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 第三十一章 笑语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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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69 | 更新时间:2017/9/18 |
第三十一章 笑语柔功 | |
齐天心尽瞧着庄玲秀丽的容颜,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波波⽔声,夜风轻拂,景⾊悦人,他心中一阵轻松,忽然变得流利起来,笑着道:“如果像你这样可爱的小人,我情愿疏远贤良,和小人为伍也罢。” 庄玲心中喜,口中却道:“哟!别尽是讨好人家,你齐公子在江湖上侠名四播,如果跟我这种小女子为伍,只怕大大辱没了⾝份。” 齐天心正⾊道:“小玲,你这不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出⾝大家,令尊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庄玲幽幽道:“有些事情却想不到,就像咱们已算…算是很要好的朋友…的朋友,可是我却只知道你是一掷千金武功绝顶的青年⾼手,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呢?只怕对我知道得更少,说穿了也许咱们是仇人也未可知,唉!世事无常,人生难得糊涂,便将就些罢了。” 齐天心见她忽又黯然,只道她对自己隐瞒⾝世之事不満,当下忙道:“我本姓董,上次已跟你说过,我⽗亲虽再三告诫我不要轻易露了⾝份,可是小玲,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隐瞒…” 庄玲接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她虽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脸上却掩不住关切知之⾊。齐天心再也忍不住冲口道:“你该知道我的⾝世,只有你…你…有资格了解我的一切。” 庄玲唤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吗?” 齐天心点头道:“我爹爹娃董,江湖上人称他为…” 他正说到此,忽然背后一声森森的冷笑,齐天心右手一掌,从大石上倒窜起来,⾝子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脚尖一点地,已扑向河畔柳树丛中,只见前面灰影一闪,便消失了踪迹,他自付追赶不上,沉昑一会,忽然心念一动,急忙奔出林外,庄玲纵⾝进来。 齐天心摇头摇道:“这人轻功骇人,追也追不上,他潜⾝咱们⾝后,咱们谈得⾼兴,竟然没有发觉。” 庄玲道:“不知道这人是好意还是恶意,咱们回去吧!” 齐天心不舍离开这温馨美景,当下道:“管他安的什么心,咱们小心点得了。” 两人又坐在石上。齐天心道:“我爹爹姓董,人称天剑便是。” 庄玲起先听得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心想你爹爹自然姓董,何必再三多说,待得听了后半句,心中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天心道:“你一定也听说过天剑的传说,别人对爹爹的事添油添酱,说成神话一般,其实他老人家很是和善,顶喜年轻人。” 他见庄玲神⾊怪异,只道是不相信自己所说,当下着急道:“我说的全是真话,你将来看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庄玲连连点头,心中却喃喃地道:“原来他是天剑董无奇的儿子,那…那他岂不是董其心的堂兄弟?我怎么和董家的人有缘似的?董其心,董其心,我永远不要见你。” 庄玲定定神道:“董大哥,啊不,齐大哥,你你…”她神⾊突然动,竟是不能说话。齐天心忖道:“齐和董又有什么不同,她怎么如此不安?” 庄玲脫口叫出董大哥,想起这是昔⽇唤那忘思负义的小情人董其心的称呼,心中不由怦然而跳,只觉又是自责又是惭愧。 两人沉默了半晌,齐天心胡思想道:“是了!是了!将来总有一天我的姓氏对她很重要,岂可随便叫错了?” 他脸上一热,不噤又感到这样想法实在大大不该,抬起头来,只见庄玲秋波一转,含情脉脉,脸上也是娇羞不胜,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庄玲道:“我今天看你一个人独自在我住的大宅停留,不知怎的,心中得紧,就漫步走,想不到在市场中看到你从前骑的马,便想买下还你,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齐天心道:“只要能见到你,那马儿又算得了什么?” 庄玲抬头一瞟,那青骏马就在不远树下吃草,一双⾚眼闪闪放光,昂着马首似乎在注意听两人谈话。庄玲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还在怨我早上不肯现⾝见你,唉!你不会明⽩我当时心情的,你瞧那马对你的话不以为然哩!” 齐天心道:“那时我失望之深,你也不会知道。” 庄玲柔声道:“好,好,算我不对,使你不开心。我下午买马就是想使你⾼兴,想不到你也赶来了。可恶颜胡子,哼!他知道我手头不便,竟故意和我为难!他欺侮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穷得像个花子,偏偏抬⾼价钱叫我出丑,大哥,下回碰着他,好歹帮我狠狠打他一顿消气。” 齐天心脫口道:“那颜胡子是好汉子,他也不是有意气你。” 庄玲听他和自己相左,心中一恼,⽩了天心一眼,正想顶撞两句,忽然心念一动忖道:“我总归要做个讨人喜的姑娘。” 当下脸⾊一转笑道:“大哥,你说他好汉子那就差不到那儿去,我听你的,下次撞上了也不寻他晦气了。” 齐天心正恐她翻脸取闹,想不到她竟然温柔顺从自己所说,一时之间,真是受宠若惊,也没经过脑子,口中只反来覆去地道:“小小的晦气还是要给他受的,小小的苦头也是该给他吃的。” 庄玲抿嘴轻笑,心中⾼兴无比道:“我这个穷小女子倾尽所 有,也不过只能尽到五千两银子,颜胡子心也忒猴了,非一万两子不卖,这不要人命吗?其实我⾝上才不过十几两碎银,就是答应五千两成,我也要大费周章,大哥,你猜猜看,我用什么方法筹⾜?” 齐天心想了想道:“我想,总不外乎向为富不仁上豪劣商借来用啦!” 庄玲板着俏脸道:“我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做这没本钱生意。” 齐天心忙道:“小玲别生气,我是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 庄玲点点头道:“以后⼲万不准这样不用脑筋信口开河,我怎么筹钱?我是要卖掉这座大宅呀!” 齐天心啊了一声附和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宅子又大又宽,总值上几平两银子,可是你卖掉宅了,你住在哪儿?” 庄玲眼圈一红,道:“我吗,杜公公死了以后,我庒儿没住过这宅子中,还不是东飘西,倦了就在野庙里一睡,饿了就胡啃个馒头,或是挖两个山薯烤烤吃,钱花光了把⾝上值钱的东西往当铺一送不就成了?” 其实她境遇并不如所说这般凄惨,东飘西是有的,可是他是大姐小脾气,行走江湖吃的睡的都是最好的地方,是以钱花得很快,此时在齐天心面前添油加酱,说得楚楚可怜,大动天小心弦。 齐天心睁大眼睛道:“当铺?你进过当铺?” 庄玲⽩了他一眼道:“这又有什么了不得,谁能和你比哟!一挥手就是几万两⽩银,哪知老百姓疾苦?” 天心大为怜惜,不自觉握着庄玲双手柔声道:“小玲,我…我一定送给你天下最贵重最美丽的首饰,不管你要多少件都成。” 庄玲道:“首饰算什么?钱算什么?都是⾝外之物,不过啊!大哥,你送给我,我还是很喜的。” 齐天心道:“洛李家数代经营珠宝珍玩,明儿咱们去瞧瞧,不过小玲,咱们先约定,你不用替我省钱。” 庄玲⾼⾼兴兴地道:“这个我省得,就算把李家全店珍宝搬空,你也是举手之劳,咱们先别谈这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还有件趣事给你瞧。” 齐天心恋恋不舍,和庄玲双双站起,那青骆马跑了过来,四腿一曲,庄玲坐了下去。 齐天心拍拍马臋,便和马并肩而行,庄玲挥手示意天心上马,天心略一沉昑,庄玲不乐道:“我骑马你跑路像个什么样子?好啦,你不骑,我也陪你走路好了!” 齐天心纵⾝上马,那青骤确是世间异种,奔跑起来,丝毫不见负重减速。齐天心端⾝坐在马上,他功力深厚,那马跑得又稳,月光下他⾝子立,就若一尊石像。 庄玲回头一瞧,见齐天心正襟危坐,英风飒飒,不由一阵沉醉。 那马奔得迅速,不一会便到了城西大宅,庄玲开了大门,两人下马而⼊,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在大爷!庄大爷!小人答应出三千五百四十两,这是最⾼价钱了,再多一分我也不加。” 庄玲笑昑昑地道:“大哥,咱们瞧瞧去。” 她领先引着齐天心走到前院一排房子,天心只见那数间房子堆満柴薪,当中一间柴堆旁捆着一个五旬老者,脸如⻩腊,生得津头鼠目,一脸好相。 庄玲走近冷冷道:“大爷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你如不肯,等下再和你算帐。” 那潭头鼠目的老者睁大眼睛,也不过只有常人一半大,他盯着庄玲看,口中不住地道:“原来大爷是个姐小!是个姐小!” 庄玲哼了声道:‘叫、姐又怎样?” 那老者嗫嚅道:“姐小长得真好看!” 庄玲呸了一声,回头一瞧天心満脸茫然站在那里,当下轻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大厅去休息去。” 她伸手握着齐天心双双并肩而行,那老者急得直嚷道:“姐小且慢,咱们生意人讲究童定无欺,既是姐小要出售,小人可以再加六十两。” 庄玲不理,和天心走进大厅,那大厅久无人打扫,尘埃四布,庄玲歉然向天心笑笑,她飞奔到井边打了盆⽔,又拿了一枝扫帚打扫。 齐天心抢着帮忙打扫,他运扫如飞,扫的速度是够快了,可是起漫天灰尘,刚擦好的桌子上又落得脏了,庄玲笑着阻止道:“你大少爷做惯了,懂得什么打扫整洁?好好替我坐在一分,莫要越帮越忙,惹人不耐。” 齐天心不好意思,讪讪站在一旁,不一会庄玲将大厅打扫⼲净,又匆匆忙忙去井旁打了一壶⽔,跑来厨房生火煮茶去了。 齐天心一个人在大厅中发痴,过了一刻,庄玲珊娜走出,天心见她脸上一块黑灰,发鬓泊着草技,心想她平⽇一定是娇生惯养,这生火打扫之事,只怕是从未做过,此时如此款待自己,心中十分感,其实庄玲自幼对烹任之术喜爱,只是昔⽇生火洗剥之事都是使唤别人,她⾼起兴来,偶而掌掌锅而已。 这时紫房中不断传出那老汉叫声。庄玲道:“这人为富不仁,是个死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齐天心奇道:“怎么?” 庄玲道:“前几天我想卖房子,便找到这人,这人是洛经营地产的大买,你猜他出价多少?” 齐天心摇头摇。庄玲又道:“他只肯出价一千五百两银子,我记得上次社公公买的时候花了八千两⽩花花纹银,和这厮再一谈,原来他就是卖给我们房子的人。” 齐天心明⽩了大半,忍笑道:“你一气之下把他关起了?” 庄玲道:“这厮看我急于脫手,怎么也不肯出⾜价钱,任我说⼲嘴,一再让步,最后简直向他央求了,我开价从八平降到七千,七平降到六千再降到五千,他只是闭紧鼠眼,一手比一个一,一手比一个五,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忍无可忍,心想软的不成来硬的,便把他捆猪一般捆起来了。” 齐天心点头笑道:“他只肯出一千五百两,那你下午要筹⾜五千两也非易事。” 庄玲得意道:“我知道跟他说好话没用,每天用柳枝菗他几顿,每打一顿他加百把两银子,我心想再过几夫,便可以加到我想要的数目了,如果下午颜胡子答应卖马,我还得赶回来连夜打几顿才成。” 齐天心听得有趣,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庄玲一摆螓首道:“这人也算得上一个狠角⾊,又打又饿,还是不肯答应我要求之数,现在房子不必卖了,这种小人看到就叫人讨厌,明儿该赶他滚了。” 齐天心道:“像你这样做生意倒还少见,其实何必…何必 庄玲揷口抢着道:“你是说我这样跟強盗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是不是,哼哼!你以为我真不敢用強抢吗?今天如果不是你来了,你瞧我敢不敢抢颜胡子的青骢马!” 她眉⽑一标,装得一脸唬人的样子。齐天心对她倾心已深,更觉她活泼可爱,当下道:“后来你便替我在酒楼订下酒席了,是不是?” 庄玲点点头道:“我起先只道你少爷脾气一发,又不知要如何挥金若沙,想不到你还安排得很是恰当,我便先替你订下了五十桌上好酒席,啊,不好,只顾和你说话,⽔只怕都烧⼲啦!” 庄玲匆匆走向厨房,砌了两杯上好菜茗出来,一手托了一杯,恭⾝道:“齐公子饮茶。” 齐天心见她那模样就如侍候的小婢,虽知她是在开玩笑,不过也觉略略不安,连忙起⾝来接,庄玲笑道:“哪有公子爷起⾝接婢子的,快坐下!” 齐天心见她喜上眉梢,容颜正如盛开鲜花,自己每见她一次,就觉她更加美丽,世上竟有如此佳人,自己又有幸相伴于她,真是天大之福了。他糊糊捧起茶就是一口,也忘了那茶是开⽔刚冲的,只烫得全口发癌,好在他內功深,运气住热气,慢慢咽下,口虽烫得⿇木了,可是一股芬芳充満口颊之间,这当儿齐天心还不忘赞道:“茶是上品,煮茶火候也自恰到好处。” 庄玲见他愁眉苦脸咽下一大口热茶,对他冒冒失失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娇嗔道:“你是怎么啦!刚开过的⽔也好暴饮的吗?有没有烫伤口⾆?” 齐天心讪讪道:“这茶实在煮得太香,我忘了是刚开的。” 庄玲不语,心中暗想道:“人长得这样秀气,怎么子如此耝心大意,比起董其心,他是多么须要人照料。” 她斜眼瞧了天心一眼,目光中充満了温柔爱情,她心中不住喃喃道:“我偏偏喜他这种耝枝大叶的脾气,董其心那种怪气,一天到晚打人主意占人先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她越来越发觉齐天心优点,那坦⽩诚挚是不用说的了,就是⾝世仪表比起其心来也是颇有过之,她努力驱出其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这毕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想到委屈之处,心下只是发酸。 她数月之前随安大人征西班师归来。回到兰州后,那安夫人对人亲切是有名的,安明儿也和她如一双姊妹一般,庄玲再是心狠,终究是个女子,一直不忍对安明儿下毒手,住了一个多月,告辞东来;那安明儿长田间盼望其心莅临,情思慵慵,昔⽇的活泼稚气儿大改,竟是多愁善感起来。 齐天心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杜公公是怎么死的?” 庄玲黯然道:“杜公公年前被几个西域少年所杀。” 齐天心忽地然大怒道:“又是西域来的少年,如果撞在我齐天心手中,一定替杜公公报仇。” 庄玲忽道:“你的武功是够好的了,可是不够小心,唉!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行走江湖。” 齐天心道:“笑话,我在江湖行走已经四五年了,对江湖上谋诡计岂有不知之理。” 庄玲见他不懂自己意思,心中一阵委屈幽幽道:“你开志阔,原是好男儿本⾊,你不拘小节,这是天也怪不得你,可是如果…如果…有个人能细心替你管点小事,提防一些诡诈伎俩,那岂不是更好吗?” 齐天心听他赞自己是好男儿,心中受用之极,他喜脸上立刻表现出来,后面的话本就没有听清楚,又不好意思接口,只道:“好茶,好条,小玲你真好本事。” 庄玲暗叹口气忖道:“我真好像对牛弹琴,唉,这么聪明的脑筋,怎不多用用猜猜别人的心理?” 只觉气又不是,恼也不是,半晌才道:“这茶叫⽑儿尖,是武夷山巅名产,冲起来可有一番名堂,须以⽩帛包住茶叶,悬人壶间,受热气浸蚀,那茶中芬芳全被热气带走,凝结成⽔,而且时间也恰到好处,照说这烹茶之⽔也须讲究,不然虽是芬芳,茶味便差了数品。” 齐天心道:“你真聪明,无论一件平常之事,到你手中都大有道理,我平⽇也喜饮茶,但哪里知道这许多。” 庄玲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倒有几样拿手好菜,明地做来请你品评品评。” 齐天心连声叫好,像孩子般几乎雀跃起来。庄玲心道:“你为讨我喜,我就是烧得难以下咽,你只怕也会赞口不绝。”想到齐天心对自己之厚,心中大感快慰。 齐天心忽道:“啊,不好,小玲你烹任手段一定是天下无双,我吃过你烧的菜,以后吃别人的菜都味同嚼腊了。” 在冷一怔,秀目带媚脫视着齐天心,好久好久才低声道:“大哥,你如果真爱吃我烧的菜,我是很愿意长期地替你烧。” 庄玲这话已说得很明显,天心再耝心也能理会其中之意,惊喜之下,握住庄玲的双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冷温柔靠在他怀中,只觉愁苦尽去,心中踏实得很。 齐天心柔声道:“我真是傻子,我答应过要照顾你,岂能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岂不是天天尝到你做的菜了吗?” 在冷低头听着,又是涩羞又是喜,虽是这几句普通话,庄玲恍若在漆黑夜中忽睛明灯,昔⽇的情丝纠、矛盾战,一时之间都梳理清了,只剩下一又耝又结实的丝镂,牢牢系着她和天心,天下再也没有什么力道能将两人分开了。是的,一个少女当第一次听到心爱的人对她倾诉爱慕比翼之辞,天下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感动的了。 庄玲哽咽道:“大哥,我…我再也不怕了,我…这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两滴清泪再也忍不住直掉下来。 齐天心也甚动,他口⾆不甜,只是爱怜地看着庄玲,一遍又一遍,四周静静地,两人只闻对方心跳如小鹿般撞。 忽然那柴房中汉子又在叫嚷“姐小”庄玲心境极好,她嫣然一笑起⾝道:“这厮苦头吃了不少,我去放了他。” 庄玲说罢飞奔而去,用小刀挑开绑那汉子耝绳道:“快回去罢,你的,子的子,只怕以为你已经死了。” 那老汉着四肢,见这凶神恶煞忽然变得如此温和,还以为在梦中,只是心中仍念念不忘图利,当下结结巴巴地道:“姐小,三千八百两怎样?” 庄玲笑骂道:“去,去,再罗嗦我又不客气了。” 那老汉口中咕哝一大堆.无奈走了,庄玲看看天⾊不早,便和天心分房睡了。凌晨,挽了一个竹蓝,乘个大早到市场精选了几样菜肴,回到家中,齐天心还⾼卧未起,她下厨煮了两个荷包蛋,轻轻扣门,齐天心整⾐而出,她便強着天心吃了,看到天心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有说不出的⾼兴。 她和天心东拉西扯聊了半个上午,两人将别来情形说了,庄玲不厌其烦问天心上次遇险经过,听到天心说起那好心小尼姑,更是聚精会神,天心稍为说得含糊,便要催问不休。 两人很是融洽,庄玲看看天⾊将近中午,便又进厨去了,齐天心跟着进了厨房,东摸西拉帮忙,庄玲见他手脚失措,一副施展不开的样子,忍着笑央言将他请了出去,可是只要半刻,天心嗅到菜肴之香,又溜进厨房问东问西。 庄玲无奈嗔道:“好好的老爷不做,你再不听话,可别想我理你。” 天心来往厨房客厅,和庄玲搭讪几句,见庄玲说得认真,便又溜到园中去看花,竟觉生平未得之乐。 庄玲烧着菜,看到天心那种手脚不安欣喜之态,心中忖道:“我像不像一个小媳妇,第一次洗手替夫婿做羹汤?” 当下竟怕不合天心口味,调味配料更加小心,烧着烧着,脸又红了起来。 到了正午,她端出六菜一汤,端的香溢満堂,天心此时矜持尽除,放量大吃,他虽富不可匹,但自幼随⽗隐居少林寺中,行走江湖各地名厨也吃得不少,可是此时心情畅快,庄玲烹任手段又确⾼明,只吃得不亦乐乎;庄玲陪着他吃,待他吃完了一碗,又替他盛上一碗,天心也很自然让她服侍。 天心忽道:“小玲,我想起一事。” 庄玲问道:“什么?” 天心道:“我们明天就去寻爹爹去,让他老人家也⾼兴⾼兴。” 庄玲涩羞柔声道:“什么⾼兴?” 齐天心正⾊道:“我要让爹爹知道,我遇到一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又能⼲又好看,还有…还有好心眼儿。” 庄玲眼帘低垂地听着。天心又道:“这样便能堵住爹爹的口啦!” 庄玲低声道:“你准保你爹爹同意你的看法吗?” 齐天心道:“这个当然!爹爹从前向我吹嘘他年轻时如何潇洒,人家女子对他如何倾心,他都不屑一顾,后来遇到⺟亲,这才发现天下再无别的女子值得爱慕。小玲,⺟亲的音容在我脑中本连一个影子也没有,但我想起来一定是个最了不起的人,可是我敢保证爹爹见到你,一定也要佩服我的手段了。” 庄玲娇笑道:“我怎能跟你妈妈比?你又有什么的手段,准保人家会理你吗?真是…真是厚脸⽪。” 齐天心哈哈大笑,笑声中,又恢复了前无古人的气慨。无论如何,此刻齐天心急是天地间最有福的人了。 且说董其心被蓝老大留着帮忙重整丐帮,数月之间,软硬并施,镇服大河上下群豪,他不愿大露锋芒,都在暗中下手,蓝老大感之下,传了其心七竹指,当年神州三奇神拳叶公桥的看家本领。 他看看丐帮理得差不多,便别了丐帮。他盘算昔⽇曾经答应要对少林、武当两派有所待,上次碰到不死和尚,那时安大人西征未返,自己也不便解释,好在不死和尚并不认识他,省却不少口⾆。 其心算算路程.决定先上少林,这⽇才出丐帮总舵,行了半⽇,走到一处大镇打尖,找好客舍安放行李,便漫步到镇中一家酒楼,这家酒楼临⽔而建,倒是洁净雅致,点了几样菜,正想好好吃一顿饭,忽然街上人声嘈杂,一个极的声音道:“格老子,你欺侮我外乡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招牌,好,好,好,大家来得正好,倒来评理看看!” 其心听那声音苍劲无比,又是道地川音,心中便乐了,转⾝向街心瞧去,只见一个年老曾者持杖而立,他⾝前站着一个中年挑夫,肩上挑着重担,満脸羞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其心道:“唐大哥中气充沛,看来解毒大王已将所中之毒解了。” 那曾目者正是唐瞎子,他雇一个挑夫挑行李,只因那挑夫斯他眼瞎,一挑上肩转⾝便往小巷中钻,不料转了几圈,一抬头,唐瞎子赫然就在眼前,正待夺路而逃,可是⾝子被唐瞎子抓住,再也挣将不脫,像抓小般,拖到大街之上,分明要他好看。 众人问明情由,纷纷说那挑夫不对,那挑夫乘个机会忽地放下重担,夺路而逃,连担子也不要了,才走了几步,忽然呼地一声,面前落一块银子,唐瞎子道:“好好回家买药给老太太医病吧!” 那挑夫一怔,翻⾝拜倒地下,眼泪双流,原来他一向为人正直,实在是因为老⺟久病无钱供医,这才起了欺盗之心。 唐瞎子卷起行李,便往酒肆中走去,众闲汉见无热闹可瞧,便各自散了。 唐瞎子上楼才一坐定,其心轻步走近道:“唐大哥,你毒治好啦!” 唐瞎子伸手抓住其心道:“小老弟,又碰上你,你轻功又长进啦,我瞎子耳灵,也没有听到你走来。” 其心道:“唐大哥别来可好?” 唐瞎子道:“格老子有什么好不好,半死不活混⽇子,倒是老弟,我要恭喜。” 其心不解,唐瞎子叫了吃的大吃大嚼起来。正在此时,忽然门外脚步声起,走近两个大汉,⾝材又耝又壮,就如两座铁塔一般。 唐瞎子小声道:“步起轻灵而稳,这两人是关外来的。” 其心打量两人一眼,只见那两人靠墙坐下,要了三斤卤牛⾁,两斤⾼粱酒,十来个馒头。 其中一个汉子道:“咱们十多年不到中原,中原不但锦绣繁华,便是武林也豪杰并出,新人辈起。” 另一个汉子道:“大哥说得有理,难怪二哥十多年不回去一趟,此间乐,不思老家了。” 那被称为大哥的年纪四旬五六,脸上风尘仆仆,闻言叹口气道:“以二弟的脾气,这十几年在中原怎会默默无闻,他好打不平伸手管闲事的儿难道改了?不然几次出手,不就露了底吗?可是咱们找了十几年,连他点消息也没有。” 另一个汉子只有三旬左右,人虽长得壮大,却是⽩脸清秀,举起酒保送上的⾼粱酒倒了一杯,伸颈一饮而尽,缓缓道:“现在咱们关外横直无事,大哥我们就在中原多找些时候,也好见识一下中原武林新近⾼手。” 那“大哥”沉昑一刻,举目毅然道:“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二弟寻到。” 那⽩脸汉子道:“好啊!咱在关外成天看⾼粱田、⾼山上的雪峰,实在太乏味了,能够遍游天下,固所愿也。” 那“大哥”默然饮酒,似乎心事重重,⽩脸汉不时讲些路上趣事,东问西问,有时间的极是稚气,和他这长大⾝形,真是大大不符合,其心和唐瞎子相视一笑。 ⽩脸汉子道:“大哥,那叫什么董其心的人到底是何来路?咱们一路上来尽听到江湖上人讲他。” 他大哥道:“只怕是昔年天剑地煞的后人也未可知。” 其心、唐瞎子听得一惊。其心万想不到会说到自己⾝上,当下更是凝神而听。 ⽩脸汉子道:“听别人说那姓董的不过二十来岁,怎样会闯下这大万儿,大哥,一路上武林中人只要提起董其心,⼊人都是崇敬有加,仿佛是万家生佛,大哥你不见上次那几个镖师吹牛,好像沾上和董其心有点关系,便是沾光耀祖之事,这样的人物,咱好歹要结识结识。” 那大哥默然不语。其心只觉手中一紧,唐瞎子已握住自己右手,脸上欣喜点头,手也微微发颤。 其心大感惑,他这两月整⽇在丐帮总舶策划,并未行走江湖,怎会闯下如此大名?看样子唐大哥也知道了。 那⽩脸汉子又道:“咱真希望能见到这少年英雄好汉,也不枉走到中原一遭。” 那大哥只顾喝酒,一碗碗往口中倒,两斤⾼粱酒,他总吃了十之八、九,只觉⾝上发热,敞开前⾐襟,黑茸茸全是⽑。 那⽩睑汉子皱眉道:“大哥,中原是礼仪之帮,咱们可不能像在关外做野人一般,这公众场所…” 他话尚未说完,那大哥横了他一眼,自顾挥拭汗⽔,望着楼后一弯流⽔,良久喟然昑道:“功名富贵若长在,汉⽔亦应西北流,三弟,酒醉饭,咱们也该走了。” 正在此刻,忽然一个沉厚的声音道:“酒家,喂马来!” 那大哥一听这声音,登时脸⾊大变,双手发颤,砰地一声撞落桌上酒碗,神⾊动之极。 那⽩脸汉道:“大哥,你怎么啦?” 那大哥一言不发,只听见楼梯蹬蹬,走上一个満脸黑髯中年汉子。 那黑髯中年汉子一见这两个大汉,真是如见鬼魅,呆在梯旁。那⽩脸汉子一声呼道:“二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全不费功夫,你…你可…可找苦咱们了。” 他说到后来竟是语带使咽,那黑髯汉子长叹一声,英风尽丧,半晌缓缓走了过来道:“大哥,你这是何苦?” 那大哥脸一沉道:“二老,你还活着呀?” 他虽说得严厉,可是掩不住脸上欣之⾊。那黑髯汉子道:“大哥,你老了不少,三弟,你倒是长大了。” 那大哥哼声道:“我內外,焉得不老,那能像你消遥自在,胡子也留上了,你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了,瞧你这副德就不顺眼,乖乖跟大哥回去吧!” 那黑髯汉子头摇道:“我懒散已惯,回去也是终⽇游手好闲,办不了大事,⼲事万事都可依了大哥,此事却也休提。” 那大哥柔声劝道:“二老,我替你服了一十四年务,你也该负负责任了,再说…再说…” 那黑脸汉子只是头摇,这时酒保又送上一副筷子餐具,等候吩咐。那大哥好劝不听,大发脾气,一拍桌子,只震得盘跳老⾼,酒保也吓走了。 大哥怒声道:“二老,你这是什么意思,爹爹临终时怎么说着?” 那黑髯汉子坚决道:“我意已决,你随便说什么也是枉然。” 那大哥又是一拍,怒道:“二老,他妈的你一走了之,算是哪一门子好汉?你问老三看看,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你以为一走便了,哼!哼!简直狗庇不通。” 黑髯汉子低声道:“我⾝在外,心在辽,大哥的事我很知道,这些年来,大哥把天池派整理得好生兴旺。” 那大哥怒气生,忍不住耝言又骂道:“他妈的二老,你回是不回?” 黑髯汉子道:“这事还请大哥原谅则个!” 那大哥一咬牙道:“你如不回天池,咱兄弟之情一刀两断!” 那⽩脸汉子见两人愈说愈僵,连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何必动气。”后来想想这话等于⽩话,实在无聊,不伦不类,便住口不说。 那黑髯汉子凝视兄长,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是块什么料,你最明⽩,何必一定要強我所难。能挑动五十斤的肩膀,你偏要他挑百斤,那算什么?” 那大汉叹口气道:“唉!二老,这些年来,你还不清楚大哥的心,你知道不?丽珠还没有出嫁,她等的是什么?” 那黑髯汉子脸⾊一变叫道:“什么?大哥你没有和丽珠结婚?” 他吃惊忘形之下,声音太大,看看酒楼上客人都注视于他,当下⼲咳两声,很感不好意思。 那大哥道:“咱们回客店再说个仔细。” 那黑髯汉子急不可待,又问道:“大哥,你此语当真?” 那⽩脸汉子点点头,黑髯汉子一言不发,眼角上闪烁着泪光。 三人鱼贯而去。唐瞎子道:“想不到今⽇他兄弟三人相会,真是一大快事,我瞎子心中好喜也。” 其心低声道:“是天池颜家兄弟吗?” 唐瞎子道:“怎么不是?他们家那本经我可知道得顶清楚,唉!别门别派为争继承掌门,往往师兄弟火拚,斗得不可开,这两个人却是一个要让大哥,一个不肯违背⽗命,后来颜云波⼲脆一走了之,这样的兄弟倒真少见。” 其心点头道:“这几位兄弟手⾜情深,真的叫人羡慕,那二老这下只怕再难逃避了。” 唐瞎子道:“其实颜二老不当掌门,他硬要尊重兄长别人也无话说,也用不着一逃十几年不敢回家,这中间还揷一段儿女之情,是以更是难能可贵了。” 那天地派兄弟逊谦之事已传遍武林,是武林中一段佳话,许多门派师兄弟不合,做长辈的人却拿此事为训勉的例子。 其已造:“难怪颜老大一提一个女人名字,二老便垂头不语跟他去了。” 唐瞎子道:“那大哥的心上人其实是爱二老,老大痴心多年,后来发觉了,自是伤心,颜二老心里有数,便借题发挥,避开那女子,想要成全大哥一段姻缘。” 唐瞎子虽说得简单,其心听得十分感动,那颜二老以为牺牲可以解决一切,可是人的情感又岂可勉強,事情并不如他所理想,颜二老隐⾝贩马,这十几年也亏他能隐能蔵,连脾气也给改变了。上次齐天心所遇颜胡子正是此人。 唐瞎子又道:“今⽇连逢二大喜事,我瞎子喜得紧,要不是瞎子所配解毒丹还差一味主药,真想陪小兄弟到处逛逛,分享一点小兄弟光荣。” 其心不解,他天不爱多问,想了想道:“唐大哥,我瞧你武功已经恢复了,五毒病姑下的毒药已解了吧!” 唐瞎子摇头摇道:“我服了多种物药,总算将毒提住,到左臂上,再不济也只要牺牲一条臂膀罢了,小兄弟,你真不知道还是装腔来看?” 其心道:“我真糊涂了,前半年被人骂成畜牲不如,现在听你们口气,好像成了大英雄似的。” 唐瞎子哈哈大笑道:“行情看涨,⾝价不同了。泰山崩而面不改,兵刃加而⾊不变,哈哈!小兄弟!我唐瞎子服你了。他⽇再见,只怕已领袖武林吧!” 他缓步下楼,不一会消失在人丛之中。其心想了一会,也付帐去了。 他回到客舍洗浴一番倒头正要去睡,忽然笃笃有人敲门,其心翻⾝起,着了外⾐,体內夏气晴布,缓缓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只见门外⾼⾼矮矮站了十几个人,为首一人年约五旬老,双眉斜飞⼊鬓,生得十分不凡,向着其心躬⾝一拜道:“不知董大侠莅临敝境,有失远,万祈见谅。” 其心心中奇怪,连忙拱手道:“小可一介武夫,怎敢劳阁下资步,实在担当不起。” 那老者道:“小可文一平,人称河南大豪便是。” 其心忙道:“久仰!久仰!” 那老者道:“今⽇有幸得睹大侠风采,实是生平快事,寒舍略备小酌,有劳大侠贵步。” 其心暗忖:“这河南大豪在大河以南也是一个能喊动红黑之人,他资财之富,和山西英风牧场场主孟贤样并称中原二豪,我却不认识他,怎的如此多礼产” 当下逊谢道:“承蒙抬爱,实有厚愧,阁下能否教我?” 河南大豪道:“大侠何必太谦,大河上下亿万生民对大侠感涕零,图报思恩。” 河南大豪⾝后一人道:“饮⻩河⽔的好汉,没有不知好歹的人,大侠对咱们的恩惠,也如山⾼⽔长,永远不会忘记。” 其心观看众人脸⾊,但见个个诚挚溢于言表,自己再事推辞,便显得太小气派,当下一抖长袖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请诸位先行。” 众人再怎样也不肯先行,其心只得和河南大豪并肩而行,而那河南大豪有意无意间落后半步。 其心走着走着,心中只是沉昑,那些人执礼愈恭,其心愈是不安,不知人家是何用意。 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走到城南一处大宅,只见灯火辉煌,正门大开,从门口到大厅数百步都点着红⾊巨烛,照得光明如昼,而且毫无黑烟,其心识得这是⽟门特产明月烛,风吹雨打不熄,价钱之⾼,往往一支巨烛可供一家穷人半月食用,这两排烛光,少说也有千支左右,所费不资,此人号称巨富,真是名不虚传。 那河南大豪引其心进了大厅,大厅中摆了梅花形五桌酒席,他让其心坐在首席上位,自己陷在下首,替其心引见其他陪客道:“这位是洛艾公子,前岁大魁天下,这位是郾城吴公子,文章控钻,有韩柳先贤之风,也是新科进土,这位是魏公子,文章而外,星卜舆算,布阵医学,经济⽔利,都所专长,所谓天下之才,这三位称中原三士,今⽇拨驾而莅,不但蓬⾰生辉,实在是大侠的面子,哈哈!” 其心寒暄几句,心中更是吃惊忖道:“这三人少年得意,宦途不可限量,河南人视为三块宝,我每次经过河南,总听百姓以此为豪,读书人自视极⾼,而且又都是有功有名的得意少年,怎肯与江湖大豪为伍,这河南大豪端的手脫不凡。” 其心听说这三人是举国少年名土,当下再也不肯居于上位,那洛艾公子年方二旬五六,⽩脸秀俊,全是书卷气息,对其心道:“小生等是专诚来陪…来陪先生,先生不必推让!” 吴公子。魏公子也纷纷附和,其心无奈,只得居了首位,他暗中留心,却是不露声⾊,席间谈笑风生,那三个少年名士平⽇卓尔不群,此时言语之间,对其心真是推崇备致。 酒过三巡,那少年名士谈吐清雅,确是他学之士,其心少年虽也读不了少诗书,此时自觉形惭,不愿开口卖弄。他原生得翩翩,这时含笑倾听,更显得深蔵不露,智若大海。 又过两巡,其心起⾝告辞,那三公子也告罪起⾝,其心拱手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道:“今⽇诸位盛情,小可绝不敢忘,艾。吴、魏三公子更是少年英俊、一国之彦,能与三位同席,实是小可平生之荣。” 那艾公子道:“自古豪杰本若先生之大勇也!” 那魏公子对众人道:“所谓千古荚雄人物,就如董先生!” 众人纷纷喝彩,其心心中糊,彩声中,只见厅中百余双眼睛都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満了敬爱和钦服。 其心便回到客舍,那河南大豪早着人将他行李搬来,其心推之不脫,只得和他盘桓两⽇,再三谁说急事,那河南大豪率众步行相送,出城卅里才依依而别。 其心一路往嵩山行去,沿途上每到一处总是有人准备好一切,住的都是最大庄院,吃的都是上好山珍海味,而且各地豪杰纷纷拜见。他越来越是糊涂,也不便多问,偶而打听几句到底是何原因,厚待如此,众人便纷纷赞他谦虚,也不多说。 这口行到嵩山,才到山脚之下,忽然山上灰影连闪,从正路上走来五个和尚,那为首的正是名震武林的两门使者慧真大师。 其心想到上次和少林僧冲突,不知对方来竟如何,他总是防人一着,运气全⾝,上前半步正要开口,那慧真大师合十道:“敝方丈得知施主驾临,特遣小僧接。” 少林一脉多年为武林之尊,那慧字辈僧人,当今之世已是寥寥无几,辈份何等尊贵,其心连忙行礼拜倒,慧真大师一扶,其心仍是躬⾝拜了一拜道:“小可待来少林请罪,还请大师多多担当。” 慧真道:“施主乃天下第一奇人,前次误会多所得罪,还请施主宽恕哩!” 他语气之间完全是以平辈口吻,其心想到上次要逮捕自己,出掌击伤自己的是他,如今热忱的也是他,天道变化真是不可逆料的了。 其心跟着慧真大师直往嵩山行去,行了半个时辰,到了少林寺大厅正殿,慧真大师远远传声道:“事告方丈,董施主到!” 忽然一阵乐声,正厅中走出三个僧人,当中的正是当今少林掌教不死和尚,手持念珠缓缓向其心走来,后面跟着数十名⾼矮僧人,一律灰⾐僧履,气势隆重庄穆。其心一生之中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时见少林不死和尚亲自来接自己,心中真动得什么都不能想,一时之间手⾜无措,好在他本冷静,略一沉昑,连忙上前拜倒地下道:“末学晚辈董其心,拜见不死禅师。” 那不死和尚微微一笑合十回礼道:“董施主来得正好,就请前去观礼,少林第卅六代弟子出师大典。” 其心一惊忖道:“少林弟子出师,历来是武林中最隆重大典,来的都是一代宗主,或是名门主持,我却凭什么资格?” 当下连忙谦辞道:“晚辈德薄能鲜,岂敢违礼,晚辈前来贵寺请罪,此中因缘尚望禅师能拨时予晚辈陈述。” 不死和尚微笑道:“此事老衲已尽知就里,施主含冤不辨,甘为天下作罪人,我佛常云‘我不久地狱,谁⼊地狱’,施主年轻若斯,却能领略个中精意,错非天纵之人,宁能如此?” 以少林掌教之尊,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当真是点石成金,势成定论,少林诸僧从未见不死禅师如此佳许别人,都不由齐向其心又看了一眼。 其心灵机一动忖道:“难道我用计骗倒凌月国主,促使安大人大捷的事让天下人都知道了?可是此事知之甚少,我此行少林便是要说明此事,以⽩沉冤,不死和尚怎么先知道了。” 他沉昑不下,跟着不死和尚进了正厅,只见厅中前排设着几个蒲座,当中坐着的正是⽩发萧萧的武当掌教周真人,美丽的尹姑姑侍立一旁。 不死和尚引其心坐在周石灵之左侧,其心更是沉凝,此时也是手⾜无措,他心知这些人都是武林至尊,自己岂能分庭抗礼,可是不死和尚一再引让,其心下意识地看看周石灵,只见他含笑点头,似在赞许鼓励,只有硬着头⽪坐下,抬起头来,只觉心中狂跳,手中出汗,见尹姑姑似乎亦欣喜已极。 忽然钟声响了卅六响,从大殿后走出十八名青年僧人,又走出十八名俗家弟子,一排跪在前行。 少林掌教不死和尚站起⾝来问⾝后一个老僧道:“慧果师弟,罗汉堂试艺都通过了?” 那老僧是罗汉堂首座大师慧果,合十答道:“佛祖慈悲,禀告方丈,功德圆満。” 不死和尚又问另一个僧人道:“慧通师弟,佛学精义都通达了?” 那和尚正是闻名天下少林蔵经阁主持大师慧道,合十答道:“禀告方丈,功德圆満。” 不死方丈双目微睁,出一股柔和的光芒,注视着那一排弟子,忽然柔声轻轻说道:“玄真,何谓枯荣?” 那跪在他面前的青年僧人恭然道:“荣即是枯,枯即是荣,心即是佛,佛乃是灵。” 其心听到一震,他內功深湛,已达心意畅通地步,这时听少林僧人侃侃而言,都是上乘佛理,只觉少林武学与佛学大有关连,心中领悟极深。 不死和尚道:“无我,无生相佛自在心头,无心无意才是上乘。” 那青年僧人合十道:“多谢方立教诲。” 不死大师点点头,这时有几个僧人捧上大红袈裟,不死和尚穆然接过,将袈裟一件件替众增披上,又把各种兵器授于俗家弟子,那些俗家弟子接过兵器,口中念道:“天心民心,心存恻隐,行侠仗义,少林至尊。” 待到兵器发完,众弟子向方丈叩行大礼,便从前行走到后面众僧行中去,成为正式艺満出门的少林弟子了。 其心只听耳畔周石灵一声洪亮的声音道:“恭喜不死方丈功德圆満!” 众僧一齐念声佛号:“阿弥陀佛,谢周真人。” 这正厅中总有数百僧人,可是声音平和已极,凝在空中,久久回声不散。 众人纷纷站起。其心一抬头,只见⾝旁坐的是个大和尚,向其心微微一笑,耳畔听到周石灵密室传育道:“这是昆仑飞天如来。” 其心恭恭敬敬,向大和尚点点头,江湖传言飞天如来上次死于昆仑之变,想不到安然无恙,再向外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大和尚旁,竟是与中原武林作对的冰雪老人铁公谨,装着不认识他。 其心跟在武当周真人⾝后,那尹芙有千言万语要和他说,只因气势庄严,竟是不能开口。 众人被安置在少林贵宾楼,周石灵被不死和尚约去共商大事了,尹芙这才和其心畅谈别来之事。 尹芙道:“其心,你可是天下的大名人了!” 其心奇道:“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芙道:“傻孩子,你自己做了这大牺牲,当然应该得到如此报酬。” 她见其心含笑,知道其心被自己唤为“孩子”定是不服,当下嗔道:“不是孩子吗?我见你时,还只有这点点⾼。” 其心笑笑,尹芙便将安大人西征大捷,他出了一个官府通告,说明这次大捷经过,全仗其心出生⼊死之功,不但洗清其心冤枉,而且夜一之间,其心由人人卑视的卖国贼,变成天下大英雄。其实安大人心知其心并不喜功,西征回来,过了两月,经不起女儿一再相,便大皎文书,以表其心之功。 是夜晴空万里,其心一个人走上山巅,嵩山松林是有名的,夜风吹来,松啸似涛,其心心中有隔世之感,想到自己一生,少年流浪,天涯为家,偏偏与几桩武林大事有关,成⽇间运神运筹,辱荣加,虽只才是二十岁的少年,竟成武林中重要人物。 月⾊皎清,其心位立山巅,功名荣耀,他此刻是集于一⾝了,可是回忆前程,自己唯一內心爱着的女孩子,在从前是不敢去爱,现在却不能去爱了,抚然良久,不噤悲从中来。 他昔⽇冒命和凌月国主斗智,固然是为了家国,可是一方面也有对手难逢,争強斗胜之心,后来被天下人所冤,便一心一意想要洗刷,此时冤清名就,竟四顾茫茫,不知作何安排,他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埋蔵在底的热情如狂涛怒浪,一波波地冲击着。 其心情动大,他心中一惊,几乎想放声大哭大叫,知是平⽇中所蔵大多,只怕都反涌上来,不能控制情思,坐在一块大石上,调息情思,他虽內功深湛,竟是久久不能平静,额上汗珠爆出。 忽然一阵平和钟声,深夜里传得老远,其心猛然一震,长吁一口气,只听背后一个柔和已极的声音道:“施主內功已臻上乘,意志自如,一年以后,再到少林寺找老僧。” 其心一怔,叫道:“禅师教我!” 回⾝一看,连影子也没有捕到,他踏月而归,次⽇告别周真人和尹芙飘然下了嵩山。 以他年纪,受此殊荣,真该气⾼趾扬了,可是其心情感虽深,却是热情天,想起情场意失,更觉消沉不已。 他决心寻找⽗亲,开解上代仇恨,以他聪明,那多年之谜已解了八、九分。这回走了一天,只觉心神俱寂,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董其心啊,这些⽇子来,也真是出生⼊死,⾝后辱荣、褒贬,变化万端了,我这去找寻爹爹,却丝毫没有头绪,爹爹,你现在哪里?” 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只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个镇集,这时炊烟袅袅,早起的人家已开始过活了。 他心中思索道:“反正一时无事,不知先好好歇息一番。” 心念一定,⾜下加快,不一会那镇集已然在望。 其心走到了市镇,抬头在两边的招牌中看了一看,只见有一家“百花楼”这时已经开门,于是走了过去,原来这“百花楼”不但是饮食店,而且后进乃是客栈,兼营旅宿生意。 其心叫了早餐,并且订了一间房子,缓缓坐下休息。这几⽇以来,其心心中完全被那四十年前的⾎案所占据,在他精密的思想之中,事情的始末原委已大部明⽩,他明⽩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否则像这样复杂⾎仇,不是巧遇线索,怎么样也是思之不清的。他坐在大厅靠角落的一张座位上,这时大厅门一开,其心背对着房门,并没有注意,门开处走进两个少年。 那两个少年才一踏⼊大厅,攀然一震,右边的一人伸手指了一指其心的背影。 左边的一人一扯同伴,两人一起又退出大厅,其心正低着头,丝毫没有留意。 其心用完早餐,走⼊房中休息,昨夜整整赶了~夜的路,不觉也有些疲劳,于是靠在上,不一会便进⼊梦乡。 他这一觉睡了好久,醒来之时已是下午时分。 睁开眼来,盘坐在上,昅了一口其气吐纳,他內功造诣很是深厚,不到一刻已运行一周天,只觉四肢百骸都舒畅无阻,缓缓站起⾝来。 忽然,他整个人都呆了一呆,目光扫过门槛,只见一枚细如发丝的金针端端钉在木门上,针端揷着一张⽩筹。 他心中重重一震,可面上毫不变⾊,双目又望了一望,却并不上前拔下,缓缓坐了下来。 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在这儿又逢敌踪,对方能乘自己睡之时偷⼊,分明早已知道我的行踪,而且以自己的功力,虽然睡之中,五丈之內落叶飞花之声仍可分辨,这样看来,对方的功力定是极⾼了!” 他心中思索,暗暗惊骇,缓缓昅了一口真气,右手一抬,一股回旋的力道应手而落,那金针被力道一引,颤颤的一抖跳出木门。 其心拾起⽩笺,只见笺上写道:“又逢阁下,甚感意外,请于夜午至镇西森林中一会。” 其心皱了皱眉,看看这无头无脑的⽩筹,心中忖道:“不知投笺之人是敌是友,不过我反正一时无事,今夜不妨如约一行,只要先存警惕之心,对方虽存恶意,也不致一败涂地!” 他又沉思了一会,随手毁去那⽩筹,持着金针细细看了一会,仍然想不出什么头绪,只觉腹中有些饥饿,便又到厅上吃了一顿。 回到房中,只觉百般无聊,好在他自小过惯一人的独狐生活,并不感寂寞,无聊的时候,一个人坐静沉思,往往可以一坐数小时不起⾝。 他坐在椅中,默默沉思着,觉得自己的功力近来很有进展,但却似乎有些稚气的感觉,沉思心中,想如能将近来新悟的道理和自己家传绝学溶为一体,对自己武学不无大补。 他的思想渐渐溶⼊这一问题之中,潜心思索,他本是聪颖绝伦的人,加以武学底极深,越想越对,越想越深,到得后来已心神合一,整整坐了两个多时辰,呼地吐了一口长气,不由大感轻松。 他缓缓地睁开双目,这时天⾊已暗,点了灯光,忽然心中一动,缓缓长昅了一口其气。 他右手一动,平平将灯火推到墙角处,掌心一吐,发出一股力道。 只见火苗逐渐短小,灯火渐淡,这时他左手一震,发出另一股力道。 那火苗又慢慢上升,他缓缓加強右掌力道,火苗却又再低了下去。 于是他再加左手力道,只见那火苗忽大忽小,慢慢趋于稳定,这时他左右两股力量平衡。 他小心吐气,陡然左右力道齐发,呼一声由“凝”劲化为“散劲”只见那火苗陡然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分为无数火星,他一收劲,那火苗又燃了起来。 其心吐了一口气,暗直道:“成啦成啦!” 这时假若他爹爹在一旁看见的话,断然不敢相信董家的內劲由同一人发出两种极端不同的路子! 其心心中明⽩,这两个多时后的静思又将他的武学带⼊更深一层的境界之中。 到了夜午,其心将⾐衫结扎完备,轻轻推开窗户,⾝形一闪向镇西直奔而去。 这镇集不十分大,一会便奔到尽头,果然只见右方有一丛密林。 这时天上有半弯新月,虽然光华稀淡,但林外仍是一片光明。 其心的经验也相当丰富了,他明⽩一⼊林中,一定黑暗异常,目力一时难以恢复,倘若对方是仇敌之类,乍起暗算,防之不易。 他微一思索,提⾜真气,运出夜视的功夫,一步踏⼊林中。 林中并不如想像中之黑暗,枝叶很是稀疏,月光洒下,地下影虽多,但光度倒不算弱。 其心昅満真气,左右打量了一下,却见林中空空洞洞,不见人影。 他沉昑了一会,正想开口,忽然左方一个声音道:“兄弟,我说得不错吧——” 那声音好不沙哑,其心怔了一怔,一时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口音。 右方又有一个声音道:“算是被你说对一次,大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其心一震暗忖道:“看来这二人是敌非友了,目下敌暗我明,我且忍耐一下——” 这时那左边一人道:“兄弟,我早就说这姓童的不比齐天心,你投笺之时若写明是咱们,他可精得很,从来不在乎丢不丢脸,示不示弱,没把握的事他就是不做!” 那有方一人笑道:“若换了那齐天心,就是明知森林之中是刀山油锅,只要咱们下了战书,他一定会来——” 其心暗暗菗了一口气,他已猜到这两人的路数了,这两人倒不可怕,倘若…倘若他们的师⽗到来那就难以脫⾝了! 他心中飞快一转,突然哈哈一声长笑道:“罗之林、郭庭君,别来无恙乎?” 他口中不停,陡然之间有掌一立,一股劲风疾发而出,呼地一声巨响,一手臂耝细的老树枝登时断了下来,林叶満天飞散。 树枝上一阵轻动,其心⾝形好比轻烟一掠而出,只见他⾝形才掠,左前方另一条人影一闪而落,两人打了一个照面,正是那怪乌客罗之林。 其心冷冷一笑道:“罗兄好快的⾝形。” 罗之林面上微微一红道:“董其心,你真是信人——” 其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话未说完,⾝形一侧,只见另一个人轻飘飘的走了过来,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郭庭君。 其心冷笑道:“还有没有别人,叫他一齐出来吧!” 郭庭君冷声一笑道:“董其心,你也狂够了,你既然敢只⾝前往,何必多问?” 其心心中暗暗盘算:“只要天食不在,这两人我尚可应付。” 他心机甚深,心中所思,口中知道:“好说,两位相约到此,有何见教?” 郭庭君冷笑道:‘印B们要请你指教一番——” 董其心笑道:“不敢不敢。” 那怪鸟客罗之林道:“那⽇在终南⾕中一会,咱们兄弟对你的功夫甚感钦佩,商量之下决定请你指正一二。” 其心冷冷道:“那⽇承天禽手下留情,两位回去告诉天禽,就说董某…” 郭庭君冷冷一笑揷口道:“董其心,你别套话了,对付你一个人,咱师兄还自信能胜任,温师叔不在这儿,你可放心吧!” 其心心中一松,口中道:“郭兄说得是!”那怪鸟客罗之林忽然一声怪叫道:“好啦,咱们废话少说,董其心,你以为今⽇还能活着走出这座森林?” 其心冷冷一笑,一股豪气慢慢泛上他的心,他哼了一声,一字一字说道:“你们一齐上吧!” 罗之林仰天大笑道:“董其心,你好大的口气!” 他笑声未决,只见其心面⾊一沉,一言不发,右手一曲,陡然一冲而出。 “呼”地一声劲响,罗之林大吃一惊,他不料其心出手快捷如斯,而且一语不发,慌忙之间內力疾吐。 两股力道一触而散,罗之林⾝形一晃一连退出好几步远,其心冷冷道:“不过如此而已。” 怪鸟客面上一红,一丝杀气闪过他铁青的面孔,只见他右手一抬“叮”一声,长剑已然到手! 怪鸟客的功力,其心是亲眼目睹过,若是以全力相拚,的确不易相敌,他不敢丝毫托大,双目紧紧盯着罗之林。 罗之林陡然一剑削出“嗤”地一声,一三尺长的硬木树枝断了下来。 其心也不客气,一把接在手中。罗之林冷冷道:“董其心,你敢接我一剑吗?” 其心树枝一横,说时迟那时快,罗之林长剑猛点而出,嘶地发出一声怪响。 其心自出道以来,很少用过兵刃,但董家家传仍以剑术为主,他此时木剑在手,只将心神一定,刹时间有手一,一排技影在面前散开,才发出第一剑,便有一种心神合一的感觉,那烂于的神奇剑式如流⽔般溢过脑海,振腕之处,发出小天星內家力道。 “噗”一声,长剑与树枝一触,罗之林只觉树枝上透出一股极大的力道,长剑被起半尺,呼一声,对方的树枝一走中宮直⼊。 他吃了一惊,董家神剑是何等神妙,強如奇叟南天,当年在天剑董无奇发出神剑第一式便吃了大亏,若非他功力盖世,一式贪攻便立必败之地,罗之林不知利害,才出一剑,已然先机尽失。 剑光枝影中,只见其心満面在肃,树枝点出,起大巨风波,罗之林一连倒退五步,仍不能脫出这一剑的威势! 只见罗之林面上汗⽔隐见,⾜下不住后退,其心剑式如风已占尽上风。 突然其心只见在方劲风一响,他想都不想,反手一式“⽩鹤展翅”倒飞而起。 只觉树枝一震,攻势登时一滞,闪目一望,郭庭君手持长剑一掠而过,剑⾝犹自震抖不休! 怪鸟客罗之林只觉庒力一轻,反手削出两剑,其心长笑道:“早该一齐上了!” 他树枝一抡,出一股深厚的內力,陡然之间剑式一变,闪电般戮出数剑。 这几剑抢得好快,将郭庭君和罗之林正待合围的剑式又自冲破,刹时长啸一声,乘两人一散之际,发出天心连环! 只见他刻式忽左忽右,轻灵快捷之中,又处处透出浑厚的內力。 他剑剑相贯,越发越快,郭庭君和罗之林到今⽇才领教到董家绝传,两人拼命相守,以二敌一,犹自只守不攻! 董其心越打越快,只觉一剑在手,中一股豪气几乎冲之出,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现象,虽然这只是一枝树枝而已。 三人在月光之下起伏相搏,其心神剑连发,到第四十六式之时,剑式陡然一停。 郭庭君与罗之林两人也是用剑的大行家了,一眼便知下面便有更凌厉的杀手,二人四目圆睁,一点也不敢分神。 其心昅一口真气,发出连环三式杀着,只见那树枝陡然一沉,枝梢点地,突地猛飞而上。 郭庭君大吼一声,长剑直砍而下,想封住那挑上的树枝。 其心右手一抖,树枝一顿之下,不再上挑,猛地横里削出。 这一把变化好不巧妙,眼看郭庭君一剑砍下,招式已老,不易收回,再也不及相防;那怪乌客罗之林怪叫一声,长剑拚命厂.侧,紧贴着郭庭君的⾝子擦了过去,只闻“嗤”一声,郭庭君的⾐袖被罗之林的长剑划破了一道口子,而罗之林这一招险着正好封住其心的树枝。 其心手中一抖而起,正准备再下杀手,却见那郭庭君脫险之下,发起他天暴戾之,竟不顾项门要⽳,长剑猛伸,点向其心腹小。 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其心不由吃了一惊,不暇伤敌,但先求自保,一横树枝挑开那长剑。 那郭庭君猛然发出內力,其心只觉手中一重,树枝和长剑相,再也分不开来。 其心大大吃了一惊,不料郭庭君內家功力如此⾼深,连催了两次力道都不能脫手,只见罗之林冷然一笑,长剑倒转直劈而下! 其心急得双目尽⾚,他大喝一声,猛然发出外家“散”劲,树枝沿着那郭庭君手中长剑的剑⾝直削而下。 他突然转內家力道为外家散劲,郭庭君长剑一翻,登时将树枝齐削断。 但其心外力已吐,那枝⾝削到剑锷,力道一震,那一柄精钢剑竟自部折断,只剩一个剑柄留在郭庭君手中。 同一时间中,罗之林长剑已然劈下,其心大叫一声,手中半截树枝一而上。 此时他是外劲,树枝一带,又被削断一截,但这一带之下,对方长剑剑式被带偏! 其心双目圆睁,陡然有手闪电一擒而出,砰地一掌平平打在剑⾝上,那长剑一阵颤动,咋埃齐⾝折断落地! 罗之林忍不住惊呼一声,连退三步叫道:“金沙掌!” 其心大大了一口气,抚着被剑锋划破的⾐袖,一连后退好几步,犹自心惊不已! 罗之林和郭庭君一齐低首望了望手中断剑,缓缓掷掉剑柄道:“胜负未分,咱们再领教——” 其心昅了一口气暗忖道:“天禽天魁的弟子到底⾼人一等,方才一时失招大意,在自己全盘攻势之下竟能一举反败为胜,若不是我练有金沙掌,方才立刻落败,这番他们又想在拳脚上相战,我更不可一丝托大。” 心思一定,冷冷道:“董某敢不相陪,依董某之意,并不想下手伤残两位——” 罗之林冷笑道:“咱们可是要见死方休!” 其心双眉一皱道:“两位三思!” 郭庭君冷冷道:“今⽇之战,但有生死,永无胜负!” 其心冷笑不语。 罗之林道:“董其心,我可是从你第一面起便开始讨厌你,到现在已有不能与你共存之想…” 其心冷然道:“董某亦有同感。” 郭庭君道:“你还有什么后事待吗?” 其心双目之中精光闪动,他城府甚深,但却不愿徒逞口⾆之利。 郭庭君冷冷对罗之林道:“兄弟,你瞧他那模样——” 其心冷然打断他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两位准备吧。” 罗之林、郭庭君两人虽然狂言不止,但方才已见过其心的本领,冷然道:“你出招吧!” 他们心中也知此刻是紧要关头,再也不敢托大以一人对敌,其心冷笑一声道:“如此,董某将全力以赴。” 这时,他心中渐渐生出一丝紧张的感觉,眼前的两个強敌,自己以一敌一有取胜把握,但若以一敌二,则就不能作定。 他抬头望了望对方,罗之林及郭庭君的脸上都透出森森的杀气,心中暗暗忖道:“上安天排今⽇一战,其心啊,我千万不能失败,否则,你再也见不着亲爱的⽗亲了。”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豪气似乎消失无影了,一种淡泊的思嘲取而代之,几乎他想到要一走了这,毕竟这一战是太危险了啊! 他犹豫着,思嘲起伏不定,然而这时郭庭君和罗之林已缓缓举起手来。 其心缓缓退了两步,刹时他左右手一连抖出,一刹之间一连攻出五掌之多。 但这攻势着重对于郭庭君,前四招拍向郭庭君;郭庭君左右齐封,浑厚內力齐吐,生生阻住其心烈猛的攻势。 其心最后一掌一转,拍向那罗之林。 这一掌轻轻按出,却蓄有暗劲,只见罗之林面上杀气一闪,双手一翻,一而上。 其心吐了一口气,內力暗发而出,准备以內力和怪鸟客硬对一掌。 “拍”一声,夹着罗之林的冷笑,其心的狂吼,劲风一过,其心踉踉跄跄倒退五步之外。 罗之林仰天大笑,其心只一股莫名的悲愤直升上来,右手掌上一片⿇庠,在对掌之时不料怪鸟客无聇如此,竟蔵了暗器,而且分明偎了巨毒。 其心只觉一刹时间他的思想都停顿了,然后,他所想到的不再是别的,只是报仇,报仇—— 一朵晕红缓缓在其心苍⽩的脸上升起。蓦然之间,他的面容僵住了,双目呆呆地望着直前方的树上,现出恐怖绝伦的模样。 “你…你下来吧…” 从他失神恐怖的目光之中,罗之林意识到严重,他呼地一个反⾝,回首望着树上——” “呼”地一声,郭庭君来不及惊呼相告,不可一世的怪鸟客罗之林好像笨牛一般冲前五六步,一跤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其心缓缓直起⾝来“震天三式”的余威仍然震着,在他那深沉的脸孔上,这时竟流露过一丝森然的微笑! 郭庭君失神地望着这可怕的对手,他狂吼道:“你…你使奷…” 其心抚着整个⿇木的右臂,冷冷一哼。 陡然郭庭君好像发狂似的,大吼一声,一个掠⾝欺近其心不及三尺之处,猛可打出一掌。 其心绝望地挥动左手,这时他的內力只剩不到五成“砰”地一声,其心被这大巨的內力击得翻了一个⾝,摇摇坠,郭庭君狂吼道:“你——” 他喝声未绝,陡然一股至刚的力道反震而回,他骇然一呼,蹬蹬蹬倒退三步,面⾊苍⽩如纸,惨声开口道:“震天…三…式” “哇”一声,一口鲜⾎噴出来,他⾝形摇晃,砰地一跤倒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其心抚着前被震断的心脉,摇摇晃晃地跨出一步,那巨毒,他只觉得整个神经都⿇木了! 他再踏出一步,只觉眼前一黑,中陡然一阵空洞,再也支持不住,仰天倒了下去。 忽然一阵轻风拂体而生,其心只觉⾝体一轻,被一个人抱了起来。 攀然他像是触电似地清醒了过来,他努力地睁开双目,回首一看,眼前是一片模糊,模糊的月光模糊的枝影,模糊之中,他却清清楚楚看见那人—— “爹爹!” 他⾼呼一声,再也忍不住大巨的泪珠从目眶之中泊泪流出!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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