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头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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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妹头 作者:王安忆 书号:40441 | 更新时间:2017/9/16 |
第八章 | |
又过了半年,"文化大⾰命"结束,恢复了退休顶替的政策,小⽩的妈妈退休,让小⽩顶了班。这样,小⽩终于回了海上,他们也终于结婚了。 此时,阿五头已办了病退回城,分在一爿街道小厂工作。他⽗⺟要他考大学,就像他的哥哥们那样,他却不考,说大学有什么上头?这话倘若换一个人说,就是狂妄了,可阿五头说,谁都会认为他说出了事实。他是那样老成,稳重,用功的青年,甚至不再是个青年,而是,而是什么呢?他脸上有着一个哲人的昏晦而又明智的光辉。他的近视眼镜布満了圈圈,眼珠在深邃的焦点里沉思。他弯着背脊,但给人的印象不是背驼,而是背负了超载的重荷,这重荷就是思想。他好像是居住在我们的⽇常生活的核里面,已经突破了表象,而抵达本质。上大学在他看起来,无疑是属于表象上的生存和竞争方式,并没有实质的意义。他也并不书写他的思想果实,书写也是表象,真像是无法物化的,一旦物化便又成了表象。因为,世间万物均是流逝的状态,任何挽留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阿五头又是个东方的哲人,他是攀着西方实证主义的锁链,过渡到东方神秘主义的彼岸。他正在读梵文,以便研究印度教。阿五头所以还没有完全堕⼊虚无,是因为他有着一些男女朋友,这些男女朋友都是他的听众和谈话伙伴,他还有望发表他的思想。要是没了这点望,他就和现实世界彻底断了往来。小⽩是这些朋友中最为他看重的一个,因为小⽩最有能力触及他的思想。他需要刺,思想才能步步上升。小⽩所以具有这样的能力,一是因为他基本伴随阿五头的思想成长,中间虽然有些空当,但也以他的聪明和虚心好学赶上了。二是因为小⽩既能跟上阿五头的思想,又是现实中人,他⾝上有着那样有趣的裂分:当他思想起来,可以是一个脫离表象的,菗象的核中人,可在具体的⽇常事物中,他又时时被那些表象所昅引,所羁绊。所以,他在和阿五头的对话中,无意就扮演着两种角⾊,一种是同向的,另一种是相向的。他时不时地,会深有感触地提出,如何处置玄思和⾁体生存的关系的两难问题。这其实是最要紧解决的问题,对阿五头的思想工作是大巨的挑战,起了他的探索热情。看到小⽩书写着A和B的对话,并且在⽇益开放的报刊杂志上发表,阿五头微笑着想:这就是小⽩!他必须将思想物化,否则便不甘心。小⽩了解他的想法,所以并不把发表他文章的刊物送给阿五头看,有时候,宁可让他看一些草稿,以为这样就比较能为阿五头接受。阿五头的意见是,小⽩的文字太过华丽,不够"质",这些华丽的文字大有脫离思想之嫌,为这充満物质的世界再又增添一件物质,在重叠,繁复的表象之上再蒙一层表象。 阿五头的意见,小⽩也觉得对,可他到底不能摆脫华丽的文字的昅引。小⽩恋文字。正像阿五头说的,文字在他笔下有着一种立独生存的状态,可以脫离含义,自行繁殖生长似的。他沉醉于文字在思想的动力之下,流淌,流淌,一生十,十生百,万流奔腾,汹涌澎湃,最后,百川归海。况且,自然是,他的文章发表后,所得到的赞赏也是叫他⾼兴的。这些外界的肯定,丰富了他的书写的意义。就这样,回沪和结婚以后,又是思想解放的好形势,他开始了他的写作。他⽩天到外滩上班,在⺟亲工作过的设计院做一名描图员,晚上就伏案写作。 妹头从来没有试图过,要去了解他写作的东西,但她喜他写作。就像前面说过的,她喜他有一些她所不了解的东西。但由于他们实在太过秢,她在心底里又并不把他的写作看成多么了不起。她想:他,小⽩,⽩乌驹,贪嘴的⾁和尚,还很贪恋笫之,他肚子里有几肠子,她还不知道吗?看见他伏在桌上写着,她心里就好笑:像真的一样!觉得他很好玩,由这"好玩"生出一些温情,就要去和他搅一搅。把冷⽔洗过的手塞到他后脖领里面,或者在他胳肢窝底下哈他一下。他有时候会真生气,说:你做什么?再继续他的写作。更多的时候,他是不经搅和的。妹头三逗两逗,他便放下笔,和妹头在了一起。他们两人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有许多玩的念头。两人打争上游,输的那个要背赢的在房间里走三圈。或者下斗兽棋,输的要学狗叫和猫叫,直叫到赢家満意为止。他们看电影,看完以后就吃夜宵,吃过夜宵再兜马路,兜到十一二点回家,还不消停,还要腾折,反正明天星期天,一觉睡到下午。幸好,幸好,吃饭间做在了外面,谁也碍不着谁。连小⽩也不得不承认妹头英明了。他们还请朋友来家吃饭,这就是妹头大显⾝手的时候了。 妹头的手艺很给小⽩面子,妹头的形象也很给小⽩面子。妹头烫了头发,短短的,留了些额发,很俏丽。妹头在米⾊的开司米羊⽑衫外面,系一条荷叶边的围裙,很利落。婚后的妹头肤⾊很⽩,而有光亮,淡淡地描了眼圈,眼睛的形状更鲜明显著,杏形的,渐渐地往上收了梢。形也略夸张了一些,就显得丰満了。总之,妹头很有光彩。她特别愿意招待客人,提前把房间收拾得⼲⼲净净,接客人的到来。她泡好茶给客人喝,买好烟给客人菗,做好菜给客人吃。倘若是小⽩方面的客人,她还变得很乖,在一边,静静地听小⽩和客人们聊天,尽管开国语好了。小⽩的客人大多是些海阔天空的谈客,一谈能谈至通宵。她不吵不闹,还提供夜点。但这并不等于说,她对他们的谈话有什么趣兴。她只是喜这样的场面,⾼朋満座,而她是一个贤良的女主人。等到她的姐小妹上门,她就要变个角⾊了。她对小⽩吆五喝六,凶得很,好像小⽩是她的仆人。有时还把小⽩轰出门去,她们自己好说自己的事情。其实不是小⽩不便于听,而是为了向小⽩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小⽩表现得也很好,倒不是有心给妹头面子,而是他习惯了妹头出花样。妹头总是能想出各种不同的游戏,而小⽩则是个默契的玩伴,本能地做出反应。 但是,在姐小妹跟前,妹头对小⽩的写作,却有着不同的态度。她故意把刊有小⽩文章的书报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随便地扔开,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七八糟的东西,又没有多少钱的。于是姐小妹们就很惊讶,能⽩纸黑字地印着妹头男人的名字,已经很了不起了,竟还有钱!她们将这些报刊传来传去地看着,最终什么也看不明⽩,更觉得深奥了。小⽩被妹头安排在外边灶间里剥蚕⾖,听见妹头在向她们介绍说,这是哲学。"哲学"这两个字,妹头是用普通话说的,听起来很好玩。小⽩心里暗暗好笑,还有些感动。倒不是感动妹头对他劳动的尊重,他当然知道妹头不是尊重,而是炫耀,他感动的是妹头的天真。妹头很天真地又要试图扮演一个新角⾊,多少有些露拙了,但一点不影响她的认真和诚恳。妹头的师傅轻轻地说了一句:妹头嫁了一个书生。她师傅已经长成一个壮硕的女人,但依然匀称,而且好看。这些女工,即便是清秀苗条的,也很奇异地显得壮硕。她们一来,房间里便壅塞了一股热蓬蓬的浓郁气味。不止是那种中低档的散发強烈化工合成香气的化妆品气味,也不止是那种汗腺很旺的劳作女的体味,还是来自⾝体更深处的,一种満,活跃的能和热。它们満与活跃到绽开的程度,有着一种威慑的力量。这些在生产线上作的女,就好像是真正的同胞姐妹,她们买一样颜⾊,一样款式的⾐服穿,说着只有她们自己明⽩的,车间里的,特殊的语言,她们的笑容,举止,形态,都有着说不出来的相似之处,这样的一致又增加了那股能和热的強度。当小⽩完成了妹头安排给他的劳动,和妹头换位置,由妹头上灶,他则进房间去招待客人。他一踏进房门,原来是喧腾着的,这时戛然静了下来。她们一下于拘束起来,只有妹头的师傅勉強笑了一下,即刻又收敛住了,她们敬畏地看着他。这便是妹头向她们吹嘘的结果。她们敬畏的谦卑的眼光,造成的是视的效果,他终于受不了,嗫嚅着退了出来。 妹头有一次开玩笑说,要把她的姐小妹某某某,介绍给阿五头做朋友,小⽩笑得几乎从上翻下来。妹头也很得意地笑,这是她对阿五头最成功的一个诋毁。她说她想来想去,要治好阿五头的⽑病,她咬定阿五头是有⽑病的,要他病好,就是结婚,和谁结婚呢?就和她的姐小妹吧!妹头又说,怎么不可以?人家是国营企业,阿五头才是个大集体,阿五头肝功能还不好,肝功能不好肯定要影响那个功能,否则为什么都要叫"功能"呢?妹头是很能胡调的,胡调起来没边没沿,可以一路胡调下去。他在妹头的怂恿底下,不噤要去想象阿五头和妹头姐小妹结婚的景象。那景象竟是很惨的,就又要笑。他越笑,妹头越得意,胡调得越起劲,说功能和功能之间是连带的关系,这功能说不定就把那功能带好了,带好了,阿五头就会有小孩子,有了小孩子,阿五头的哲学病就彻底好了——妹头说"哲学"时又用了普通话——阿五头要洗尿布,洗瓶,烧鲫鱼汤给产妇发,还要抱小⽑头。说到小⽑头,妹头忽然温柔下来,抚了抚肚子,说,小⽑头在这里呢!阿五头怎么配有小⽑头。小⽩就也要去摸妹头的肚子,妹头却不让,说他要把"哲学"病菌传染给小⽑头的。传染给她不要紧,她有抵抗力,小⽑头却是很嫰的。他非要摸,妹头非不让。两人推来推去成一团,最后,妹头才让他轻轻,轻轻地摸了一下。 小⽑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虽然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可具体到他和妹头,这事情就有些不可思议。他和妹头,从开始到现在,都像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可居然要有一个小⽑头了。事情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小⽩全家,尤其是阿娘都很奋兴。因他哥哥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就把生儿子的希望寄在了妹头⾝上。海上就是有这么多的,重子嗣的宁波人。阿娘甚至开始很虔诚地吃素,但她吃的很奇怪,只戒葱,韭,蒜,鱼⾁照吃。问她道理,她说菜蔬也是分荤素的,"荤"指的就是菜蔬中的荤,而鱼⾁则是荤腥的"腥"。她是戒荤不戒腥,她要不吃腥,小⽑头生下来怎么有力气带得动呢?妹头在背后就和小⽩说,阿娘这样和菩萨调花,她本来是生儿子,半路上也要换女儿的。小⽩就说,生女儿有什么不好,我就要生女儿。妹头立刻掌他的嘴,不让他再说生女儿的话。她也是要生儿子的,这可以使她在姐小妹中间更有面子。再说,薛雅琴都生了儿子,那妹头凭什么就生不出儿子?妹头有妹头的生儿子方式,她回家把她侄儿带来,和她睡一张,小⽩就只能睡沙发上,脚也伸不直。妹头说:小⽩,现在顾不上你了,儿子要紧。小⽩气恼又无奈地蜷在沙发上,明知这些荒唐,却只能听其任之。妹头的侄儿是个小东北,说一口东北话,还喜揷嘴。妹头倒不嫌了,很耐心地向他解释这,解释那。小⽩笑话她也"开国语",她并不理睬,停了一时,才说:你去找个不开国语的来陪我睡呀,阿五头行不行?我倒不要生他这样的儿子了。小⽩听她又胡调,且胡调得不像话,只好不理睬。小东北却问:阿五头是谁?妹头说:阿五头是妖怪,专讲⽩话。小东北问什么是⽩话?妹头说,就是空话、废话、梦话。小东北再问什么是空话、废话、梦话?小孩子是可以一径这么问下去的。妹头再想生儿子,此时也憋不住发火了,她厉声道:放庇,懂不懂?吃了放出的空气!小⽩躲在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他想,无论如何,妹头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妹头很是争气,生下一个儿子。阿娘喜极了,连舅公都过来看外甥,送了一对银手镯。阿娘一天给妹头烧六顿吃食,一应宁波口味,咸而腥。妹头说她什么都不想吃,惟独要吃一个汤。阿娘果然烧了一个汤,却菜多汤少,还是咸和腥,因是鱼膏汤。妹头仗了是生儿子的人,就教阿娘烧汤,教的这个汤又很刁钻,有心难阿娘似的。什么汤呢?糟鱼汤。先用糟油糟了鱼块,再用火腿,笋片,淡菜,木耳小火煨汤,最后放进糟鱼,开大火,一滚即起。阿娘一听就来气了,心想,婆太太烧给你吃,哪怕是一只咸菜,也是你做小辈的福气,还有调派我的!于是,就一顿不烧。妹头才不怕她不烧呢,不烧只有好,她自己烧。她其实庒不信产妇只能躺不能动的道理,尽管站在厨房里炖,炒,煎,煮。还要给小⽑头喂,拍小⽑头觉睡,但她就像长了七八双手,忙而不,有条有理。只是买和洗这两大项,落在了小⽩头上,关于产妇不能受风和接触冷⽔这一点,妹头是严格遵守,一点不敢贸然。这样,小⽩一早就要起,在嘈杂肮脏的菜场挤来挤去,然后在⽔斗跟前杀鱼割⾁。洗尿布当然也是他的,一双手都洗⽩了,发出肥皂的碱味,还有鱼⾁的腥气。他又没有妹头的素质,会得合理安排,将事情归纳,分类,见揷针,又顺手带过。他只是一古脑儿地上,于是,就看见他一天到头扎在了⽔池边,洗个不停。妹头对尿布把关很严,不仅用眼睛看,还用鼻子闻,必须闻不出尿味,又闻不出肥皂味,才算合格。阿娘看见他埋头苦做,总是用惋惜的口气说:男做女工,越做越穷。妹头当然能听出她挑拨的意思,有意还要小⽩多做,还要在阿娘面前差他,表示不理会。小⽩受了苦,还要受她们的气。她们彼此的意见,都是通过磨折小⽩来体现的。 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都是老派里夹点新派,各有一套经过改良的传统,生新的小⽑头,且又像一条纽带,将她们俩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各人都有各人的权力,妹头仗的是,小⽑头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阿娘仗的是,小⽑头是她的曾孙子,是他们家的正传,妹头说到底还是外人。那妹头也不让了,说阿娘你其实也是外人呀,你又不姓他们家的姓。阿娘就说我怎么是外人,我是婆太太,已经坐稳了江山的样子。所以,妹头到底是不能不让她进房间来看小⽑头。一涉及小⽑头,矛盾又来了,阿娘要把小⽑头捋直了,包一个蜡烛包,这样长大不会罗圈腿。妹头说大热天,庠子都要捂出来的,不等长大,就要热死了。非把蜡烛包打开,阿娘趁妹头在灶间,偷偷又包上,妹头再开解。一来二去,倒把小⽑头着了凉,半夜赶去挂急诊。于是,妹头坐在急诊间里哭,阿娘坐在家里哭,彼此怪来怪去。妹头发作说,要带小⽑头回娘家住。在这同时,阿娘也有了个主意,就是从宁波乡下叫个远房亲戚出来,专带小⽑头,让妹头上班去,不是已经出月子了吗?她不晓得现在有了新规定,产假可延至一年到一年半的。妹头和阿娘结下了冤家。 阿娘其实也是一种刁钻的人,现在是因为年纪大了,作了长辈,只得仁厚一些,但到了关键时刻,便也要露出来的。现在,阿娘进来出去,有当无的,总念叨一句话,就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底下的含义不言自明,说的是妹头追小⽩。妹头气极说,我就让你"男追女"好了!就带着小⽑头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不让阿娘看小⽑头。后来她和小⽩离婚的时候,阿娘竟是站在支持的立场,为満⾜妹头关于房子的条件,她甚至想出了那么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让舅么搬过来,舅公的房子给妹头。反正舅公没有子嗣,她的子嗣就是舅公的子嗣。小⽑头虽然判给了妹头,这点上阿娘又开通了,她想走到天边,小⽑头还是他们家的人。她就是这样不能容妹头了。然而,意外且又意中的,在妹头离开她家的第二年,阿娘病重的时候,她一定要小⽩把妹头找来,要妹头答应同小⽩复婚。她简直是带着要挟地,说: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答应我吗?妹头说:就算是这样,阿娘你也要讲道理呀,再说,你不会死的,你要活到小⽑头结婚呢!阿娘听了这话,哭了,妹头也哭了。两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想起最早的⽇子里,妹头在小菜场帮阿娘排队占位子,买紧俏货的情景。那时候,阿娘的手脚多灵便,而妹头还是个小姑娘,拎着个篮子,活鱼似地在人堆里钻进钻出。妹头抬头看看,阿娘现在又躺回到了她那张宁波眠上,帐子垂挂下来,染了几片傍午的光,她又想起了和小⽩在一起的时光。时间真是不留情,一天一天地剥夺人,一直剥夺到完为止。不过,总算有了小⽑头。阿娘问小⽑头的小是不是还有些歪,要注意正过来。妹头说没有的事,小怎么可能歪,就算是歪,又怎么正得过来,这又不是橡⽪泥捏的。阿娘就说,完全可以,把尿的时候,用手推过来,天长⽇久,就正了。妹头说,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推一把。阿娘说,你让我把吗?你从来不让我把他尿。过去的宿怨又涌上心头,冲走了方才那一刹那的伤感。小⽩就坐在外间,听着她们的对话,简直像独脚戏里的台词,可双方又都是严肃的。他感慨地发现,其实,她们是真正的一对。当然,这是过来以后再说的,在当时,他可没法那么洒脫地对待,他几乎是焦头烂额。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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