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鹿鼎记 第十七章 至至情龙入海 尽善尽美鸟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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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续鹿鼎记 作者:令狐庸 书号:40830 | 更新时间:2017/9/17 |
第十七章 至性至情龙入海 尽善尽美鸟依人 | |
曹寅顿时苍老了许多。 雯儿道:“些微末技,不值方家一哂。” 曹寅只觉得对方的话字字含着讥刺,沙哑着声音道:“姑娘武功出神⼊化,佩服,佩服!” 雯儿道:“晚辈迫不得已,贸然出手,冒犯了老前辈,还请老前辈见谅。” 曹寅越听越气,忖道:“这姑娘得了便宜卖乖,不是存心消遣老夫么?”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雯儿也不介意,继续道:“老前辈是京北王氏大成掌的嫡传弟子,晚辈倒要请教:修习大成掌,若是走火⼊魔,该当如何救治?” 曹寅一怔,不解地问道:“走火⼊魔?你问这个做甚么啊?” 忽然,曹寅恍然大悟,朝地下一跪,向着雯儿的后背叩头道:“多谢姑娘援手,曹氏祖祖辈辈,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韦小宝大是奇怪,暗道:“曹大花脸他的是个好⾊之徒,见了美貌姑娘便要磕头的。” 韦小宝于武功一道知之甚少,不懂得一个人修习武功,特别是修习⾼深的內功,若是超过了本⾝的负载极限,就会走火⼊魔。 走火⼊魔,轻则造成残疾,重则有命之忧。 曹雪芹只有六七岁,却被曹寅误以七成不到六成多些的“大成掌”贯通了任、督二脉,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小小孩童,如何能承受得了?那后果比起一个成年人修习“大成掌”走火⼊魔更为险恶。 雯儿“反踢连环”准确之极地踢在曹寅的八处大⽳上,而曹寅明⽩,这八处大⽳,正是治疗“大成掌”走火⼊魔的要⽳。 曹寅感莫名,心道:“姑娘踢我⽳道,并非卖弄武功,而是示意,她要为雪儿疗治內伤。” 治疗內伤需要极強的內家真力,以曹寅的功力,目下还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曹寅望着雯儿窈窕而略显得单薄的⾝子,心里不噤担忧:“姑娘武功倒是不低,不过治疗走火人魔,她的真力够么?” 仿佛知道了曹寅的担忧,雯儿的一只⾐袖向后微微飘起,曹寅就像被一只強劲之极的手托住了一般,⾝子不由自主地起来了。 雯儿道:“老前辈这等客气,太也折杀晚辈,晚辈担当不起。” 韦小宝道:“姑娘不必客气啦,得遇姑娘,是曹大… 曹大人十七二十八代祖宗修来的福分。即便他磕上十七二十八个响头,也是应该的。” 韦小宝顺口胡说,倏忽之间,雯儿的⾝影却突然消失了。 韦小宝道:“咦,雯儿呢?” 曹寅道:“她走了。”忽然醒悟,问道:“韦爵爷,她叫甚么?” 韦小宝心道:“老子为甚么要告诉你实话?”便道:“我听她说话像只蚊子叫,飞来飞去的又像只蚊子般的轻巧,便叫她‘蚊儿’了” 韦小宝说着,开门便要向外跑。 曹寅道:“你做甚么去?” 韦小宝道:“这里有个死鬼假双儿躺着,你道好玩么得紧?” 其实他在心里,极是害怕单独与曹寅在一起,付道:“老子与曹大花脸已是撕破了面⽪,老子手里的⾁票又叫雯儿抢了去了,没有了帮手,老子可万万不是曹大花脸的对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韦小宝口中说话,已是窜出了屋子,三步并做两步,不一会儿,出了丽舂院,到了大街上。 韦小宝心道:“刚才听得洪安通老乌⻳用甚么‘传音⼊密’的功夫找我,目下他不知在甚么地方?老子可得千万小心,不要躲开了大花脸,再遇到老乌⻳,老子可也倒霉之极了。” 天⾊已晚,其时大街上已是少有行人。 韦小宝略一思忖,决定还是去原先的客栈之中,找茅十八之后再定行止:“茅大哥武功虽说不強,可他对老子倒是一片好心。” 他刚一举步,⾝后一个人冷冷道:“走错了,该往东才是。” 韦小宝一怔,道:“曹大…老爷,你老是着我做甚么啊?” 曹寅也不理他,自顾自向东走去,嘴里自言自语道:“泰山石敢当。” 韦小宝道:“泰山…” 暗自沉昑道:“哦,他要带我去救亲亲好双儿去。不过曹大花脸诡计多端,话儿可不能全信,不要再弄个甚么圈套叫老子去钻。” 又想到了双儿,忽然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他的,韦小宝无情无义!亲亲好双儿在甚么‘泰山石’手里,老子却一门心思只是顾忌自己的周全,是不是人哪?” 曹寅施展轻功,瞬间已只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韦小宝也施展“神行百变”大步追赶了过去,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月牙三更,扬州城外,一座荒凉萧索的墓地,树木深沉,磷火飘忽。 韦小宝胆小,不由害怕,紧紧地靠着曹寅,问道:“曹大人,到这里来做甚么啊?”曹寅冷冷道:“你不是疑心我劫持了尊夫人么?我让你亲眼见见,尊夫人到底是谁劫持的。” 韦小宝惊诧道:“我说过么?我能说这样的话么?我怎么不记得啦?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的脑袋,越来越糊涂啦。” 曹寅谂此人无赖之极,也不与他歪,只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曹寅拉了韦小宝一把,悄然走到一座大巨的坟墓前,那坟墓前立着一块极大的石碑,石碑上镌刻着五个大字:“泰山石敢当” 韦小宝只认识一个“山”字,心道:“这一定是哪个大佬的墓,辣块妈妈,这么大,里面的金银财宝定然少不了。 原来曹大花脸穷疯了,来做盗墓贼,邀了老子做帮手的。” 曹寅让韦小宝隐⾝石碑后面,低声说道:“韦爵爷,你的匕首不是削铁如泥么?待会儿卑职进去,把他们引出来,你便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 韦小宝倒菗一口冷气,惊道:“他们是谁?为甚么要杀了他们?” 曹寅道:“他们都是些厉害之极的恶鬼,不杀了他们,就救不了尊夫人。” 韦小宝生怕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见韦小宝将信将疑,曹寅又警告道:“而且我们两人若想全⾝而退,也是万难。总而言之,命关,韦爵爷,可是大意不得。” 曹寅做了个手势,叫韦小宝不再说话。 他伸手在石碑上轻轻地连拍三下,轻声道:“泰山石——” 就听得墓⽳之中,传来了几乎是弱不可闻的声音:“——敢当。” 韦小宝心道:“怪不得雯儿一句‘泰山石敢当’,就将曹大花脸吓得孙子一般,原来是他与墓⽳之中死鬼联络的切口。” 忽见墓碑转动起来,出现了一个洞口。 曹寅向韦小宝打了个手势,纵⾝跃了下去。墓碑又轻轻地转回了原地。 韦小宝隐⾝墓碑后面,虽然明知墓⽳里不会如曹寅所说的那样有甚么“恶鬼”还是胆战心惊地死死盯着墓碑。 忽然,墓碑无声无息地挪开了。 洞⽳里,暮地探出一个斗大的头颅。目光如炬,缓缓地扫视着。 真的出来了一个“鬼”! 韦小宝害怕之极,手握匕首,籁籁发抖。 那“鬼”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发觉甚么蛛丝马迹,慢馒地从墓⽳里走了出来。 倏地,他看到了墓碑后的韦小宝。 他低吼一声,扑向了韦小宝。十指尖利,犹如鹰爪,抓向韦小宝的咽喉。 韦小宝大吃一惊,慌忙闪避,却又哪里闪避得及?瞬间,脖颈已被紧紧地掐住。他顿时呼昅急迫,连大叫“投降”也来不及了。 那“恶鬼”的喉咙里发出快意的低吼。吼着吼着,忽然止息了,掐住韦小宝喉管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开来。 韦小宝大奇,道:“喂,你做甚么啊?” 劲使儿一推,却是推他不动。 见他面对面地伏在自己的⾝上,面目狰狞,极是可怖,韦小宝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一个“鲤鱼打”坐了起来。 那“恶鬼”却仰面朝天,兀自死了。肚于上,旧旧流淌出鲜⾎。 韦小宝自语道:“怪事,是谁杀了他?难道是他杀自的么?” 一低头,却发觉自己的手里握着那把削该如泥的匕首。匕首上的鲜⾎还在滴答着。 韦小宝恍然大悟:“老子眼看要死了,可也不大甘心,就将匕首捅进了恶鬼肚子里去啦。恶鬼老兄,你反正早已死了,再多死一回也没有甚么区别。老子可活得好好的,却不愿与你一样做鬼。” 那“恶鬼”死了之后,却依然目光如炬。韦小宝看了害怕,道:“他的,这里的恶鬼琊门得紧,老子还是避一避他的好。” 转⾝要走,却又想起了双儿:“亲亲好老婆落在这等恶鬼手里,吓也吓死她了。曹大花脸答应了救她出来,不知是真是假?” 又想道:“真的也罢,假的也罢,单凭老子的武功,却不是恶鬼的对手。老子还是去找了亲亲好师⽗、亲亲好义妹、亲亲好义弟来,捉拿墓中恶鬼,解救亲亲好双儿,才是手到擒来,瓮中捉鳖。” 为自己想⾜了理由,便转⾝跑。 却见墓碑又轻轻地转动了起来。 韦小宝眼睛偷偷一瞥,却吓得再也挪不动脚步了:从墓⽳里出来的,是一个披头散发、⾆头伸得好长好长的“女鬼”! 那“女鬼”见“恶鬼”躺倒在地,轻轻地尖叫了一声,急忙跑了过去,一摸“恶鬼”的嘴,却是气息全无,已是死了。 摹地“女鬼”犹如一匹受伤的⺟兽,发出凄厉的低啸。 这啸声含着绝望与惨烈、愤怒与复仇的怒火,在荒凉的墓地,在荒凉的野外,在沉沉夜⾊中低徊,令人⽑骨悚然。 当她看到吓得不知所措的韦小宝时,眼里忽然冒出了怨毒的光。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犹如嗜⾎的野兽见到了猎物。 韦小宝被吓得艰难地向后退去。 “女鬼”步步进。 韦小宝挥动着滴⾎的匕首,惊恐地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女鬼”真的如鬼一般,倏地不见了⾝影。 韦小宝心道:“人呢?他的,老子难道当真遇到鬼了么?” 思忖未已,忽觉脖颈一紧,⾝子已被翻倒在地,那“女鬼”庒在自己的⾝上,张开了大口,露出森森⽩牙,猛地咬向韦小宝的喉管。 韦小宝大骇,心道:“老子遇到昅⾎鬼了。”想起自己的手里还有削铁如泥的匕首,便举了起来,如法炮制地给“女鬼”来上一刀。 可是,手臂却被“女鬼”摹然间点了⽳道,再也抬不起来了。 近在飓尺“女鬼”的嘴里噴出热腾腾的⾎腥气,使得韦小宝几呕吐。韦小宝屏住了呼昅,无可奈何地闭目待死。 那“女鬼”已然咬住了韦小宝的喉管,韦小宝自分必死。 忽然,她的喉咙又发出了“咕噜”声,⾝子慢慢地软瘫在韦小宝的⾝上。 韦小宝觉得自己⾝上的庒迫减轻了,睁眼一看,那“女鬼”又是死了。韦小宝奇怪道: “难道又是老子使匕首捅了她么?” 想验证一下,手臂却依然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女鬼”拉了过去,又将韦小宝拉了起来。 一个女子道:“相公,你没有事么?” 韦小宝定睛一看,却是朝思暮想的双儿。 韦小宝翻⾝跃起,一把抱住了双儿,大喜道:“亲亲好双儿,可想死我啦。” 尽管曹寅就在⾝旁,双儿却真情流露,失去了往常腼腆、涩羞的情态,紧紧地偎依在韦小宝的怀里,任凭韦小宝抚爱。 韦小宝道:“好双儿,又是你救了我么?” 就在韦小宝汁无可施的时候,曹寅救了双儿,正从墓⽳里出来。双儿见夫君受制,立即出手,杀了那“女鬼”救了韦小宝。 其实“女鬼”的武功,实在⾼出双儿许多。一则她要为死去的“恶鬼”报仇,二则双儿是出其不意,才在一击之下取了“女鬼”命。 双儿没有回答韦小宝的话。 在她的心里,为相公所做的一切,甚至献出了命也是自己份內之事。 然而韦小宝冒险来解救她,倒是叫她极为担心。她眼含珠泪,道:“相公,你⾝上担着多大的重担,怎么为双儿冒这么大的险。” 韦小宝笑道:“为了亲亲好双儿,上刀山,下火海,韦小宝在所不辞。” 忽然想起方才在危急的时候,自己想扔下双儿,嘴头上说是去搬救兵,其实心里想的却是逃命,情不自噤地掴了自己一个耳光。 双儿关切道:“相公,怎么啦?” 韦小宝掩饰他说道:“他的,一只蚊子咬了老子一口。” 默默地站立在一旁的曹寅,这时候揷话道:“韦爵爷、尊夫人完壁归赵,卑职得去找那只‘蚊子’去了,就此告辞。” 韦小宝一怔:“蚊子?” 忽然想起自己顺口胡诌,将雯儿说成了“蚊子”心道:“曹小花脸落在了雯儿手里,曹大花脸自然要去寻找了。” 又想到一直认定了曹寅是劫持双儿的凶手,便迁怒他人,在心里自己说道:“他的,盐枭的小子与茅十八那个糊涂八王蛋,一心在曹大花脸⾝上栽赃,老子倒是冤枉了他。” 不过他素来不认帐,笑道:“曹大人,那只‘蚊子’武功⾼明得紧,你倒是需要小心。 不过她与我有些来往,要我帮忙么?” 曹寅道:“不必了,那姑娘武功既然那么⾼強,自然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了。” 韦小宝道:“武功⾼強便一言九鼎么?那也不见得罢? 神龙教的洪安通教主武功登峰造极,泰山北斗,便一言十鼎了?你曹大人武功比‘蚊子’姑娘低了几分,便一言八鼎、七鼎了?我的武功却又比你差了许多,便一言一鼎、两鼎了么?” 曹寅“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韦小宝喊道:“喂,你停一停啊。” 曹寅站住了,转过⾝来,道:“韦爵爷,你还有甚么吩咐?” 韦小宝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心道:“虽说曹大花脸帮忙,救出了双儿,可內里关碍甚多,老子得将他的实话掏出来,再让他走。…可是,这人老好巨猾,却用甚么方法叫他说实话呢?” 心里打着主意,嘴里随便敷衍道:“曹大人,你知道是谁叫我来找你救双儿姑娘的?” 曹寅鄙夷道:“难道是皇上不成?” 韦小宝惊讶道:“曹大人,原来皇上早就给你说了么?” 曹寅冷笑道:“韦爵爷手眼通天,圣眷甚隆,太后、皇上的旨意,张口就来。卑职官小位卑,哪里去讨皇上的圣旨啊?” 韦小宝斜着眼睛,道:“甚么叫‘太后、皇上的旨意,张口就来’啊?我倒是不憧了。 哼哼,曹大人难道是说我假传圣旨么?” 曹寅一见韦小宝认了真,倒也有所畏惧,心道:“这小流氓仗着皇上的恩宠,胡说八道,胡作非为,若是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也是不妙。” 便向韦小宝拱手道:“韦爵爷的笑话,卑职实在担当不起。” 韦小宝道:“我想你也担当不起。哼,别说假传圣旨甚么的了,便是皇上知道你伙同江湖黑道,劫持浩命夫人,只怕尊驾也担当不起罢?” 曹寅苦笑道:“韦爵爷,你始终疑心卑职参与了劫持令夫人的事,卑职也不敢辩。不过,尊夫人就在你的⾝边,你问她罢。” 说着,倒退着出去数武,躬⾝敬礼,一跃而起,如飞一般地去了。 韦小宝骂道:“他的曹大花脸,甚么东西了,这等神气?” 双儿道:“相公,你确实冤枉他了。” 韦小宝強辩道:“我怎么冤枉他?江湖之上,武林之中,人人都说你是被他绑了票的。” 双儿头摇道:“江湖传言,尽多不尽不实。那一⽇我与相公一起被盐枭抓走之后…” 盐枭是先找到了买主,才出手绑架的。 韦小宝被卖给了丐帮,双儿却被卖给了扬州的一个神秘莫测的叫曹银的人。 双儿被带到了这座墓⽳里,才知道出了⾼价买了自己的这个“曹银”是“盗墓帮”的帮主。 “盗墓帮”以盗窃古墓为生,是江湖黑道上最为心狠手辣的帮派,谁惹了他们,便如恶鬼⾝,一辈子不得安稳。 是以江湖各派,即便如少林、丐帮等大帮派,也不愿意与“盗墓帮”结仇。 曹寅在江湖黑、⽩两道中都有眼线,知道双儿被绑架,韦小宝与江湖门派,将帐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虽说异常恼火,却也不愿意得罪了“盗墓帮”便自作聪明,真的从盐枭的手里买了个女子,放出风来,说是叫做“双儿” 岂知聪明反被聪明误,韦小宝的帮手竟然捉了他的孙子曹雪芹作为人质。 曹寅被无奈,才来到了“盗墓帮”拘噤双儿的这座古墓,设计骗出了亲自看守双儿的曹银夫妇,救出了双儿。 方才在古墓里,曹寅简略他说出了这些,双儿才知道原委。 韦小宝兀自強词夺理,道:“反正曹大花脸叫‘曹银’,盗墓贼大花脸也叫曹银。这银子与那银子一样的拐卖妇女。” 双儿道:“这曹银的‘银’字与曹大人的那个‘寅’字不是一样的写法。” 韦小宝笑道:“都是一锭银子,还能有多少写法?… 咱们说这些做甚么!亲亲好双儿,来,大劝告成,亲个嘴儿。” 双儿一笑闪过道:“亲亲好相公,这里怪异得紧,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韦小宝抓住了双儿的手,道:“双儿,当真想杀了我了。” 双儿不再躲避,红了脸,低声道:“双儿也想相公得紧呢。” 两人相拥相抱,半晌,双儿忽然挣扎着跳了起来,惊恐万状他说道:“相公,这里委实大过危险,咱们赶快离开罢。” 却听得一个声音笑道:“韦副教主,目下再走,不嫌晚了么?” 四尺四寸长的⽩胡子老头洪安通,笑嘻嘻站立在韦小宝与双儿的面前。 韦小宝心里骂道:“他的,老子走了乌⻳八王运了,刚刚离开了曹八王蛋,立即又遇到了洪大乌⻳。老子可也倒霉之极了。” 韦小宝将双儿掩向自己的⾝后,面上却堆満了笑,道:“教主,你老人家好啊?属下祝愿你老人家寿与天齐,仙福永亭。” 洪安通黯然道:“我老人家寿与天齐有甚么好?仙福永享又有甚么好?还是你小人家福齐天,福永享,那才美得紧呢。” 双儿顿时羞红了脸。 韦小宝心里骂道:“的,老乌⻳实在没出息,看人家两口儿亲热,要脸不要?” 洪安通坐在石头上,道:“韦小宝,你要知⾜,这个双儿姑娘落在了盗墓帮之后,我每夜都来偷听,不管如何的威遭利透,双儿姑娘始终不吐露秘密,他对你可是忠心不贰。不像…” 忽然住了口。 韦小宝知道他要说的是“不象苏荃” 苏荃是洪安通的夫人,却被韦小宝使手段拐了走了。 韦小宝心道:“他的,绿帽子戴不得。洪老乌⻳至今还耿耿于怀呢。” 当下没有接口。 洪安通又道:“老夫暗暗地听了儿⽇,心中对双儿姑娘敬重得紧。老子走南闯北,见识了多少女子?像双儿姑娘这般的却是少见。” 韦小宝心道:“你老乌⻳自然是少见多怪,老子七个老婆,个个都是忠心耿耿,忠心护主。” 洪安通直直地视着韦小宝,道:“我老人家这辈子护定了双儿的周全。韦小宝,你他的祖坟冒了青烟,得了这样好的媳妇,若是有朝一⽇你亏待了她,我老人家第一个就不依。” 韦小宝心中诧异:“老乌⻳今⽇怎么啦?想媳妇想疯了么?” 口中笑道:”教主说的甚么话!我怎么能亏得亲亲好双儿?” 洪安通冷笑道:“你是个天下第一的小滑头,说话十成之中没有一成可信。老子却是信你不过,你且发个誓老子听听。” 韦小宝心机极多,觉得內中大大不妥:“洪安通老乌⻳向来只关心他自己,连苏姐姐他也不管,但凡对苏姐姐好些,也不会戴绿帽子了。” 今⽇一反常态,大有替双儿打抱不平的味儿,韦小宝心道:“这样说话,不似洪安通老乌⻳的为人,老子倒是小心的是。” 想了想,韦小宝笑道:“你老人家说得对,姓韦的祖上烧了十六二十八住⾼香,韦小宝才得了双儿这样一个媳妇,我怎能不对她好?” 洪安通头摇道:“我信不过,你发誓。” 韦小宝道:“他的,发誓便发誓。韦小宝若是对双儿姑娘…” 双儿忽然捂住了韦小宝的嘴,柔声道:“相公,好端端的发甚么誓?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是知道的。你不对我好,能这样冒了危险来救我么?” 洪安通道:“双儿姑娘,你不要信他,哼哼,这小滑头可是个混骗女子的好手。” 韦小宝笑道:“是啊,我专门混骗人家女子,却又叫人家男子做乌⻳,戴绿帽子…” 洪安通大怒道:“你!” 长长的胡子一的竖起,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韦小宝害怕之极,不由得往双儿的背后躲去。 双儿道:“前辈,你老人家对我相公知道得太少,你看他说话确实有点儿油…油腔滑调的,不过他的心不坏。 真的,他有时候对人滑头,对有的人滑头,不过他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滑头,也不是对所有的人都滑头。好起来,他是极真心的。” 韦小宝听得呆了! 双儿是江南庄家送给韦小宝的丫头,平素温柔可人,直如依人小鸟。 她与韦小宝相处时间最长,可从来没有提出过她自己的要求,甚至连一次说这许多的话,韦小宝也是第一次听到。 岂知她在自己的心里,将韦小宝看得这样透。 见韦小宝不语,双儿道:“相公,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韦小宝一把抱住她,在她的樱上就是一吻,笑道:“我倒是错看了你了,那句成语叫甚么来着?生我甚么⽗⺟,知我甚么双儿。” 双儿红了脸,一笑闪开。 洪安通“哼”道:“揷科打诨,是韦副教主的拿手好戏啊。” 韦小宝道:“甚么叫揷科打诨?有了双儿这样的亲亲好老婆,赌咒发誓算甚么?” 洪安通道:“你说,若是双儿姑娘遇到了危难,你不尽心营救,那便如何?” 韦小宝笑道:“属下如今是大名鼎鼎的神龙教的副教主,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敢与双儿过不去?那样,不是也给教主过不去了么?属下无能,教主也不能让人欺负啊,是不是?” 洪安通道:“双儿姑娘,你听听,这小滑头推三阻四,连个誓也不敢发,还说甚么真心!” 韦小宝道:“发誓便发誓。” 洪安通道:“好,我听着。” 韦小宝心里却在打鼓:“他的,发个甚么誓好呢? ‘碎尸成段’?不好,双儿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总得有人为她报仇雪恨才是。双儿无亲无故,我不给她报仇还有谁?老子陪她死了,这仇就没法报了。‘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好,十七层、十六层也比十八层好得多啦…” 忽然看到双儿合情脉脉地望着自己,自己骂道:“韦小宝你这个小八王蛋,你若是死了,七个老婆之中,只怕只有亲亲好双儿能舍得将命搭上,如今你为她发个誓,还讨价还价!” 刚想将毒誓出口,却又看到洪安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动:“洪老乌⻳与双儿素无往,为甚么迫老子发誓?他这等关心别人,也是⽇头从西边出来了!” 再一想,暗道“不好”:“他说双儿宁死不肯吐露秘密,是甚么秘密?老子只顾与双儿亲热,将大事忘记了。哼哼,洪老乌⻳这等耐心,⽇⽇来这里听鬼话,只怕也想得到这个秘密。” 甚么秘密“盗墓帮”要,洪安通也要?“鹿鼎山蔵宝图!”韦小宝几乎脫口而出。 韦小宝的心思本来极是活络,这样一想,心头顿时一片雪亮:“洪老乌⻳骗得老子发誓,他再如法包制双儿,我遵守誓言,便只得听他布摆,也就是将鹿鼎山蔵宝图告诉他。哼哼,洪老乌⻳啊洪老乌⻳,你忒也小瞧了老子了,赌咒发誓?老子从来说过就忘,没一回当真的。你道老子与你那般傻么?” 韦小宝猜个正着。 洪安通一直暗中跟随“盗墓帮”想从双儿的⾝上得知鹿鼎山蔵宝图的秘密,来个渔翁得利。岂知无论盗墓帮如何的威,双儿坚不吐口。 江湖人物极讲究信义,洪安通确实想骗得韦小宝发誓,教他无法自食其言,从而以此来迫他吐露鹿鼎山蔵宝图的秘密。 其实洪安通⾼看了韦小宝。 韦小宝虽说混迹江湖,其实本不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他不知多少次发誓,每次都能给自己找出违背誓言的借口。 并且他对誓言,历来是边说边忘,当真不得。 韦小宝暗暗地抵了一下双儿,叫她着意提防,嘴里笑道:“启禀教主,属下大小老婆总共七个,单独为双儿一个人发誓,那其余的六个老婆一定会打翻了醋缸,老子夹在中间,可也太不好做人哪。” 双儿微笑道:“老前辈,相公真的待我极好,不用发誓的。” 洪安通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瞒过刁钻古怪鬼精灵的韦小宝,冷笑一声,道:“好罢,老夫倒要亲眼看看,韦小宝对你到底如何?” 韦小宝惊道:“双儿,小心了!” 话音刚落,洪安通一个“狮子头摇”那无数长胡子便像无数只手,一齐袭向双儿。 双儿自小受到了庄家的正宗武功熏陶,功夫虽说比洪安通相去甚远,临敌机变却是极快。 洪安通眼里杀光一显示,双儿端坐不动,凭空倒退了十余丈远。 洪安通点头称赞道:“唔,小妞儿的功夫,倒是看得。” 韦小宝笑道:“小妞儿的功夫看得,老子的功夫便看不得了么?” 忽然“哎呀”一声,洪安通的胡子,已是将他卷了个结结实实。 韦小宝周⾝如同绑上了千百铁索,顿时动弹不得。 韦小宝骂道:“哎呀…洪安通,洪老乌⻳,说动手便动手么?” 双儿大急,叫道:“相公!”抢向洪安通。 韦小宝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不是洪老乌⻳的对手。” 双儿道:“不行,我得救你。” 韦小宝道:“他的,你来了也是⽩送死。别说你一个,便是老子的七个老婆一拥而上,洪老乌⻳也是照单全收。” 洪安通笑道:“韦副教主武功不济,也他的太过丢人现眼,不过眼光倒是有的。双儿姑娘,你看老夫给你耍猴儿如何?” 说着,胡子一甩,将韦小宝抛出了丈余⾼。 待得韦小宝即将落地的刹那间,胡子又倏地甩出,卷住了他。 韦小宝被越抛越⾼,直至数丈。 虽说每次都被洪安通轻描淡写地接住了,双儿的心也是越悬越紧。 可是她也明⽩,对方的武功实在大过⾼強,并且怪异之极,若是強行攻了上去,不但救不了韦小宝,自己也搭进去了。 洪安通好整以暇,笑道:“双儿姑娘,老夫的內力有限得紧,若是待会儿內办不济,将韦小宝扔在地下,你可不要怪我啊。” 别说韦小宝已被他瞬间点了⽳道,便是不点⽳道,韦小宝的武功差劲之极,这么⾼摔了下来,便是不死,也得残疾了。 双儿想了想,咬牙道:“好,老前辈,你便划下道儿来罢。” 洪安通道:“好说,只要姑娘将鹿鼎山蔵宝图的秘密说了出来,老夫不但放了他,还传授他一套武功,双儿姑娘,这笔买卖还做得么?” 双儿犹疑道:“这…”此时韦小宝正被洪安通的胡子抛向半空,忙叫道:“做不得!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忽然声音止息了。 原来,他的⾝子落了下来,又被洪安通使胡子死死卷住,几乎窒息,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待得重又被洪安通抛上半空,韦小宝赶紧道:“快去告诉亲亲好师⽗、亲亲好义弟、亲亲好义妹、亲亲好老婆去。” 韦小宝说出的人,都是堪与洪安通匹敌的。未说完,又被洪安通卷住了。 双儿知道,韦小宝是叫她赶快赶快走,去找些厉害的对头来营救他。 可是,丈夫⾝陷险地,她怎忍撇手就走? 正在犹豫,韦小宝又在空中道:“你走告诉亲亲好师⽗他们,老子遇到了一只老乌⻳,本事大得紧,将老子秋千玩儿呢。” 洪安通笑道:“秋千乌⻳?倒也有趣。” 韦小宝⾝在半空,骂道:“乌⻳老子!…死子婊,臭小花娘,他的还不走,等着做寡妇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那么好做…” 忽然再也不吭声了。 原来,洪安通使胡子点了他的哑⽳。 双儿眼含珠泪,向洪安通微微躬⾝道:“前辈,晚辈告辞了。” 飞⾝而去。洪安通道:“喂,你听我说…” 双儿的⾝影已自小了。 洪安通看了,也不噤愕然:“这姑娘如此秀弱,轻功倒是如此了得。” 只顾出神,却忘了韦小宝还在半空,待得甩了胡子去接,已是晚了,韦小宝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跌了个发昏章第十一。 “哎呀,哎呀!”韦小宝骂道:“他的洪老乌⻳,要摔死老子么?” 洪安通直如没听见一般,他在心里盘算道:“双儿姑娘去了,定是要引些厉害的对头来。别的人倒是不怕,就是甚么独臂神尼九难师太,还有那个憨头憨脑的于阿大,倒是难得紧。” 河北沧州地界,韦小宝脚步踉跄,走进了一家小小的客栈。 洪安通跟在后面。 店小二见他一瘸一拐,又是面带病容,憔悴得很,心道:“如今瘟疫盛行,这人一副痨病鬼模样,只怕患了瘟疫也说不定。” 当下立即向前拦住,満面赔笑道:“小店客満,请客官见谅。” 韦小宝被洪安通以独门手法点了⽳道,迫着自江南向北而来,十余⽇之间,磨折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一肚子的闷气正没地方出,闻言然大怒,骂道:“他的,老子算是倒⾜了大霉,随便甚么路上的八王、⽔里的乌⻳都来欺负!” 说着,一扬手,一只物体而朝店小二打来。 店小二大惊,慌之下,伸手抄过,沉甸甸的原来是一只银锭。 他立即満面堆笑,点头哈他说道:“客官请进,客官请进。” 韦小宝骂道:“哼,狗眼看人低!” 洪安通对这些浑不在意,拖着四尺四寸长的胡须,笑眯眯地跟在韦小宝的后面,进了客栈后院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客房。 洪安通虽是江湖人物,但贵为一教之主,数十年也是养尊处优惯了。韦小宝有的是银子,一路之上侍候得他极是舒服。 韦小宝要酒要菜,一面侍候洪安通大吃大喝,一面在心里道:“老子平⽇到处都是师⽗、兄弟、老婆、朋友,到了命关的时刻,都他妈的一个不见了。⽇后再见了他们,老子一纸休书,休了师⽗、老婆,也休了结拜兄弟、狐朋狗友。” 一纸休书休了老婆,韦小宝在戏文上是见过的,能不能休了师⽗、兄弟、朋友,他就不知道了。 想了想,忖道:“既是老婆能休,别的甚么不讲义气的东西,自然也是能休的了…不过,雯儿妹子休不休呢?” 不知道自甚么时候起,韦小宝将雯儿放到了自己一生中举⾜轻重的地位。 韦小宝立即对自己说:“雯儿妹子自然不能休。她定是有重要的事体,不能来救我。一个人,总有许多比救人更重要的事体的。” 被洪安通胁迫,一路北行,韦小宝始终充満期望,盼着九难师太、雯儿、于阿大他们前来解救,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越是向北,他的心头越冷,对“不讲义气”的朋友们越是怨恨。 韦小宝给洪安通斟了酒,试探道:“教主,今儿好好歇息,明⽇便可以到京北啦。” 洪安通道:“谁说去京北?” 韦小宝道:“这里离京北极近,那等繁华之地,教主不去,岂不可惜?” 洪安通似笑非笑道:“京城里你帮手大多,老夫可是不敢去的。” 韦小宝一本正经道:“教主,正是因为属下在京北帮手多,你老人家才非去不可。” 洪安通道:“为甚么?” 韦小宝道:“教主请想啊,你老人家武功⾼強,神通广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甚么甚么之中,甚么千里之外,单打独斗,世上哪有敌手?只有进了京北,属下仗着人多势众,陪你老人家动手过招,才能显出你老人家的绝世神功。” 若是在数年之前,神龙教鼎盛时期,洪安通听了韦小宝这一番歌功颂德的话,定然飘飘仙。 可眼下,洪安通只是淡淡一笑,再无下文。韦小宝心道:“洪老乌⻳不说话,摸不清他的念头,老子倒是无法可想了。” 那⽇在扬州郊外,洪安通制住了韦小宝之后,倒是并没有迫他出蔵宝图,而是立即带着他⽇夜兼程地北行。 韦小定原先以为,洪安通一定是押着他来京北,一则脫离开九难师太等对头,二则断定那蔵室图定然蔵在京北,迫他取出来,没想到临到了京北的边上,洪安通却说不去了。 韦小宝暗道:“洪老乌⻳狡猾得紧,老子须得早打主意才是。” 打定了主意,韦小宝摸过酒壶,呷了一口,皱眉道:“他的,这客栈忒也差劲之极,就用这等劣酒,来款待武林泰山北斗的么?” 一迭连声地叫道:“店小二!店小二!” 店小二跑了过来,道:“客官,甚么事啊?” 韦小宝揪住他的耳朵,将酒壶对着他的嘴,強行灌了下去,道:“这酒是人喝的么?” 店小二接连呛了好几口酒,才说道:“客官息,息怒,客,客官息怒…” 韦小宝喝道:“还不快换了好酒,款待老爷们,等着老爷们烧了你这鸟店么?” 店小二接过了酒壶,连滚带爬地跑了。 韦小宝笑道:“他的,这些小人,真正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话问,店小二换了酒来,战战兢兢他说道:“客官,这是隔年的汾酒,请客官品尝。” 韦小宝揭开壶盖,放在鼻子下嗅嗅,道:“唔,货真价实,遇假包换。”又笑着对店小二道:“你偷喝了多少啊?” 店小二道:“不敢,不敢。” 韦小宝道:“老子倒是不怕你偷嘴,只是你们这些人,从来不知道漱口,脏了酒壶,目下瘟疫四起,传上了可不是好玩的。” 店小二道:“是,是。” 心中却忿忿不平:“咱们两个,到底谁得了瘟疫还说不准呢。” 韦小宝从怀中摸出了雪⽩的手帕,在酒壶的口上抹了又抹,才斟了酒,敬给洪安通。 洪安通轻轻地喝了一口,韦小宝问道:“教主,这个甚么隔年的老汾酒,味道怎么样啊?若是不行,咱们再换它一换。” 洪安通咂巴咂巴嘴,皱眉道:“酒倒是不错,只是味儿特别了些。” 韦小宝道:“是么?” 说着,韦小宝接过洪安通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韦小宝笑道:“大约隔年的酒,味道都是这样的。教主,你请多用些罢,过几⽇出了关外,就轻易喝不到这等好酒啦。” 洪安通点头道:“你倒是想得极周全。”又对店家道:“店小二,将你们店里这种隔年汾酒,给我们带上几瓶子罢。” 韦小宝本来是试探,没想到教他猜了个正着,不免几分惊惧,几分得意:“他的,我说洪老乌⻳为甚么不进京北,原来是直接押了老子去鹿鼎山挖宝!老子的智谋赛过诸葛之亮,这等好混弄么?对不住得紧,待得一时三刻,老子就要开溜啦。” 便也为自己斟了酒,与洪安通你一杯、我一杯地将一壶汾酒喝了个精光。 韦小宝酒量不大,顿时醉眼膝陇。不一会儿便倒在铺上,鼻息如雷。 月挂中天,韦小宝醒来,见一支蜡烛半明半暗,照着酣睡中的洪安通的脸,一部长长的⽩胡子,一直垂到了地面上。 韦小宝轻声道:“教主,教主。” 洪安通没有应声。 韦小宝大喜,翻⾝坐起,道:“哈哈,任你老乌⻳好似鬼,喝了我小⽩龙洗脚⽔。” 手里握了匕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洪安通的前,想在他的心窝上揷一刀,心里害怕,迟疑着不敢下手,自语道:“老子既是答应了做副教主,总算洪老乌⻳的属下,杀了他,岂不是犯上作了么?犯上作的事,老子无论如何不做。” 转⾝要走,又道:“老乌⻳的这把胡子太厉害,老子斩草除,割了这把乌⻳⽑算啦。” 那胡子此时柔软、雪⽩,美丽之极,浑不是当作兵刃使用时那等的狰狞、吓人。 韦小宝的匕首削铁如泥,只要划落下去,洪安通的胡子便被剃个精光。 然而韦小宝也是下不了手。 他道:“洪老乌⻳以前何等的威势,如今虎落平,神龙教没有了,连老婆都他妈的没有了,就这一部胡子当作兵刃使用,老子若再将他的胡子绞了,教他⽇后如何在江湖立⾜?” 想了想,将匕首收起,拱手道:“教主,咱们好合好散,就此别过。” 韦小宝走到门口,刚刚将门拉开,忽听得洪安通笑道:“上哪里去啊?” 韦小宝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发⾜疾奔。 却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洪安通的长胡子猛的甩出,裹住了韦小宝的脚踝一卷,将他拉了回去。 韦小宝跌落在洪安通的前,脚髁被他的胡子卷得刀割一般的疼痛“哎呀”、“哎呀”地叫唤着,嘴里暗暗骂道:“他的洪老乌⻳,老子的脚是⾁长的,你不能轻些么?” 洪安通道:“韦小宝,你好大的胆子啊,敢弄了下三滥的蒙汗药给本座吃!”韦小宝懊悔不迭,心道:“老子忒也耝心了些,洪老乌⻳武功⾼強,那个泰山北斗,些许蒙汗药,有甚么用处?” 嘴上却“哈哈”笑了起来。 洪安通冷冷道:“有甚么好笑的?” 韦小宝道:“属下的判断,果真不差。教主连蒙汗药也不惧了,当真百毒不沾,可喜可贺。” 洪安通道:“哼哼,若是甚么小贼随便使蒙汗药便⿇翻了,本座还用在江湖上混么?”” 韦小宝大惊小怪地叫道:“教主,这你可错了,大错特错了。你老人家知道属下使的是甚么蒙汗药?那是遏罗国进贡皇上的。遏罗国的使者说,他们国里四十八个喇嘛,在深山老林里采集了八十四种药材,炼制了四十八加八十四天…” 洪安通顺口道:“甚么四十八加八十四天?一百三十二天就一百三十二天,说话太也罗嗦。” 韦小宝惊诧道:“原来教主早就知道,这蒙汗药炼制了一百三十二天。真正了不得,教主神功盖世,识见渊博,哪里瞒得过?” 洪安通也暗暗心惊:“原来他这蒙汗药是遏罗国来的,定然霸道得紧。” 韦小宝道:“遏罗国的使臣,将这种蒙汗药吹得天花坠,说是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吃了一丁点儿不被⿇翻了的。” 洪安通道:“你心里不服气,当时便讨了一些,来让本座吃,是不是啊?” 韦小宝拍手道:“教主,你老人家当时就在场么?那你一定听得我说了?‘若说这蒙汗药厉害之极,我自然相信;若说甚么人都能⿇翻,我却是不信了。’那使臣道:‘难道中土真的有这等⾼手?,我道,‘别人我不敢说,却有一位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 洪安通几乎与韦小宝同时说道:“神龙教教主洪安通老英雄。” 韦小宝惊愕地看着洪安通。 洪安通道:“韦小宝,你拍马庇也拍不出新鲜道道儿来,我听着也乏味得紧。” 韦小宝见马庇拆穿,倒是并不尴尬,笑道:“教主,既是属下这个马庇经编造得不好,待会儿便再来编过,也就是了。” 韦小宝顿了一下,道:“教主连这等厉害的蒙汗药也是不怕了,属下实在为教主⾼兴。” 洪⽪通道:“哼,你自己瞧一瞧桌子底下罢。” 韦小宝朝桌子底下看了一看,就见洪安通方才坐着喝酒的地方,那凳子下面有一片⽔,散发出一股扑鼻的酒味儿来。 洪安通道:“你做那些手脚,岂能瞒得了本座?本座喝酒时便使了內力,将药酒自脚趾的‘少商⽳’出来了。 韦小宝心道:“洪老乌⻳武功当真厉害得紧,嘴里喝酒,脚趾流出!老子在有几个号称名満江湖的师⽗,谁又过老子这手功夫了?” 这种自己使內力出体內毒药的功夫,非同一般,江湖上极少几个⾼手才能做到。韦小宝从来不认真学过一天功夫,却将过失都推在师⽗的⾝上,当真是无赖之至了。 洪安通道:“本座却也想不通,你与本座一起喝的药酒,怎地也没被⿇翻?难道你的武功精进如此?倒是当真的可喜可贺了。” 韦小宝心道:“老子吃了丐帮百毒不沾的物药,蒙汗药却能奈何得了老子?只是这个道理却不能说与洪老乌⻳知道。” 韦小宝便笑道:“大约这蒙汗药毫无毒,暹罗国的使臣胡吹法螺也是有的。” 洪安通知道,韦小宝的十句话中连一句也靠不住,当下也不再追问。 洪安通将头一偏,胡子收回,同时解了韦小宝的⽳道,郑重说道:“韦小宝,你既是本教的副教主,理应与本座同心同德,共谋复兴本教的大业,不该同异梦才是。” 韦小宝口不应心,连连道:“是是,同心同德,同异梦。” 洪安通不噤失笑道:“很好,很好,那就同心同德,同异梦罢。那咱们便去鹿鼎山,将宝蔵挖了出来,我们二人联手,好好做一番大事业。” 韦小宝苦着脸,道:“教主,鹿鼎山宝蔵甚么的,属下委实不知道啊。” 洪安通道:“本教向来不做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十⾜的依据,也不会费这等心力。韦小宝,韦副教主,别的心思,你也不必多动脑筋了。” 韦小宝敷衍道:“是,是,动那些没用的脑筋,又有甚么用处?” 洪安通竟又酣然⼊睡。 韦小宝却哪里睡得着?直到天⾊将明,依然辗转反侧,无法⼊睡。 忽然,街上有人昑诵道:“神龙鞭子神又神。”另一个声音接口道:“上打天子下打臣。” 韦小宝心头不噤一阵狂喜:“他的老子的徒子徒孙来啦!” 又一人说道:“扫尽天下不平事。” 韦小宝忽然说道:“也打丐帮变心人。” 街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韦帮主,是你老人家么?” 韦小宝听得出来,这是丐帮八袋长老过山虎的声音,心道:“过老爷子与洪老爷子虽说都是⽩胡子老头,两人的武功只怕相差太远。” 韦小宝道:“是我老人家啊,不过,还有神龙教洪教主他老人家也在这里。” 他这是给过山虎打个招呼。过山虎显见也知道洪安通的厉害,沉默了一下,说道:“帮主放心,属下明⽩。” 一直呼呼大睡的洪安通,这时忽然揷话道:“他的,丐帮的乌⻳八王蛋们,要打就进来,鬼鬼崇崇的算甚么好汉。” 外面,却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不一会儿,听得脚步声轻轻的响,显见过山虎他们已是走了。 韦小宝心里大骂:“过山虎老八王,胆子如兔子一般,甚么过山虎?简直就是过山兔! 他的见死不救,老子⽇后见了你,赏你一顿神龙鞭。” 说话间天⾊已是亮了。 洪安通犹如甚么事也没发生的一般,吃了早饭,便领着韦小宝上了路。 沿途之上,只见三三两两,要饭的花子越来越多。韦小宝暗自⾼兴,心道:“过山虎老兔子原来是去召集帮手去了,倒是错怪了他。” 洪安通惯走江湖,自然早就看出了苗头,不过他艺⾼胆大,正眼也不看叫花子一下,鼻孔里不时发出“嗤嗤”冷笑。 韦小宝使眼角瞟去,只见叫花子们大都是一、二袋的弟子,五袋以上的弟子一个不见,连过山虎也是不见了踪影。 韦小宝不由得心里怈气:“这些老兄比老子的武功实在也強不了甚么,哪里是洪老乌⻳的对手?又哪里能救得了老子的命?” 中午时分,走到了个小树林里。 跟在后面的丐帮弟子们,忽然都消失了。 韦小宝久在江湖,知道遇到这种情形,这等险要的地势最为紧要。 洪安通却在树林中间停了下来,道:“咱们歇息歇息,吃些⼲粮罢。” 韦小宝心內大喜,面上却极平静,道:“属下的肚子早就饿了。” 洪安通冷笑道:“只怕比你肚子还饿的人,还多的是呢。” 说完,蓦地大喝一声:“呔!臭要饭的,都给本座滚出来罢!” 一声喝叫,韦小宝就觉得头晕眼花,情不自噤地摔倒在地! 洪安通使了強劲內力发出的吼叫,比起于阿大“狮子吼”的上乘功夫,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 “狮子吼”源于佛家正宗內功心法,而洪安通的这一声,却是霸道之极。 就见树上、树后,跌跌撞撞地倒出数十个丐帮弟子,一个个的面⾊苍⽩、丧魂落魄,哪里还能与洪安通比拼,哪里还能救人! 韦小宝丧气之极,勉強坐起了⾝子,道:“他妈的,丐帮的弟子一个个的无用得紧,教主,你也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走罢。” 洪安通笑道:“你急甚么啊?厉害的对头还在后面呢。” 他话暗刚落,果然,从他们⾝周的四棵树上“飓飓” 地落下四个人来,一人占定了一个方位,将洪安通与韦小宝围在了核心…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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