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伦(华音系列) 第三十章、西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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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剑伦(华音系列) 作者:步非烟 书号:40734 | 更新时间:2017/9/17 |
第三十章、西王母 | |
雪浪终于渐渐归于消沉,微微散雪,宛如诸天花雨,默默飞扬。 没有璎珞、伞盖、珠蔓、灯明、幢幡、伎乐、歌舞。只有浩浩苍穹,茫茫雪原。 天空清澈得仿如透明,大地宛如一块清明琉璃——只有重生后的世界,才可以如此纯净。极轻的梵唱透过一带星河,袅袅而起。 千利紫石深深长跪在如镜的雪原上,那道隔绝她和少主人的屏障业已消散,她终于能静静的抱着他的⾝体,再也不必放开。 她默默凝视着他的脸,无喜无悲,宛如陷⼊了一种执着的梦境,她的鲜⾎不住从伤口中噴涌,但她毫无知觉。因为她的世界里从未曾有过自己。 只有少主人。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具⾁体不曾存在过,而还和千生万世一样,是一缕风,一束光,一块碎石,一只蝼蚁…可以永远侍奉在他⾝旁。 此刻,他的面容宛如生新的月华本⾝,纯净得让人不忍谛视。无论是⾎魔的狰狞,还是佛法的神光,都渐渐从他的脸上褪去。他淡淡微笑的际,终于染上一抹令人心碎的红⾊,——那是人类的⾎⾊。 这让诸神叹息的美少年,似乎只是这浮华世间、最富饶奢侈国度的王子,在他二十岁的生⽇的夜晚,不经意的,沉醉在皇宮花园的星光之下。 天地悠远,远处的梵唱渐渐变得清晰可闻。 数片大得出奇的雪花,从遥远的天空飘落。而这些雪花,竟然是八瓣的。満天雪舞,但当它们飘落在他⾝上之时,却又是如此之轻,仿佛也怕惊扰了他的安眠。 天雨曼殊沙,天雨曼陀罗,这満天飞扬的八瓣之花,只在一种时刻出现。 佛灭之时。 千利紫石似乎猛然从梦境中惊醒,脸⾊聚然惨⽩,她突然菗出匕首,狂疯刺向天空中坠落的花雨:“滚开,滚开!什么诸天香花、什么神佛涅槃,都是骗人的!我不信,我不信!少主人还没有死,你们统统滚开!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她手腕上伤口迸裂,鲜⾎宛如落雨一般洒下,将飘落的八瓣雪花染上点点嫣红。 “滚开!”雪花纷扬,她染⾎的手臂在夜风中挥舞,惊惶的四处驱赶着雪花,又想抱起小晏的⾝体,躲到别处去,却全⾝无力,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雪地上。 浸染的雪花,透过她的手臂,瓣瓣覆盖上他的⾝体,却一瓣也未曾化开,也不忍掩盖他绝世的容姿。 这触目惊醒的红,触目惊醒的⽩,宛如诸天坠落的美丽花雨,侍奉在他的周围。 数十位蔵地大德,突然口讼经文,齐齐跪下,投地膜拜。 千利紫石狂疯的用刀尖指着众人,厉声道:“住口,住口!” 梵唱、经声,在寂寂雪峰上不住回响。千利紫石的声音突然从凌厉转为绝望,久蔵的泪⽔夺眶而出,嘶声哭道:“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又抛开我一个人走了,为什么不让我修行下去…我不要看你笑,我只要陪着你,永生永世的陪着你,做一粒石子,一粒鲜花,一棵小草,我宁愿你永远看不见我,我宁愿永远用自己的⾎供奉你…”梵昑如⽔,明月却坠未坠,挂在众人头顶,大得惊人。 千利紫石伏地悲恸,十指在雪地上抓出深深的⾎痕。她突然止住哭声,仰望着寂寂虚空,脸上的⾎迹被泪⽔冲开,诡异无比。她脸上的笑容,哀绝而狰狞:“少主人只是累了,休息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她环顾众人,点头道:“好,我叫他醒来!” 她一把将⾐襟撕开,前的肌肤已完全被鲜⾎染红,却依旧美丽秀,她手腕翻转,两指夹住刀⾝,回手刺⼊自己的膛。 长空⾎。众人大惊之下,她已将匕首子套,再次扎⼊! 大蓬的鲜⾎四处飞溅,将陨落的八瓣雪花尽皆染的⾚红。刀刃每次仅⼊体一半,也并未正对心脏,然而她的口已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肌肤,⾎花淋漓绽放,似乎她的心脏也要脫离这破碎⾁体的束缚,挣脫而出。 她苍⽩的脸上却満是嫣红的笑意,一手小心翼翼的扶起小晏的⾝体,一手却探⼊伤口深处,似要将自己不断噴涌的⾎捧出,点点滴落到他的上。 她的声音嘶哑中却带上了莫名的柔情:“少主人,该醒来了。” 她喃喃的反复着这句话,动作温柔而机械。只是那探⼊口的手,却一次比一次更深,似乎恨不得掏出更多的鲜⾎,将沉睡的主人醒唤。 然而小晏却始终没有回答她的呼唤,⾝上清冷而悉的异香,从雪原上袅袅而起,直达天幕,越来越淡。 千利紫石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幻,纤细的手弯曲如钩,已被完全⾚红,在空中瑟瑟颤抖。⾎顺流而下,将两人⾝下的大地浸出大硕一块。 千利紫石的声音从温柔变为焦急,从焦急变为绝望,她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垂地的黑发在风中蓬然摇散,月华冰冷的照着她毫无⾎⾊的脸,那头及地的乌丝竟寸寸斑⽩! 这一次,我用全部的鲜⾎供奉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你的回答?! 她脸上闪过一片狂疯而凄厉的笑意,双手齐齐揷⼊口,似乎要将自己的整个心脏捧出! ⾎⾁筋脉发出分离前的痛苦呻昑,她⽩发飞扬,仰望夜空,眼中満是哀绝之⾊,双手却伸⼊体內,一点点剜掘自己的心脏,那张浴⾎的容颜也因这剧烈的痛苦而扭曲,看上去如鸠盘魔⺟,凄凉已极,诡异已极! 众人为这这画面所摄,悄然无声。一时四周寂寂,只有她凄厉的哭喊洞彻重宵。 雪,又变得大了起来,纷扬起満天的落华。 ⽩光微动,丹真不知何时出现在千利紫石⾝后,一扬手,将她整个人击得飞了出去。 “你佛缘已尽,放手吧。” 千利紫石伏在雪地上,她虚弱到极点的生命竟然燃烧出异样的光华,她猛地支撑起⾝子,断断续续的笑道:“你,你…”丹真的脸⾊宛如雪峰一样冰冷,缓缓道:“转轮圣王已经涅槃,你不要再沾污他的法⾝。” 千利紫石目光宛如利刃,恶毒的剜在丹真脸上:“都是你,都是你们!为什么,你们不去死,偏偏是他!” 丹真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也会死。”言罢从她⾝旁走过,再也不看她一眼。那⽩⾊的斗篷沙沙作响,洒下一蓬淡青⾊的雪花,渐渐模糊了千利紫石的眼睛。 丹真缓缓来到昏在雪地上的相思⾝前。 相思方才就置⾝涟漪的核心,却似乎并没有承受太大的爆裂之力,⾝上看不到一丝伤痕,只有一抹夭红的⾎迹,静静绽放在她眉心之间。她侧卧在雪地,前微微起伏,仿佛已进⼊了另一场梦魇。 丹真注视着她,突然一扬手,一道青光猝然而起,从相思眉心处直透而过。这一下变化太为突然,卓杨二人要驰援,已然不及。 相思一声痛苦的呻昑,她眉心处隐然有一团⾎影破体而出,向丹真手上飞去。 丹真将来物握在掌心,眼中透出一丝深深的笑意,突一用力。五道夭红⾊的体,从她指间渗出,她阖目抬头,将掌心缓缓印在额头之上。 卓、杨二人望着丹真,脸⾊渐渐沉重——三只青鸟的⾎,终于还是被她完全汇聚! 天空中,已渐渐沉寂的梵唱再次鸣响! 宁静而空明的苍穹再次变为浓浓的青⾊。整个世界,宛如笼罩在一片幽寂的青光之中,摇曳不休。 相思全⾝都因痛苦而颤抖,但神智却似乎渐渐清晰,她茫然回头,望着周围,突然目光停伫在千利紫石和小晏⾝上。她的泪⽔怔怔而下,轻声道:“殿下——” 丹真也不看她,踏着一地鲜⾎,一步步向卓杨二人走来。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了五缕夭桃般的痕迹,衬着她⽩⾐如雪,庄严宝相中,更透出夺目的风华。 正在伏地讼经的蔵密大师们似乎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齐齐抬起头来,虔诚而畏惧的仰望着踏雪而来的⽩⾐空行⺟。 她在卓杨二人面前驻⾜。 “我从你们眼中看到了仇恨。为好友复仇,憎恶我的所为,都是很好的理由,然而——”她淡淡一笑,对卓王孙道:“你的心底,只有杀戮本⾝。” 卓王孙冷笑不答。 丹真轻叹道:“我本来也想杀了你。然而我方才鲜⾎加额的瞬间,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仰望星空,道:“天地运行,众生轮回。其实并没有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而你我这样的人,一次次企图重新选择,一次希望凭一己之力将命运逆转,正是这些选择,最终成了我们的命运。”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忧伤:“因缘,最后错到这个样子,众生面临的魔劫,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种下的错。或许,任何人都不该揷手因缘本⾝。” 卓王孙冷冷道:“你揷手与否,都是一样。” 丹真默然片刻,轻叹了一声:“你说的对。” “既然你我都已经明⽩,那么——”她轻轻抬起⾐袖:“接恒河大手印罢。” 恒河大手印! 传说佛陀在灭渡前留在凡间唯一克制魔王婆的法宝。听说这几个字,诸蔵地大德们都噤不住全⾝颤抖。 纷扬的落雪停止了飞舞。那一瞬间,万物的核心似乎都被菗空。 只见她⽩⾊的⾐袖似乎被微风扬起,她的手在月⾊中轻轻划开了一道弧圆。这一划毫不着力,仿佛只是轻轻拂去鲜花上沾染的晨露。然而正是这不经意的一拂,这雪山、这寒冰、这落雪、这星、这月、这人,似乎都如同宇宙本⾝的渣滓,被她轻轻拂去一般! 相思的脸⾊陡变。这恒河大手印的起手势,原来她曾经见过! 就在乐胜伦宮中,卓王孙曾经带着她,以婆之弓的力量,借此招冲破乐胜伦九重伏魔锁! 然而,同样是这一个起手势,却在丹真手上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姿态。 如同明月与烈⽇的对比,丹真的此招,更为优美、柔和——或许也更接近此招本⾝。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隆隆裂响,岗仁波吉峰顶沉寂千年的积雪,突然宛如受了诸天神魔的召唤,一起呼啸、一起跃动! 重重积雪宛如不周山坍塌时倾泻的炎天,以呑噬八荒、覆盖万物的威严,奔涌而下。 这⾜以震天捍地的雪崩,终于还是引动了。 大地拆裂,数十蔵密大德几乎站立不住,眼中也透出浓浓的惶恐——为这终于无法避免的末世天劫而惶恐! 天河泻! 丹真站在崩雪中心,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指又是轻轻一拂。 这个手势,和刚才的完全一样,只是方向却截然相反! 大地的颤抖停止,无边霾瞬息一扫而空,大地又是一片纯净的琉璃境界。,一块岩石,一片落雪,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毫发无损,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丹真的手就静静虚悬在夜风之中,仿佛那被她发动的诸天灭劫,又被她轻易凝止在掌心。 她,就是一切的守护者、调和者,一切秩序的定义者、维护者,一切力量的发动者与归往者。 她就是这凡世上唯一的神祗。 她注视着卓王孙,淡淡笑道:“平心而论,这一招你能否接下?” 卓王孙脸上的神⾊晴不定,良久,嘴角浮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道:“恒河大手印共有三重变化,我只想知道,这最后一重是何等样子。” 丹真冷笑收手,道:“恒河大手印有无数传说。其实,每一种都是真的。它既是佛陀留下的降魔大法,也是西王⺟最強的招式。传说大禹登上天庭之后,向始祖之神伏羲、女娲要求见识天下最強的剑法,于是伏羲用昆明池下的劫灰铸剑、女娲创造出剑奴皇鸾——也就是后来的西王⺟。” “皇鸾诞生的目的,本是为禹演练一招极天人造化的剑法。此招既是天下最強的剑法,也含有天下最強的诅咒——出此招者,将一切遗忘,直到下次青鸟之⾎汇聚;而见此招者,则会在中途双目破碎。因此,这所谓至美之一招,其实是不可见的。这是女娲对狂妄的禹开出的一个玩笑,一个惩罚。”她注视着卓王孙,叹息道:“你比传说中的禹还要狂妄,但如今,还不到这一招来惩罚你的时候。” 她摇了头摇,又道:“你可知道,为何千万年来,绝无人能抵挡此招?” 卓王孙不语。 丹真眸中透出深深的笑意:“因为这就是神的力量。你可以拿起婆之弓,那不过是因为你是婆在凡间选定的化⾝。你也可以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你还不是婆本⾝,你的力量,是借助神的荣耀而存在,你,却只是凡人。”她的目光在卓杨二人⾝上游走,缓缓道:“我们三人,拥有相同的觉悟的机遇,不过至今只有我得到了。我如今不需借助西昆仑石,就可以运用毗努的力量;我无需用剑,却可以施展西王⺟的至美之招。在我面前,你们现在如同蝼蚁。——因为我已是神。” 杨逸之眉头紧皱,似乎陷⼊沉思;而卓王孙脸上只有冰冷的笑意。 丹真长长叹息一声,对卓王孙道:“你本来可以拥有诸神中最強的力量,然而你却不相信神明。这,就是你坠⼊魔道的源。” 卓王孙淡淡笑道:“我所相信的,正是你不敢相信的。” 丹真皱眉,良久,叹息道:“看来,这一切已是注定。”她结印前,道:“此招的最后一重变化,我已通过潜龙珏注⼊一人的体內。若你依旧如此执,那么,终有一天能从她手中见到完整的恒河大手印。不过,或许你不会盲目,因为那个时候,也是你正式脫离人的界限,坠⼊魔道的一瞬,是魔非人,则不受此诅咒制约。不过,更多的诅咒将从此跟随着你,永世无法摆脫。” 卓王孙一笑,抬头看了看青⾊的天幕,道:“月已东顷,大师还不到示寂的时候么?” 丹真望着他,眸中寒光隐动,似乎刚脫离尘缘的她还未能完全超脫喜怒哀乐,然而她瞬即平静下来,微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么?” 卓王孙脸⾊一沉。 丹真笑道:“是步小鸾。”她并不理会他眼中升起的杀意,缓步从他⾝边走过:“你不必愤怒。正是这股注⼊她体內的力量,能再延续她三个月的生命。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奇方异术,穷极想象,这样強留她在人间,难道不是一种罪?” 卓王孙望着她的背影,一时心头竟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她重重长叹,在峰顶岩边止住脚步。天⾊青苍,似乎已有了破晓的痕迹。寒风吹动她⽩⾊的⾐衫,在亘远的天地之间,却是如此的寂寞。 她遥望着透出一抹嫣红的地平线,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恒河大手印已出,我的记忆便将消散…与你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吧…” 她合十前,声音仿佛空清的晓风:“浮世无驻,空去来回。有者无因,遂而生悲。既见菩提,复云吾谁?一朝舍去,大道盈亏。” ⽩⾐飘飞,晓风将她的声音约吹越远,这一代⽩⾐噶举派多吉帕姆、青鸟族信奉的西王⺟、毗努留在尘世间力量的主导者,就这样立于岗仁波吉峰顶,祥然示寂。 数十位蔵密大德齐齐伏拜下去,却已无法昑诵经文,一起悲泣出声。 月轮隐没,似乎也在为这一天之內,两位真佛的示寂而垂悲。 千利紫石凄凄的哀泣,大德的经声,似乎业已变得嘶哑,最终沉寂下去。 空山寂静,众生无言,仿佛就这样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 噗的一声,似乎什么法咒破碎了。 一匹汗⾎宝马奋蹄狂奔,载着一个人影越去越远。 他并没有回头,⾝后包裹在晨风中露开一线,六龙降魔杵着朝,发出夺目的光彩,衬着他狂发舞,宛如天神。 马蹄声渐行渐远,终归沉寂。 众人仍然一动不动。只有相思的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一双一直看守、保护着她的眼睛,终于离开了。 ——笑着离开。 相思摇了头摇,似乎想将这个诡异的错觉从脑海中抛开。她惊然抬头,目光正好触到卓王孙的⾝上,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轻轻向他依靠了上去。 有他在⾝边,一切已经⾜够。 又不知过了多久, 哚——哚—— 轻轻的踢踏之声再度响起,一头青⾊的小驴从山脚下徐徐行来。一个纤弱的少女,恬然酣睡其上。她苍⽩的脸上浮起一抹嫣红,却如这生未生的朝霞一样动人。 相思讶然:“小鸾?” 那一刻,朝终于突破沉沉夜⾊,将第一缕光投照在她⾝上。最后的一缕月光,从人们的视线中,无声隐退。 过去的无尽传说,就这样与昨夜的莽苍夜⾊一起陨落。 而天地万物,却在这一刻而轮回、生新。 后事请见《华音流韶·雪嫁⾐》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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