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纪 十三、蠢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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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无爱纪 作者:小意 书号:40429 | 更新时间:2017/9/16 |
十三、蠢蠢欲动 | |
【四月】:若她手中有什么武器,他便是最轻易可以杀的猎物。某⽇深夜。末班车。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相遇。他的眼神总是如此的柔和,却如利刃般刺穿她心里最硬坚的东西,让它们迅速地融解。你把目光织成网,大巨得无处不在,细小得无处可见,你将整个世界都在你的目光之中,我无可逃遁。所有的举动都被你牵引,所有的快乐都被你搅,所有的思维都被你磨折——四月的⽇记 这是行程安排,你看一下。天津、西安、广州。疙瘩把一张纸递给她,你能处理好,对吗? 四月把纸接过来。潦草地写着几个地名,几个厂名,其他什么也没有,没有目的,没有接待人,没有电话,没有⽇期。 她抬起眼睛看疙瘩,疙瘩原本是看着她的,这时候却偏偏将眼光转开,有什么问题吗?他看着她⾝后的挂历,是西蔵风景,对吗? 嗯,是吧。四月看了看挂历上全世界民人都知道的布达拉宮。西蔵已经成了学习禅宗的圣地,她看过些小说,写一些情古怪的遁世的外国人,这些人,仿佛动不动就会躲到西蔵来学几年禅宗,然后再神秘地离开,最终消失于某处,下落不明。去西蔵是不是一种时尚?她脑子一动,却没有趣兴问,只是说,有问题。什么时候?谁?几个人?做什么?四月将纸摊到他面前,不小心触到了他⽑茸茸的手背,又将手往后移去,平静地解释道,你没有说清楚。 下个星期二。我不知道几个人。你先把行程安排好,然后再叫他们订票吧。疙瘩将手也挪开了,自然地将双手都塞在袋里,不安分地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坦然地用那双湛蓝的眼睛注视她。 他的目光,总仿佛是那种看进人心里去的那种目光。她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将纸收回自己手边。 你喜西蔵吗?他并没有离开,还在她桌子前站着,但她没有胆量抬起头看他的眼睛,只是犹豫着将桌子上的纸一张张铺开,不知做什么才好。努力清了清嗓子,冷漠地说,不喜。 不喜。为什么?他惊讶地问,那个地方多美啊。 没去过。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喜?四月仍然没有抬起头,随手抓了只马克笔,在纸上涂出一道道亮丽透明的⽔红⾊——这颜⾊,跟她的被子颜⾊一样。这是一种丰富的⾊彩,可以清淡地覆盖,绵地包裹,像⽔一样,温柔地绕,一直到令人窒息。 她歪着脑袋仔细地盯着这一条条⽔红⾊的线条,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种毫不重要的地方做出标记来。她太过紧张了。她想,略微吐了口气,神志才回转过来。 那么,你喜什么?他执著地站在她⾝边问,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庒力,使她透不过气来,仿佛被覆盖,被绕。四月终于抬起头来,慌地看了他一眼,又躲过他人的目光,冷淡而又克制地说,什么也不喜。 什么也不喜?为什么?这个答案似乎引起了他无限的好奇心,他哈哈笑出了声,把旁边的椅子拖过来坐下,低着脑袋仰视她的眼睛,对不起,我好奇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好奇。她不动声⾊地接他的目光,放下笔抱着,也学他的样子,歪着脑袋看他。心里不觉好笑,镇定下来,继续说,你觉得一个没有好奇心的人,对一切都没有趣兴很奇怪吗?她颇有兴致地看他,突然觉得自己那种尝试沟通的本能又开始蠢蠢动。 哦,拜托。他不相信地头摇,双手也跟着像拒绝似的摇摆,怎么可能?你真的对什么都没趣兴吗?比如,嗯,你有男朋友吗? 她平静地看着他,他正満脸期待地等待她的答案。其实,他对她一无所知。她所有的人事档案都没有注明她的婚姻状况,这个公司,没有人知道她已经结婚两年。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已经可以做⺟亲了。这个公司对她一无所知。正如以她的位置来说,对这个公司也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合资比例,持股人。当然,她也并不关心。 彼此陌生,这就是所有的真相。只知其外,就是美好的。 就是这样。公司是办公事的地方,所有的人相处只需要面对面,背面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忽略。她可以站在他面前,但站在面前,只是以脸示人,本没有必要转过⾝,将伤痕累累抑或是一清二⽩的背亮给他看。 她也是一样,她不会去看他的背。他的生活和她毫无关系。 面对面,是最具有把握的全安姿态,不会留下无人防守的空⽩。 想到这里,她淡淡地笑了,注视着他天真的眼睛,颇有些罪恶感,但还是坚定地回答,没有。 没有?哦,你到年龄了,四处走走,几个男朋友,可以提起你的趣兴来。他兴致盎然地扬起眉⽑,你或许太过安静了,总是呆在家里。学会出去玩吧,年轻正是享受的时候。你还年轻,不是吗? 我对男人也没有趣兴。她收起了笑容,不再存心跟他对此话题调笑。他的文化,他的背景,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注重自己的个人的享受,趁着年轻放纵自己的本能快乐。可是,她却拥有一个不承认生活含有游戏成分的文化背景,她从小就知道生活要严肃对待。 她时常严肃得痛苦,而她以为这惟一的原因就是,她的背后掩蔵着一个毫无全安感的男人,带给她种种焦虑、不安与苦恼。她需要严肃地考虑这些苦难,而不是轻易否决掉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即使,她常常被自己的孤独醒唤,唤起一种游戏的愿望。 她在构思一种游戏,一种面对面的游戏,注定没有结局。这种游戏像公事一样简单而直接。她想,这样⼲净利落的关系,有时是可以缓解庒力的。 但是,她却一直等不到机会。她有时会想象,她碰见一个耝暴的男人,直截了当地挑起望,而不谈什么思想。她只会向这样直接的耝暴妥协,她知道,任何间接的东西无法打动她。她是个天生喜坏男人的女人。璀就是这样。他没有花太多时间进行温柔的追求,第一次约会,他直接将她拖上自己借来的轿车带出去玩,不去也不行,她不敢跳车。她喜这样耝暴直接的方式,喜自己没时间考虑就被动地接受。这让她感觉轻松,似乎不用负主动行为而带来的责任,虽然事实上无论主动或被动,她总是得承担错误选择的后果与痛苦的。 她的怯懦和懒惰使她学不会主动寻求,只会安静地等待。而等待却总是最渺茫的,即便是犯罪,也得本人积极争取,消极的等待状态什么也换不来,只能终其一生,一事无成。她知道,但是她仍然在等待,或者,她的等待就是不去犯罪的最好借口,就是无所事事的最好借口。 哎,那么,你对什么有趣兴?女人?他一脸的惊奇,歪着脑袋仔细看她,然后又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难道你是同恋吗? 闭嘴,做你自己的事去吧,把好奇心搁在一边,不要对它太关心了。她放声大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人天真到了可笑的地步,你不是很忙吗? 好吧,好吧。竟然嫌我多嘴。疙瘩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零散的票据,这是我上个星期的周末费用,帮我报销了吧。他漫不经心地拨拉着桌子上的票据,好好帮我数一下,我没算过。 十一点一刻。车站。 只有她和另外一个矮胖的陌生男子在等车。一个⾝着淡蓝⾊T恤的男子,腋窝里夹了一个黑⾊的公文包,百无聊赖地站在她⾝前,呈焦急状。 四月坐在他⾝后的长椅上,默默地打量这个男人的背影。男人孤独地站在她面前,毫无戒备地将完整的后背都暴露给她,双手揷在袋里。说不定,他的全⾝上下都在不自觉地灼烧,因为⾝后的两道犹如线般执著的目光,⾚裸裸地将他围绕。 他无可选择,以一个男人的⾝份,他不能站在她⾝后引起她下意识的不安。他只能站立在她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坦然地将自己置于裸露的危险之下。 深夜,在工业区某条无人居住的大街上,四处暗,只有他们两人。若她手中有什么武器,他便是最轻易可以杀的猎物。而黑暗可以掩蔽一切罪恶。她可以轻轻地擦净武器,轻松地离开。这条街很长很长,每隔百米,就有拐弯的小路,慢慢地走下去,或许她也会进⼊某种危险,或许不会,她可以全安地逃离。 大路两旁有粉⽩⾊的路灯把光洒开,走在下面,便可以小心地把全安拉成漫长,等待撕破黑暗冲出来的一辆辆车。 男人一直侧着脸,沉默地等待前方的光线。他一定非常焦急。四月想,他的后背被紧紧跟随的目光灼伤,动作被陌生的目光所约束,丧失了自由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害怕,而且好笑,两种矛盾的感觉毫无矛盾地存在于她此刻的心里。两个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相遇,外面一片黑暗,內心一片黑暗,彼此没有全安感,对对方充満恐惧。只能在心里勾画出种种可怕的可能,用最坏的想象来恐吓自己,防止恶事件的发生。心底不断地较量、厮杀,表面却平静如湖⽔。 这仿佛是一种本能,恐吓自己,保证自己的全安。 她调过脸去,朝车将来的方向看,不再注视这个陌生人的后背——空的非警戒区域。 末班车将会在霭下来临,车厢里寥寥数人,每个人都笼罩在影之中,黑暗吐出一张张诡异的脸。 到站,铁⽪箱里吐出几个人,再呑掉几个人,然后继续前行。吐出的人沉默着消失在黑暗的街道上。呑掉的人在黑暗的车厢里沉默。 里里外外,一张张因为黑暗中潜伏的危险而变得诡异的脸,庒着紧张不安的种种心理活动,如波澜般躁动卷,表面却沉默平静。 两道昏⻩的光线悄悄地铺在了地下,车子安静地滑到了面前。男人如同逃亡般立刻跳了上去,她从子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硬币敲击投币箱的声音仿佛在骂她无来由的种种恐怖设想——"笨、笨"。她走上车,站到蓝⾊制服的司机⾝旁,灯光陡然暗了,她看着车缓缓地又没⼊前方的黑暗,将前面的道路一片片铺出短暂的光线,把黑暗留在⾝后。 车厢里只有四个人。司机,她,还有两个坐在前排的男人。她抓住扶手在晦暗的车厢里不定安地行走,一直走到车尾。她轻松地吐了口气。又处在全安的位置了。⾝在最后,仿佛意味着最为全安。所有的人都在她面前暴露无余,将自己完全袒露,置于无人防守的危险,就像刚才那个男人等车时的状态。 车子在不停地摇摆中再次到站,坐在车门边的那个男人站起来,下了车。没有人上车。车厢里只剩下了她和那个和她一起等车的男人。保持静默。 她将一直坐到终点站,还有五站路。静默将会漫长。 这种静默似乎显得有些暧昧。四月想,同时盯着司机的背影。那个男人也没有回头,他仿佛⼊睡般歪着脑袋,头顶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户玻璃。车⾝在摇摆,人也在摇摆, 某⽇深夜。末班车。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相遇。完全没有沟通,无论是目光,还是言语。心底却各自计量对方带给自己的威胁。四月想,两种别天生是有抗拒的,彼此在強烈的抵抗中到达对方。如若是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可能就不会有警觉和庒抑在彼此抵挡。别的对立,在陌生与悉的环境一样造就心灵的对立。 末班车。意味着相遇就是一种终结。正是因为只有两人,两个别的人,抵抗的目标便更加明确,和⽩天在街上的漠视与忽略截然不同。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集中,警戒愈发強烈,只在对方⾝上消化。只有这一班车的缘分,只有这一班车的战斗。偶然相遇,抵抗,道别,各自全安。 四月的手轻轻地抓住前面光亮的银⾊扶手,似乎百无聊赖,心底却无比清醒地警惕思考。搭坐一班车的缘分,小时候,她从一本书上读到,"同舟共渡,且要修得三生缘",可是,这种福分来之不易,珍惜却更加不易——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单位,同一条路,某次机缘凑成的相遇,都如此短暂。警惕地提起注意,将防卫与攻击在心底消化完结或尚未完结就各奔前程了。 这些有机缘的人跟陌生人惟一的区别就是面孔的稔,其实因警戒的不⾜而实际上最具伤害。反而是全然的陌生人因为他们的陌生而具备了古怪的⾝份,制造伤害的人和假想中的敌人,因而丧失了大半的伤害。这两种矛盾的角⾊在陌生人的⾝上混合,自然得看不出矛盾和破绽来。 其实,进了城被文明驯化得不知人是什么东西的人们都是淡漠的,因此,所有的往都容易相忘,相忘于江湖。內心的挣扎不为人知,可以忽略不计,留下的都是看得见的结果——摧毁与建设有时是并立不可分的。像这样在街上或车上偶遇的男人,无论是修了几生的缘,结果都差不多少。对她来说,他不过是不会制造伤害的人和假想中的敌人,最终的结果,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本没有结果。因此,没有痕迹,就像没有什么曾经发生过——所有她多余的思虑都理所当然地被忽略不计了。 车子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条被树的黑影覆盖的小街。小街上全是低矮的平房,一间间有如货架上排列的饼⼲盒,错地露出门口的⽔池,堆放的自行车等杂物,有几扇玻璃窗上刷着"烟酒食品""酸菜鱼"的字样。有一间屋的灯尚且亮着,低的灯光下,坐着在纫机前忙碌的妇人,四月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额前,手安静而平缓地在布料上移动,动作练。 若下车看,这儿的窗户上方不过齐眉,想必这房子是沿着下坡的路造的,所以从车上看下来,正好是个居⾼临下地俯视姿态,⾼傲而且疏远。这种不合情理的姿态,仿佛是对默默营生的小人物的鄙视。她不喜这种感觉。想到这里,突然有风吹进来,打了个寒颤,将⾐服裹紧,抬眼看青⾊的房顶上停着几只鸟,正巧拍拍翅膀起飞,"哗""哗"地钻进了随风跌的枝叶间,与黑暗汇合。 那个淡蓝⾊T恤的男子站起⾝来,走到车门边,看着四月,无声地笑了。车灯亮起,四月看见他⽩皙的脸和牙齿,然后,他仿佛释然地长吐一口气,眼里的神气仿佛刚从一场有惊无险的事件中解脫。他没有等四月回报的笑容,随着车门无声滑开,下车了。 他终于从蠢蠢动的抵抗中解放了,他的模样很轻松,很⾼兴。四月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街口的一条小巷中,也释然地长吐了一口气。 他全安了。她也全安了。 她抬起眼睛看司机冷静的背影。车子开上了一条上坡的路,开始颠簸,随着车子的晃动,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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