷,那黑暗中的灯光似乎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意识,也似乎对他有一种异常的惑,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心理,反正那是一种糟糟而带有神秘的悲哀的感觉。 那一点灯光在黑⾊的视底下,显得异常的耀眼,一方从那灯光中似乎有看见那张难忘的俏脸,忽然之间,他觉得万分闷热起来,于是他开解了前的纽扣,推门步出。 夜风有点凄凉的感觉,一方沿着那漫长的走道,从两个八角亭中踱过,他坐在石山旁,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石块儿上,那清凉的石头使他益发感到自己面颊的热。 然而最后,他终于停⾜在东厢那灯光出的窗下。 他站在屋檐底下,柔和的灯光从他的头顶过,斜斜洒在草地上,屋內窗帘的影儿也清晰地照映在地上,忽然人影一动,地上出现一个侧面的人影,那⾼卷起的发髻,直的鼻梁,还有那弯曲的睫⽑,那是⽩冰,⽩冰,她还没有睡? 一方茫然瞪着那窈窕的影子,忽然听到司徒丹的声音:“⽩姐姐,你多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冰轻轻长叹了一声,一方以为她会说出“好,我就多住几天”的话来,那知她轻叹了一声上后,并没有下文。 还是司徒丹的声音:“⽩姐姐你⼲么叹气啊?” ⽩冰的声音:“我们虽然相识才一夕,但是我们竟好象多年的好朋友一样啦,妹妹,我也愿意多住几天的啊,可是我必须要赶回家…” 司徒丹说:“那么你明早就走?” 一方没有听到回答,想是⽩冰点了点头。 司徒丹道:“今晚我不想睡啦。” ⽩冰道:“我也一点都不困,我们来个秉烛夜谈如何?” 丹儿喜道:“好极啦,姐姐你等一下,我会主拿两杯茶来——” 一方听见她们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叫得好不亲热,不噤暗自对自己道:“女孩子碰在一块儿,那真象藌里调油。” 草地上人影一幌,照着司徒丹端着一个茶盘走了回来,却听得她兴冲冲地道:“今晚凉风真不错,我们把窗帘再卷⾼一些。” 一方惊了一跳,连忙往暗处一站,只听得⽩冰的声音:“好,让我来拉帘子。” 接着便是一双雪⽩的小手伸了出来,扯着那绳子一拉,竹帘就卷了上去。 灯光柔和地照在那一双雪⽩的手背上,就如⽩⽟雕出来的一般,手腕上是⽩⾊的⾐袖。若非袖角儿随风曳动,真分不出什么是手什么是⾐了。” 司徒丹笑着道:“姐姐你真美丽。” ⽩冰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气息,那象是自怜,又象是自怨:“是么?” 司徒丹道:“我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娃娃,老是和我师哥斗气,害他挨爹爹的骂,其实我师哥对我倒是很好的,可是我——”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唉,别说啦,爹爹和师哥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冰的声音,她分明是把话头扯开:“丹妹,你瞧那朵花开得多美,那是什么花啊?” 一方向左边一看。只见灯光下那堆草中果然有一朵孤伶伶的大⽩花,开得象个颜开眉笑的小姑娘,在灯光中格外可爱。 司徒丹啊了一声,轻声道:“什么花?我也不知道。” 屋內忽然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冰轻悄悄地道:“丹妹,你在想什么?” 司徒丹没有回答。 ⽩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司徒丹问道:“你笑什么呀?” ⽩冰悄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你在想君——君弟。” 司徒丹轻声叫了起来:“你别胡说。是谁——是谁…” ⽩冰得意地道:“是谁告诉我的。对不对?哈,我自然知道。” 司徒丹没有回答,想起一定是差态可掬,一方站在黑暗的檐下,忍不住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霎时之间,似乎心中的烦闷都减去了不少。 ⽩冰又道:“君弟——我见过他。那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司徒丹的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孩子?” ⽩冰笑着道:“他比我小。” 司徒丹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似乎十分为难地说:“姊姊,你——觉得这种…这种事情十分…十分可笑吗?” ⽩冰的声音变得正经万分,她低声道:“不,不。一点也不可笑,丹妹,你和君弟是最好的一对——” 司徒丹嗯了一声,⽩冰也不知该怎么说、于是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冰忽然期期艾艾地道:“丹妹,你知不知道芷——岳大哥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窗外的一方奇怪地暗道:“她问大哥⼲么——” 司徒丹道:“他和——他和君青一道去嵩山向那金戈艾长一投战书去啦,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冰喃喃地道:“嵩山,嗯…来回总得两个月,两个月…” 司徒丹道:“你急于见大哥吗?有什么事啊?” ⽩冰先嗯了一声,接着又急道:“没有什么事呀——” 司徒丹道:“嗯,妹姊你⼲么脸红?” ⽩冰道:“呸,谁脸红着。” 窗下的一方心中跳了一下,他有些糊地暗问自己:“她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却听司徒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如银铃叮当一般,好听巳极。 她笑着说:“⽩姊姊,我明⽩啦,你心里很喜芷青大哥?” ⽩冰轻轻嗯了一声,屋檐下的一方只觉全⾝象触电一样震颤;耳中却听到⽩冰忽然坦然地说道:“丹妹.我告诉你不要紧,我…我这是专门来——来瞧瞧芷青大哥的…” 司徒丹喜叫道:“我知道啦,你见大哥不在,便想赶回家去,⽩姐姐,我瞧大哥他们就要回来啦,你就住这多待几天,⼲么要匆匆忙忙象是躲避什么人似的?” ⽩冰幽幽叹了一口气,在屋內,她轻轻摸抚着司徒丹的手背,悄然道:“不,不,你不会明⽩的。”她默默暗道:“谁说我不是在躲避什么人?那…那多情的眼光,我真怕,真怕再碰见那多情的眼光啊。” 在屋外,一方骤然好象被重重地打了一,中有一股难言的气闷,使得他无法保持住清静,他顾不得有没有弄出声响,跄踉地退后,退出了那段檐廊,然后飞快地转⾝奔去,他的⾝形象是一个醉汉,一口气跑到那假石山后面的亭子边,他颓然地抱着了那朱红⾊的圆柱。 这象是梦,象是一个恶梦,但是他知道,这是真的,这是事实。 他缓缓抬起了头,从那模糊的泪光中望着那昏而柔和的灯光,那光圈变成了一道道辐状的光芒,亲着那天穹是无比的黑和无边际地深邃。 于是他仿佛又看见了那金碧辉煌的少林寺,晓雾朦中的⽩⾐姑娘,那枯⻩的草原在那纤细的⾜履下霎时间变成了簇簇锦锦的野花…那风摇萧萧的竹林,清澈淙淙的小溪,小溪中天仙般的倒影,那⽩⽟般的小手优美地抛掷着圆滑的石子,那错如网的漪涟漾…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看漆黑的天,天上除了黑以外什么也没有,连星星都不肯瞧他一眼。 他紧闭上眼,那痛苦的泪珠迸了出来。这时候,忽然一支温暖的手拍在他的肩上,他回过头来,忍不住惊叫道:“卓方,啊,是你!” 卓方低沉地道:“二哥,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束么?” 一方惊道:“卓方!你也全听到了?” 卓方点了点头,他紧紧地握着一方的手,一方忽然之间觉得一生中从没有比这时候更需要卓方的了,他也紧紧地握住卓方。 卓方坚定地说:“二哥,我们应该庆幸…大哥比我们年长,我们还是年幼的孩子啊,是吗?” 一方擒住了泪珠.望着这坚強的弟弟;卓方说:“象那晓雾暮云一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二哥,我们应该庆幸,即使——即使没有大哥,我们——我们俩人怎么办?怎么办?” 这话象是浮沉宏亮的钟声使一方浑⾝一震,是的,即使世上没有芷青,他们俩人又怎么办? 卓方幽幽地说道:“二哥,老天爷对我们真好啊,还能有比这样的安排更——更好的么?” 说到“更好”两个字,卓方忽然转过头去,一道莹亮的泪⽔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他坚強的前,他紧紧握着一方的手,在心底里说:“大哥,祝福您…”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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