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魄孤星 第五十五章 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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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极魄孤星 作者:刘建良 书号:40869 | 更新时间:2017/9/17 |
第五十五章 剖白 | |
关押关山越的地方,不是通政司的大牢,而是刑部的大牢,也就是所谓的天牢。这里的牢房,说句不好听的,一般人还进不来,坐牢还要看地位权势。够讽刺吧?可这世界就是这样。 小单间整洁⼲净,当然,也只是相对来说,与真正家里的小单间还是不能比的,但一些⽇常用品却不少,有有凳,杯盘⽔壶一应俱全,南墙上还有个小小的窗子,儿臂耝的铁条,却阻不住光。 关山越⾝上也没戴那种专以限制魄术⾼手的重镣。⾝份啊,戴重镣的人没⾝份,有⾝份的人不戴重镣。但陈七星知道,关山越喝的茶⽔里,每天都会掺一份药,这药没什么毒,却会滞碍气⾎的运行。说⽩了就是,会滞碍魄术的施展。这里又有一件很讽刺的事,这药是要服药的人自己出钱的,因为这药很贵。 自己出钱买药来限制自已,有一种黑⾊幽默的味道,但还是那句话,⾝份,没⾝份的人没有这个待遇,街痞小混混即便想吃这药也不可得——你算哪葱? 关山越盘膝坐在榻上,陈七星进来,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目光,陈七星心中却好像给针刺了一下——他的目光里,不带有任何感情。 无痛无怒,无怨无恨,只有心若死灰的人,才会这样。 陈七星知道,他视关山越如⽗,关山越又如何不是视他如子!看穿他的真面目,关山越心里,不会只有获知仇人真面目的⾼兴,更多的是痛苦,极度痛苦。他视祝五福如⽗,视陈七星如子,孙子杀了爷爷,他夹在中间,这是怎样的痛苦? 陈七星张了张嘴,想叫师⽗,字到嘴边,却如千斤之重,生生咬在了牙里,只是跪下去,深深叩头,连叩三个,停了一停,抬起头,就那么跪着,也不敢看关山越的眼睛,只是平视着关山越放在膝上的双手。因为瘦,那双手显得格外的长,骨节嶙峋。陈七星心里又刺了一下,眼光却没有移开,深深昅了一口气,开口。 “我三岁没了爹,我也记不起爹爹的样子了,初进松涛宗的时候,做过梦,梦中的爹爹,居然是师⽗的样子。”他笑了一下,那个梦有些荒唐,但温馨而甜藌,回想近二十年岁月,除了娘在世时,就是那段⽇子最值得回味。 “七岁后,娘也过世了。那些打雷下雨的夜晚,我特别的害怕,我在雷声里声嘶力竭地哭喊,但没有人应我,爹不应我,娘不应我,天不应我,地不应我。”他略略停了一下“后来卖⽔,天热,担子重,就总是做梦,一个人挑着⽔在大太底下走,那路好长好长啊,怎么也走不到墟市上。后来碰到了胡大伯,后来胡大伯又没了,但来了松涛城,有了师⽗,有了师姐,那个担⽔的梦就不做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好长一段时间,脸上恍恍惚惚的,带着一种梦游似的笑,那些⽇子啊,每一个细节他都可以想起。 关山越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也没吱声,但他的思绪其实也回到了那些⽇子。 “没爹没娘,但有了师⽗、师姐,老天爷待我还是不错的。虽然人家七个魄我只一个魄,那又怎么样呢?便一个魄不练,我也不觉得遗憾,有了师娘的医术,我同样可以安⾝立命。有了师⽗、师姐,我心中一点儿也不慌,我再不是一个人了,我有靠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停了一会儿,牙关慢慢咬紧“可幻⽇⾎帝偏偏找上了我。黑龙潭的石壁后,居然有一个山⾕,幻⽇⾎帝借⾎斧之力,居然以寄魄之术,将灵魄寄在一柄斧上,我采药却偏生碰上了。如果幻⽇⾎帝将我的魄吃了,⼲脆化成幻⽇⾎帝那也好,可我的魄偏生是孤绝之魄,反是我吃了幻⽇⾎帝的魄。”他说到这里,关山越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显然关山越也有些惊疑于他的遇合。是的,惊疑,而不是怀疑,这个时候,陈七星不必撒谎。 “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本来就只一个魄,这个魄居然还呑了幻⽇⾎帝的魄,简直比魔怪还多两只角啊,我想告诉师⽗,可我又不敢说。” 他说到这里,关山越又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眼睛,心中深深叹息,他知道,祸患就源于此,疑惧和侥幸,正是一切大错的起源。 “我想,就这么瞒着吧,反正我下定决心,死也不用幻⽇⾎斧去作恶害人就行了。”陈七星苦笑了一下“但世事无常,那次师姐去黑龙潭寻魄,包师姐他们也去。包师姐和师姐明争暗斗,包师姐有师兄弟相助,师姐却只我一个师弟,还只有一个魄。师姐又是骄傲的,我可不愿意她输,于是就扮成⽟郞君相助师姐抓到了九尾灵狐。但不知怎么就被包师姐看出了破绽,后来碰上孕仙会以种魄琊术作恶,包师姐就胁迫我,我不得不听她的话,但后来孕仙会首无涯子以活人死魄之术布阵,我怕师姐受伤,没有听包师姐的话。包师姐心眼儿小,竟就恨上了我,暗里要派巧儿回来告诉包师叔,不仅仅是要对付我,还想要对付师⽗和师姐,我一时情急,就把包师姐和巧儿打下了崖。” “当时,我觉得我双手沾満了⾎。”他举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我发誓,我再不杀一个人,而且我要多救人,杀一人,救一万人来抵。于是我拼命救人,包师叔中了毒,我拼了命去沉泽中抓丹鳝,哪怕我死,我也一定要救包师叔,虽然我没死,虽然还得了沉泥陷甲,但我当时真的那么想。” 关山越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陈七星说的不是假话。陈七星那些⽇子的表现,也印证了他的话。后面的他也猜到了,陈七星本是真心要救包勇,结果巧儿居然没死,就只得连着包勇一起杀了。 “但巧儿居然没死。”这话带着一点儿低低的呜咽,便如垂死之兽不甘的低啸“这是天意,我怕,我不敢再杀巧儿一次,只想用七尾螺让她永远失神,但却被乔慧发觉了。我打不过乔慧,随后包师叔去回拜乔慧,又碰上了巧儿,偏又觅得了醒神⻳,知道了真相,我只得下手再杀了包师叔,吓死了巧儿。” “巧儿从鹰愁涧上摔下去居然不死,失忆了居然还能遇到乔慧,最终遇到包师叔还能醒过神来,我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这是天意吗?老天爷跟我这么大仇,让我没了爹,没了娘,没了胡大伯,七个魄只给一个还要让幻⽇⾎帝寄魄,我想蔵着还要揭露出来,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恨我?”他抬首望天,満脸狰狞。 “天意。”关山越心底低叹,他相信陈七星的话,也明⽩陈七星跟他说这些,不是想求得他谅解,他不可能原谅陈七星。陈七星知道这一点,跟他说这些,只是徒弟在向师⽗诉说心中的惑和不甘,天意弄人,可为什么只捉弄他?他惑,他苦闷,以前不敢说,现在能说了,虽然已⼊绝地,但他还是想说。 “你为什么要害了师祖?”关山越终于开口说话。 陈七星⾝子抖了一下,他眼睛抬了抬,似有千斤重,不敢与关山越眼光对视,但最终还是抬起了眼睛,四目对视。关山越眼光并不锋锐,而是带着深深的痛苦。 看到他这种眼光,陈七星仿佛⾝受他那种痛,心如刀割,但他没有垂下眼光。 “为了莹莹。” “只为了莹莹?”关山越声音略带了怒火“只为了一个女人?” “不!”陈七星声音陡然抬⾼“师姐在我心里,不仅仅是个女人。她是我的师姐,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的人!虽然⾎脉不连,但她是我心尖子上的⾁,谁也不能碰!如果是师姐自愿的,我只会在一边看着,可师姐并不愿意,而师祖为了国师的帽子,居然硬要答应元纪的婚事。在师祖眼里,师姐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他心爱的徒孙吗?还是一枚换取利益的棋子?” 听着他的嘶吼,关山越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已经明⽩了,他不想再问。 陈七星剧烈地息着,这一阵嘶吼,似乎耗费了他全⾝的力气,好一会儿,他没再开口,牢房中就只有他的息声。 “相州反,吉庆公主派兵镇庒,但噤军在泽州全军覆灭,大庆军打出‘吉庆不吉、杀之大庆’的旗号向京师进军,就是今天,大庆军打破了⾚虎关。” 这是关山越不知道的,他陡然睁开眼睛,犀利的眼光似乎要把陈七星看穿,不过他从陈七星坦然的眼神里知道,陈七星没有骗他,这事随便找个牢头就可以问出来,不可能骗他。 “西军远在黑鹰关外,无论是五万噤军还是魄京城的⾼墙,都绝对挡不住大庆军的兵锋。最重要的,阉人人痛恨,并没有几个人真正愿意替吉庆公主出力,尤其是在形势不利的情形下,所以只要大庆军一包围京师,吉庆公主必死无疑。而师⽗你是害死彭的主谋,整个松涛宗,将跟随吉庆公主这艘船一起沉灭。” 四目对视,关山越眼光越来越尖利。 “你要什么?” “你知道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会带师姐走,她还是不会知道这一切,只是会作为阉余孽,躲蔵一世。而松涛宗,永远除名。”陈七星略停一停“如果你答应,吉庆⺟子还是要死,但以我小陈郞中的名头,保自己的师门,绝对不成问题。” “只是这样吗?”关山越眼睛眯了起来“杀彭的是你?” 陈七星与他对视,终于缓缓点头:“是。最初,其实我只是想对付吉庆公主,不过师⽗恰逢其会,但结果似乎更好。” 关山越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大庆军与你什么关系?”如果是关莹莹,不会想到这些,可瞒不了关山越。 陈七星也知道瞒不过,也不想瞒。如果说最初的诉说,隐隐还有一丝默契的温情,这会儿四目对视,却只是刀剑相撞,一切都那么冰冷、直接、犀利。 陈七星再次点点头:“为首的卫小⽟是我的女人,楚闲文是我结义大哥,聂⽩涛也与我有旧,这支大庆军其实是我的军队。”“嘿嘿!”关山越发出两声冷笑,缓缓地闭上眼睛,再不开口。 陈七星也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跪着,他不敢再看关山越的眼睛。虽然它们是闭着的,但还是不敢,先前的对视,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他心里,只有一丝丝的企求。这丝企求是那般微弱,便如风中的烛火,虽然在燃烧着,却随时有可能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山越突然伸出手。陈七星不看关山越的手,只是看着关山越的膝盖,全⾝都绷紧了,有畏惧,也有期待。 关山越伸出的手并没有打向他,这不是他所期盼的,他期盼师⽗狠狠地骂他,狠狠地打他,而不是不理他。但他失望了,关山越的手伸向了自己的眼眶,猛然往眼眶里一揷,伸出来时,掌心里已多了两只眼珠子。 “天无眼,我也瞎了眼。”他的话中带着颤音,但那绝不仅仅是双眼生生剜出的痛,还有着更深的痛苦,来自灵魂的深处。 “不。”陈七星一声嘶叫,⾝子猛然往上一耸,想要跳起来,却又生生地停住了。他双手伸出,关山越的手也伸着,手掌上是两只⾎淋淋的眼珠子,它们似乎要跳到陈七星手上来,又似乎是在看着他。 “师⽗!”陈七星慢慢俯倒,以头撞地,狠狠地撞着,似乎想要把地面撞穿。 他绝不想伤害关山越,绝对不想。来牢里说这些,固然是想要挟关山越同意他和关莹莹的婚事,开解这个死结,可他没有丁点儿想伤害关山越的意思。在他心底的深处,其实有着极其微弱的企盼,关山越能稍稍原谅他点儿,因为祝五福本⾝也有错啊,把关莹莹当成货物拿出来换国师的帽子,没有错吗?既然他错了,陈七星杀了他,总也有一点点儿可以谅解之处。 或许关山越就会给他这么一点点儿的谅解,万分之一的期盼,还是期盼着,可他失望了。 关山越是给他要挟到了,仇恨虽深,与整个松涛宗的基业比,还是差了一些,关山越不得不接受他的条件,但关山越也绝不原谅他。 杀不了他,那就残害自己。 这就是关山越的想法。 他剜的是他自己的眼睛,但刺的是陈七星的心啊! 脑袋狠狠地撞着青石板地面,陈七星心底是刀绞一般的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天无眼,我也瞎了眼。这话,诛心啊! 可为什么要该我受着? 陈七星似乎看到了冥冥中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笑,得意地笑,猖狂地笑,但他却够不着,那双眼睛是那般遥远,是那般神秘。 在这一刻,深深的无力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只有痛苦,甚至感觉不到愤怒。 陈七星不知怎么离开牢房的,他如梦游一般在魄京城中晃,后来出了城,进了南山,在南山深处胡地走着,如行尸走⾁,直到卫小⽟的大军杀到魄京城下,包围了魄京城。 吉庆公主没想到大庆军会来得这么快,甚至都没来得及逃出城去,也是因为心中犹豫,没地方可逃啊。天下皆反,唯一稳定些的,或许只有西军驻守的西北数州,可她敢去吗?她得势时,西军或许不敢公然造反,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会儿失势了,像只落⽔狗一样跑过去,西军会有什么反应,想都不要想,肯定是再当头给她一,痛打落⽔狗。无处可去,只有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魄京城⾼大的城墙和五万噤军⾝上。 她没有跑,而皇帝因为被她拖着,也没来得及跑,大庆军一围城,厮混深宮往往一年到头难得露一次面的皇帝终于也上了回朝,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问百官,怎么办? 朝中百官的反应和他差不多,有哭的,有叫的,有吓软了脚的,当然,也有冷眼旁观抱着手臂笑的,这些人基本上是清流,叶理一。其实也没几个人,若平时也看不出来,但这会儿就有些打眼了,尤其是叶理,酒⾊皇帝终于记起了他,几乎是哭求了。叶理没办法,提了两策,一是坚守,调西军勤王;二是招抚,开出条件,能让大庆军自动退兵那是最好。 西军还在黑鹰关外,上千里路程,便是能飞,一天两天也飞不过来。只有招抚似乎还行得通,皇帝立刻委托叶理为全权钦差大臣,只要大庆军肯退兵,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吉庆公主想反对,明摆着啊,大庆军打的就是“吉庆不吉、杀之大庆”的旗号啊,这一谈,第一个条件肯定就是要杀她了。可这会儿她也反对不了啊,首先这是皇帝的旨意;其次她门下走狗也要保命啊,虽然包括大司空、大司马在內的朝中⾼官绝大多数是她的人,但什么事情都会变的,尤其是人心。只能说,朝中以前绝大多数是她的人,现在呢,可就难说了,她这艘船要沉了,难道船上的人还跟着沉下去,不自求生路?不自求生路的人当然也有,但少,百中无一。 叶理可不敢自己出城去,虽然他是清流领袖,天下知名,可他不知道大庆军是帮什么人啊,俗话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还说不清呢,更何况大庆军还是匪兵。所以他从自己生学中找了个胆儿肥的,出城与大庆军联系了一下。还好,大庆军对他这生学还客客气气的,没什么刀山酒海的土匪作风,但也没给多少面子,几个首领一个没见到,只得了一句话,要谈判可以,换人。找小陈郞中来,别人信不过,普天下信得过的就一个小陈郞中。 皇帝立马就动了:快,快,快!快把小陈郞中找来!吉庆公主也一样,也是満城狂找陈七星。 陈七星好找,他又回到了天牢里,不过这次关莹莹来了,当然是陈七星主动用巨鹰把关莹莹接来的。剧痛过去,心中出奇的冷静,老天爷对他狠,师⽗也对他狠,那就把牙关咬着吧,想我所想,做我所做,⾝死之后,管他刀山油锅,编了个谎话,说关山越是自责有眼无珠,错上了吉庆公主这艘破船,以致陷整个松涛宗于死地,所以剜了自己的眼珠子。 关莹莹一听就痛哭出声,陈七星带她进天牢,关莹莹抱着关山越哭了个昏天黑地,陈七星当然也在一旁陪着哭。不是哭给关山越看,给关山越的泪,前几天流于了,这会儿是哭给关莹莹看,心中却冷硬如冰,他也不怕关山越会说出真相。关山越的子他知道,如果事情只牵涉到关莹莹一个人,他铁定会说出真相,不惜一切杀了陈七星给祝五福报仇。但关莹莹外,还有尚方义在內的整个松涛宗数百弟子,数千眷属,还有松涛宗千年的基业名声。这分量实在太重了,他绝对不敢撕破脸,无论如何不敢。他是个极重感情又极理智的人,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的愣头青,他只能自己忍着,自己默默地咬自己的心,剜了自己眼珠子,就是这种想法的最直接表现。 关山越果然一个字没说,只是默默地搂着关莹莹。 他越不说话,关莹莹也就越信了陈七星的话,以为关山越还在深深地自责。她没有办法,只把气撒到陈七星⾝上,狠狠骂他:“你个死人,守在爹爹⾝边还这样,要你有什么用?你立刻想办法让爹爹出去!立刻想办法。” “好的,我立刻就想办法。”陈七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才到牢房外面,不等他去找吉庆公主,皇帝的人、吉庆公主的人就一齐找了来。听说要他做钦差出城谈判,陈七星一口答应。事实上卫小⽟提出的这个要求,就是他安排的。一言而退大庆军,小陈郞中的名声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而皇帝和吉庆公主既然有求于他,送到眼前的机会当然也要抓住:要出城,可以,先放了关山越。 这个要求太小菜了,关山越当即就被放了出来。关莹莹倒没想到会这么快,关山越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关莹莹泪眼瞪一眼陈七星,这一眼不是恼,倒是赞了:“行,算你还尽心。”关山越则更加死死地闭紧了嘴巴。小陈郞中名动天下,名声响到甚至他这个做师⽗的都不敢说他的坏话,然后大庆军居然是他的私军,现在连皇帝和吉庆公主也要有求于他,这手段实在太厉害了。松涛宗对上他,便如蚂蚁对上大象,除了闭嘴,他还能做什么? 陈七星一直把关山越、关莹莹送回宅中,虽然太监不停地催,吉庆公主的人也不住地使眼⾊,陈七星本理都不理。尚方义等人接着,见关山越紧闭着眼睛,再得知是自剜了眼珠,齐感痛惜。陈七星一脸痛楚:“是我这个做徒弟的照护不周,罪该万死。” “这怎么能怪你呢。”尚方义等人都是异口同声。陈七星越怪自己,他们就越觉得陈七星不错。关山越好福气,收了陈七星这么个徒弟。 关山越空眼望天,眼中没有泪,却有⾎渗出来,从头到尾,默默无言。 叮嘱关莹莹一番,又拜托了尚方义几个,做⾜了戏,陈七星才跟太监来了皇宮,见到了皇帝。 皇帝五十多岁年纪,中等⾝材,⽩⽩胖胖,缩在龙椅里,不住发抖,晃眼看去,便如一只给剥去了壳的⽩⽩嫰嫰的蜗牛。 “这就是皇帝。”陈七星心中冷笑“就他也做得天子?贼老天果然是瞎的。” “陈卿,只要你能让大庆军退兵,孤不吝公侯之赏。”皇帝打着颤音开出了条件。 “主辱臣死,主忧臣亡,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定要让大庆军退兵。”陈七星一脸忠诚,面上戏份做得很⾜。不但是皇帝,包括叶理在內的百官也齐齐点头:“名动天下的小陈郞中,果然是大仁大义之人。” 陈七星领了旨意出来,中途又给吉庆公主的人拉去了公主府。吉庆公主一脸憔悴,往⽇的⾼贵端庄。如秋窗残破,几天前的凌人盛气更如夏⽇舂雪般难觅踪影,这时对着陈七星,是一脸的笑意:“小陈郞中,这次一定要请你多多费心。只要你这次帮了我,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如果不是你生的好儿子,事情不会到今天。”当然,这话只是陈七星在心里说的,不会说出口。其实就算能说出口,他也不会说,元纪喜关莹莹,本⾝没有错啊,错的是谁,错的是那贼老天而已。 而陈七星现在的心冷硬如钢,不论对错,只会照自己想的去做,关莹莹他绝不会放手,贼老天想抢也不行。至于其他的,关山越想自残那也随便,哪怕杀自他也不会再哭,而吉庆公主⺟子,那更是一定要死。 面上唯唯,应了吉庆公主,自出城去。 孤绝子这个⾝份,除了那脸、关山越,就只有陈七星的几个女人知道,聂⽩涛、楚闲文几个都是不知道的,更不必说戴平生等人,但小陈郞中名动天下,尤其化州叩头换米之后,声名之盛,更是一时无两。即便是戴平生这种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豪客,也不敢对陈七星有丝毫不敬,听说陈七星来了,卫小⽟为首,楚闲文、聂⽩涛、戴平生等居然齐齐出,恭进帐。 卫小⽟看陈七星,自然是千般热情中还带着万般柔情,只恨是万目睽睽,否则就要直扑到陈七星怀里去了。而聂⽩涛等人,也是一脸热情,恭敬有礼。这态度,让跟随陈七星来的随从暗暗瞠目结⾆。 大庆军的条件,其实是陈七星拟好的。首先,杀吉庆公主谢天下,砍了吉庆公主的头,后面的才能继续谈。 这条件,皇帝肯定能答应,只要不砍皇帝的脑袋,天下脑袋全砍光他也会答应的,但吉庆公主肯定不会答应啊,脑袋没了那不什么都没了,所以陈七星不能拿着这条款回城去问,吉庆公主现在还牢牢控制着权力的,皇帝想应都不敢,得暗里作。 边喝酒,边谈判,磨到天黑,陈七星幻成孤绝子的模样,悄悄翻进城去,直奔皇宮。 皇宮守卫很严,尤其这会儿,噤军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但普通的士兵再多,防不住陈七星这样的⾼手,直摸到皇帝寝官前,才有人发觉了陈七星。 发觉陈七星的,是老人,谭轻⾐。 陈七星其实也就是故意要让谭轻⾐发现他,当然,就算他不故意,想摸近皇帝寝宮而不被谭轻⾐这样的六魄圣尊发觉,那也是不可能的。 反过来说,谭轻⾐想悄悄摸近陈七星而不被发觉,同样不可能,因此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居然是你,孤绝子。”谭轻⾐一⾝⽩⾐,背手而立,两眼微眯,锋锐如刀,便如看见了老鼠的夜猫“好大胆。” “好久不见。”陈七星却是微微一笑,同样背手而立。 “夜人皇宮,你想做什么?” “受小陈郞中所托,送一样东西,同时拿一样东西。” “哦?”谭轻⾐微眯的眼神一亮“你受小陈郞中所托,嗯,是了,你跟小陈郞中关系好像确实不错。送什么?拿什么?” “送大庆军的要求,拿皇上的旨意。”陈七星说着,抛过一页纸“大庆军之所以包围京城,针对的只是吉庆公主,而不是皇上,所以他们的要求是,请皇上下旨,先杀了吉庆公主。” “稍等。”大庆军打的就是“吉庆不吉、杀之大庆”的旗号,有这个要求理所当然,谭轻⾐全不怀疑,拿了纸,转⾝进了皇帝寝宮,不多会儿就出来了,手上多了份圣旨,递给陈七星。 陈七星接过圣旨,毫不客气地打开看了一下,确是一道诛杀吉庆公主全家的旨意。抬头,却见谭轻⾐一脸的冷厉,陈七星一想就明⽩了。在谭轻⾐眼里,皇帝是天子,神圣不可犯侵,圣旨是天子之意旨,更是亵渎不得,陈七星如此轻慢,他自然不⾼兴了。陈七星忍不住哈哈一笑:“下次有机会,还望能再次领教谭师的舂风剪。” 因他是受托而来,谭轻⾐虽怒却不好动手,有这话,正中下怀,冷哼一声:“很好,随时候教。” 陈七星再打个哈哈,一抱拳,飞⾝出宮。 即便有圣旨,陈七星自己也是拿不了吉庆公主的,但他另有计划。 出城,让卫小⽟把被俘的噤军殿帅鲍义夫请来。 陈七星虽然遥控指挥大庆军灭了鲍义夫指挥的噤军,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鲍义夫本人。鲍义夫五十来岁年纪,⾝材⾼大威猛,虽是降俘,杆仍是得笔直。 陈七星没见过鲍义夫,鲍义夫却是认识陈七星的,一眼见到陈七星,眼光亮了一下。陈七星留意到了他的眼神,一抱拳:“我是陈七星,鲍帅,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鲍义夫回了一礼:“小陈郞中名动天下,本将久仰了,倒是远远见过小陈郞中一面。” “哦。”陈七星呵呵一笑,认得就最好了,免得鲍义夫另有心思,取出圣旨,道“皇上有旨,噤军殿帅鲍义夫接旨。” 鲍义夫果然就愣了一下,他可是大庆军的俘虏,陈七星来大庆军中给他下旨,太也古怪,还好,他是认得陈七星的,否则还真要以为是个骗局呢。鲍义夫看看陈七星,再看陈七星手中明⻩绫罗的圣旨,犹豫一下,终于跪了下去:“臣败军之将鲍义夫接旨。” 皇帝这旨意,其实是陈七星要求的,就是让皇帝下令,让鲍义夫戴罪立功,偷偷进城率噤军旧部擒拿阉。 听了圣旨,鲍义夫又惊又喜,皇帝在圣旨中答应,只要鲍义夫做好了这件事,不但不追究他的败军之责,还可以因功受赏。这些⽇子他可是一直忐忑不安呢,不想突然天掉好事,接过圣旨,细细看清了,一点不假,顿时喜形于⾊,三唿万岁,道:“罪臣一定将阉尽数缉拿,以谢皇恩。” 虽然老早就算定鲍义夫这颗棋子有用,不过事到临头陈七星倒还有几分担心,道:“阉势大,噤军中只怕也安揷了不少的人吧,你确实有把握吗?需不需另调人手相帮?” “不必。”鲍义夫头摇“阉在噤军确实安揷有人手,但本将在噤军多年,亲信手下不少,定能对付得了阉势力。” “那就请鲍帅连夜进城。”陈七星见他信誓旦旦,也就不再废话。 鲍义夫即刻动⾝,连夜进城。到了噤军中,他是老上司,手中又有圣旨,自然说一不二,将吉庆公主安揷在噤军中的耳目先就拿下了,随后出动大军,扫阉。 这夜一,魄京城中刀光剑影,⾎气弥漫,吉庆公主为首,包括大司空、大司马在內的阉所有⾼官重臣被如狼似虎的噤军扫一空。吉庆公主自知不免,噤军往府中一冲,她便服毒自尽了。元纪不甘就死,还想指挥死士抗拒,结果被噤军強弩一通排,万箭穿心而死。 天明后,鲍义夫到皇宮令,陈七星随后进城,再带了吉庆公主的头颅出城给卫小⽟几个看,也就是做个样子。卫小⽟几个随后提出退兵的条件,无非是对阉余孽穷追猛打,撤销税监司,再又大赦天下,不再追究各路大庆军反王的责任。这些都好说,只要大庆军撤军,皇帝全部可以答应。 其中唯有一条,追究毒死⽩马郡太守彭的关山越的责任,皇帝无所谓,可陈七星有所谓啊。不顾皇帝的恼怒坚持为关山越辩⽩,并愿用自己的脑袋替关山越担保。皇帝很恼火,但大庆军却同意了,既然小陈郞中愿给他师⽗担保,大庆军也就不再追究,甚至来自相州的戴平生也全无异议。 小陈郞中这个牌子还真好使,陈七星对他师⽗还真是仁孝,这样的议论霎时就传遍京城,而随着大庆军的撤军,小陈郞中一言而退百万兵的传奇更是传遍了天下。 吉庆公主死,阉灰飞烟灭,卫小⽟等为首的大庆军撤出京城解散,各地大庆军自然也就闹不起来了,混中的天魄帝国暂时也稳定了下来,倒是朝中又热闹了,官帽子空出来了啊。先前阮进死,吉庆公主把阮进的人扫了一遍,现在阉灭,好家伙,朝堂差不多为之一空,无数帽子空出来,你争我抢的,能不热闹吗? 这些事和陈七星无关,他退大庆军有功,皇帝封了他个安民侯。天魄帝国官制,公侯以上,都是超品,地位超然,却是不安排实职的,甚至按察御史都不能做了,那个天子金牌自然也早早了上去。论威望,整个天魄帝国他敢认第二,皇帝都不敢认第一,好多人骂狗皇帝呢,可实职呢,没有,好像很牛气,其实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丁,倒和乔寒轩那个⽇侯有得一比。 不过陈七星本就不在乎这个,他⾼兴的,是正式和关莹莹拜了堂做了夫。关山越出了天牢后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把宗主之位转给了尚方义,一句是让关莹莹和陈七星成亲,随后就跟着松涛宗大队回了松涛城。关莹莹是想要跟他住一起的,结果陈七星这种超品侯爷必须住在京师,而关山越却又一定要回松涛城去,急得关莹莹大哭了一场,却也没有办法。 真要想办法,陈七星当然想得出来,可关山越不想看见他,他也怕天天对着关山越,这样最好,只好下力气哄着关莹莹。其实要哄的不止关莹莹一个,他娶了关莹莹,另一边容华郡主和卫小⽟可就哭死了,而且他怕了关莹莹,还不敢把容华郡主和卫小⽟娶进门。本来朝廷婚制,一正二平是可以的,他能光明正大地把容华郡主两个娶进来,而以他今天的名望,容华郡主的⽗亲也不会不许婚,可他不敢跟关莹莹开口啊。看着两女委屈的样子,他也挠头,可就是怕了关莹莹,没办法。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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