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走龙蛇 第二章 独木桥生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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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四大名捕走龙蛇 作者:温瑞安 书号:40468 | 更新时间:2017/9/16 |
第二章 独木桥生死斗 | |
一肥大的⾆头 几缕狼烟袅起像在苍穹大地间添了几游魂无定。 无情、聂青、习玫红,还有⽩可儿、陈⽇月等人,正整军待发,要上疑神峰。出发之前,叶告、何梵跟言宁宁、李菁菁到了前山,去埋葬和清理戍守官兵的尸体,他们大概生了火,烧了腐尸,同时也烧掉了腐坏的东西。 罗⽩乃却仍在天人战。 他仍未决定要不要跟无情一队上疑神峰,⼊猛鬼庙。 去? 还是不去? 上? 还是不上? 他忽而想到习玫红的巧笑倩兮,忽而又念及孙绮梦桃靥⽟颊,委决难下,难舍难分。 忽然,他闻到一种臭味。 臭味来自铁布衫。 铁布衫在影里狠狠地盯着他。 然后,他眼前闪过一件事物: ⾆头。 ──肥大流的⾆头。 一想到这物体,他不噤灵灵地打了一个寒噤。 他鼓起了勇气,义无反顾地大步走到无情⾝前。 无情正坐在轮椅上,何梵跟叶告正为他的座椅装不知什么事物,有弹簧、木栓、齿凿之类的事物,他忽然在这时走了过来,无情不噤抬了抬头,微微有些讶异。 “什么事?” “我想上去。” “上去?” “一道上疑神峰。” 罗⽩乃边说边后悔。 ──那一张如⽟靥杏腮、星眸半闭的倩影芳容正逐渐离他远去。 “不行。” 无情说。 斩钉截铁。 “为什么?!” 罗⽩乃几乎没跳了起来。 “因为你刚才已作出了选择,”无情道“你不能选择两次。” 罗⽩乃本来还没拿实主意一定要去,但而今无情一旦反对,他就铆⾜了劲。 “我刚才可没说不去,”他抗辩“我只怕没人保护这儿。” 无情道:“我倒不怕没有人保护这里。” “我也是。” 说话的是绮梦。 “哦?”无情望向绮梦,他很有趣兴知道绮梦为何那么笃定的原由。 “飞天老鼠。”绮梦说“我们约好了今天⽩天,他一定会到。” 罗⽩乃觉得自己的地位遭受蔑视:“那只铁头老鼠?嘿!独孤怕夜只怕不知孤独到哪里去了,五裂神君也不晓得给人四分五裂扔到哪儿了,这只会飞的耗子就保证不慡约吗!” 绮梦平静地道:“他是个守信用的人。” “你还是守在这儿吧,”无情道“看来,这里的热闹,不下于山上呢!” “何况,”绮梦委婉好意地说“这儿有人跟你相处得好的,倒是希望你留下来共守客栈呢!” “哦?”罗⽩乃这才有点⾼兴起来:“哪一位?” “铁拔。”绮梦有点忍笑地道。 “还有切切。” 罗⽩乃呻昑了一声。 他眼前又出现了一件事物: ⾆头。 ──一条肥大的⾆头。 张切切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満热切,昵声向他说了一句: “你留下来嘛──” 说着,还用肥厚的⾆尖,舐了舐她自己肥腴的鼻头。 罗⽩乃不但可以看见她的⾆苔,还可以看到她的⾆底。 青筋、蓝筋,还有绯红、赭红错纠结的⾆底:非常清晰。 上山的路上,猛鬼庙就在山峰上,看去也非常清楚。 可是问题却是: 好像走来走去都走不到。 那庙始终在那儿。 他们走了很久,始终没有缩短距离。 上山的路前段还不算十分崎岖,但对无情而言,已经够吃力了。 初时,他还可以自己用手推动轮椅。 那一段,毕竟还是有“路” 虽然,那只是沙砾満地颠簸凹凸不平的一条窄道,一旁就是悬崖,另一边就是硬坚尖利的石壁。 无情已经“走”得有点艰辛。 但之后就不行了。 因为没有路了。 虽然没有路,但还不算十分险峻。 不过,光靠他自己双手推动,轮椅已动不了。 这时候,由陈⽇月推动。 这样走了一段路。 山渐⾼。 坡渐陡。 轮椅吱轧作响。 陈⽇月推得已有点吃力。 他开始冒汗。 气。 于是,由⽩可儿接手。 ⽩可儿一推,进行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习玫红发现:⽩可儿好像比陈⽇月的冲刺力要⾼很多。 陈⽇月推轮椅的时候,有很多话说,有时大声,有时低语,有时是跟⽩可儿说笑,有时是与大家招呼,有时却是低声同无情喁喁细语。 不过,他推动得很慢。 相比之下,⽩可儿可快多了。 也勤快多了。 不过,⽩可儿的脾气好像不大好。 他对无情很尊敬、很爱护。 习玫红甚至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种主仆之情、师徒之恩、兄弟之义。 但还不止如此。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与恩义,使⽩可儿他们对无情充満敬爱与亲情,那是平常主仆、师徒、兄弟、朋友之间所罕见的。 她不明⽩:像无情那么一个冷酷、尖酸,甚至看来一辈子也不会有家室之乐的人,怎么会赢得这些少年人如此尊重、亲爱。 她觉得这些小孩子一定是受到这无情公子的欺骗。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能这样成功地欺骗了他们。 不过,看到无情上山上得那么辛苦,她也觉得奇怪,忍不住问: “平常,你是怎么办案的?” “嗯?” 无情一面控制轮椅的把手,来减轻⽩可儿的使力,所以没意会到习玫红的问题。 “你连走路都不容易,上下山就更辛苦,却是为什么要当公差?” 无情闷哼一声。 他竭力控制机关设法助⽩可儿把他的座椅推上一处陡坡。 泥层簌簌而下,翻落万丈深崖。 轮椅就卡在峭壁上,十分凶险。 ⽩可儿在使力:“啊──”的一声发力地喊。 “你的情形,应该躲在家里,顶多,就在衙里办案好了,本不适合出来这般劳跋涉。” 无情脸都在发⽩。 可是他的语音抖也不抖: “在家里,不是办案。在衙里,办不了百姓的事。在刑部,管不了江湖上的不平事。” “可是…”习玫红看了也有点不忍心“你这样办案法,谁都受累,我看了也累!” 这回,陈⽇月也躲不了懒,过去帮上⽩可儿一把。 大家都在发力地推。 好不容易,才翻上了坡。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气吁吁。 “我一向都是这样办案。” 无情冷冷地答。 另一座更陡更峭的山壁,耸立在眼前。 二蝴蝶花 也许,是因为习玫红不喜无情冷峻的态度;许或,她是故意挑衅,刻意触怒他,所以她不断发掘疑点: “你刚才不是会轻功的吗?”她曾在客栈里一照面就给他一刀“你怎么不施展轻功?” 无情这回本不睬她。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习玫红表明了她的不耐烦“你行动不便,拖累了我们的速度。你如果还不施展轻功,只怕,上到猛鬼庙已⼊暮了,咱们天黑还不能回到客栈,那还帮得了什么忙!” 无情不理。 只努力上山。 ⽩可儿却说话了:“习姐姐。” 习玫红没料⽩可儿会忽然叫了一声。 “啊?”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闭口?”⽩可儿居然模仿的是她的口气“如果你不是帮着咱们一伙的,我早就把你推下山去了。” 好凶。 习玫红倒是怔了怔。 她走了过去。 ⽩可儿已松开了一只手,暗示由陈⽇月把公子的轮椅全力顶着,这时,刚好遇上了一处绝壁,轮椅悬在那里,不上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之声。他已准备发难,也已提防对方突然发难。一刀一剑僮,汗背衫。 聂青本来走在前面,现在也回了头,眼里发绿,绿得发寒。 习玫红依然往上掠去。 她轻功很好。 翩翩如蝶。 一飘而上。 她一手扶住轮椅“嘻”的一声,与⽩可儿、陈⽇月同时用力,无情连人带椅就越过了那道天堑,上了坡了。 然后,习玫红拍拍手,对⽩可儿道:“你这小孩子好恶。” 绝崖上,处处开着野花。 花儿像一只又一只的蝴蝶,风吹来时,朵朵花儿都像伫憩的蝴蝶,飞若舞。 陈⽇月忍不住道:“姐姐你好漂亮。” 他用手指了指。 他指的是习玫红的头上。 习玫红望望自己的头顶。 那儿的光令她眼睛一眯。 太已渐烈猛。 头上还翻飞着两只小彩蝶。 ⽩可儿对陈⽇月怒目而视,仿佛恨他不该在这时候赞美习玫红。 却听上了山崖仍未转⾝过来的无情冷冷地道:“你的內力果是⾼明。” 这也是一句赞美。 习玫红看到彩蝶,本来心情好好,笑溢于容,乍听,忽然脸⾊一变。 猛鬼庙却已在望。 庙已在不远处。 洞就在庙后。 但要到庙里去,得先过一道桥。 独木桥。 他们一向称那儿作: 鬼门关。 鬼门关,鬼门关,到底鬼关了门没有?门,到底是不是鬼关上的?人,究竟过不过得了关? 桥由两条木头横空架成,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时已久远,腐朽处处,但木头却非常坚韧。 这就是独木桥。 他们从这头,只望到桥心有一团雾,终有光照,却依然弥漫不散。 桥那头有什么? 桥心是什么? 大家都不知道。 但大家都要过桥。 先得要过桥,才能抵达目的地。 桥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所在的过渡。 渡桥就是衔接处。 桥是关口。 他们正在关头。 聂青停了下来。 风很大。 大家⾐袂猎猎作响,一不小心,很可能会给強风刮下山崖去。 聂青回头,看了看无情,又望了望习玫红,然后说: “我先过去,你押后。” ──“你”说的是习玫红。 他的用意很明显。 他打头阵,清除障碍再说。 到了这所在,绮梦、张切切、习玫红刚才转述里的种种传说,都涌现眼前,⾝历其境,难免胆战心惊。 可是习玫红却只同意了一半。 “你先过桥,我再过去,”她说,意态坚决“他们都不要过桥了。” ──这一次“他们”系指无情、⽩可儿与陈⽇月。 她的用意很分明。 他们连一般的峭壁都通过得那么辛苦,又如何过独木桥,⼊猛鬼庙,面对更凶险的环境? 聂青似乎也有同感。 却听轧轧之声响起。 ⽩可儿与陈⽇月已一前一后,在推木椅过桥。 习玫红飞⾝拦在前面,瞪着杏目叉道:“你这木头车,前面一个小轮,后面两个大轮子,这桥只由两条木柱子合并在一起,我们抬脚还怕绊滑摔跤,你怎么过得去!” 无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你若不拦阻,我们早就过去了。” 习玫红跺了跺脚,咬咬银牙,聂青忽道:“大家都来了这里,谁不往前进都心里不好过。不如这样,我先过去走一转,如果平安,大家便都可以陆续通过,前后呼应,岂不更好?” 聂青一向话说得不长。 尤其受伤之后,他说话就更短促了。 而且尖锐。 仿佛,他不但伤了⾝,也伤了元气,甚至连中气也受到沉重的斲伤。 他现在努力说这一段话,无疑是为了大局。 他先探路,习玫红押后,大家都一起过关。 无情没有答话。 他只是看着。 看着前方。 聂青正转过⾝跟无情说话。 无情看的方向就是他背后。 看到无情的眼神,聂青只觉有点背脊发寒。 他霍然回⾝。 没有人。 只有山崖。 还有一道桥。 桥心氤氲着雾。 雾势忽地浓密了。 大雾漫。 山岚时徐时疾,雾意时聚时合。有时,四散如⽩鹤;有时,四合如黑蝠。时而如源张牙舞爪的魔鬼,时而却聚拢为一座苍寒纯净的山峰。 可是,无论怎么变化,雾外都似有一个人,穿着花斑斑的大裙,逆风飞扬,而且,以一只独目,透过浓雾聚散,坚定不移,狠,而且毒地盯着他们。 盯向他们。 像要把这些将要过桥的人一一钉死,方才甘心。 聂青一看,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无情疾叱:“别死盯着那眼睛看。” 聂青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若进,桥那边可能已有大敌杀着,可过得了关? ──如退,岂不⽩走这一趟,如何向客栈里的人待? 无情道:“走!” 习玫红奇道:“走?” 无情道:“就按照聂青刚才的意见,闯过去!我们一齐走独木桥!” 话一说完,聂青还没有动,习玫红也一时未拿定主意,但无情却已动了。 他动⾝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飞快。 三关是用来闯的 关是什么? 有人认为关是考验。 也有人觉得关是瓶颈。 关也是阶梯,且不管过了关之后,是向上还是往下。 但对无情而言,关对他好像只有一个字:闯。 关是用来闯的。 他此际就在闯关。 他双脚无法沾地,可是,他猛一提气就往前嗖地掠了过去,就像是一个巨无霸力士挽了口三百石的強弩爆出去的箭! 他前面就是聂青。 他一动,聂青被迫反应。 他也马上动了。 聂青退无可退,飞⾝过桥。 一旦上了桥,就像⼊了兽笼,没有退路了。 而且路只有一条: 独木桥。 他不能挡无情的路。 他只有往前飞掠。 无情有多快,他只能更快。 至少,也得要一样快,才不会给无情撞下山崖。 他只有往前飞掠。 一往无前。 无情化成一道⽩影,往前直追。 他在前掠得快。 无情在后追得快。 无情一动,陈⽇月和⽩可儿同时也就动了。 ⽩可儿在前。 陈⽇月在后。 他们一前一后,掮起轮椅,没命似的往前直掠,但又走得四平八稳,配合无间。 他们紧跟着无情⾝后猛追。 一下子,聂青、无情、⽩可儿、陈⽇月全走掉了。 只剩下习玫红。 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咬了咬下,一跺脚,也飞掠而去。 ──大家都走了,怎能只剩下她? 人人都闯关,岂可只她裹⾜不前! 故而:聂青在前,无情整个人如一支⽩刃,就在他⾝后半步之遥,接下来就是⽩可儿与陈⽇月一前一后扛着轮椅跑,殿后的是习玫红。 这真是个诡异的队形。 也是个奇特的组合。 猛提一口气,聂青已跃过了对崖。 ──对崖这边,空了无一人。 脚踏实地,蓦回首,他双手倏然半屈半伸,似要接住紧跟在后头飞掠的无情。 大概,他知道无情双⾜无法直伸,只怕他收势不住,要在这千钧一发间及时把他接住。 但他算错了。 无情一过了桥,忽然,強提的一口气还是憋着,但他整个人却骤然落了下来。 在聂青接着他之前已然落地。 “叭”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他的脸⾊本来已很⽩,而今更加苍⽩、惨⽩,但他一双黑⽩分明亮如秋⽔的眼,还是望着前方,看着聂青,目不转睛。 他双肩搐动,口鼓伏,显然在息不已,一口气几乎换不过来。 接着抵达的是⽩可儿。 然后是陈⽇月。 他们一到,就夹手夹脚合力把他们的公子扶上了轮椅。 无情坐⼊了轮椅,这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但众人并未能就此放下心。 因为还有一个人未见: 习玫红。 ──她始终在变化万端的浓雾中未现倩影。 雾浓。 雾影变化联翩。 独是习玫红没有自雾中出来。 ──她在渡桥之际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浓雾里可遇上了偷袭? ⽩可儿咬咬牙,道:“我回头看看。” 他的人很黑。 眼睛很大。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额上挂下几绺头发,很有点狠⾊。 陈⽇月说:“我去。” ⽩可儿说:“你照顾公子,我去。” 陈⽇月道:“你也可以照顾公子啊,再说,我现在站的地方也比你接近回头路。” ⽩可儿坚持:“当然是我去,你还有重要任务在⾝…” 忽听无情道:“都不要争了。” ⽩可儿、陈⽇月都静了下来,无情道:“谁都不必再走回头路了。” 他们都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都已看见了为什么。 习玫红已自浓雾中走了出来。 她走得有点蹒跚。 有些儿踉跄。 她本来就很清瘦。 很窈窕。 走起来的时候,非常风姿绰约,尤其遇上风大的时候,她每走一步,都动扭肢,也撩动了旁观者的遐思想。 可是,她现在走得有点艰苦。 还抚着头。 好像很疼。 而且还有点晕。 ⽩可儿和陈⽇月连忙过去搀扶她。 习玫红也马上警觉了。 她拒绝了他们的扶持,只说:“我的头有点昏…一进⼊雾中,几乎晕眩,幸好没摔下去…我看这雾很有点古怪。” 大家都同意:雾是有古怪,但他们都没有感到不适,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红粉骷髅。 习玫红依然有点摇摇晃晃。 不过,毕竟,这独木桥的一关已然通过。 大家再往上看: 猛鬼庙就在那儿。 ──可以走了吧! 大家都带着有点视死如归的战志,正要启程,⽩可儿便回头要向仍有点神志惚的习玫红招呼一声,蓦然,一阵臭味袭来,在习玫红背后,也就是山崖的独木桥上,浓雾掩合聚散间,忽然,一阵山岚劲吹,雾里出现了一件事物: 隐隐约约。 他睁大了眼。 张大了口。 却作不了声。 陈⽇月发现同伴那副惊骇的样子,也霍然回首望去: 浓雾中,那物体终于显露出模样──一头脸容溃烂、目光呆滞、尖齿反獠、一蹦一跳,突破浓雾,近习玫红背后的怪物! 那不是人。 而是僵尸! 一具活尸。 四花蝴蝶 “鬼!” 陈⽇月大叫了一声。 他除了叫出这一声之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但他喊出了那么一声,聂青和无情,都一先一后,倏然回首: 那的确是只鬼! 不,那是僵尸! 他的脸容、五官还像热蜡一般消融着、腐化着,淌着汁,滴着⾎。 他的鼻子只剩下了两个大孔,眼里两个大洞,⾝上罩着官服,像一只给烧了八成的驴子,却作出人立,而又似蚱蜢一般跳跃着,膝不弯曲,落地无声。 要是平时,也许习玫红已马上警觉。 可是她现在很有点昏头晕脑的样子,正扶着自己的额侧,这活尸就乍然出现了,十只留着长而黑的指甲,已迅疾地攫向习玫红的后颈! 快。 而且无声。 无情和聂青离得远,而且发现太迟,已来不及出手。 那活尸蓦然出现,冷不防。 出手毒。 且绝! 眼看习玫红要遭殃,她那时正用巧小的鼻子嗅了嗅,说:“怎么那么臭呀?这是什么味道啊?”对背后的袭击,还懵然未知。 就在这时,她头上那三五只花⻩蝶,可能因罡风所袭之故,忽然振起四散急飞。 其中有三只小蝶,却忽地吹到那活尸脸上去。 那活尸怪叫一声,惨如狼嗥。 它似对蝴蝶很顾忌。 甚至骇惧。 它即以手遮脸,还退了一步。 一退,就退回最后一节独木桥头上。 它就这样缓得一缓,⽩可儿已因陈⽇月替他尖叫了一声回复了神智。 他离习玫红最近。 他大喝一声。 飞⾝而起。 ⽩光一闪。 一刀斫下。 大喝,是因为他要将自己的胆量叱喝出来。 飞⾝,是增速加度与力道的必须。 ⽩光来自他的刀。 他这一刀就叫做“斫” 他的刀法很简单,为⾼人所授,大抵是“劈”、“斫”、‘斩”、“挡”、“架”、“捺”、“削”、“回”、“扫”、“破”、“杀”等式。 真正有用的格式,都很简单。 就算本来繁复,到真正搏战使用时,也必能以简御繁。 这一刀很快。 ⽩可儿反应也很快。 他怕,可是他还是出刀。 既然出刀,就是快刀。 因为他是“一刀僮” 他不像其他三剑僮,他可是带艺投师的。 他原来师承是“感情用事帮”的“太宰”⽩霸天。 ⽩霸天原名只有前一个字“天”字是江湖豪杰一致认为他担当得上最后这个字,才恭恭敬敬地“加添”上去的。 能受得起这个字的人决不算多。 ──“叫天王”查叫天是一个。 ⽩霸天也是少数人之一。 他当得起这称谓,是因为他地位够⾼、名气够响、霸气够大,而且也因为他的刀。 “霸刀” 他的刀法很霸。 霸气十⾜。 ⽩可儿学的正是他的刀法。 一种霸道的刀法。 因为他害怕,所以刀法更霸。 大家都吃了一惊,正震愕间,⽩可儿的刀已斫到。 一刀,当头所落。 他快得连聂青都吃了一惊。 习玫红看到刀光时,刀锋已到了那神情呆滞的僵尸头上。 那僵尸的神情依然呆滞。 他是一副死人的样子──死了好多天了,再给挖掘出来的样子。 他神情呆滞,伸出手可不呆滞。 一点也不呆,更不滞。 突然,就像一个人忽然给一只山蚊叮了一口似的,猛地一动,伸手一拍“啪”地就拍中了⽩可儿的那一刀。 ⽩可儿的刀势甚速。 但还是给那僵尸一拍便着。 那僵尸用的是手背拍击的。 ⽩可儿只觉手臂一震,虎口一,手中的刀几乎给砸飞了出去。 ⽩可儿的刀很锋利。 他的刀法风快,而且力道沉猛。 就算对方用武器挡这一刀,只怕也得给他一刀两段。 可是那僵尸只用手: 空手。 一扬手,直地往上一拍,⽩可儿手中刀就几乎脫手,且震得虎口、手腕、五指都发⿇不已,整个⾝子,也了半个大圈,刀势斜刺,斫了个空。 那僵尸“吱”了一声,没有人知道它下一步要⼲什么,但那两三只花蝴蝶忽地又飞了过去,都往他颜面飞舞,他却似乎畏蝶还多于怕人,竟用砸掉刀势的手,遮住脸额。 这时候,陈⽇月亦已恢复过来了。 他出剑。 一剑刺向僵尸的下盘。 ⽩可儿攻上,他便攻下,二人出手,早已配合无间。 他在适时抢攻,妙到颠毫,连无情都不噤暗喊了一声好。 但那僵尸依然神情呆滞。 他好像完全没看到陈⽇月这一剑。 ──他甚至好像完全看不到东西。 只不过,他虽神情呆滞,但动作一点也不呆滞。 他一抬⾜。 脚,抬得直地。 然后一踢,就踢中陈⽇月的剑锋。 一股大力涌来,陈⽇月马上得竭力制住两件事: 一,他整个人几乎给那一踹之力连剑飞下山崖。 二,就算他能力把步桩,但剑仍得脫手飞出。 所以,他沉立马,借力卸力,但剑锋还是歪了。 他整个人都偏斜了。 这才勉強稳住步子。 但就在这刹那间,一流⾼手都觑出了要门: ⽩可儿、陈⽇月在这瞬息间,都露出了空隙。 ──老大的破绽! 只要往这空隙破绽猛下杀着“风云刀”⽩可儿和“剑”陈⽇月就得陈尸山头。 只要出手得及时。 只要出手的是⾼手! 这神情呆滞的僵尸,每一出手。就能化解绝妙的攻势,可是,他是不是⾼手?他要不要陈⽇月、⽩可儿的命? 五夜来了,鬼还会远吗? 这瞬间,僵尸目中凶光大现。 他只要抓住机会,一动手,就会拿住陈⽇月与⽩可儿的空门与要害。 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出手。 因为习玫红已出手。她一出手,左手夺去陈⽇月的剑,右手抢走⽩可儿的刀,一刀一剑一齐刺出,同时刺中僵尸⾝子! 她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拿捏之准,也妙到巅毫。 那僵尸正砸开刀、震歪剑,中门大露,习玫红就趁它上对付刀、下应付剑之一霎,陈⽇月、⽩可儿手上兵器几乎脫手之际,一出手,便攫刀夺剑,一齐刺中那僵尸。 这么快的出手,使大家都呆了一呆。 连同那僵尸也呆住了。 ⾼手相搏,岂容稍呆? 一刀一剑,已刺中僵尸。 僵尸张大了嘴,露出獠牙,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尖锐得如同割⼊耳膜,刺⼊心肺,震耳聋,夺魄如骇,好像万鬼齐鸣,千妖并啸。 同时“吱”、“嘎”两声,一刀一剑,如同刺在琉璃上,剑尖刀锋,都直滑了出去,虽刺破了⾐服,风飞去如灰蝠,在那僵尸枯瘦⼲瘪的躯体上,划出了两道沟坑深纹,但只见⽪⾁掀⽩,却并无⾎淌流。 一刀一剑,滑出了僵尸的躯体。 那僵尸在尖啸的同时,双目发红,双胁一夹,夹住了刀剑,用力一扯,习玫红已扯得跟它只有一拳之遥。 这刹那间,习玫红已完全可以闻到尸体的臭味。 尸臭。 ──这臭味还有点稔。 但这生死关头间,习玫红已不及细思,因无情已发出了一声断喝: “走开!” 习玫红的刀剑都给僵尸夹在胁下,她正力挣,正发力夺回,怎么“走开”? 她不接受,也不明⽩。 她虽然不明⽩,但陈⽇月、⽩可儿都完全明⽩,绝对能意会: 他们都能意会到公子要⼲什么。 几乎在无情发声的同一时间,陈⽇月、⽩可儿已一左一右,要扯走习玫红。 可是习玫红不走。 她的马步极稳,⽩可儿、陈⽇月二人发力去扯,但还是扯不动她,或者,三人全力,仍抵不住那僵尸之力道。 陈⽇月、⽩可儿并没有意思要比力气。 他们俩忽然把习玫红发力一按,三人都伏到地上。 他们才伏了下去,便听到一连串声响: 急风破空的响声! 这一瞬间,三人伏下,无情一扬双袖,打出数十道暗器。 僵尸尖叫声不绝。 一下子,它整个⾝子,不知着了多少,中了几件暗器。每给击中一件,⾝上便裂开了一个孔,爆开了一个洞。 它中一样暗器,便退一步。 直地退走。 当它中了十二三件暗器,它⾝上已千疮百孔,更⾜⾜退了十二三步。 这时,它已退回独木桥。 退⼊雾中。 雾浓,掩映不定。 它在雾中消失不见。 ──失了踪影,就像它从来未出现过一样。 它虽消失,但余威尚在,余悸亦犹在。 大家依然目定口呆,久久,地上三人才互相扶持,徐徐立起。 掌声。 是聂青拍的掌。 他目中发出了精光,也是青光。 他忍不住赞叹:“好个无情名捕斗僵尸,今⽇叫我见识了。” 习玫红犹觉头⽪发炸,惊魂未定的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月也拍拍⾝上的泥尘:“如果是僵尸,它怎会在大⽩天跑出来?” ⽩可儿也怔怔地道:“不管它是人是尸,它现在已退回桥上,待会我们怎么通过?” 忽然,山峰上传来了尖啸厉吼,好像那儿有千百只冤魂厉鬼,一齐呼号惨嘶,又似在呼应刚才僵尸,为它助势。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点变了脸⾊。 陈⽇月却拭了拭眼睛:“怎么…怎会这样子?” ⽩可儿马上左顾右盼,十分警醒:“什么事?” 陈⽇月用手一指,骇然道:“你们看那庙…怎会突然之间,近了这许多!” 大家看去,都心中打突。 那庙,真的是近了很多,好像庙是活兽,正向他们悄悄进,待人以噬。 ⽩可儿惊魂未定,问:“我们该怎么办?回去,这桥已给僵尸霸占;前行,庙里只怕有鬼…” 无情若有所思,未置一辞。 习玫红啐了一句:“见鬼!” 陈⽇月听了一跳,忙道:“习姑娘别说这话!” 习玫红挥弹去沾在⾝上的尘土,恨恨地道:“见鬼我才来走这第二趟,第一次还嫌吓不够么!” ⽩可儿道:“我倒想起了一句话。” 陈⽇月问:“什么话?” ⽩可儿道:“张大妈说的话。” 陈⽇月搔搔头⽪。 ⽩可儿道:“她大概是这样说:打死了我也不再上疑神峰去!…我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陈⽇月道:“我却很羡慕。” ⽩可儿奇道:“羡慕?” 陈⽇月道:“我羡慕小二和老四,他们就好啰,待在客栈里做他们的大头梦,可全安多了。” “小二”就是何梵。 “老四”则是叶告。 ⽩可儿也有点悻悻然:“我更羡慕的是那个罗⽩乃,他可选对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座庙。 那庙的正门有两扇窗,一栋大门,就像一个妖魔鬼怪的两只眼睛和一张大口,正邀请他们自投罗网,问题只在:他们要不要走进去? 问题也是: 绮梦客栈是不是很平安?客栈里的人是不是正如陈⽇月所言,正在做他们的舂秋大梦、旑旎小梦? 现在他们是上山不易下山难。 所以陈⽇月突发奇想。 他想跟⽩可儿联合向公子建议: 好不好就在这上不到庙下未过桥的所在,待上一会,让那妖怪僵尸等累了,退走了,他们趁⽇落前飞步下山,既可不必⼊庙冒险,下洞遇劫,又可以赶回去在⼊夜之前保护客栈的人,又算是上过了疑神峰,何乐而不为之哉? 他们正想得美,还未开口,却听无情冷冷地下了一个冷冷的命令: “走!──到庙里去!” 希望已破灭。 ⽩可儿、陈⽇月都走得有点不情不愿。 习玫红似也很同情他们,跟他们同声共气,怨声连天。 ──自刚才那一役,习玫红对他们好像亲近了许多,毕竟,大家同过甘苦,犯过奇险,一齐并肩作战,并头趴地过来! 只不过,更令陈⽇月、⽩可儿等人绝望的是: 虽然,看来那庙既没有走动,也没有起飞,可是,太却走得很快。 简直神速。 一下子,太竟提早落山了。 暮⾊竟提早到来。 连月兔的轮廓,都已清晰可见。 ──月亮出来了,夜晚还会远吗? 夜来了,鬼还会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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