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麟威凤 第五章 只斗二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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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祥麟威凤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77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 | |
河南省的东南角,大别山区里,三个人骑三匹马,鱼贯地向西疾走。 最前一个,是骑青骢马的杨海帆;第二个,是骑大食国黑马的武天洪;最后一个,是骑纯⽩蒙古长鬃马的⽟蕊仙妃。 杨海帆本来没有马,石祥把他的青骢马,借给了杨海帆,这青骢马也是八百里脚程的良骥;因为石祥要跟天心老儿、周老气、⽟玲珑,同去少林寺,那三人都不骑马,石祥也不便单独骑马,就借给杨海帆。 杨海帆问道:“武师弟,你担忧桐柏山发生意外变故,你是怎样猜想的?” 武天洪沉闷地道:“一来我师⽗不知道外面的事,不会自己出山;二来没有人知道我师⽗的住处,不会有人来请他出山;三来我师⽗即使偶然出来走动走动,谁也不认识他是铁崖丈人。那么江湖上怎么会传说铁崖丈人出山北上?可见是有什么极可怕的魔头之类,误撞到我们家,把我师⽗出外面来,魔头随后散布谣言,大家才听说我师⽗出山了。” ⽟蕊仙妃道:“且慢,我问杨大哥,徐竹年怎样看见我师⽗的?徐竹年从来没有见过我师⽗,他怎会认得?” 杨海帆思索着道:“徐竹年说,半个月前,他有事去汝州,住在店里,他有爱说梦话的⽑病,那夜他又说梦话了,被隔壁一位老翁听到,老翁就是铁崖丈人。第二天把徐竹年喊去,问明⽩徐竹年确是王屋山人的徒弟,就把一只五六寸见方的钢铁盒子,给徐竹年,叫徐竹年带去给王屋山人。那钢盒子四面严丝合,看不出来从哪里打开。铁崖丈人说钢盒子是华山掌门人给他的,又转托徐竹年带回去。” 武天洪诧异道:“这全然不像我师⽗的作事,我师⽗一向不肯把一件东西,随便给别人的。钢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杨海帆头摇道:“不知道里面什么,铁崖丈人告诉徐竹年说,是有关于十五年前一件旧案子的信物。”他略一顿,又道:“那时王屋山人已经出山,在开封府,徐竹年是把钢盒子送到开封,给王屋山人的。” ⽟蕊仙妃道:“半个月前,我正是和我武大师哥、石祥、王羽青,我们四个人离开洛,往安徽合肥去。我师⽗也到汝州,被徐竹年遇见,一定是为了失去《云笈七签剑悟》的事,亲自出来查访的。” 武天洪问道:“杨大哥,徐竹年既然见我师⽗,自然也告诉了八月十五在庐山聚会?” 杨海帆道:“八月十五庐山聚会,只是前三四天,云鹤散人和王屋山人才决定的,半个月之前,还没有想到这件事。” ⽟蕊仙妃道:“这样还看不出来,我们家里出什么事呀?” 武天洪道:“徐竹年的话,和你所猜的,都有漏洞。” ⽟蕊仙妃问道:“有哪些漏洞?” 武天洪道:“华山掌门人,要把钢盒子送给王屋山人,怎么会走到汝州来?从华山去王屋山,走不到汝州的,也就不会遇见师兄,更不会把钢盒子托师兄代送。其次,钢盒子若很重要,应当亲自送去,面王屋山人;若不重要,焉能以不重要之事⿇烦师兄?” ⽟蕊仙妃又问道:“我猜的又怎样不对?师⽗为了《云笈七签剑悟》失去,自然要亲自出来查访一番。” 武天洪笑道:“师⽗是疑人不托,托人不疑;既然叫我出来查访,师⽗决不会自己又出来的。师⽗和江湖断绝,外面情形全然不知,他出外向谁去查访。” 杨海帆道:“我觉得你的话很对,那么你看是怎么一回事?” 武天洪道:“徐竹年在汝州,所遇到的,是一个假的铁崖丈人,是匪徒冒充的。外面既然谣传铁崖丈人也出山了,那一定是桐柏山中,起了风波。” 当晚,到了桐柏山。 武天洪请杨海帆先住在桐柏县的客店里,因为铁崖丈人住处,连云鹤散人、王屋山人,都不能去,等武天洪、⽟蕊仙妃二人先回家看看再说。 武天洪和⽟蕊仙妃,回到家中,铁崖丈人正蹲在炉旁亲自扇火烧⽔。既没有出山,也没有发生变故。 一见二人回来,铁崖丈人愕然站起⾝道:“咦!看你们两个的精神气⾊,任督二脉,都打通了?书呢?” 二人一齐拜倒,武天洪道:“书失而复得,容徒弟慢慢禀告!师⽗,你出山到外面走动过吗?半个月前,有人在汝州看见你。” 铁崖丈人点点头,⽟蕊仙妃把扇子接过去,替师⽗扇火,铁崖不知道:“你们两个这次走北到南,我已经在地灵星那里,全都知道了。” 武天洪不噤一愕,问道:“难道我们一举一动,都有人暗中看着吗?” 铁崖丈人笑道:“不要怕,地灵星是正派的人。” 武天洪急问道:“师⽗为什么事出山的?” 铁崖丈人仰⾝靠椅背弛坐着,闭上眼睛道:“好好听我讲故事,南京有一个沈伯顽,你们都见过了,沈伯顽家里收蔵有很多武林无价之宝,天洪也看到一些了,你们没有觉得奇怪吗?江湖上往往为了争夺一本武学秘笈,斗得流⾎伏尸;沈伯顽家有九本秘笈,还有许多无价之宝,为什么没有人敢去抢夺?” 武天洪道:“我也问过沈伯顽,沈伯顽只笑着说:南京城里,是有王法的地方。” 铁崖丈人点点头道:“沈伯顽这句话,是暗蔵玄机的,不过你一时不留心,没有明⽩他话中的玄机。黑道上的人,还管它什么王法不王法?然而⻩⽑精和铁臂苍虬那些人,住在沈伯顽的家里,居然没有人敢动手。为什么?就是王法在暗中保护着沈伯顽,使⻩⽑精不敢动手。什么王法?他姓王,名发,是发财的‘发’,这王发,是九云龙的儿子,是王羽青的⽗亲!这人的武功,真正是一把好手!” 武天洪心想:原来是“王发”不是“王法”是九云龙的儿子!师⽗从来不肯称赞别人武功好,现在竟然用力称赞王发,可见王发的武功,或许可和三圣相接近。 铁崖丈人继续道:“一个王发,怕孤掌难鸣,另外还有两位,一位是虎丐,一位是吴煌,你们知道吴煌是谁?” ⽟蕊仙妃抢着答道:“是五台山派的俗家掌门人。” 铁崖丈人再问道:“还有呢?” ⽟蕊仙妃茫然反问道:“什么还有?” 铁崖丈人道:“还有就是,这吴煌,是天心老儿的儿子,⽟玲珑的⽗亲!这又是一把好手!” 武天洪心中暗笑:倒来得巧,王发和吴煌,都是三绝的儿子,都是小女侠的⽗亲,武天洪见过九云龙王泰和王羽青一祖一孙,没有见过中间一个王发,见过天心老儿和⽟玲珑一祖一孙,也没有见过中间一个吴煌,此刻都补上了。 铁崖丈人道:“王发的武功,在他⽗亲九云龙之上;吴煌的武功,也在他⽗亲天心老儿之上。王发、吴煌、虎丐,三人都住在沈伯顽家附近,暗中保护着,黑道上的人,除非三尸神亲自去抢夺,那还有可说,其他黑道魔头,再也休生痴妄之想!还有,⻩⽑精那批人,怎么会认得沈伯顽?怎么会住到沈伯顽家里去?不太奇怪吗?” 武天洪道:“是的,我也觉得奇怪,只是没有留心。” 铁崖丈人道:“你看李玄鹦,一见你的花布包袱,就知道你是从桐柏山来的,你看她多么心细?你也应当这样。另外还有一件小事,⽟玲珑在南京斗铁臂苍虬,用五台派刀法,后来破大别山,又用圣王刀法,这里面有什么道理?” 武天洪道:“⽟玲珑得她祖⽗天心老儿传授的圣王刀法,得她⽗亲吴煌传授的五台派刀法,她都会,随便施展。” 铁崖丈人头摇道:“不是随便施展的,里面是有文章的;且慢谈有什么文章,先继续讲故事。沈伯顽家里,既然有那么多的无价之宝,自然有人要动心思,这人是谁?我们暂时喊他叫做‘七八九’。这个‘七八九’,为人很险,工于心计,他知道有虎丐、王发、吴煌三个人暗中保护,他就联络黑道上的瓢把子,把⻩⽑精和熊耳山五元老,都暗暗约到南京来,转着弯,抹着角,托人把⻩⽑精这批人,引见给沈伯顽,住在沈伯顽家。而这‘七八九’本人,却在这时,离开南京,装不知道这件事。⻩⽑精住进到沈家,何尝不想马上动手?及至和王发两下一见面,才知道⻩⽑精一批人总合起来,也走不出王发手下五六招,这才不敢动。所谓打擂台,所谓要和孙良⼲青龙帮过不去,那全不相⼲,全是做着掩人耳目的,真的意思,还是冲着沈伯顽而去南京的。” 武天洪恍然如梦初醒,这里面还有许多內幕!他问道:“这‘七八九’是什么人呢?” 铁崖丈人大声道:“七八九,下面是‘十’,就是石祥!” ⽟蕊仙妃惊愕得尖叫一声!武天洪急问道:“石祥不是虎丐的弟子吗?” 铁崖丈人道:“谁说不是?石祥暗中转弯请别人托虎丐,由虎丐把⻩⽑精引进到沈家去的;除非虎丐引进,别人引进沈伯顽焉肯答应?虎丐将计就计,叫⻩⽑精看看王发、吴煌二人的武功,叫⻩⽑精胆寒胆寒!”他略为一顿,又道:“天洪你想想,你初次在舞县,遇见石祥,半夜有人送东西给石祥,送的是什么东西?” 武天洪答道:“两粒昅心毒化弹。” 铁崖丈人问道:“昅心毒化弹是谁的独门暗器?” 武天洪答道:“是熊耳山五元老之一,双头蜈蚣的。” 铁崖丈人道:“这还看不出吗?石祥和熊耳山五元老有非常深的勾结,若没有极深的勾结,天下谁肯把独门暗器,随便送给不相⼲的人?而熊耳山五老,老早就和⻩⽑精是一气的。石祥把青骢马借给杨海帆骑,正是利用‘老马识途’,以后可以凭青骢马找到我的住处,石祥固然不敢碰我,然而石祥可以把我的住址,出卖给三尸神,知道吗?” 武天洪吓得一⾝冷汗,道:“幸亏我没有把杨海帆带来!” 铁崖丈人又问道:“九云龙王泰,为什么从洛赶到南京,难道为了看你们那破擂台吗?” 武天洪想起李玄鹦的答话道:“李玄鹦在莫⼲山说过,她说牧羊人见小羊走近了狼面前,不放心,也跟了去。小羊是指王羽青,牧羊人是指九云龙,狼就是石祥!石祥要把王羽青抓在手里,准备将来好挟制王羽青的⽗亲王发,是不是?” 铁崖丈人点点头道:“正是,九云龙心里明⽩,怕王羽青真被石祥抓在手中,所以亲自来南京,看看情形,到南京之后,九云龙自然是提醒虎丐和王发两人注意了,九云龙叫虎丐,在擂台上露一手,也是这个意思。其次,⽟玲珑为什么忽然到南京去杀死铁臂苍虬?你也可以看出来,是⽟玲珑的⽗亲吴煌,叫她去南京,给⻩⽑精一个警告,意思是说:你们休生歹念,我的十八岁女儿,取铁臂苍虬的头,已经如探囊取物了,因此⽟玲珑蒙面,被⽗亲指定了只许用五台刀法;⽟玲珑用五台刀法杀死铁臂苍虬,就无异吴煌亲自动手,吴煌是五台山派俗家掌门人呀!” 武天洪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里面还有这么许多勾心斗角,那么少林、五台是一家,贯瑛大师到南京,亲自上台打败铁臂苍虬;天心老儿此次又去少林寺,石祥跟下去冷眼暗下看着;石祥把周老气骗出来打大别山,使武林四奇和三尸神结怨,这里都有牵连了?” 铁崖丈人道:“自然都有牵连。所以我说:李玄鹦是三个奇人中之一,她把这些情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单单凭她一见康秀才用昅心毒化弹打她,她立刻明⽩五元老已经和⻩⽑精一气,她处于四面包围谋害之中,她就立刻诈死脫险,这种机智,应付得多么快,多么巧!她在大别山不是说吗:‘不破大巴山,你们南京永远不得安⾝。’有这两句话没有?多么耐人寻味!她不说‘青龙帮不得安⾝’,为什么说‘你们南京’?就是把青龙帮和沈伯顽,都包括在內,暗下用这句话戳石祥一下!”铁崖丈人站起⾝,头摇道:“天洪,九云龙和王发⽗子,天心老儿和吴煌⽗子,虎丐、周老气,这些人,哪一个人不是有着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连李玄鹦也算在內,哪一个不是老狐狸精?心里全都是雪亮雪亮,透明透明的!不过大家心里有数,心照不宣,口头上谁也不说破就是了。你们不要看周老气,容易被你们捉弄,心里一点也不糊涂,否则要是真气糊涂了,伸手打人,你们吃得消?他气是真气,但并不糊涂,越气武功越⾼;你们给他气受,好比请他吃补药!” 武天洪、⽟蕊仙妃都不噤笑起来。⽟蕊仙妃问道:“青龙帮里,李玄鹦和⻩⽑精相仇,那总是真的?” 铁崖丈人点头道:“那是真的。李玄鹦一见你哥哥,就把祥麟宝剑送给他,她要从你哥哥⾝上,把我们老三口子拖出来,替他撑。” ⽟蕊仙妃道:“那么你们老三口子,八月十五在庐山聚会,是为了李玄鹦,还是为了沈伯顽?” 铁崖丈人轻叱道:“丫头说话没有规矩,你怎么可以直喊老三口子?我们老三口子出山,事前毫无预约,我是听见⾎淋儿叫声,在这山⾕里,我不相信沈伯顽所说方山子的预言,我只觉得那凄惨的叫声,內功深厚惊人,我出来看看,没有动手,怕那声音发觉这里有⾼人。随后我就去找地灵星去打听打听,地灵星什么都知道,偏偏不知道⾎淋儿是什么;我在地灵星家住了两天,却听到无数的江湖消息,他说如今江湖上有两年大事,一件是大巴山谋诡计要呑灭沈伯顽,又一件就是⾎淋儿。” 武天洪问道:“那冒充你的人,把钢盒子给徐竹年,又是怎么回事?” 铁崖丈人面⾊突变,低下头去,背着手,在室內来往踱步,口中喃喃自言,念念有词;一会儿,低声道:“大巴山要呑灭沈伯顽,三尸神怕我们老三口子出山揷手去管,替沈伯顽撑,那钢盒子是三尸神使我不敢出山的一步厉害棋子!我只要一出山,华山派就要遭到灭门之祸,杀得⽝不留;我不出山,华山派可以苟活下去。” 武天洪和⽟蕊仙妃更大骇愕,齐声急问:“师⽗讲得详细些!” 铁崖丈人惨然头摇道:“你们不要问,我不能讲出来。” 武天洪问道:“那么师⽗要出山不出山呢?” 铁崖丈人怒道:“铁崖丈人怕谁?丫头,你和杨海帆,去王屋山找徐竹年,你们三个人,去守住华山;天洪一个人,七月十五去夔府,跟他们去攻大巴山。你们攻大巴山,恐怕要败,据地灵星说,三尸神的武功,在三绝四奇之上,和我们老三口子差不多。” 武天洪听了,心中暗暗不服,三尸神凭什么和武林三圣相比?⽟蕊仙妃问道:“杨海帆要去庐山,替你们老三口子布置行馆,但哪里有工夫去华山?” 铁崖丈人大声道:“庐个什么山?⼲脆我们老三口子,硬是在沈伯顽家里聚会!” 武天洪跳起来道:“师⽗这一部署太好了!三圣在沈伯顽家聚会,三圣的替⾝——杨海帆、丫头、徐竹年…” ⽟蕊仙妃娇叱道:“撕你的嘴!丫头是你叫的?” 武天洪大笑道:“蛮不讲理!只许你叫老三口子,不许别人叫你丫头?三圣在沈伯顽家聚会,三圣的替⾝去守华山,三绝四奇去攻大巴山,这兵法部署好极了,恰好抓住了三个最重要的地方!”他忽然想起师⽗说的三奇人,问道:“师⽗你说三个奇人,一个是地灵星,一个是李玄鹦,还有一个不久就要奇出来,是什么人?” 铁崖丈人指着道:“就是你武天洪!” 武天洪万万想不到师⽗正是在说着自己,心中一愕,马上又转成奋兴和惭愧,忙跪下道:“那是你的徒弟!你的徒弟无能,在九云龙天心老儿他们面前,他们个个都是老狐狸精,还不把你这徒弟看成一个小傻子?” 铁崖丈人拉武天洪坐下,笑道:“这一决定,你们两个要分道扬镳了,你是真心爱这蛮丫头?” 武天洪向⽟蕊仙妃瞥一眼,笑着点头道:“是的,师⽗。” 铁崖丈人问⽟蕊仙妃道:“你呢?” ⽟蕊仙妃羞红着脸道:“我就不喜他那样精灵鬼怪的!在南京,我无心中说话露了一句口风,说李玄鹦老了,马上就被他看破,我喜忠厚老实些的,武功要比我好,人只要长得不难看就行了。哥哥长得太俊,容易招女人,以后我嫁给他,吃不完的醋呢!” 她伏在铁崖丈人膝上,吃吃地笑起来。 武天洪道:“师⽗,她在汝州答应了我。” ⽟蕊仙妃猛然抬起头来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也得要师⽗认可才行呀!” 铁崖丈人笑道:“此刻暂不作决定,到八月十五再说,丫头去备饭,早吃早睡,你们明天都要上路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武天洪独自骑着黑马出发,第一个目的是大洪山,去拜见⾼二,天下四奇酒⾊财气的第二位“⾊”向⾼二讨一些解化蛊毒的玖灵丹之类;他离开大别山之时,周老气已经给武天洪一封介绍信。 武天洪一路走着一路想:自己担忧桐柏山里发生了变故,却没有料得准确,仅仅是有“⾎淋儿”的声音,叫到桐柏山里去。他又想:天心老儿那样文雅的样子,那天夜里听到这一悲叫之声,忍不住打了一掌;师⽗平时暴躁严厉,听到悲叫,却不动声⾊,沉得住气,这也许正是三圣比三绝⾼的地方。 忽然听见后面,急骑的马蹄声疾奔追来,武天洪回头望去,早晨的清丽光之下,一匹神骏的⽩马,上面骑着一个天仙化人的妙龄女侠,却是⽟蕊仙妃。 ⽟蕊仙妃娇喊道:“哥哥,等我一下。” 武天洪把黑马停下来,⽟蕊仙妃疾驰追到,把马停下,武天洪诧问道:“你怎么不跟杨大哥去王屋山找徐竹年,来追我做什么?” ⽟蕊仙妃和武天洪并辔向前走,埋怨道:“你看你说话,硬梆梆冷冰冰的,你不喜我了?” 武天洪连忙改得很温柔地笑道:“內人,你的外子怎么会不喜你?你且说,追我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蕊仙妃微笑道:“昨天晚上我顶撞了你,心里后悔不得了,害得我半夜都没有睡得好,怕你心里真恼我了,所以此刻来陪你走一段路。哥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吗?我心里实在是爱你的;我只是有点害怕,害怕我嫁给了你以后,我们夫两口子的脾气处不好。哥哥,你说会不会?” 武天洪握着⽟蕊仙妃的⽟手,轻声道:“只要你肯对我的⽗⺟,百依百顺,你对我怎么样,我全然不计较的;我⽗⺟的家法倒严的。你能百依百顺吗?看在对我的情份上,我猜你能够尽儿媳妇孝道的。不过这些话,以后再说,你丢下杨大哥来追我,怕误了师⽗的大事吧?” ⽟蕊仙妃笑道:“你不知道,杨海帆那家伙,古板得可笑,他说男女不同行,他不肯和我一路走,他只和我约好,在王屋山相见,这人比棺材板还要古板。我恐怕你看我昨天晚上,没有答应嫁给你,不是恼我就是想我,我来陪你走一天路,然后再赶去王屋山。今天我陪你走一天,让你喊我子,我喊你丈夫,安慰你的相思苦。” 武天洪感动得更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我感你对我这一番恩情,可是要这样一来,我们夫一称呼,情网套得更深,将来你要是不嫁我,叫我怎么受得了?” ⽟蕊仙妃道:“我现在这颗心,已经万分难受,难受的原因,就是一半要嫁你,一半又不肯嫁你,悬在半空中不能决定,比什么都难受。将来要是不能嫁你,你还有李玄鹦、⽟玲珑,她们都对你很好,我呢?就茫然四海无边,一个人等于死去一半,那才苦呀!” 武天洪头摇道:“⽟玲珑怎么提得上?李玄鹦和我虽然很好,她自己以为变老了,对我绝望,也谈不到。” ⽟蕊仙妃道:“我心里犹疑不能决定,悬在半空中,我又绝不肯叫别人做我的主张。师⽗把你和李玄鹦,都说做奇人,好像是盼望你娶李玄鹦。可是我看起来,虎丐曾说过,你有祥麟宝剑,⽟玲珑有威风刀,这是天生的一对呀;你虽然把祥麟宝剑还给了李玄鹦你到底是用过祥麟剑了,焉知将来李玄鹦,不会把祥麟剑,再送给你呢?我看师⽗对于你的婚姻,并不一定认为満意;不然,昨晚他老人家一句话定下来,我自然没有话说,跟你了,你看他老人家还要等八月十五再说。” 武天洪听了,默默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蕊仙妃所说的这些话,都是把自己愈推愈远,甚而至于往⽟玲珑⾝上推去。既想把自己推得远远地,却又追来陪走一天路程,要以夫相称呼。⽟蕊仙妃这人,是心口如一的,绝不会表面上亲热,心中渐渐冷淡,可见她正是处于犹疑徘徊,不能决定的痛苦之中。婚姻是终⾝大事,像她这样谨慎,不肯随便决定,倒是对的。但自己处于这种情形之下,应当怎样呢?武天洪在铁崖丈人门下六年,天天和⽟蕊仙妃生活在一处,除师⽗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来分心,六年以来的情感,已经不是祥麟宝剑、威风宝刀所能砍得断的。然而有这样深厚的情感基础,想进一步结成夫的恩情,却又这样困难!武天洪心中,默然想了一会儿,只好淡淡地道:“那只有等到八月十五,看师⽗怎么决定,但望老天爷保佑,天从人愿!” 中午,到了环潭镇,打尖。 环潭镇已在大洪山区,是大洪山中一个小小的山镇,只有一家饭店,武天洪和⽟蕊仙妃,下马走⼊饭店中。 刚一进门,就听见⾼谈阔论之声,有人在亮着嗓子,⾼声滔滔不绝地说着。抬头一看,见这饭店中四座都空空没有吃客,只有两个人在痛饮⾼谈。这两个,都在二十六七岁左右,⾝穿劲装,一个紫棠脸,⾝旁倚着一对四尺长柄的八棱紫金锤,看来至少在八十斤以上!一个土⻩脸,⾝旁倚着一对吓人的巨型板斧,也在八十斤一百斤之间。此外,还有一个驼背老者,在另一角落,背面坐着吃饭,普通装束,⾝边倚着一只三尺长蓝布袋,里面显然也是兵器,但是看不出是哪一种兵器,非刀非剑,非非杵… 武天洪和⽟蕊仙妃,见那两青年,能使用百斤重的重兵器,心中都猜想,不知是那派的弟子,武功定是得到真传,否则焉敢公然亮着吓人的巨型兵器?武天洪、⽟蕊仙妃远远坐下,叫了饭菜,不噤向那两青年多看几眼。 这时那紫棠脸的青年,正在指手画脚⾼声说着,对于武天洪和⽟蕊仙妃二人,只略瞥一眼,继续说道:“…别看⻩⽑精那小子,长得样子怪怕人的,真正动起手来,老邓,天下事都是这样,外面越怕人,里面越不行!那少林寺的贯瑛老方丈,不是被⻩⽑精一脚踢下台去了吗?我⾝为台主,不得不出马啦,起先,我也是怪害怕的,可是真正一动起,老⻩牛邓你猜怎么呀?你兄弟我,施展出来太元罡罡气掌,嘿!吧吧吧!只三掌,把⻩⽑精打得庇滚尿流,连⾐服都化成一阵烟尘而去,剩下这小子⾚⾝裸体光庇股,倒栽葱下台,摔个半死而不活!老邓,当着东棚南棚西棚上万的天下英雄,兄弟我,嘿,你打听打听去吧,谁不知道我武天洪三掌劈死⻩⽑精?所以另外!少林武当那些,全都是酒囊饭袋,徒然挂着虚名,我武天洪从那次以后,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这才起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念头,哈哈哈哈!” 武天洪、⽟蕊仙妃听了,心中忍不住也要大笑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多想,那土⻩脸的青年接着⾼声道:“咱老邓跟你在一块儿,可也真不给你丢脸,我刚才不是也给你讲过了:凭咱老邓这一对一百二十斤的八棱紫金锤,夜一工夫连破大别山九道关,把大别山的好汉,杀得尸横遍野,⾎流成河,彭雪姑望风而逃!彭雪姑心里,谁都看不上眼,如今可就是听见咱老邓的名字,饭不敢吃,觉不敢睡。咱哥俩,从明天起,你往北,我往南,你往东,我往西,五年以后再见面,咱哥俩打遍天下无敌手,再回到这大洪山,一同开山堂,创立新门派,领袖江湖武林三四十年,到六十岁一封剑,弟子门徒満天下,这不也是流芳千古青史扬名吗?” 说完,二人鼓掌大笑,取起酒杯痛饮。 武天洪、⽟蕊仙妃心中更是忍不住笑,那紫棠脸青年,在冒充武天洪,土⻩脸青年,又在冒充⽟玲珑,吹牛简直吹得没有影子了。 那驼背老者忽然冷冷地问道:“哼!你们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这么小小年纪,就敢目中无人?” 那紫棠脸青年大笑道:“老前辈不必认真,我们年青人碰到一处,就爱天南地北胡说八道,其实我们连三脚猫的功夫也不会,老前辈直当我们酒喝多了,说醉话!” 驼背老者道:“你们不是说,彭雪姑见了你们,就望风而逃吗?” 土⻩脸青年也大笑道:“那是我们信口开河的!别说彭雪姑,就连彭雪姑手下一个喽-兵,一个噴嚏能把我们这两块草料,打出去十万八千里,我们这两块草料,连人家大别山上的一花一木,也不敢动啊!”驼背老者点点头道:“哼!那还差不多!以后在外说话小心点,开口会招祸的!” 驼背老者说完,丢下一块银子付了饭钱,提起三尺长蓝布袋自去了。 武天洪和⽟蕊仙妃,见这两青年,先前吹牛吹得那么大,后来又把自己说得那么渺小,都不噤哈哈笑出来。 那紫棠脸青年,向武天洪笑道:“这位老弟,⾝穿武⾐,想必也是个练家;请不必见笑,告诉你二位,有三件事,是聪明人不做的:不在⽔面上写字,不在猫尾巴上挂⾐服,不和老的人抬杠。” 武天洪大笑,还未及答话,土⻩脸青年道:“彼此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二位如不见外,也请过来喝它十坛⾼梁好不好?” ⽟蕊仙妃笑道:“十坛⾼梁?你酒量好大!” 土⻩脸青年瞥一眼,长叹道:“咳!你还谈什么酒量呢?想当年,兄弟是出名的酒漏斗,永远灌不満,如今呀,唉!奉⺟命戒酒,每饮不得过十坛!” ⽟蕊仙妃大笑,一晃⾝走过去,伸手试试二人的兵器。 两青年大惊,一齐喝着跳起来拦阻,哪里来得及?早被⽟蕊仙妃把那四尺长柄、一对八棱紫金锤取到手,几乎害得⽟蕊仙妃仰⾝跌到,原来这两柄锤,轻得不能再轻,全然是薄铁片做成的空心货。 两青年一见鬼把戏被人拆穿,立时満面通红,恼羞成怒,目闪凶光,一齐抬手,扑扑!发出两支袖箭,一箭⽟蕊仙妃,一箭武天洪。 武天洪、⽟蕊仙妃哪曾把两青年看在眼中,不闪不躲,只微微伸手一抄,把袖箭接到手中。 那两青年飞⾝逃走,⽟蕊仙妃一扬手,把袖箭丢出,轻轻中紫棠脸青年的背上,仅伤破一点⽪⾁。 ⽟蕊仙妃把那一对巨锤,一对巨斧,全都毁得稀烂,饭店主人也不噤诧愕大笑。 可是武天洪却替那两青年付了饭钱。 午饭吃完,付了钱,出店上马,刚要起程,三匹快马突然追到,前面一个横眉竖目的大汉,后面跟着那两青年,这三人一齐抄在前面,拦住去路,都子套单刀。那横眉竖目的大汉厉声道:“我乃旱地黑蛟是也!你们欺负我两个门徒,还不快下马纳命?” 原来是那两个吹牛青年的师⽗,旱地黑蛟。 武天洪向⽟蕊仙妃道:“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冲过去算了。” 两人放马直冲向前,旱地黑蛟和两青年,一齐摆动单刀硬拦上来,但是这三人的三匹凡马,怎敢挡这一黑一⽩神骥?都不勒缰辔,飞闪向旁边,让开去路。 武天洪和⽟蕊仙妃,飞马从三人面前擦过,三人一齐砍来,武天洪在前,一躲⾝而过,⽟蕊仙妃在后,伸手臂着单刀刀刃,微一接触,丹田內力乾元纯罡气,提出半成功力,从粉臂上隔袖透出,把三人连人带刀和马,一齐震得旋急转,似三只风车。 武天洪和⽟蕊仙妃,连头也不回,继续上路,谈起这两青年,感觉到非常惋惜,这样吹牛下去,果然如驼背老者所说,非招杀⾝之祸不可。 走不到十里,后面一片马蹄杂沓声,疾追而至。二人回头看,看见有四匹马来到,最前面是中年道姑,手中晃着剑,后面是那旱地黑蛟,和两个青年。 中年道姑飞⾝下马,疾奔在前,武天洪二人,拨回马头等候着。 中年道姑暴怒狂喊着道:“我乃后山神君是也!你们是哪里来的?敢欺负我的徒弟旱地黑蚊?” 哦!原来又是旱地黑蚊的师⽗“后山神君”那两青年的师!武天洪首先拨回马头,不理不睬,扬长而去;⽟蕊仙妃也转回马自跟武天洪去了。 中年道姑“后山神君”疾飞步追上,一剑急砍⽟蕊仙妃背后。 ⽟蕊仙妃头也不回,只伸手向后,顺着剑风两指一夹,夹住剑刃,轻轻一夺,把剑夺过来,再随手把剑一抛,剑柄直捣中后山神君的前,劲力奇猛,把这后山神君,捣得仰面一个元宝跟头,跌倒地上两头翘!⽟蕊仙妃始终没有回头看。 这四人亡命逃去。 不到一顿饭时间,六匹马又疾追来到。 当先一个老道士,双剑在手,其次是个和尚,手持戒刀,第三是后山神君道姑,第四是旱地黑蚊,第五第六是那两个吹牛青年。 敢情这最前面的双剑老道和那和尚,还会轻功,下马纵⾝如飞,落在武天洪⽟蕊仙妃前面,拦住去路。 ⽟蕊仙妃笑问道:“你们又是我乃什么是也?敢情又是后山神君的师⽗吗?” 那老道士怪声喊道:“我乃苍天真人是也,他乃我师弟铁头和尚是也!你们折辱了我的徒弟后山神君,我不得与你甘休!” 果然,这“苍天真人”是后山神君的师⽗,是旱地黑蛟的师祖,是两个吹年青年的师曾祖!⽟蕊仙妃吃吃笑着下马走向“苍天真人”苍天真人吓得慌忙向后退步,铁头和尚猛然一戒刀从旁砍来。 不知怎样,看都没有看清楚,早被⽟蕊仙妃,一手揪着道士,一手揪着和尚,轻轻一捺,把二人捺得扑通跪倒在⽟蕊仙妃的面前。 ⽟蕊仙妃笑叱道:“一个一个的来,⿇烦死了,回去,按着你们的家谱上,把你们的十八代祖宗都找来,我按家谱唱名一齐算账!” 说完,一扭⾝,上了⽩马,和武天洪大笑疾驰而去。 这一路都是荒山,人烟稀少,倒还有山路可循,走不到十里,后面果然又追来了,共有七人七马!这次当先一个使炼子的老者,倒是不可轻敌,太⽳隆起,两眼精光暴,⾝穿黑布劲装,但看他马背上飞纵⾝,从武天洪⽟蕊仙妃二人头上七八尺空中越过,飘然落在前面六七丈,这一手轻功,已是江湖上罕见的了!老者一舞炼子,沉雄地吼着:“我乃洪山居士是也,你们谁欺负了我的徒弟,苍天真人铁头…” 还没有说完,⽟蕊仙妃已经飞⾝落在这“洪山居土”的⾝前二尺,洪山居士火速大喝猛退,手中炼子已被⽟蕊仙妃夺去,⽟蕊仙妃怒喝道:“到此为止,不准再把你师⽗搬出来,我们没有工夫陪你们爬梯子,再要来,就是个死!听见没有?” ⽟蕊仙妃把手中炼子,向大树上一丢,回⾝上马,和武天洪疾驰而去。 ⻩昏,到了大洪山的主峰。 面一个⾕口,左手⾼峰拔天,上摩霄汉,右手一带环岭,曲抱迂回,中间一条宽⾕,却转折向下,到处松柏成林,満山苍翠,一片乌语花香,流泉清澈。⾕口左手山石上,刻着四个大字:“⾼二山居” 武天洪大喜,向⽟蕊仙妃道:“倒很巧,一下就找到了,从⾕口⼊⾕去,想必是住在一个洞府之中。” 从⾕口进去,有一条依山傍⽔的曲曲山径,二人一前一后,放马走去,这山⾕转过峰脚,渐渐狭窄,更显得十分恬静,寂无人声,但有潺涯的流泉,音如碎⽟鸣琴,洗净心的烦恼。 曲曲的山径,转了七八个弯,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整洁的道袍,躬⾝稽首道:“家师知道二位来访,特命前来领路。” 武天洪和⽟蕊仙妃边忙下马,武天洪问道:“不远了吧?” 小道童回⾝用手指着道:“那不是!”二人顺手指处望去,岭坡上十来丈⾼处,一处很大的山洞洞口,里面己燃了灯烛,洞口上横刻四个字:“⾼二云寰”一望之下,不过三四十丈之远。 二人紧了马,徒步跟小道童上岭坡,层层石级,异常光滑整洁,到了洞口,小道童道:“请二位在此稍候一候,容向家师禀报。” 二人在洞口外,小道童正要进去,里面发出一种苍老嗡嗡之声道:“叫他们进来吧!” 小道童躬⾝领二人进⼊洞中。 洞中很宽大,有四五丈方圆,却空无所有,只有两旁石柱上,燃着两支红烛,照得洞中很亮。 洞底有一大门,是就山洞修凿,整齐方正,安上门框,两扇⽩木门,半开半掩。 小道童领二人进⼊⽩木门,却是一间二丈方圆的石室,左右都另有一门。石室內靠左边,安着一座炼丹的鼎炉,右面一排木架,都是大罐小瓶丹药,正上面一座石,一位六十岁的老道士,盘膝跌坐着,右手执着一卷书,左手拿着一柄尘尾拂尘,面前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铜香炉,焚着檀香,香烟袅袅四散。 武天洪和⽟蕊仙妃,上前拜倒,武天洪道:“晚辈武天洪、张琼,承蒙安徽桐城周长前辈引介,特来拜见⾼老前辈。” 老道士严肃地把左手拂尘略挥一挥,庄重地道:“不知你二人来此,有何俗务?” 武天洪道:“回禀老前辈,只因外面三尸神,猖獗为,擅放蛊毒,周老前辈和天心老前辈,久仰⾼老前辈有专治蛊毒的灵丹,特恭修函在此,天洪带来呈上,求老前辈能赏赐一二。” 老道士厉声道:“贫道已经与世绝缘,不问人间是非,求药之事,休要再提!姑念二人远道来此,给你二人两粒防魔丹,不作别用,只能医治走火⼊魔,但必须用以医治正人,不可怜恤黑道。霞儿,取两粒防魔丹送给两位施主。” 霞儿就是那小道童,向右面支架上瓶中,取两粒红⾊大型药丸给了武天洪。 武天洪收⼊怀中,谢道:“回禀⾼老前辈,周老前辈有信在此,晚辈呈上。” 老道士厉声道:“住口!贫道今天,已经不是昔⽇的酒⾊财气四奇之一,来信不必呈上。” ⽟蕊仙妃抗声道:“⾼老前辈,⾝出山,挽救江湖浩劫,比那断绝尘缘,独善其⾝…” 她话还没有讲完,洞口外忽然进来一个女子,直到老道士⾝前。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模样,瓜子脸蛋,微点胭脂,弯弯的峨眉,汪汪的⽔眼,十分丽,健健实实的⾝子骨儿,穿一⾝⽔红的薄纱农妇⾐。一进洞门,娇声嗲气叫一声“二哥”扭扭捏捏碎急步走进,向武天洪、⽟蕊仙妃瞥一眼,向武天洪歪头媚笑一下,直到老道士面前,昵声道:“二哥,七娘子今天夜里不…” 老道士厉声喝道:“后面歇去,这里有客人,有话等会说!” 这女子纵⾝上石,把整个⾝子横倒仰卧在老道士膝上怀中,伸出纤纤⽟掌,摸着老道⼲面颊,咯咯笑着道:“二哥,昨夜我陪你觉睡,你不该偷了我五钱银子,还给我!” 武天洪、⽟蕊仙妃,二人在旁看着,不噤愕然大诧,哪里来的这样妖的妇人?公然当着客人面前,全然不知羞聇?⽟蕊仙妃面⾊飞红,登时大怒,正要炸爆,武天洪一手按住,小声道:“酒⾊财气中,⾼二是⾊,总免不了…” ⽟蕊仙妃立刻大声怒叱道:“你还护着吗?就是⾊,也不能这样,成什么话!” 右面一扇侧门,忽然打开,门內是另一石室,灯光闪亮着,出现了那被夺去炼子的“洪山居士”老者,抖手七八点绿⾊星火电疾到,直向武天洪、⽟蕊仙妃全⾝打来!武天洪、⽟蕊仙妃,疾闪⾝避开,再一扭⾝,直飞进了那右手侧门之內,老者已从别门逃去,但见这石室內,上面挂着一副对联,是武天洪的亲笔笔迹,写的是——“天下人人知道俺,心中事事不瞒您。” 这不是武天洪在安徽柘皋镇,初次遇见天心老者,替天心老者题的一副对联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武天洪一见这副对联,心中更是惊诧,猛回头,看见老道士⾼二,站在房门外,手持一柄剑。 老道士⾝后,站着“洪山居士”“苍天真人”和“铁头和尚”洪山居士指着道:“师⽗,正是这两个人!” ⽟蕊仙妃鲁莽地飞⾝上前,一个耳光“吧”!清脆响亮,把老道士打出两丈,滚翻地上。 武天洪早上前揪起老道士,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混充⾼二骗人?” ⽟蕊仙妃拔剑在手,指着洪山居士三人喝道:“老道士是你们的什么人?” 洪山居士战战兢兢地答道:“是小人的师⽗。” ⽟蕊仙妃止不住噗地噴笑出来,像爬梯子一样,一级一级爬上去,最先是两个吹牛青年,其次是这两个青年的师⽗旱地黑蛟,第三是旱地黑蛟的师⽗后山神君道姑,第四是后山神君的师⽗苍天真人,第五是苍天真人的师⽗洪山居士,到这里,又是洪山居士的师⽗假⾼二,不知这假⾼二,又有什么师⽗,真个是按着他们的家谱,一级一级向上爬吧,全都是草料,连这最⾼的“始祖”假⾼二,也只一个耳光就打翻!老道士浑⾝颤抖着,跪在武天洪面前,哀叫着:“好汉饶命!” 武天洪厉声道:“你们这一批下五门的草料,不配沾污我的掌风,只老老实实回我两句话,第一句我问你:真的⾼二,哪里去了?” 老道士颤抖着道:“好汉饶命,真的⾼二,半年以前离开了这里,不知往哪里去了,他走了以后,留下一个空山洞,小人才进来住,不是夺⾼二的。” 武天洪骂道:“放庇,凭你们也敢夺?第二句我问你:那一副天心老儿的对联,怎么会到你手里来?” “好汉饶命,那副对子,是小人的师⽗,放在…” ⽟蕊仙妃早大笑起来,果然这老道士还有师⽗呢!她抢着问道:“你的师⽗又是谁?” 老道士似乎胆壮了二些,希望把师⽗名字叫出来,能吓倒这两人,老道士朗然道:“我师⽗是江湖出名二十年的黑手狐翁!” 武天洪严厉的哼了一声道:“放明⽩些,不要说黑手狐翁,连⻩⽑精都当不起我一掌!黑手狐翁怎么会得到这一副对联?” 老道士又脓包起来,哀告道:“有一个⽟玲珑,在南京杀死了铁臂苍虬,黑手狐翁和云南黑煞神,暗中跟着⽟玲珑,到了安徽柘皋集,黑煞神把⽟玲珑引开了,第二天,天心老儿不放心,也跟下去,黑手狐翁就去放火烧天心老儿的家,后来看见天心老儿只有一间破房子,不值得烧,就没有放火,只把这副对联取来,给小人。” 武天洪问道:“现在黑手狐翁呢?” 老道士颤抖着道:“往四川大巴山去了。” 武天洪向⽟蕊仙妃道:“你去搜查搜查,要是没有什么大恶大罪,就把他们放去。”向老道士厉声道:“我武天洪念你们无知之徒,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从今以后再不准为非作歹,这里的洞府,我会请武当山派人来接管的!” ⽟蕊仙妃片刻之间,已经搜查完毕,里面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具,没有什么为非作歹的脏物,武天洪把这些草料都释放了,把天心老儿的那副对联,取下收⼊怀中。 二人出洞外,走下山坡,天⾊已黑,对于这相传六代的草料们,又慨叹,又好笑;解了⽩马黑马,武天洪心中一阵惘然惆怅,握着⽟蕊仙妃的手,低声道:“妹妹,你要离开我去了?” ⽟蕊仙妃紧贴着武天洪⾝前,两颗莹莹的泪珠滴下,痴痴地看着武天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武天洪两手都去握着师妹的两手,恨不得伸臂把师妹抱⼊怀中,几次两臂跳动着,要向前抱,心中又想着:我一抱了她,她以后怎能再嫁别人?若不能和我成婚,岂不害了她一生?若是她嫁了别人,我抱过她,岂不是我对不起她以后的丈夫?那也就是对不起她!他奋然低声道:“好妹妹,不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等到八月十五再说吧。如今没有见到⾼二,没有得到解药,我们的前程又可虑了。大巴山离华山不远,说不定我会从大巴山到华山来看你。” ⽟蕊仙妃把眼泪揩到武天洪肩上,点点头,上了⽩马。武天洪也上了黑马,二人一同出山。 她问道:“哥哥,你心思十分灵巧,告诉我,假如大巴山来攻华山,我该怎么办?” 武天洪道:“一到华山,自然是叫他们尽量火速离开避难,要是他们不肯走,遇到大巴山三尸神来攻,你避开三尸神,专去多多活捉三尸神手下的人,越多越好,将来自然有用处,凡是华山派的门徒,有死的,可以收尸就收尸,不能收尸,就把尸体都穿上大巴山匪徒的⾐服,叫人知道大巴山匪徒死伤惨重。其余的事,你要听候杨海帆大哥作主,不可任违令;叫徐竹年觉睡少说几句梦话!” ⽟蕊仙妃笑了,二人到了分岔路口,又一番依依不舍惜别,武天洪首先一声招呼,放马向西南疾驰而去。 空山夜风中,隐隐传来⽟蕊仙妃啜泣声:“哥哥,前途保重!” 放马疾驰,直到深夜三更,来到了汉⽔江边安陆府。 找客店住下。 这大夏天的夜里,很多旅客都乘夜凉赶路,文弱的人不惯走夜路的,这三更时分,也都睡了,客店中一片静悄寂寥。 武天洪宽⾐、灭灯、上,睡在上暗想:这张琼师妹,对外人横強骄傲,任何人不放在眼中,独独对自己低声下气。以前,经常把自己当作取笑的材料,自从在汝州把她打败了之后,再也不拿自己取笑了,变得那么温柔多情。可是,她越温柔情深,谈到婚嫁,又更加犹豫不决,不知道将来究竟怎样?除去自己,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她?自己若是能把她娶来,简直是天生一对最美満良缘,不知要羡煞嫉煞多少人!其中只有一点不放心,这师妹是野纵惯了的,她早已表示过,嫁了人,拖家带口,再不能自由自在,而自己家中,⽗⺟的家教,是很严的,她能受得了管教吗?他又想到,这次走大洪山,却遇见了一个假⾼二,没有遇见真⾼二,没有取到解化蛊毒的药,攻大巴山,就等于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危险,若有解药,则危险当然减去一半了。 正在想着,黑暗中听见窗外一声低低的冷笑。 武天洪急凝神戒备,忽然已钩好了的房门,钩儿已自己跳去,房门向內轻轻推开,人黑影一闪进门,却是那向大洪山道士卖的女子。 武天洪没有穿⾐服,对于这种没有羞聇的女子,也不急于取⾐服,只坐起⾝低声喝道:“⼲什么?” 那女子扭着⾝体走近前来,低笑道:“啊哟,光着⾝子,羞羞羞!” 武天洪怒道:“给我滚出去,我和你没有什么话说!” 女子咯咯笑道:“低声些!被人听见,走来一看,我穿⾐服,你光着⾝子,你名誉不要了?” 武天洪喝道:“滚!你拿不住我!你现在撒野放赖,大哭大叫,惊动别人,硬诬赖我对你非礼強暴,我半点也不怕!” 女子笑叱道:“胡说!你是规矩人,我也对你规规矩矩,你不要疑心,我是有正经事来的。告诉你,那混充⾼二的老道士,蒙你不杀之恩,从此决心改琊归正,其实他也不怎么坏,只是把我们五个,弄到山洞里玩,他不杀人放火,也不采花,不过骗乡下人几文药钱。他要改琊归正,不好意思再来见你,叫我把他的一柄宝剑带来,送给你使用,表表他的心。他那柄剑,虽不是什么异宝奇珍,也是疆新狗牙镔打造的,比缅刀倭刀都好得多,我怕你疑心,不敢拿进来,放在房门外面,向你说明⽩了,我去取来。” 武天洪大笑道:“你不必枉费心机!你知道我是正派人,向我弄情卖俏是没有用的,你就改做假装规规矩矩,叫我放心,然后乘我不留心的时候,向我一弹魂香。送剑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天里送来?这是个破绽!你看你指甲长长的,指甲里蔵着药,你以为我黑夜看不见?” 那女子浑⾝颤抖起来,支持不住,向边坐下,低声哭着道:“谁叫我行为不检,被你看到呢?如今天地都不容我了!你这样疑心我,我和你无仇无怨,是图什么来的…” 武天洪冷笑道:“哭?不要在我面前来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骗不到我!你图什么来的?你看我长得英俊,怀着禽兽之心而来的!一句话把你的心戳破了!你这无聇的人!” 那女子哇的一叫,噴出一口⾎,昏倒地上。 武天洪又冷笑道:“死就死吧!我遇到你们这路货⾊,我会狠心狠到底的!”但他终于诧异地披⾐下,自言自语道:“咦!真的昏过去了?不是假装的!” 突然窗外黑暗中,又有苍老低沉的声音道:“句句戳破她的鬼心眼,她焉能不昏?” 这口音好,仔细一辨,却是环潭镇饭店里,斥训那两吹牛青年,手提三尺长蓝布袋的驼背老者。 老者已经一阵清风越屋而去。 武天洪穿好⾐服,把女子提出房门外,丢在院中地上,把她十个指甲都检查了,凡是指甲內蔵有粉末的,都倒出⼲净。 夜风一吹,那女子醒过来,连忙跳起⾝,冷笑道:“算是认得你啦!你叫什么名字?娘老是九连山的桃花四娘子!叫你逃!总有一天逃不出娘老的手!” 武天洪躬⾝道:“不敢不敢,小生姓武名天洪,江湖上人称金狻猊,家住河南牛耳山,有闲空,请到舍下亲爱亲爱!” 说罢哈哈哈大笑。 “金狻猊”是他临时说话之间,随口编造出来的,不料以后竟黑道上闻风丧胆的名字。国中古时称狮子为狻猊,读作酸倪。所谓“河南牛耳山”也本没有这山,乃是他把伏牛山和熊耳山合起来的。他最初在伏牛山中遇见李玄鹦,又追踪到熊耳山,他对于这两大山极其喜爱,这两座大山,当时引起了他的雄心壮志,他有心创造一番伟大事业,执江湖武坛的“牛耳”导领天下武林,因此他这次随口说出“牛耳山” 其实伏牛山龙蟠虎踞河南西部十多县,熊耳山是伏牛山的主要部分,确是居天下之中,握关洛之轮,北控少林,南拊武当,背倚三辅,面向两淮,形势之胜,天下无出其右!那桃花四娘子,向武天洪狠狠瞪一眼,一纵⾝直飞越屋脊而去,这一手轻功,竟使武天洪一愕!看看房门外,那里有什么疆新狗牙镔的宝剑?回到屋內,关门觉睡。 次⽇黎明起来上路,渡过汉⽔,取路奔向荆州。 他心里有个打算,此时去四川夔府,未免太早,早到既无人,又容易走漏风声,因此,他准备从荆州直奔湖南武陵山中李玄鹦家住半个月,再一同去夔府。 渡过汉⽔,循大路奔荆州,不到二十里,看见前面两马,面而来,马上两人,却是那两吹牛青年。 那两青年一见武天洪,连忙飞⾝下马,拜伏路旁,那紫棠脸青年⾼声道:“武少侠容禀…” 武天洪急下马扶起二人,二人跪着不肯起来,紫棠脸青年道:“武少侠,小的们今天才算看见了太!小的们自幼喜练武,乡下拜不到⾼人,误跟那旱地黑蛟一年。前天遇武少侠,还不认得,后来才知道,正是三掌打败⻩⽑精的武少侠,小的们沿路追下来。今天在这里遇见,愿意终⾝伺候,不管到天边海角,永远跟随,求武少侠收留。” 武天洪硬把二人拉起来,笑道:“不敢当,二位兄台…” 紫棠脸青年连忙接口道:“我二人能给少侠当两名书僮,已经万幸,求少侠答应,要不然就是不肯收留我们了。” 武天洪心想:论武功,连当个书僮都差得远呢!但这二人倒真是诚心诚意,并没有诈。收二人做徒弟,没有禀明师⽗之前,是不能随便收徒的,当下只有点头道:“那只好暂时委屈你们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紫棠脸青年道:“小的叫施鹏程,他叫邓公明,都是河南光州人,家里做商业,小的⾝边,还能过活,不要少侠工钱。” 武天洪笑道:“上马一齐走吧,不要小的小的,我不喜听。” 三人一齐上马,向前赶路。武天洪问道:“在环潭镇饭店里,分明知道你姓施,你为什么冒充我武天洪给他听?” 施鹏程道:“少爷你不知道,我们俩一吹一唱,是说给那驼背老人听的,是旱地黑蛟师⽗,叫我们拿话探探那驼背老人的路子,那是一位奇人!” 邓公明道:“那驼背老人;五十八岁啦,三十八年前,他刚刚二十岁,师満下山,一下山就在岳楼上,喝得大醉,顺口骂人,把旁边许多黑道恶霸,都招恼了,许多人打他一个,他一时没有兵器,就扳断一桌腿当兵器,把那黑道恶霸,全都打倒,这一下就扬了威名,响了万儿,从那次以后,他就永远使用那条桌腿当兵器,三十八个年头,凭桌腿打遍了大江南北无敌手,一直到今天,他那三尺长的蓝布袋里,还是他最初岳楼的那条桌腿!” 武天洪惊道:“那这人武功也不得了!叫什么名字?” 邓公明道:“他姓陈,真名字倒没有人知道,因为爱喝酒,江湖上都称他叫陈年老酒,他是武林四奇酒⾊财气的第一位,酒!” 武天洪惋惜道:“可惜可惜!我遇见他两次,都当面错过了!” 施鹏程问道:“还有一位怎么没有同来,是少不是?” 武天洪笑着头摇道:“那是我师妹,江湖上有名的⽟蕊仙妃张琼。” 二人同时惊呼着:“哦!⽟蕊仙妃!怪不得!” 三人一路走着,奔往荆州。武天洪看出这施鹏程邓公明两人,心地倒还不恶,从此跟了主人,再也不敢越礼;这两人武功低微不⾜道,却善于天空海阔谈笑风生,倒使武天洪消除了旅途的寂寞。 下午,施鹏程一马当先,先去荆州打好前站,武天洪到荆州,客店和晚饭都备好。在荆州住下,三人同一房间。 晚饭毕,武天洪洗了澡,因为三人都没有带兵器,武天洪就另换了一⾝文士罗衫。他穿劲装之时,显出一种英俊少侠的气概;他换了文衫,又显出另一种儒雅公子的风流——人生长得好,穿什么⾐服都好看。 施鹏程邓公明,果真是死心塌地跟了武天洪,伺候一切,连换下的⾐服,邓公明不待吩咐,马上就送到柜上,叫店伙找人去洗,夏天,夜一过来会吹⼲的。 柜台正对着大门,大门外是山野间的官路,只有客店门前有两盏灯笼,其余都是一片昏黑,远远望去,万星低垂,黑黝黝的山岭,默默排列着。 忽然两个大汉,从客店大门外走过。前面一大汉,黑⿇脸,偶然向客店大门內瞥一眼,忽然诧愕止步,走⼊店中来。 邓公明正注视着这黑⿇大汉,黑油绸劲状,背上大型单刀;另一大汉,则守在大门外不进来。黑⿇脸大汉问道:“这件⾐服是谁的?” 邓公明翻一翻⽩眼道:“是‘顶天立地男儿汉’的!” 那黑⿇脸大汉道:“说真的,是谁的⾐服?” 邓公明反问道:“你不走你的路,打听这些闲杂事⼲什么?” 那黑⿇脸大汉怒道:“我认得这件⾐服,你说,是谁的?” 邓公明道:“既然认得,问个啥?金狻猊的!” 那黑⿇大汉呆了一下,重复着问道:“金狻猊的?…” 门外那大汉催道:“快走吧!” 那黑⿇脸大汉大步走出,回头道:“要是姓武的⾐服,请他们马上到城西北七里滩去!” 说完,大步走去。 邓公明一听,人家一看⾐服,就知道是姓武的,这是谁?一定和主人有关系,不可不问明⽩!他急追出去问道:“请留下万儿!” 黑⿇大汉和另一大汉急走着,头也不回,⾼声道:“南京青龙帮副帮主孙良⼲!” 把邓公明吓得矮了三寸!倒退三步!他知道一个帮,势力常是非常之大的,能够当了副帮主,那简直是武林中再也了不起的响当当人物!如天之⾼,不可攀跻!他的师⽗旱地黑蛟,以前想在一个什么帮里,当个小头目,都没有能够中选。这一下,自己竟然和一位崇⾼的副帮主,对顶了几句,凭自己这份胆量,这份福气…回头飞似地捡了⾐服就向內跑。 武天洪一诧,问道:“遇见了什么?” 邓公明心头地跳,着答道:“南京青龙帮副帮主孙…孙…孙老前辈,要少爷去西北七里滩,敢情是要和少爷了断什么吧?怎么好?” 武天洪微笑道:“这有什么可慌的?不要怕,孙良⼲是我的手下人。” 邓公明惊呼道: “什么?副帮主还是少爷的手下人?我的天!比我们还会吹大气呀!” 施鹏程站在旁边,听说副帮主还是少爷的手下人,也早惊得呆了,急急地问道: “真的呀?” 武天洪笑道:“这就到七里滩去看看,一定有什么打斗的事!” 三人立刻问明了路,急一同上马,奔向七里滩。 片刻之间,到了七里滩,是一处绝壁断崖的下面,一片沙地,有十来亩大小,傍着长江的一个港湾,港湾中生満了芦荻。 武天洪看见沙滩的里面,直立着两个大汉,果然一个是孙良士,另一个是包振先。 孙良⼲和包振先一见三人飞马来到,前面一人,虽是文士罗衫,仍然清清楚楚认出,正是武天洪;二人立刻奔上前,躬⾝拱手喊道:“帮主,想不到在这里碰见,我们两个昨晚到的。” 施鹏程和邓公明,两人在后面都听见了,吓得不知东西南北上下古今,摇摇晃晃,几乎昏倒!原来自己跟定了的少爷,竟是一帮之主!武天洪诧问道:“你们两位来得好快,包振先离开大别山,回南京去请副帮主,这几天工夫,就赶到荆州?为什么来这里?” 孙良⼲道: “我随后到霍山的,在霍山遇见包振先,就来了。今夜到这七里滩有一件古怪事。这荆州城外,住着一个胡劲夫,原是唱武生的戏子,后来专替人打花脸,做打脸谱的活儿,年老在家,有几个钱,儿孙満堂,本来过得很平安,几天前,忽然有⾼来⾼去的人到他家来踩盘子。这胡劲夫一生毫无仇怨,不知那些人来做什么。恰巧我跟包振先来到荆州,包振先和胡劲夫是老朋友,就住在胡家,半夜听见动静,出来一追,打了一场,共有三个人,都是浙江口音,约好今夜此刻,在这里七里滩见个⾼下。” 包振先道:“胡劲夫和浙江口音人,更是一生毫无瓜葛,胡劲夫想了一天,也想不出原因来;可是那浙江口音人,却说明了是冲着胡劲夫来的。” 武天洪问道:“那三个浙江口音人,武功如何?” 孙良⼲道:“我们两个对他们三个,还可以取胜。” 武天洪道:“不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在这里空等,那三人却奔胡家去了。你想浙江口音人到湖北来,为什么非分个⾼低不可?我们这就到胡家去。”他吩咐施鹏程邓公明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马借给孙副帮主两位骑。” 施鹏程邓公明二人,把马给孙良⼲包振先,但仍步行跟着;武天洪跟孙包二人,急去胡劲夫家。 武天洪自从经过铁崖丈人指点之后,才知道江湖上那样的深沉复杂,对于每一事,不敢再看得那么简单;如今一个专替唱戏人打脸谱的胡劲夫,和武林黑⽩两道毫无关系,不知那三个浙江口音的人,找到胡劲夫做什么,难道这里面,又隐蔵着什么幕后情形?但有一点,是武天洪敢确于料定的,就是,去找胡劲夫的,决不止这三个浙江口音人!这三个浙江口音人,武功不⾼,若没有背景,焉敢几千里由浙江来到湖北?可见这三个浙江口音人,后面还有可怕的⾼手!且到了胡劲夫家,看看情形再说。 刚到胡家附近,已经看见了有七八个人,失魂落魄地飞奔逃命,面三个大汉,亮着单刀,正把胡劲夫,从庄院里拖出来。 包振先飞⾝下马,厉声大喝,赶上前去。 那三个大汉抬眼一看,看见包振先孙良⼲都赶到,后面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潇洒少年书生,知道调虎离山之计失败了,连忙丢下胡劲夫,疾退在一边,三人并肩立定。 孙良⼲急上前,扶胡劲夫走过这边来。 武天洪就马背上轻轻一飘⾝,如飞隼撇空,如燕子抄⽔,轻灵迅疾,翩然落在包振先⾝边,向三人喝道:“你们三个武功低微,我金狻猊不和你们计较,好好供出来,你们奉何人之命?” 三大汉听了,茫茫然互相面面相觑,不知是听不懂武天洪的话,或是听懂了不知如何回答。 武天洪半转⾝,向二三十丈外一株大树上招手道:“树上的⾼人请现⾝相见,不必蔵头露尾;叫这三个无知之徒,⽩⽩送命,你于心何忍?” 树中一阵宏亮的哈哈大笑,⾝影随大笑声音,直飞落武天洪⾝前十来丈,是个⼲瘦而魁伟的中年人,两眼精光暴,黑夜中像两道电炬,右手握着一大圈软长鞭,左手指着武天洪大笑道:“你这小酸丁,凭那手轻功,凭你这眼光,大约倒有几手三脚猫,竟敢向我太岁挑战?你叫什么名字?” 武天洪一见这人,气势不凡,心中暗暗警戒着,提起丹田內功,散布全⾝;他认为这敌人,还是他出道以来所遇到最⾼強的敌人,连巨灵神都望尘莫及,说不定能和⽟蕊仙妃、⽟玲珑,这些第一流好手不相上下。他表面上微躬⾝笑道:“在下金狻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瘦大汉一呆,像是在他见多识广的记忆中,去寻找金狻猊这名字,但找不到,随即冰冷地哈哈狂笑道:“无名小卒,不⾜挂齿!你把姓胡的留下,马上离开这里,放你一条生路,太爷说一不二,听见吗?” 武天洪笑道:“不必多费⾆,看掌!” 他右掌当,左掌伸前,用普通人走路的步子,向那⼲瘦大汉近。 那大汉右手长鞭一抖开,却是一丈二尺长的马鞭,鞭细处如线香,耝处也仅如手指,全鞭布満不能见的极细芒刺,武天洪猛然想起:这人莫不是大别山副山主,辣马鞭欧霹雳?这人,连大师哥杨海帆,都要和他苦斗两天两夜才胜,如今自己空手,他那长马鞭,有刺就有毒,又不敢用手去夺,要是那柄祥麟宝剑在手中多好!他知道这次,果然是大敌当前了,立刻鼓起神勇,提起豪情,决定在五十招之內,把他打倒,一声亮喝,电光石火似的,只一闪,已疾迫近五六尺之內!欧霹雳大惊失⾊,再也狂笑不起来,火速侧闪⾝,斜开二三丈,鞭未甩起,武天洪突又迫近四五尺距离。 欧霹雳拔⾝二丈⾼,疾如飞箭!退下七八丈,刚一落地,武天洪飞似地直欺⼊中宮,离欧霹雳⾝前只三四尺,几乎一探⾝伸掌,就能打到。 这是吃了轻敌的亏,受了鞭长之累,一轻敌,马上被武天洪突⼊鞭力圈的內层死角地带,使一丈二尺长的马鞭,无法在近⾝处发挥威力。 这以“辣马鞭”震名的盗魁,见武天洪迫近⾝前只有三四尺,并不畏惧,只感到施展不便而已;他一声暴吼,不退避,反前进,左手大鹰爪,硬冲硬撞上前,疾向武天洪前抓去!这一抓之力,非同小可,五指如钢钩,⾜有千百斤的实力,来势猛悍,如弹丸离弦,三四尺的距离,一发即到,使武天洪目不及瞥瞬,手不暇施巧。 不料武天洪突然把右臂向前横搁,让欧霹雳的大鹰爪来取。 欧霹雳久经战阵,如何不知其中有诈?若在别人,绝不敢伸手就抓,反而中计,欧霹雳却艺⾼人胆大,猛伸手一抓,自己已先偏侧了⾝体,占好全安的角度。 大鹰爪疾如火闪,五钢指一搭到武天洪右臂上,突然感到全⾝一烈震,震得全⾝三百六十骨节全部松脫,人变成一堆失去知觉的烂泥,瘫痪倒下。 武天洪乃是运集了六成丹田內力在右臂上,无论自己打在欧霹雳的⾝上,或是欧霹雳碰到自己,只要⾝体一经互相接触,立刻像电流传震过去,这样,比劈空打去更烈猛十倍;若在旁人,能把全⾝震成一地的⾎⾁碎块!欧霹雳凭一辣马鞭,打遍大江东南无敌手,威名震赫二十年,岂是等闲之辈?能够在三尸神手下,充当副手,自然有他的真正功夫!他被一烈震,登时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这一下倒在地上,反而对他有利了!当时因为武天洪,来势太快,距离太近,若一用马鞭向回刷,必然会把武天洪和自己捆在一道,因此他不敢回鞭;如今他倒在地上,就没有了这种顾虑。他应变之快,快得令人叫绝,火速一凝真气,护住全⾝,同时,右手长鞭,闪电似地旋风疾扫回来,向直立着的武天洪,拦横。 武天洪此时,若是上前再一掌一⾜,必能杀死欧霹雳,可是同时部也必被马鞭绕,他因不知全鞭上的芒刺,喂的是什么奇毒,不敢冒险,只得火速两掌拍下,全⾝笔直拔起八九尺⾼,空中美妙地一旋⾝,飘然横斜滑出七八丈外落地。 欧霹雳先已受到震伤,又被武天洪两掌劈空打下,虽然迅速翻⾝滚开,仍然被掌风的边缘烈猛划到,这辣马鞭功力深厚雄浑,应变更是极快,知道已在生死关头,面对着平生所遇第一个強敌,再也不敢大意,咬牙忍痛,在一瞬之间,一面飞拔⾝避开,一面迅速聚拢心神元气,一面再提真力贯注马鞭,心不慌,意不,目不瞬,又一阵冰冷的哈哈狂笑,疾抖鞭直奔武天洪。 武天洪已把欧霹雳的分量,弄清楚了,心中不再惧怕,朗朗一笑,看准鞭梢从耳旁半寸掠过,一手“逆⽔行舟”循着一丈二尺长的马鞭,倒溯上去,恰好一伸手就可以扣住欧霹雳的右腕脉门,武天洪这一手的迅疾、准确、精到,使欧霹雳再无闪转腾挪的余地。 不料武天洪的手,距离欧霹雳的右脉门,不到三寸距离之时,突然觉得一件暗器横斜里疾袭而来,一薄片冷锐的带啸风声,直奔武天洪和欧霹雳脉门的中间三寸空中,使武天洪不得不疾把手缩回,躲避暗器。 然而并没有暗器,只是极其类似的一片啸风!武天洪愕然一诧,这不是暗器,这是什么?不及转面去看,欧霹雳的马鞭,又突然倒转回来,直打向武天洪的背部。武天洪微向前一进⾝,踏洪门,欺中宮,左掌正要一手杀招“直捣⻩龙”猛打欧霹雳的心窝“嘶”!一片暗器寒啸风声,又拦在武天洪左掌之前擦过,武天洪急收掌不打出去,躲避暗器,却又是仍然没有暗器,只是一阵冷锐风声。 武天洪火速猛拔⾝,倒退七八丈,转眼一瞥,却看见一个黑⾊劲装女子,在四丈外的侧面。这女子,正是在大洪山向假⾼二老道士胡的,后来又在安陆府,被武天洪气得昏过去的桃花四娘子。 这时,只见桃花四娘子又向武天洪⾝后一指,武天洪已在倒退之中,就突然感到⾝后暗器的冷锐啸风已疾至,不得不火速煞住倒退之势,用千斤坠,中途停⾝落地。 刻不容缓,间不容发,欧霹雳的辣马鞭,电光石火似地直追到武天洪前。 武天洪心中大怒,却朗朗又一声清笑,一个低⾝法,两脚不动,全⾝俯下,贴着地面“磨疾蚁迟”像风车似地一旋转,让马鞭贴着⾝上面打空,他全⾝突然就地斜飞一支箭似地疾向桃花四娘子去!这一奇妙绝伦的⾝法,完全出于桃花四娘子的意料之外,欧霹雳也没有预料到,桃花四娘子猝不及防,仓皇中双手十指,一齐向武天洪指来,登时十道冷锐的啸风,使人幻觉得有十柄匕首,面疾袭而至。武天洪提起二成內力,双掌齐发。 二人距离三丈,武天洪的掌风,和桃花四娘子的十指冷锐啸风,在半途的空中猛然相对撞,砰!一声震响,迸出一团七八尺方圆的紫红⾊烈焰!武天洪向前纵扑之势,被震得中途落地停止,桃花四娘子,也只仅仅被震退一丈一二尺。 武天洪心中大骇!这桃花四娘子內力居然有这样烈猛顽強!指风发出,竟然能带起啸声!那里容得他多想?背后辣马鞭早已刷地拦横扫到,武天洪正要再施展一次“磨疾蚁迟”低⾝贴地旋转,桃花四娘子五指冷锐啸风,贴地飞袭而来。使武天洪不敢用低⾝法,他只向下一倾⾝,猛然拔起七八尺⾼,双掌向桃花四娘子正要劈去,突然空中一旋⾝,疾向欧霹雳漫头盖下,欧霹雳以为武天洪要扑向桃花四娘子,不料忽到自己头上,火速向前进两步避开,武天洪已落到欧霹雳的⾝后,利用欧霹雳的⾝体,遮住桃花四娘子。 这许多动作,武天洪在一刹那间完成,不容欧霹雳有向后转回⾝的机会,立刻双掌打出三成功力,疾袭欧霹雳的背后。 欧霹雳不及转⾝抵抗,只好火速向前纵⾝二丈,一甩手,辣马鞭倒向⾝后打来。 谁知欧霹雳一向前纵⾝二丈,几乎欺⼊桃花四娘子洪门中宮,桃花四娘子急侧⾝让开,武天洪已经从欧霹雳⾝后突出,距离不过二丈多,一伸右手捉住桃花四娘子的颔下⾐领,把桃花四娘子提起,猛转⾝向欧霹雳丢去。 这几个动作,疾如电光石火,谁也不来不及闪让,桃花四娘子被武天洪丢出去,和欧霹雳扑撞満怀,力量万钧,把两人打成一团,倒在地上连连四个翻滚!欧霹雳一手握着辣马鞭一手紧紧抱着那桃花四娘子,跃⾝站起,哈哈狂笑道:“谢谢金狻猊替我捉到这小妖精,我捉了一年多也没有捉到!” 说完,双⾜一蹬,挟着桃花四娘子如飞逝去!狂笑声已远到半里之外!那三个大刀大汉,绑架胡劲夫的,早已先逃得无影无踪。 武天洪一时愕住了,不知道这欧霹雳和那桃花四娘子是怎么回事,像是同,合力攻击自己,却又似乎不是同,误打误撞,反而替欧霹雳如了心愿!这一场恶斗,竟这样出乎意外结束! 孙良⼲、包振先、邓公明、施鹏程、胡劲夫,五人在旁边远看着,个个都吓得瞠目结⾆,武天洪一个二十岁的儒雅书生,独斗两个敌人,孙良⼲、包振先两人武功很⾼,看出来桃花四娘子的武功诡奇,比欧霹雳更难对付,竟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大败二人,对武天洪真是钦服得再没有话说了。 这时孙良⼲和包振先,已把武天洪的⾝份,向胡劲夫说明;欧霹雳一带着桃花四娘子走开,胡劲夫就抢上前,向武天洪躬⾝长揖道:“为了老朽一条命,竟⿇烦武帮主亲自…” 武天洪立刻摆手大笑道:“在下并非帮主,真的帮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施鹏程,你⾼喊一声:‘都是自己人’!” 施鹏程亮开嗓门⾼喊道:“都是自己人!” 众人回头一看,树林后面疾奔而来四个人,武天洪全认识:李玄鹦、薛秋山、史图南,还有一个驼背老者,却是陈年老酒!被施鹏程一喊,平空喊出这四个人来!众人大喜相见,武天洪特别向陈年老酒见礼。 陈年老酒正言成⾊地道:“打了半天,还不知道这女孩子是谁?” 武天洪大笑道:“南京青龙帮帮主,黑鹦鹉!” 李玄鹦笑叱道:“武天篷,给人起外号!陈老前辈,多有得罪!” 陈年老酒一只旧桌腿,收⼊蓝布袋中,哼一声道:“能在我手下走到一百多招,在江湖上,能站得住脚啦!啊,你是李玄鹦!” 胡劲夫请众人一齐到家中,家人都回来了,点上客厅灯烛,大家见礼坐下,施鹏程、邓公明站在武天洪⾝后。 客厅共中有:主人胡劲夫,客人陈年老酒、武天洪,中年妇人李玄鹦,李玄鹦手下四大金刚:孙良⼲、史图南、薛秋山、包振先,加上施邓二人共八个人。 原来陈年老酒路过此地,李玄鹦和史图南、薛秋山,也路过此地,望见武天洪独斗欧霹雳和桃花四娘子,陈年老酒耝鲁地问李玄鹦,李玄鹦怒叱了两句,两人互不相识,就动手打起来。 ⾼手动手过招,毫无声息,却有一种威劲的气流,被武天洪敏锐地感觉到,那气流中夹着太乙玄煞气,和桌脚的特殊风力,武天洪判断是老驼子和女帮主斗上了!武天洪问道:“你怎么今天才到荆州?” 李玄鹦道:“你骑马,我和史图南薛秋山都是步行的。你怎么会和桃花四娘子结上梁子?” 武天洪把经过情形说一遍。 老驼子厉声道:“见⾊不,是好孩子!” 武天洪问道:“桃花四娘子,也是大巴山一派的?不是吧?” 李玄鹦头摇道:“她是九连山的。你和她结上梁子,看吧,从今以后够你受的!” 武天洪又向陈年老酒打听⾼二,陈年老酒也不知道⾼二现在在什么地方。 內厅中酒筵摆好,主人胡劲夫请客人到內厅⼊席。 陈年老酒那三尺长蓝布袋,寸步不离⾝。到了內厅,忽见墙上挂的山⽔字画,还有许多脸谱模型,老驼子面⾊大变,耝野地问道:“胡老头,你也会打脸谱?” 胡劲夫捋着⽩胡,躬⾝笑道:“在下靠这微末的手艺,养家活口,老英雄见笑!” 老驼子低沉地道:“不是见笑不见笑,这里面有古怪!前十天,浙江也有个专打脸谱的,不知被谁劫去,两天之后,被人发觉死在天目山荒山里!这次这里荆州的,又是三个浙江口音,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大家纷纷猜测,猜测不出什么来,彼此随便谈谈。席终之后,陈老驼子不辞而别,忽然失去踪影。孙良⼲包振先四人,都留在胡劲夫家中,李玄鹦送武天洪出胡家大门,低声道:“我们找个地方密谈一下。” 武天洪把马叫施鹏程邓公明先带回客店去,自己单独和李玄鹦,施展轻功,乘黑夜来到江边荒地。 这时不过二更多,浩浩江⽔,⽇夜东流不息,偶然远远一两点渔火,在烟波上沉浮明灭,一天星斗,四垂平野,荒江半夜,万籁寂寥,武天洪和李玄鹦,在芦苇丛旁,掩蔽之处,并肩坐下。 李玄鹦低声道:“哥,我有几句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不要难过。” 武天洪诧异道:“你心里常常会东想西想,有许多事你都想过了头,这样放不开搁不下,自然容易变老,为什么不想开些?” 李玄鹦黯然道:“你真知道我,我有什么法子呢?此刻我要和你讲的事,就是还是你来当帮主,我把青龙帮付给你了。这次去大巴山,天心老儿、周老气他们,全都不肯去,剩下来的只有你我,凭我们两个,那是⽩⽩去送死。我这次去,想得胜是不行了!不得胜,我也不再回来,就葬⾝在大巴山!所以,无论如何,你是不能去的,你应当活下去,你要是真心对我,就依我的话,我把这柄祥麟宝剑再给你。” 武天洪不噤伸手过去,搂着李玄鹦的纤,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妹,不要胡思想,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为什么想出这种下策来?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李玄鹦叹道:“你先把祥麟宝剑收下,我再告诉你。” 武天洪道:“你一切的事我都可以答应,只有祥麟宝剑不能收。” 李玄鹦问道:“莫不是因为威风刀的事?” 武天洪点头道:“正是,威风刀的刀主是⽟玲珑,我怎么可以带着祥麟宝剑,蒙受了等候威风刀的嫌疑?青龙帮帮主,我替你⼲一段时间倒可以,也不必要祥麟宝剑。你为什么想葬⾝在大巴山呢?” 李玄鹦沉默了好一会,长叹道:“万事灰心,没有生趣!”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武天洪恍然全明⽩了!这是个毫无办法开解的死结!她以她的聪明才智,以她的卓越武功,无疑的是一向內心中自视很⾼,所见的唯一最称心合意的对象,只有武天洪一人,对自己又有过生死情感,谁知道却有个⽟蕊仙妃,占了先呢?她既然绝不肯为了自己,把武天洪和⽟蕊仙妃拆散,陷自己与武天洪于不义,又旷观茫茫人海,失去武天洪,再无第二个同样的对象!不是绝对没有,即使有,人家看自己是个中年妇人,谁还肯像武天洪今夜抱着自己?纵使武天洪和⽟蕊仙妃不能成婚,可是自己这样中年妇人,⾜可以当武天洪的妈妈了,怎能嫁给他?岂不被别人讥笑武天洪?自己反而害了武天洪一生?当初本不认识武天洪,此时倒也罢了;偏偏是认识了他,又经过一场生死恩情,一颗芳心,如今硬生生从武天洪⾝上,退落下来,如何不万事灰心,了无生趣?武天洪听她说出这两句话,心中明⽩,却是有口难言,回答不出。对于李玄鹦,再也不能用普通不关痛庠的话来劝她,那是不但无效,反而显得生疏薄情,必须替她解除內心的痛苦。如何解除?武天洪万分伤感,半句开不出口,只有紧紧抱着李玄鹦,李玄鹦又低声道:“我葬⾝在大巴山之后,我⺟亲有我的弟弟妹妹会侍奉,我弟弟妹妹,都是很有出息的,将来我⺟亲一定能享福,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照顾。以后你能踏平了大巴山,灭去三尸神,在我埋骨的地方,立一块碑,用你的名字写‘亡友李玄鹦之墓’,我九泉之下,也不寂寞了!” 武天洪颤抖着,把李玄鹦放开,向着浩浩江⽔跪倒,心中默默祷告道:“天!我应该怎样做,才能终⾝无愧于心?请天在八月十五那天,告诉我吧!” 他不觉说出声音来了。李玄鹦忍住泪,低声问道:“什么八月十五?” 武天洪站起来大声道:“人有千算,不如天有一算,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你不要往坏里想,也不要往好里想,看天到底怎样安排?看安天排定了,再作决定,八月十五那天,就是安天排的那一天。现在你想死在大巴山,还是我讲那句话,你想得过了头!想过了头,也不是聪明的。玄鹦,不要忘了你是个活鲜活跳的少年人,还有‘人定胜天’这句话呀!” 李玄鹦沉默了半晌,头摇道:“你的话前后矛盾,我仔细体味,已经明⽩你的意思了。照你的意思…不行…我不能…” 武天洪拦住道:“不要再说下去,你的心里甘苦,我全明⽩,把一切给我吧,你听我的话行事,肯不肯?” 李玄鹦低头道:“你再大的本领,也胜不了天!” 她之所谓“天”自然就是变得老了的自然现象。武天洪安慰道:“把我看轻了,你说你变老了是不可挽回的?一个月里嫦娥似的人,忽然变老,在你自然觉得是一生大事,在我看来不过是⽑蒜⽪,否则!”他低声笑道:“我怎会把一个老太婆抱在怀里?” 他说着,情不自噤地扑在李玄鹦怀中,去吻她芳颊。 李玄鹦惊骇地跳起来,带着哭声道:“不要亲我的脸!我不能把你拖到沟里去!” 武天洪长叹道:“把变老了看得那么重!你怎么这样想不开?” 李玄鹦叹道:“辛祖仁和武天篷!李玄鹦和武天洪!两回事啦!” 武天洪道:“你不便住在胡劲夫家,跟我回客店去歇吧。” 李玄鹦笑道:“人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许我葬⾝在大巴山之后,不消二十年,又会遇见你;我下一世情愿做一个平常庸碌的贫家女,嫁你做妾。” 武天洪笑道:“你看,又想过了头!从现在起,你放下一切心思,全都听我的话吧!想过了头,徒然伤心!” 李玄鹦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跟着武天洪回客店。 却见武天洪的房间里,房门虚掩着,灯光亮着,里面发出痛苦的呻昑之声!武天洪一惊,急推房门进去。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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