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第十八章-续篇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城堡  作者:卡夫卡 书号:40201 更新时间:2017/9/14 
第十八章(续篇)
  这时K才看到,原来走廊里已经寂静无声。看样子这一带是客房的走廊,就是他刚才跟弗丽达一起呆过的地方,眼下不单是这儿静悄悄的,而已连早先房里人声喧嚷的那条长廊也是静悄悄的。这么说,那些老爷到底睡着了。K也累极啦,照说刚才应该跟杰里米亚斗一场,也许正是⾝子疲劳,才没跟他斗吧。说不定学学杰里米亚的样倒来得聪明,他说什么浑⾝冷得够呛,显然是夸大其词,其实他哪里是受了风寒才难受的,天生就是这样,喝什么药茶都不管事,要是聪明点,还是彻底学杰里米亚的样,同样显出自己实在疲劳得要死,就在这儿走廊里倒下去,这一来就会轻松得多呢,然后再睡上一会儿,说不定也会有人来照看他。只是做起来不会像杰里米亚那样顺遂罢了,在这场争取同情的角逐中,杰里米亚一定会得胜,这大概也是理所当然吧,在其他斗争场合中,他显然也是回回必胜的。K累极了,他不知是否可以闯进一间客房,在一张舒舒服服的上好好睡一觉,想必有些客房空着呢。照他看,这一睡,就可能解决很多事情。他还有杯现成的宵夜酒。弗丽达刚才放在地上那只托盘里有着一小瓶朗姆酒呢。K不怕还得奔波回到原来地方去,因此就把那小瓶酒都喝⼲了。

  如今他至少感到有了精神,可以去见艾朗格了。他四下寻找艾朗格的房门,只因为眼前再也看不见侍从和盖斯塔克,所有房门看来又都是一个样,就此找来找去找不到了。可他自以为多少还记得那间房间在走廊哪一段,不妨就去把那扇房门推开来,照他看,这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一扇。试一下不会出多大⽑病;如果是艾朗格的房间,艾朗格准会接待他,如果是别人的房间,还是可以赔个不是再退出来,要是碰上里头的人睡着了,那倒也可能,这下子K闯进去,就本不会有人看到啦;只有碰上间空房间,才叫糟糕呢,因为K简直忍不住要上去睡个几辈子呢。他又一次朝走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过来可以给他指点一下,免得⽩⽩冒险,可是长廊上偏偏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于是K在门口听听。这里也没人呢。他敲敲门,声音那么轻,可吵不醒人,既然到现在也没出什么事,他自然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谁知这下子却面听到轻轻一声喊叫。

  这是间小客房,一张大倒占了大半间,头柜上点着盏电灯,旁边放着个旅行手提包。上有个人蒙头盖脸地裹在被窝里,不安地挪挪⾝,透过被窝和单间一条低声问道:"谁?"这下子K再要脫⾝可没那么容易了,他对着那张‮逗挑‬人心、偏巧又有人睡着的铺不満地打量一通,方才记起人家问什么话,就通报了姓名。这一说似乎顿时见效,上那人掀开点被子,露出脸来,可又急急作好准备,万一碰到门外事情不妙,就马上重新蒙头蒙脸地盖好。谁知一下子又疑惧顿消,呼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消说,决不会是艾朗格。这位老爷是个小个儿,相貌不坏,只是脸上的五官有些不相配,两颊胖嘟嘟,像个娃娃脸,眼睛笑眯眯,像双娃娃眼,可是⾼⾼的前额,尖尖的鼻子,窄窄的嘴巴,简直闭不拢的嘴,还有几乎看不出的下巴,半点也不像个娃娃,倒显得聪明绝顶呢。毫无疑问,他对这点不免洋洋得意,又是自鸣不凡,这才显然还保留几分胖娃娃的天真味儿。"你认识弗里德里希吗?"他问。K说不认识。"他倒认识你,"这位老爷笑道。K点点头,认识他的人是不算少,这确实是摆在他路上的难关。"我是他秘书,"这位老爷说,"我叫布吉尔。""对不起,"K伸手去抓门把,说,"打扰了,我找错门了。其实我是艾朗格秘书传来的。""真可惜,"布吉尔说。"我不是可惜你是别处传来的,我是可惜你找错了门。事实上我一旦给吵醒,管保再也睡不着。话又说回来,你倒用不着过意不去,这是我个人的不幸。唔,不管怎么说,这些门难道都锁不上,呃?当然,这里头自有道理。因为有句俗话说得好,秘书房门应当永远开着。可话说回来,对那句话也用不着按一个个字眼死扣。"布吉尔又疑又喜地看看K,跟K那副愁眉苦脸一比,他反倒显出一副歇⾜睡好的神气,不用说,布吉尔这辈子从没像K眼前这样累过。"你现在想上哪儿去?"布吉尔问。"都四点钟啦。不管你想去找谁,都会给你吵醒,人家可不是个个像我这样给吵惯了的,也不是个个都肯原谅你呢。做秘书的都是神经质的人。所以你就呆一会儿吧。到五点左右,这儿的人方始起⾝,最好你在那时去应召。所以请你现在放开门把,随便在哪儿坐坐,就算这里地方不大,你坐在边再好也没有啦。想不到我这里竟连桌椅也没有吧?说起来,给我的选择是要么住家具齐备的房间,睡张狭窄的客铺,要么睡这张大,除了洗脸架就别无长物。我还是要了大,在卧房里,不用说,毕竟是主要东西!啊,对一个躺平了就能够睡得的人来说,也就是对一个睡得香的人来说,这张确实是再好也没有了。即使对我这种一年到头都叫累、又捞不到觉睡的人来说,能睡得上这张也算是好福气了。我今天大半天都在上度过,一切书信来往都在上‮理办‬,在这里接见申请人,⼲得顺利。申请人当然没地方好坐,可他们都对付过去了,何况他们自己站着,让做记录的安安心心,终究也比自己舒舒服服坐着,却让人家对自己大肆咆哮来得痛快呢。所以我只有这儿边好让你坐下,但这也不是个正式坐位,只是夜里聊天时坐坐罢了。可你怎么一声不吭,土地测量员?""我累极了,"K说,他接受了邀请便立刻冒里冒失。毫不客气地在上坐下,背靠着柱。"当然啰,"布吉尔笑道,"这里的人没一个不叫累的。比如说,昨天我办完的差事,甚至今天已经办完的差事,都不是小事。要不是出了这件完全意外的事,我现在应当‮觉睡‬,那当然是不成问题的,你就是还在这儿,我也应当‮觉睡‬,所以请你呆着别响,也别开门。可也不必担心,我不一定会睡,要睡也最多几分钟。我养成这个习惯,大概是因为我跟申请人打道已经习惯,往往觉得有人作伴,最容易睡着。""秘书先生,请睡吧,请吧,"K说,这番话使他很⾼兴。"你要不反对,我也睡一会儿。"不,不,"布吉尔又笑道,"不幸的是我光凭人家请我睡,是睡不着的,只有在谈之中才可能有睡着的机会,大都是谈谈说说使我合眼的。是啊,⼲我们这一行,神经可受罪啦。比如说,我是个联络秘书。你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吧?呃,我在弗里德里希和村子之间…"说到这儿,他不由乐得急忙手,"担任最重要的联络工作,联络他的城堡和村子的秘书,虽说我多半呆在村子里,也不是固定在这里;随时都得准备赶到城堡去。你瞧这旅行包…生活可没个‮定安‬,这不是人人都配⼲的。可话又说回来,现在我不⼲这种差事也确实不行,其他任何工作我都觉得枯燥无味呢。土地测量的事情搞得怎么样啦?""我没在⼲那一行,我没当上土地测量员,"K说,他的心思并没放在这件事上,实际上只是一味盼望布吉尔睡着罢了,不过这么想也无非是自我安慰,心底深处他肯定布吉尔要睡着时间还早呢。"那倒奇怪极了,"布吉尔脑袋猛然一扭说,顺手从被子里掏出本笔记簿来做笔记。"你是个士地测量员,可又没土地测量的活好⼲。"K机械地点点头,他已经伸出左臂搁在柱⾼头,脑袋枕在胳膊上,尽管他早已试过各种不同的‮势姿‬想坐舒服,可只有这种‮势姿‬才最最舒服,而且现在听起布吉尔的话来也可以清楚些。布吉尔接下去说:"我准备进一步追究这件事。像这样埋没专门人才这种事,在我们这儿绝对不会有。想必这也叫你痛苦吧。叫你苦恼吗?""叫我苦恼,"K慢腾腾说,心里暗自发笑,因为眼下这工夫心里丝毫也不苦恼。再说,布吉尔那番好意也打不动他的心坎。这完全是隔靴搔庠。他一点也不了解K在什么情况下接到任命,在这村子和城堡里碰到些什么困难,K在这里的时候已经出了些什么纠纷,还有些什么纠纷已经露出了苗头,这一切他丝毫也不了解,按说做秘书的理当装出心中有数的样子才是,可是他连这点门面都不装,反而想靠那本小笔记簿,当场就把全部事情立刻解决呢。"看来你有些失望,"布吉尔说,这句话倒表示出他对人毕竟有些了解,其实一进房,K就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小看布吉尔,不过在他目前这种状况下,除了疲倦之外,对什么事情都难以提出个公正看法来。"不,"布吉尔说,仿佛在回答K的心思,一番好心地免得他花力气说出口来。"你千万别叫失望吓退了。看来这里有不少事搞得要吓退人,初来这里的人们,还以为这些难关都闯不过去呢。我可不想追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现象真是跟事实相符,处在我这地位,没有真正的‮立独‬见解,不能就这事得出个结论,不过请注意,有时毕竟也碰得到几乎跟一般情况不同的机会,碰到这种机会,单凭一句话、一个眼⾊、一个信任的手势,获得的成绩反而比终生苦斗要大得多呢。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可话又说回来,要是捞到这种机会也不利用,那就跟一般情况没什么不同了。可为什么不利用呢?我一再这么问。"K不知道为什么;他自然明⽩布吉尔谈的大概跟他有密切关系,可眼下凡是跟他有关的事,他都讨厌透啦,他把头稍微偏过一边,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开布吉尔的问题,可以不再让他的话灌到耳朵里去了。"做秘书的,"布吉尔接下去说,一边舒展胳膊,打个哈欠,这副举止跟他认真的口气截然不同,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做秘书的经常埋怨,说什么他们给得没办法,村子的审查工作多半只好在夜间进行。可他们⼲吗抱怨这点呢?因为害得他们太紧张了吗?因为他们情愿在夜间‮觉睡‬吗?不,他们抱怨的决不是这个。在秘书当中,当然有的卖力,有的差劲,这点到处都一样啊;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抱怨自己鞠躬尽瘁的,更不用说公开抱怨啦。这绝对不是我们的作风。平常时间也好,办公时间也好,我们在这方面并不两样看待。这种两样看待的作风可不对我们的劲。那么做秘书的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夜审呢?难道是为了体贴申请人吗?不,不,也不是那个缘故。凡是有关申请人的问题,秘书总是铁面无私的,固然并不比对待自己更狠一点,但也是一模一样的无情。你只要想一想就明⽩,这种铁面无私实际上也只是做事一丝不苟,严守职责罢了,对申请人说来,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体贴啦。其实这是完全看得出来的,就算眼光浅的人看不到这点也罢;说真的,比如拿这件事讲吧,申请人的恰恰是夜审,原则上并不反对夜市。那么秘书⼲吗偏偏讨厌夜审呢?"这点K也不知道,他知道得不多,甚至也摸不清布吉尔哪句话才是真正要他回答,哪句话只是表面上问问罢了。"你要让我在你上躺下,"他心想,"到明天晌午,我就统统回答你,能等到明天晚上,那更好啦。"谁知布吉尔似乎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提出的问题呢。"就我所知,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秘书对夜市有下面几点顾虑:夜间不适宜跟申请人谈判,因为在夜里要保持谈判的官方质是有困难的,或者说绝对办不到。这可不是什么外表上的问题,如果要严格遵守形式的话,无论⽩天黑夜当然都办得到。所以问题不在这上面,可是另一方面,在夜间,官方的判断力总不免受点影响。在夜间判断事物,往往不知不觉地容易带上‮人私‬的看法,申请人辩解起来,作用也比应有的要大得多,在判断案情上难免搀杂种种毫不相⼲的考虑,考虑到申请人其他情况,以及他们的痛苦和焦虑,申请人和官方之间应有的那道墙,即使表面上还照样存在,也一定会因此不大牢靠,还有,在本来理当一问一答的场合中,有时似乎出乎意外,居然来个反客为主。秘书至少是这么说的。他们这种人由于职业关系,当然生来对这种情形十二万分的敏感。不过连他们在夜审中也不大注意那些不利影响,这一点在我们圈內倒也常常讨论到;他们非但不大注意,反而一开头就尽力削弱这些影响,临了还以为收到十二万分的好效果呢。但如果你事后通读一遍记录,看到里面那种清清楚楚、明明⽩⽩的缺点,往往大吃一惊。这些是不⾜之处,对申请人倒常常是一种不大正当的外快,据我们的规章,这种缺点至少不能用一般正面方法来补救。固然过些时候监督官会把这些缺点加以纠正,也只是对法律有所改进罢了,对那个申请人可再也伤不了一毫⽑啦。在这种情况下,做秘书的难道完全不应该抱怨吗?"K已经似睡非睡地睡了一会儿,这工夫又被吵醒了。他不由纳闷:"这是⼲什么呀?这是⼲什么呀?"从下垂的眼⽪里看来,他可不把布吉尔当作个官老爷在跟他讨论难题,无非是当作个扰人清梦的讨厌东西,至于对方还有什么用意,他就摸不透了。可是布吉尔呢,一脑门子都在想着心事,笑了笑,好像刚才真把K搞得有点糊了,却又打算马上把他开导过来。"说起来,"他说,"在另一方面,谁也不会糊涂得说是不应该这么抱怨。规章上的确没有真正规定夜审这一节,所以谁想避免夜审,也不算触犯规章。不过看看情况,看看工作又多得忙不过来,看看城堡里那帮官老爷的办事作风,可少了他们还真不行呢,再看看规章上规定,只有在其他一切调查研究工作最后结束之后,才能对申请人进行审查,于是一下子就看出,由于这一切情况和其他许多情况,夜市到底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手续了。但要是如今夜市已经成为一道必要的手续——这话是我说的,——这也是规章的产物,至少是间接产物,要挑夜审的⽑病,那就几乎等于说——当然,我说得有些夸张,只因为是夸张,我才能这样说来的,——那实在等于说是挑规章的⽑病。

  "另一方面,不妨让秘书在规章条款的范围內,可以尽量避免夜市,尽量避免处于或许是惟一的明显不利地位。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自然是尽最大的努力啰。他们把谈判局限在尽可能毫不可怕的题目上,在谈判之前,他们自己先仔细地试验一番,如果试验结果需要的话,即使在最后关头,他们也会取消一切调查,在正式跟申请人打道之前,往往先传召他十来回来加強自己的声势,又喜把事情给没有资格承办该案的同僚去代办,因此办起来更无拘束,还把谈判的时间至少安排在天刚黑或天快亮那个时候,尽量不安排在当中那段时间里,这种措施还有好多好多,秘书这种人可不容易一下子让人家制服,他们是能屈能伸的。"K睡着了,可不是真睡,他听得见布吉尔的话,也许比刚才累得要死的那种清醒状况下听得还要清楚,一字一句都传人耳朵,只是那种讨厌的思想意识消失了,他感到自由,布吉尔再也抓不住他了,只是他时时还在布吉尔⾝旁摸索着,虽说还没有酣睡,也确是⼊睡了。如今谁也不会来吵醒他啦。他仿佛觉得这一下就是打了场大胜仗,那儿早有一伙人在庆祝呢,是他,或者别人。在举着香摈酒祝贺这场胜利,因此大家都应当知道这场搏斗的全部底细,这是又一次胜利,或许本不是又一次,只是目前才取得的,以前早已庆祝过,庆祝也一直没停止过呢,因为幸亏结局是肯定胜利的。一位秘书,精光⾚条,活像一尊希腊神像,在这场搏斗中,给K紧紧住了。这真好玩极了,K在睡梦中嘻嘻笑了,笑的是在他一次次殴打下,那秘书吓得忘记了原来的傲慢架势,不时匆忙举起胳膊,握紧拳头来挡住⾝体没防护的部分,可总是来不及。这场搏斗没进行多久;K步步进,而且步子大得很呢。这到底算得上一场搏斗吗?眼前可没什么大难关,只有秘书不时叽叽叫罢了。这位希腊神叫得像个姑娘给人可着庠呢。终于他不见了,剩下K一个人在大房间里,他转过⾝来寻找对手,准备再打一架;谁知一个人也找不到,那伙人也都分散了,只有破酒杯扔在地上。K把酒杯踩得稀烂,不料给碎片戳痛了,一吓又醒了过来,他觉得恶心,就像个给吵醒的娃娃。话虽这么说,他一眼看到布吉尔⾚裸的膛,脑子里不由想起一部分梦境:这就是你的希腊神!动手吧,把他拖下去!"可是,话又说回来,"布吉尔说,若有所思地歪着头对着天花板,好像想凭记忆找到个例子,可又一个也找不到。"可是,话又说回来,尽管有种种预防措施,还是有个空子可以给申请人钻一钻,利用秘书夜里的弱点,一般说向来认为这是个弱点。不用说,这一可能非常罕见,或者不如说,几乎千载难逢。申请人在半夜里不召自来才钻得到这空子。说不定你会奇怪吧,这种事看来大家都明⽩,又怎会这么难得呢?呢,是啊,你对这里的情况还是不悉。可是,你对‮府政‬机关这种简单透顶的作风,想必也吃惊过的吧?现在就说说这种简单作风的结果,凡是有什么请求的人,或者因其他缘故有什么事必须审查的人,往往在本人还没把问题提出的时候,甚至连他本人还确实没把事情搞清楚时,就已经被传召了,立时三刻,说传就传。不过这时还没有问他什么,往往还没有问呢,那件事往往还没到要讯问的地步呢,可他已经被传召了,从此他再也不能不召自来啦,至多在不是传召的时间来,这一来,他只能一心记住传召的⽇期和时刻,如果他按照规定时间再来的话,照例是又会给撵走的,那不会造成什么困难;不错,有了申请人手里拿的传票和档案里记载的案件,虽然说不上是秘书最完备的防御武器,但总还不失是強有力的吧。固然这只是指这件事的主管秘书而言;可是,谁要想在夜里出其不意闯进去见人家,当然还是容易的。不过这样的事几乎没有人愿意⼲,这样做几乎是毫无意义的。首先会大大得罪那位主管秘书。不错,我们做秘书的在工作上决不彼此猜忌,因为每个人的工作负担都太重了,肩上一副担子确是重得没个底,不过在跟申请人打道这方面的权限,我们是绝对不容许有所‮犯侵‬的。过去有许多人所以失败,是因为心想跟主管人士打道没有进展,就打算通过跟其他什么非主管人士接触,借此溜过去。再说,这种企图所以必定失败,也是因为一个非主管秘书,即使在深更半夜冷不防给人打扰了,也诚心诚意肯帮助人家,但恰恰由于他不是主管人士,⼲预起来简直不比第二流律师的效力大多少,实质上的确要小得多,因为他当然缺少一些什么,拿不属他主管范围的事情来说,他缺少的就是时间,连半点工夫也匀不出来,否则的话,他是有办法的,因为法律上的秘诀,他终究比那帮律师知道得多啊。既然前途如此渺茫,那么谁会‮夜一‬
‮夜一‬地开非主管秘书的玩笑呢?说真的,如果申请人除了‮理办‬⽇常事务,还想听从主管当局的传讯和指示,那无论如何是十分忙的,十分忙这句话的意义是就申请人来说的,当然啰,这句话跟就秘书来说的十分忙的意义是大不相同的。"K点点头,笑了笑,他自以为如今一切都完全明⽩了;不是因为这跟他有关系,而是因为如今他确信不出几分钟就要睡了,这回可没有梦,也没人打扰,他左面是主管秘书,右面是非主管秘书,他自己夹在当中,面对着一群十分忙的申请人,转眼就要沉人黑甜乡,这下子什么都可以撇开不管了。布吉尔那沉着、自负的声音,分明是尽力在催布吉尔本人⼊睡,这种声音如今他倒听惯了,不会再来扰他,反而会催他⼊睡呢。"净唠叨,净磨牙启叨个没完,"他想,"你就是为我唠叨的。""呢,那么,"布吉尔说,两个指头径自捋着下,睁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倒有些像经过一番紧张的长途跋涉,美景在望了。"呢,那么,刚才提到过那种几乎千载难逢的可能在哪儿呢?秘密就在主管权限的规章上。其实规章上并没有规定每件案子只准一位秘书专门‮理办‬,在那么个生气蓬的大机构里也不能那么规定。说得更恰当些,一个人有着凌驾一切的权力,不过其他许多人在某些方面也有权,只是权力小些罢了。有谁伏在案上,连芝⿇般小事都能面面俱到,一览无遗呢,就算他是个办事最卖力的也不成吧?我刚才说起那个凌驾一切的权力,连这个说法都说得过火了。因为在最小的权力中不也包含着整个权力吗?难道在这上面起决定作用的,不正是‮理办‬案件的那份热情吗?这份热情难道不是始终如一,始终充沛吗?在种种方面,秘书之间都可能有所差别,这种差别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在热情这一点上并没有差别;如果需要他们‮理办‬一件有权过问的案件,哪怕只是最低程度的权限也好,那是没一个人会克制自己的热情的。外表上,的确必须建立一套‮理办‬涉的公式,这一来每个申请人就都有个出面应付的专门秘书,他们也就各有自己主管的当事人。不过,这个人倒也用不着是那案件的最⾼主管,在这上面起决定作用的是这个机构和当时的特殊需要。那就是一般情况。好,土地测量员,想想看吧,由于这些或那些情况,尽管我已经跟你讲过要碰上些难关,一般说来这些难关也讲得够多了,可是,一个申请人还是有可能在半夜里,出其不意去见对该案握有相当权限的秘书。想必你从没想到有这么个可能吧?我倒很愿意相信呢。可心里也用不着存这么个念头,因为说到头来,事实上从没碰到过这种事。要想溜过这无比严密的筛眼,这么个申请人得是种什么构造奇妙、组织独特、精巧灵活的小⾕粒啊?你以为本不会出这种事吧?想得对,本不会出这种事。可是,谁敢样样都打保票呢?有天夜里竟然真出了这种事。不用说,我不知道人当中有哪个碰到过这种事,说起来,那确实算不了多大证据,我的人圈子可以说只限于这里几个,何况一位秘书碰到了这种事,也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这毕竟完全是件私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严重地触犯了当官的廉聇心。虽然如此,凭我的经验也许可以证明,我们经办的事是非常少见的,实际上只有作为谣言存在,其他一切都不能证实真有这么回事,因此,实在用不着害怕。即使真的出了这等事,不由人不想:费不了什么手脚,就能证明天下本不可能出这等事,就此把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不管怎么样,碰到这种事就吓得躲在什么地方,比方说,躲在被窝里,连张望一下都不敢,那可不正常。就算这种毫无可能的事突然一下子成为事实,难道一切都完了?恰恰相反。毫无可能的事不会有,一切都完了这种事更不会有了。当然,如果申请人真在房里,事情就大为不妙。叫人心都收紧了。不由人不奇怪:你能抗拒多久?可心里不会不知道,本不会有什么抗拒。你得丝毫不差地把情况想像一下。我们从未见过的⽇盼夜望的那个申请人——真叫人望眼穿,而且按理认为决看不到的——就坐在那儿呢。只消他默默坐在面前,我们就噤不住想去看透他可怜的一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四下张望,还在那儿跟他一起受罪,为他种种无谓的要求心。在寂静的夜里,他的惑力真是人。我们噤不住这个惑,实际上我们如今已经没资格当官了。在这个处境下,马上变得非照顾一下不行啦。说得确切些,我们是豁出去了,说得更确切些,我们非常愉快。我们说豁出去,那是因为我们坐在这儿束手无策,只好听候申请人提出请求,心里也明⽩,一提出请求,就得答应,哪怕这请求管保害得‮府政‬垮台也得答应,我们对这情况至少有个数吧:想来,在执行职务中,碰到这事最最倒霉啦。撇开其他一切不谈,最主要的是因为在这问题上我们暂时越了权,也好算是升了官,莫名其妙地升了官。因为按照我们的职位,本来没资格答应我们在这里牵涉到的那类请求,不过,由于接近了那个夜间来的申请人,可以说我们的职权大了,就此发誓要⼲我们职权以外的事;说真的,我们说到还要做到呢。申请人好比绿林大盗拦路打劫,在半夜里得我们作出牺牲,要不然我们才作不出这种牺牲呢;好吧,说起来,眼下碰到申请人还在那儿,鼓励我们,強迫我们,催促我们,同时一切都还在半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着,事情就是这么着;不过等到完事了,等到申请人心満意⾜,无忧无虑,离开了我们,光剩下我们自己,面对着滥用职权的罪名,毫无招架余地,那时候会怎么样呢——这真是不堪设想!话虽这么说,我们还是愉快的。这种愉快岂不等于‮杀自‬吗!当然啰,我们可以尽力向申请人隐瞒自己的真正⾝分。他本人哪会自动看出什么来呢。说到头来,照他自己的看法,大概只是由于什么不相⼲的偶然原因——过度疲乏啊,失望啊,过度疲乏和失望引起的耝心大意啊,——他竟然走错了房间,他糊里糊涂坐在那儿,要说起来呢,他光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的错误,自己的疲劳。难道我们不能由他去吗?不能。我们只能像个心情舒畅的人那样唠唠叨叨,把什么都对他解释一下。既然芝⿇般小事都不能不谈,就一定要详详细细讲给他听,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出了这等事,这个机会又是多么特别罕见,又是无比重大,这一定要讲个明⽩,虽然这个申请人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凑巧碰到了这机会,这等事旁人做不到,只有申请人才做得到,可如今哪,土地测量员,他倒可以随便‮布摆‬一切了,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只消想法子提出请求就行了,因为人家早在等着満⾜这种请求呢,而且确实早在等着提出这种请求呢,所有这些事情都得讲清楚,这是当官的辛苦时间。可是等到我们连这点也做到了,土地测量员,那么,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到了,那时我们就得听候下文了。"

  K睡着了,眼前出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起初脑袋枕在柱⾼头的左臂上,睡着时滑下来了,眼下没着没落地吊着,慢慢又搭拉下来;眼看上面那条胳膊撑不住了;K不噤用右手紧紧抵住被窝,再找个地方撑撑,凑巧布吉尔的脚在被窝里跷起来,无意中给他一把抓住。布吉尔往下一看,脚给他抓住了,虽然讨厌,可还是由它去了。

  就在这时,隔板上有人猛力揷了几下。K刷地惊跳起来,看看墙壁。"土地测量员在吗?"只听得一声问。"在,"布吉尔说,脚就从K手里脫出来,突然像个小孩子那样顽⽪放肆地躺平了。"那就跟他说该上这儿来啦,"那声音接着说;声调里没顾到布吉尔,也没顾到他还要不要K在⾝边。"是艾朗格,"布吉尔悄声说,看样子本不奇怪艾朗格就在隔壁房里。"快去见他,他已经上火啦,想法子消消他火气。他睡起觉来可呢;不过,我们刚才谈的声音还是太大了;我们一谈起某些事情,就管不住自己,也管不住嗓门啦。好,去吧,看来你总睡不醒。去吧,你还在这儿⼲吗?不,你困了也用不着向我赔不是,何必呢?我们体力总有个限度。事实上恰恰这个限度在其他方面也重要,这有什么法子呢?不,谁也没法子。世道就是这样子纠正偏向,保持平衡的。这种安排确实妙得很,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这么妙的,哪怕就其他方面看来未免叫人扫兴也罢。好,去吧,我不知道你⼲吗那样瞧着我。要是你再耽搁下去,艾朗格就要拿我出气啦,我说什么也不愿惹上那种⿇烦呢。这就去吧。谁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你?这里毕竟多的是机会。当然啰,只是有些机会,可以说太重大了,利用不上,有些事情坏就坏在事情本⾝。不错,那是令人吃惊的。至于其他嘛,我倒希望眼前能给我睡上一会儿。当然,现在五点啦,不久就要有闹声。只要你走就好噗!"

  K在沉睡中突然给惊醒,弄得直发愣,还需要睡个不休,刚才又是坐得那么不舒服,浑⾝上下都在酸痛,好久他都站不起⾝,只是托住额角,朝膝下看着。就是布吉尔一次次撵都撵不走他,只有心里感到再在这间房间里呆下去也没用,他才慢慢挪动了腿。照他看,这间房间说不出有多沉寂。是变得这样的呢,还是一直如此,他不知道。这下子他再要睡也睡不着了。这种信念确实是决定的动力;他对此淡淡一笑,撑起⾝,找到什么地方就往什么地方上靠,上也好,墙上也好,门上也好,好像他老早就向布吉尔告辞过,不道个别就走了。 wWW.nIlXs.cOm
上一章   城堡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城堡》是一本完本经典名著,完结小说城堡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城堡的免费经典名著,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经典名著”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