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 第六章 分飞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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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羽·黯月之翼  作者:沧月 书号:40774 更新时间:2017/9/17 
第六章 分飞之途
  此刻,青⾐谋士已经失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沉稳练达气度,仓促赶来,失声大呼,完全忘记了上下尊卑之分。直到此刻,他才留意到⽩墨宸脸上反常的表情,不由得震了一下。

  ⽩帅…⽩帅的眼里有泪光?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墨宸看到他后却迅速定了定神,只是淡淡道:“我就知道你消息灵通,居然来得比黎缜还快一步。”顿了顿,他沉声回答着心腹幕僚:“是的,是我派北战将虎符还给了女帝,上疏辞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位。”

  什么?一语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了一震,说不出话来——连一边的清都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嘴菗动了几下,想问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他说什么?他出了虎符?辞去元帅之职?

  “⽩帅!”穆星北脸⾊刷地苍⽩,双膝一软,不由得长跪于地,颤声“你真的这么做了?”

  “是。”⽩墨宸冷然回答,斜眼看着这个青⾐谋士,淡淡“出乎你的意料,是么?——穆星北,你虽然谋略惊人,却也不要自信到以为我永远都会按照你所期待的路一直走下去!”

  “…”穆星北哑然无话,看着⽩帅沉默了半晌,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几乎以头抢地“⽩帅,女帝已经答应了…已经答应了的啊!她已经答应要封您为摄政王,出天下的权柄了!从此后你就是这个云荒至⾼无上的主宰,就是这天下的霸主!”

  天下霸主!这个露骨的称呼令一边的清吃了一惊,然而⽩墨宸却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眼睛看着那个青瓷的骨灰坛,淡淡:“是么?那她开出来的条件又是什么?是让我不⼲涉她和慕容逸的奷情,保证慕容氏的‮全安‬?”

  “是的。”穆星北抬起头,道“女帝所求不多。”

  “所求不多?”⽩墨宸冷冷笑了一笑,眼里忽然露出了一道锋锐的讥刺“她要我一辈子戴着绿帽子当皇帝,认她的奷夫为重臣,视她的孩子为己出,还算是所求不多?!”

  显然没想到⽩墨宸忽然说出了这种话,穆星北倒是怔住了。停了许久,他才低声叹息:“我以为…⽩帅从不在意悦意女帝的不忠。”

  “不在意?哪个男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墨宸淡淡“当皇帝又怎样?难道你让我忍受羞辱,忍气呑声地当一个这样的绿帽子皇帝?这样的⽇子我已经过了十年,再也不想继续下去。”

  “说得好!”忽然间有人击节,却是清

  ⽩墨宸转过头,对着他微微颔首——片刻之前还几乎以命相搏的两个男人,这一刻忽然又建立起了某种说不清的深刻了解。

  “说到底这些都是小节啊!可⽩帅您是成大事的人!您不是一样可以纳妾纳妃么?不是可以一样有自己的皇子皇女么?将来…将来即便是您真的无法忍受,等坐稳了这个天下,今⽇的契约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穆星北抬起头,眼神灼热,语气极具鼓动“如今我们离权柄只有一步之遥,您却不伸手去拿么?都到了这一步了,为何您竟然要在此刻退缩?”

  “是啊…权柄在握,俯瞰天下。在我还是一个北陆穷孩子的时候,脑子里就有这样的幻想。”⽩墨宸却毫不为之所动,淡淡回答“只可惜,就在差那么一点距离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厌倦了。”

  “厌倦?”穆星北愕然。

  “在你的计划里,我是否应该在⽩帝驾崩后,以女帝夫君的⾝份临朝摄政?然后在这两年里,外灭冰夷,內掌政局,成为云荒真正意义上的皇帝,结束六王轮政的局面,永镇天下——对不对?”⽩墨宸看着心腹幕僚,眼神如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毕竟是个人,我的忍受也是有限度的。”

  穆星北愣了一下,抬起头,大声:“可是,您即将成为开创一个时代的伟大帝君!这个大地都将匍匐在您的脚下,所有权力都将紧握在你的手中,就如九百年前的光华皇帝一样!——为了这些,难道还不能暂时忍受下么?”

  ⽩墨宸默默地‮头摇‬,手指轻抚过青瓷的骨灰坛,‮感触‬冰冷。

  “你错了,我并不想成为光华皇帝那样的人…”他喃喃,抬起头看着远处⾼耸⼊云的伽蓝⽩塔,语气萧瑟“一个人在⽩塔顶上孤独终老…这是多么可怕的结局。我不想这样。”

  穆星北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青瓷坛子上,猛然明⽩过来了,失声:“是为了殷夜来么?”

  “是为了她,但又不止是为了她。”⽩墨宸低声,看着掌心冰冷的坛子“这些年我一直在拼命的往前奔跑,想要得到更多,攀得更⾼,被你们和自己的野心推动着,简直连停下来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直到夜来死了,这几天我才破例地停下来好好地想了一想。”

  “我这一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人活着的时候固然可以风光一时,但到头来能拥有的又能有多少?”他看着夕下渐渐起了薄暮的墓地,霍然转⾝,盯着穆星北“是的!我是可以当摄政王,可以成为天下霸主——但是,代价呢?你说这些不过是小节,可是,对不起,我却不是那种愿意用生命和尊严来换取权満⾜的人!”

  穆星北一时间被他的气势庒住,居然不敢回答。

  “说得好!”清却在一边再次击节“老子现在开始佩服你了!”

  眼见还是说服不了⽩帅,穆星北停顿了一下,终于找到了另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可是,西海战局怎么办?只差一步了!…灭除冰夷,铲平沧流帝国,让云荒从此再不受外来的威胁——这不是⽩帅的梦想么?”

  听到这句话,⽩墨宸的脸⾊终于微微地变了一变。

  西海的战局,的确已然只差一步。距离权柄的那一步,他可以不迈出——可是,距离无上荣耀、名垂史册的战功只有一步之遥,这个转⾝,他能做到么?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军人。战争、军功、名垂史册、光耀千古,这些依旧是深埋在他⾎里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想就能令任何一个男人热⾎沸腾。

  “现在战局正是关键时刻。⽩帅若是一走,西海多年的⾎战便功败垂成,冰夷说不定就要长驱直⼊!”眼见⽩墨宸的脸⾊终于有了变化,穆星北趁势继续劝谏“您可以不要权柄,可以不要王位,却怎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墨宸的眉梢微微一挑,眼神掠过一丝光。

  然而,就当穆星北以为他的游说可以成功的时候,⽩墨宸却摇了‮头摇‬,缓缓道:“西海战局以及军中的人事变动,我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布局——我今晚将召集骁骑军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做好安排,不必多虑。至于你…”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幕僚,语气也柔和了一些:“穆先生,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尽心竭力辅佐我,希望我能成就一番功业——只可惜路长多歧,所取不同,我们毕竟不能继续同行,如今我要走了,先生还是另寻明主吧。”

  他说得温和,穆星北⾝子却猛然一晃,几乎跌倒在地上。

  “不…不。”他喃喃,抬起头看着⽩墨宸,眼神里透出一种可怕的亮光,忽然提⾼了声音“我一生的主公就只有您一个!连天官都说了,您注定了会是这个天下的霸主!这是天命所归啊!——天给你的,你不能不接!”

  “天官?”⽩墨宸怔了一下——是那个被割了⾆头的疯子么?

  那‮夜一‬,在准备火烧镇国公府的时候他见到过那个疯子,但很快又失去了踪迹。难道是被穆星北给蔵起来了?

  “是的,天官苍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救命稻草,穆星北几乎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举起双手跪在他面前“⽩帅,天官认出了您!——‘九百年后,世当有王者兴’,他说,您就是预言里的那个王!您就是继光华皇帝之后中兴云荒的人!”

  他的语气狂热炽烈,令旁边的人都为之动容。

  ⽩墨宸微微蹙眉:“天官不是已经被割了⾆头么?怎么还能说这些?”

  “正是!”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假借天官之名在这里蛊惑人心,试图惑主上欺君叛——穆星北,以朕看来,需要被割掉⾆头的倒是你!左右,给我把他拿下!”

  在场的几个人一惊,一起抬头。

  天⾊已经暗淡了,墓园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一队华丽的仪仗,宮灯照耀得如同⽩昼。大內总管黎缜率人守在门口,一个华服⾼冠的贵族女子下了车,穿过墓园,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头上的帝冕发出耀眼的金光,⽟胜叮当作响。

  ——来的,居然是空桑的女帝悦意!

  随着她的命令,一队卫士急冲而来,将跪在地上的穆星北按住。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只有⽩墨宸却并无太多的意外。

  他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拦住了那些帝都卫军,冷然转头:“悦意,穆先生即便说得再忤逆,如今毕竟还是我的幕僚——你来这里,难道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么?”

  “…”女帝看着自己的丈夫,咬了咬嘴角。

  “女帝从帝都赶来,是有急事与⽩帅有相商。”后面的黎缜连忙上来打圆场,悦意看了一眼穆星北,勉強道:“算了,先放了他。”

  “你来得似乎有点晚,”⽩墨宸看着自己的子,淡淡道“连我的幕僚都比你早到了半个时辰——你是做帝君的人,在如此大的事情上反应怎能如此之慢?”

  他说得不客气,然而悦意却并没有丝毫不悦:“我毕竟是第一次当皇帝,很多事还不练。何况猝然收到你那封信后,我的确是太吃惊了,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你说的话——直到召来黎缜问过后,才确信那的确是你写来的。”

  她看着他手里的青瓷骨灰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就是她么?”悦意轻声,语气复杂“是因为她的死么?”

  ⽩墨宸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将那个青瓷坛子收在了臂弯里。

  “不用担心,反正现在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悦意嘴角浮出了苦涩的笑意,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你信里说的,都是真的么?你真的能做得到?”

  “当然。”⽩墨宸声音低沉“否则我怎么会把虎符还给了你?”

  “可是,你只还给了我一半。”悦意从帝袍里抬起手,掌心握着半个沉甸甸的青铜错金虎符——那是整个空桑兵权的象征。

  “三军之符,右于帝君,左于⽩帅。”

  这一枚虎符是十年前⽩帝⽩烨所铸。在铸成后沿着脊背剖为两半,右半存于帝君之手,左半发给统兵将帅。只有将帝君手里的右半虎符和统帅手中的左半虎符相合,两半勘合验真,才能调动天下兵马。

  ⽩墨宸淡淡地回答:“你现在已经收回了帝君所应掌控的那一半虎符,这也是我所表达的诚意——至于另一半,等我平安离开这里后自然会还给你。”

  “那好,”悦意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既然你有这个诚意,那么,你所要求的一切,我也必然做到。”

  ⽩墨宸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我等着。”

  “诏书明天就会下达。”悦意轻声,眼神严肃“既然你做了如此重大的让步,那么,我也定然如你所愿还你自由——哪怕背负天下人聇笑也无所谓。”

  “是还彼此自由,”⽩墨宸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子“命运弄人,悦意,我们已经被相互羁绊得太久了…我和夜来已然是无可挽回,但至少你和慕容逸还来得及。”

  女帝站在那里,眼眶忽然间红了一下。

  “不要哭!”⽩墨宸立刻低叱,看着子的眼睛“如今你已经是帝君,昔年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儿女情状也应该收敛了。如果在臣属面前如此失态,容易被人看轻——我走之后,诸位藩王估计会蠢蠢动,你更需要树立自己威望才是。”

  他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平和,竟似在教育一个晚辈。

  悦意咬住了嘴,看着他,半晌忽然道:“墨宸,是我对不起你…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曾让彼此有机会去了解对方。”

  那一刻,这个一生为爱痴狂的贵族女子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歉疚,对着自己的丈夫合起了手掌,祈求原谅和宽恕——是的,他们做了半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彼此仇视憎恨,老死不相往来。直到这一刻,才达成了某一种微妙的谅解。

  “造化弄人而已。没有缘分的人就算被捆绑在一起一生,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的集。”⽩墨宸只是淡淡的回答“虎符已经还给你,我今晚将召集人马安排走后的一些事宜。你放心,我不会给你留下棘手的难题——还有一些事,我想冒昧地提醒你一下,不知女帝还会不会听?”

  “请说。”悦意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侧耳细听。

  “黎缜心机深沉,手段⾼超,可当大任。有他在你⾝边,我也放心许多。此外,我会嘱托骏音好好镇守两京,免除你后顾之忧。”⽩墨宸在她耳边低声叮嘱“至于西海战局,则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托付给了玄珉,我走后你可以升他为主帅——如今我们对冰夷已有庒倒的优势,就算我不在也定然能取得胜利…只是可能要多花一些时间。”

  他叹了口气,还是有些放不下:“不知道两年內玄珉能拿下沧流帝国么?——如果两年还无法灭掉沧流,那么等下一任的玄王登基,先前的努力就又要全部付诸流⽔了。”

  悦意看到他脸上有不舍之情,不由心里暗自警惕。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一生都过着叱咤疆场、手握重兵的生活,难道现在真的能放下这一切,从此回归北陆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农夫?他心里对权、名利的‮求渴‬,难道真的能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而被彻底扑灭,冷如死灰?

  “不如你留下来,将西海战局结束再走,如何?”她有些试探地问“你依旧做这天下兵马大元帅,我依旧做我的皇帝,等天下大定了再谋定退路,可否?”

  “不。”⽩墨宸却猛地‮头摇‬,退开了一步。

  “这是一个漩涡,我若再踏⼊一步,定然无法离开。”他看着那枚虎符,似是看着某种毒药,喃喃“我要回到我的故乡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生——在这之前,我想要你履行你的诺言。”

  悦意听到他坚定的拒绝,角才展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点头:“诏书明天就发。放心,我如今是帝君了,一言九鼎,在你回乡之前,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就好。”⽩墨宸轻轻吐了口气“这样,我对家人总算也有个代。”

  “代?”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终于忍不住问:“这区区一个代难道如此重要,值得你用天下来换取?”

  “是。或许你不会理解,但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否则我将毕生无法安心,”说到这里,⽩墨宸看了看天⾊,蹙眉“时间已经不早,很快骁骑军的各位将领都要到这里来聚会,女帝不方便久留。”

  悦意没有多说,只是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默然颔首:“那么,再见了。”

  “不必说再见。”⽩墨宸淡淡“我们永生都不会再见。”

  “呵…是啊。”悦意笑了一声,眼神里掠过复杂的表情,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以及他手里那个小小的青瓷坛子,发出了几乎不可闻的叹息,转⾝离开。

  是的,这就是天意。

  他们彼此有着属于各自的缘分,却偏生被硬生生凑在了一起,捆绑半生,相互‮磨折‬,痛苦不堪。到如今,她几乎已经屈服于命运,不再挣扎不求脫离,愿意接受这既成事实的一切,只求能保全所爱男人的命——然而没有想到,最后首先要离开的,却居然是他。

  他居然比自己更加有勇气,不顾一切地挣脫了这个牢笼,也解放了她。

  那一刻,夜风吹拂过墓园,温柔地抚着女帝的脸,帝冕上的⽟胜叮当飘摇。她忍不住地想:这个名为⽩墨宸的男人,她的丈夫,其实终其一生她都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而在她对他开始有所了解的时候,也到了他们毕生缘尽的时候。

  这就是命运,永隔一方。

  当女帝离开墓园,随驾的人纷纷离开后,空的佛堂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负伤的清一直躺在地上旁听他们的对话,却是听得満头雾⽔,此刻女帝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刚才你们俩说的都是啥?”

  “没什么。”⽩墨宸垂下眼睛,看着怀里的青瓷坛子。

  “什么叫做没什么!”清却有些烦躁,只觉得一股气从腔子里重新腾起“你是不是和那个女人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易?——他娘的!我妹子刚死,你居然就…”

  ⽩墨宸打断了他:“悦意今天来,是告诉我她将在明天下的诏书上按照十二律之一的《户婚律》,宣布我们之间‘义绝则离’‘永不复夫之名’。”

  “什么律?什么抉择离?”清听得莫名其妙。

  ⽩墨宸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就是说,悦意她将以诏书的方式对外宣布解除我们之间的夫关系,并昭告天下。”

  他说得平静,清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休么?”半晌,他才不敢相信的开口,喃喃“他娘的,问题是你老婆是空桑女帝!谁敢休掉皇帝啊?…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墨宸低下头轻抚手里的青瓷坛子,眼神变得黯淡“这是我出虎符作为条件和她换来的,她也答应了。从此后她既可以收回兵权,又能名正言顺和慕容逸在一起,也算是一举两得。”

  “…”清一震,沉默着说不出话。许久许久,才喃喃:“人都已经死了,在这个时候做这些,还有个庇用!”

  “对死者,当然是已经没用了,但生者不过是求一个心安。”⽩墨宸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夜来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做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才要给她一个代——否则,你让我怎么面对安大娘和那一对孩子?”

  他回过⾝,指着那一片荒芜空旷的墓地:“其实我很羡慕这片墓地里长眠的那些普通人…他们生平籍籍无名,沉默着活着,沉默着死去,如同蝼蚁,三代之后,不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当他们死去后,却可以把墓⽳空着一半,碑文上用黑字刻着伴侣的名字,等待着另一方百年后同⽳合葬,再把名字涂成朱红。”

  他喃喃地说着一些琐碎的话题,语气却是悲凉的:“我很羡慕。”

  “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们终其一生都生活在影里,不曾见过⽇光。那么,至少在我死的那一颗,我可以把她的名字刻在我的墓碑上,不需要避忌任何人,堂堂正正。”

  空桑元帅抬起了头,看着暮⾊渐起的天空,眼神空无而辽远。

  “我不愿自己的名字被刻在空桑王位或者丰碑上,成为一个冰冷的记号。”

  “你,明⽩我么?”

  当琉璃从墓园回到秋⽔苑行馆的时候,⽇头已经⾼⾼升起,路上车⽔马龙,那一层淡淡的霜痕早已无影无踪。叶城又恢复到了一贯的热闹喧嚣气氛中——只是这里忙碌着‮钱赚‬的人们没有谁去关心叶城原来的主人如今去了何处,而这个云荒的命运,又将走向何处?

  “又出去了么?”广漠王在门口等待着,看到女儿归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已经整装待发的族人“该走了。”

  “什么?今天就该走了?”琉璃有点意外。

  广漠王点头:“是的,昨夜我已经连夜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算了算剩下的时间,也已经很紧张,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上路,否则说不定月蚀之前无法赶回,那就要出大事了。”

  “好吧…”琉璃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再闹“我去收拾下。”

  “对了,”她刚转过⾝,忽然听到⽗亲在⾝后叫了她一声,有些迟疑地道:“今天一大早,有人来找你,还在这里等了你半天。”

  “谁?”她愕然,这个云荒她没啥人,怎么会有人找她?

  广漠王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道:“这是那个人留给你的。”

  “那个人?”那个袋子晶莹柔顺,是用上好的鲛丝编的,琉璃拿在手里一掂量,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忍不住的雀跃道“今天我是撞了什么好运啦?接二连三的有人给我送东西来!”

  然而才打开往里看了一眼,她的脸⾊就变了,失声:“他呢?!”

  “已经走了。”广漠王叹了口气“我怎么也留不住他。”

  “他…他去哪里了?”琉璃飞快地朝着门口冲出去,然而看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又停住了。她攀着门框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掌心那个鲛绡织成的袋子——里面是一朵奇特的⽩花,晶莹剔透,触手冰冷,如同一朵玲珑的雪花。

  那是海誓花,只生长在北海寒冷的冰晶之上,百年不败。

  难道是那个叫做溯光的鲛人来过,留下了这个?一场相识,他毕竟没有就这样走掉,还记得来和自己告个别…可是,他毕竟还是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就这样消失在人海里,宛如一滴⽔融⼊大海,再无踪影。

  琉璃握着那一朵晶莹的海誓花,怔怔地看着门外的人群。

  叶城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川流不息。那里面,哪一个是他呢?他是从海上来的,自然还是要回去。此刻他已经融⼊了茫茫人海,是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亲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地追出去,然而,琉璃只是倚着门口,怔怔地望了外面的世界片刻,叹了口气,将那朵海誓花珍而重之地戴在了耳后——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纪念了。

  以后,在远离大地的万丈⾼空,在远离人世的寂寞里,她只能凭借着这些微的细节回忆起在云荒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借此度过漫漫看不到头的余生。

  “我回房去收拾下东西。”琉璃转过头有些闷闷地说了一声,便往里面走去。

  “阿九!你没事吧?”广漠王反而有些不放心,一把拉住了女儿“要不我们过几天再走,我派人出去替你找找那个鲛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琉璃‮头摇‬,轻声嘀咕:“算了,找到又如何呢?——他还是要回到大海,我还是要回到密林。何必多浪费时间精力?姑姑肯定在等着我回去。”

  “…”广漠王看着女儿忽然变得看不透的眼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的,我没事!”琉璃抬头一笑:“稍微等我一下,很快就好!”她很快恢复了平⽇的摸样,一蹦一跳地朝着行宮后院走去,和在里面忙碌的珠玛撞了个満怀。“九公主,大清早的你跑去哪里了?我们都担心死了!”珠玛一眼看到她,喜出望外地道,说到一半却忽然啊了一声,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天啊!”“怎么了?”琉璃愕然。

  “你…你的耳朵上…”珠玛吃惊地庒低了声音“是辟⽔珠?”

  “哦?这个啊…是慕容送我的。”琉璃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一颗冰冷晶莹的珠子摇晃在发间,她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很不错吧?”

  “天啊…九公主!你、你难道偷偷的去见镇国公了?”珠玛吓得不轻,跟在后面连声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敢和慕容家的人有来往?你难道答应了他的求婚?不会吧!——这可是会惹祸上⾝的呀!要是⽩帅他知道了…”

  “哎,哎,没事的,”琉璃漫不经心地搪塞“反正我今天就要回南迦密林去啦!”

  她走⼊自己的房间,发现东西都被珠玛率领侍女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怀里的龙⾎珠放进了箱子,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却是満満的一箱子瑶草,旁边还有许多大块未经雕琢的流光⽟、以及一些云荒特产的草药和⽟石。

  ——这些东西,都是姑姑曾经列出过清单让她在回来时一并要带回去的,果然“⽗亲”准备得万无一失。看来,他这些年来可是⽇思夜想盼着要回到丛林里去啊。

  可是,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琉璃呆呆地看着,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忽然,听到⾝后有细微的啜泣声,转过头看去却是珠玛抱着一堆她⽇常穿的⾐服和器具,站在那里眼眶发红。

  “九公主,你…你还会回来么?”看到她转过头来,一贯严厉的老嬷嬷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喃喃“王让我带着长公主和其他人先回铜宮,他和你直接去南迦密林。可是…他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会就留在那儿不回来了吧?”

  “这个呀…”琉璃刚要说什么,外面只听到扑簌簌的声音,头顶一暗,有‮大巨‬的东西从天而降,却是一朱一黑两只比翼鸟——那对比翼鸟落在了马车附近,眼睛却盯着这个少女,探出‮大巨‬喙子,轻轻啄了啄房顶。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好!”琉璃有些无奈,然后回过头拥抱了一下珠玛,坦率地摇了‮头摇‬,在她耳边轻声道:“珠玛,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不过,我⽗王他会回来。而且,会带回若…不,我⺟亲。”

  琉璃笑了一笑,对着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女管家道“把我忘了吧,珠玛!”

  她打开了门,对着外面的比翼鸟吹了一声口哨,‮大巨‬的黑鸟和朱鸟双双落到了庭院里,仿佛通人似地伸长脖子探进头来,尖尖的喙子一勾,将打包好的行囊啄上了背部,扑扇了几下翅膀,凝望着琉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看,阿朱阿黑都在催我了呢。”琉璃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昼里,并不见月亮的影子。然而她却清楚地知道那一点暗⾊正在缓缓地近,一点一点地、在不久后的某一刻定然和明月重叠。

  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返回南迦密林中去!

  “走吧!”广漠王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走下庭院来,双手抱着一块‮大巨‬的⽟石——那是一块流光川出产的流光⽔⽟,⾜⾜有一个成人般⾼,在⽇光下折出润泽莹透的光芒来,仿佛是一团灿烂的云霞。

  “哇!”琉璃忍不住失声惊呼了起来。

  ——她在云荒停留了四年多,走遍‮陆大‬各方,也去过流光川下的采⽟场,自然知道随着开采量的增加,近二十年来流光川逐渐枯竭,已经不再出产大块的⽔⽟。哪怕组织了上万名采⽟工冒着开舂刺骨的雪⽔下河踩踏打捞,最多也只能捞上来寸许见方的料子。如此‮大巨‬的上等⽟料简直是传说中的东西,只怕连伽蓝帝都的皇家府库中也没有。

  “好厉害啊…”见多识广的她也不噤赞叹“哪里来的?”

  “不是新开采的料子,”广漠王笑了笑,吃力地将⽟石放在了车上“两百年前,流光川上挖出来过一块一丈见方的⽟石,成⾊非常好,可惜有裂痕‮穿贯‬上下,最后打磨完,只能取出来这么一块完美的料子。一直存在铜宮最底层的宝库里。”

  琉璃盯着那一块⽟石看了半天,手指轻轻在上面一碰,猛然缩了回来——是的,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这一块⽟上凝聚着天地的灵秀,蕴含着‮大巨‬的力量!

  她抬起头,霍地看了广漠王一眼:“这…是姑姑让你带回去的么?”

  “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终于被我找到了合适的‘器’,”广漠王用厚厚的⽑毡将流光⽟层层裹起,放到了黑鸟的背上。这种⽟石在冰冷的雪⽔里浸泡了数万年,甚至比同等体积的⻩金更重,一放上去连黑鸟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才把那么大一块⽟稳稳地接住。

  “器?”琉璃有些疑虑地看着这一块价值连城的⽟石“做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阿九,该走了!”广漠王最后一次催促女儿同行,翻⾝上了黑鸟,一声呼啸,扑啦啦一片‮大巨‬的乌云腾空而起,转瞬飞离。

  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跃上了朱鸟的背部。

  在比翼鸟飞向天宇的瞬间,她有些留恋地回过头,凝望着脚底下迅速远离的大地和城池,忽然间,有泪光从她明亮如星的眸子里滑落。少女捂住了脸,从指里偷偷回望着大地,泪⽔模糊了双眼。

  永别了,云荒。

  当月蚀来临,当羽翼展开,我将挣脫一切束缚、展翅飞上九霄,完成这一族千百年来的宿命和梦想——从此后,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将只能在万丈⾼的天宇,永恒地回望这一片曾经给我带来过无数惊喜、乐、忧伤和回忆的大地,却再也不能返回。

  当比翼鸟掠过叶城上空的时候,青⽔渡口上有一个旅人回过头,似是无意看了一眼天空,眼神一变。他将手放在畔的一柄黑⾊长剑上,轻抚上面镶嵌的那一颗明珠,低声:“你看,是比翼鸟啊…紫烟。”

  那一颗明珠在他掌心里流转出一道光华,温润晶莹。

  “那个丫头也离开了…”那个人看着天空,微微咳嗽着“她要回故乡了么?”

  从此后,天空海阔,再不相逢。

  “客官,船就要开了!”船夫看着码头上最后一个客人,殷勤招呼着,希望船上能再多坐一个人。然而那个人摇了‮头摇‬,并没有要搭船的意思,眼神只是盯着⾼空久久不放。

  船夫嘀咕了一声,竹篙点了一点岸边,将渡船撑了开去。

  这个家伙也真是奇怪,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却不搭船,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看他脸⾊苍⽩,不停咳嗽,显然⾝体有点不适,居然不肯坐船,难道准备徒步上路么?

  当唯一的渡船离开后,码头转瞬就空无一人,只有冬⽇的风瑟瑟地穿响在枯萎的芦苇里,显得寂寥而冷清。那个人头上的风帽在风里落下,一头⽔蓝⾊的长发在风里飞舞,如同远处的碧落海之⽔,美丽飘渺得不可方物。

  比翼鸟‮大巨‬的双翅平滑地掠过⾼空,投下的影迅速地移动,仿佛一片云,掠过他的脸。那个人轻轻地对着天空点了点头,似是在做无声的告别。

  是的…那个丫头,终究是要走了。

  那个瞬间,他想起了他们在狷之原上的第一次相见。那时候,他在篝火旁对着她诉说了深蔵在心底里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眼神明亮的少女了。然而,他们却随即又在海皇祭上的重逢。她又一次救了他,并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这是命运么?他虽然消除了她的“记忆”她却依旧执着地追寻。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她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她的苦苦追索,只不过是对一个陌生人和陌生世界的好奇,对那一段模糊不清记忆的好奇。然而,在帝都大火中,她站在神庙外看着他——那一刻,她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而是蕴蔵了深刻的悲哀。

  就在那个瞬间,仿佛醍醐灌顶,他忽然明⽩了。

  是的,她在索求更多的东西。

  这个看似孩子的少女心里,其实深埋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在她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所传递的讯息是如此的复杂,仿佛有千言万语——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吃惊和恐惧,竟下意识地闪避开了视线,无法面对。

  紫烟,我不能再见她了…

  “哗啦”一声,⽔面碎裂,一道银⽩⾊的光华跃出,停在了溯光的指尖。

  那是一条银⾊的鱼,长不过三寸,嘴巴和尾部都是尖尖的,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银梭——而那条鱼的双鳍却是异常的,薄薄一层膜,展开竟是一对绚丽无比的翅膀,折着淡淡的银紫⾊光芒。

  ——那是文鳐鱼,海国鲛人驯养的宠物,极聪敏,会飞行,无论在淡⽔还是海⽔里都可以生存,珍贵稀少,在云荒大地上已经少有见到。

  那条鱼冲出⽔面,停在溯光的手上,尾巴有节奏地摇动着,嘴巴翕合。

  鱼是不会说话的,然而溯光却仿佛听懂了它带回来的消息,微微点了点头,低叹:“那么说来,这条⽔路是可以一直通到檀⾕的了?那就好。你先回⽔里去吧。”

  他手指微微一动,那条文鳐鱼扑地重新跃⼊青⽔,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涟漪。

  溯光站在叶城东门外的,最后回望了一眼⾝后繁华的城池,抬起头,听到了风从北方空寂之山吹来,风里有羽翼的声音。他仰起了脸,看着比翼鸟从天宇展翅飞过,眼神也渐渐变得淡漠而宁静。

  再见了,这个人世,以及那个叫做琉璃的小丫头…就如飞鸟和鱼永远不能再度相遇,这次一别,在这一个轮回里,自己和云荒大地的牵扯终于可以了断。

  接下来,他要离开叶城,继续为了扼住命运之轮而奔波于天下。

  在离开帝都后,他本来想先找到麒麟,然后押着对方一起去让星主发落,然而却并没有发现麒麟的踪迹——那‮夜一‬在神庙里装死骗过自己、趁机开溜之后,那个背弃命轮的同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离开了⽩塔,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不愧是老道的商人,当代的剑圣,求生的本领果然強。

  他原本还想再找上一找,然而掌心却越来越灼热,似乎捧着一团火。命轮⽇夜透出奇特的金⾊光芒,转动得越来越快,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动⾝。

  “顺着命轮的指向来找我。”

  “尽快——否则,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我。”

  星主最后的嘱托在耳边回响,越来越微弱。在第五⽇的黎明,他不敢在叶城多做停留,立刻穿城而出,来到了青⽔之畔。

  掌心的命轮在急速旋转,发光的那一支,定定地指向东北方向。

  溯光将辟天剑小心地系在了背上,缓步走向了滚滚的青⽔,将外袍一脫,里面柔软的⻩金甲闪闪发光,犹如神祗。初冬的寒风刺骨,他却毫无犹豫地一跃而⼊——⽔面上只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仿佛有无形的刀切开了无形的⽔,人便如游鱼一样在⽔底里滑行了开去。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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