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 第四十八回 章秋谷惊散野鸳鸯 霍荣排演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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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九尾龟 作者:张春帆 书号:39893 | 更新时间:2017/9/8 |
第四十八回 章秋谷惊散野鸳鸯 霍春荣排演花蝴蝶 | |
却说章秋⾕闻得兰芬病死,甚是凄然,拉着贡舂树同去看他。遇见了陆兰芬的亲生娘,拉住秋⾕放声大哭,秋⾕十分不忍,给了他一百块钞票,叫他凑着使用。兰芬的娘千恩万谢的接了,又道:“倪囡仵活浪格辰光,客人笃来来去去,格末叫忙;故歇俚死仔是,格排勿要面孔格客人,勿要说啥帮倪格忙,连搭仔欠来浪格局账,一塌刮仔漂脫。像耐二少实梗好人,故歇陆里再有呀!”秋⾕听了,转觉心酸,痛紫⽟之成烟,感华年之似⽔,彩云易散,情海难填。再想起自家的际遇来,⾝世飘零,江湖落拓,阮步兵驱车痛哭,李谪仙酒肆逃名,登广武而欷歔,望中原而叹息,易求骏⾜,难遇孙,把自己的一腔抑塞一齐都提上心来,再也存⾝不住,急急的同着舂树下楼。 兰芬的娘还想挽留,秋⾕那里肯住,一路出了大门,对着舂树叹口气道:“这就是他们名的下场,真是不堪回首。想那陆兰芬在生时节何等锋铓,差不多些的客人倒反要仰承他的颜⾊。他的枇杷门巷差不多竟像个督抚衙门,车马如云,往来不绝。只为他吃惯了堂子饭儿,做不来良家妇女,倚仗自家的⾊技不肯嫁人。这般的一个有名女,今⽇之下却弄得这等的收场,真是可怕!”说着不觉得言下怆然,舂树也叹息不已。 一面走着,顺路到舂坊金小宝家,和他说明要去苏州的缘故,一礼拜就可回来。金小宝初时不肯,后来经秋⾕帮着解说,方勉強应了,但向舂树道:“耐去仔要豪燥点来格嗫。倪也无啥闲话,来勿来听耐自家格良心。”舂树连连答应。 秋⾕又讲到兰芬死后的情形。金小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免不得挥下几点泪来。秋⾕又道:“他若趁着方子衡没有回去的时候,安安稳稳的嫁了他,不要一味地敲竹杠,如今死了倒也博得些儿死后的风光,不至于弄到这般地位。可见你们吃堂子饭的人总以嫁人为是,只看陆兰芬这样的收场,也该觉悟回头,惊心动魄。你想做男人的沉不醒,尚且每每弄得产倾家、⾝名扫地,何况你们是个倌人?”金小宝不等说完,便截住道:“耐格闲话自然勿错,不过倪想起来,各人有各人格打算,倒勿在乎嫁人勿嫁人,只要自家有点主意好哉。倪格排人要嫁起人来,格末叫讨气。唔笃去想哩,好好格人家,啥人肯讨格倌人转去做大老⺟?推扳点格人家,倪又勿肯嫁俚。就算嫁仔一格好好里格人家,也不过一个小老⺟,总归有多化勿称心格地方,阿是也呒啥趣势?” 秋⾕听了,觉得他的道理倒也不差,便问他道:“依着你的意见,不嫁人便怎么样呢?”小宝道:“倪从小头里吃仔格碗堂子饭,⾝体散淡惯哉,再要去做格人家人,像煞受勿来俚笃格规矩。只要自家有点主意,生意浪多点洋钱下来,勿要去贴啥格马夫、戏子,像俚笃实梗欠得一塌糊涂,自家阿有啥格好处?现在格世界,只要有仔铜钱,样式才办得到。倪有仔钱铜,就是勿做生意也无啥希奇啘。再要做起客人来,老老实实点,勿要去拨俚笃吃啥格空心汤团,到仔着末完结,总归原要出来,拨别人叫声老,也无啥好听啘。二少耐说阿对?”章秋⾕听了不住的点头,道:“你这个主意倒也不差,真是有些阅历,并不是同他们一样一味的哄骗客人。想不到你竟有这般见识,也算是庸中佼佼的了。” 秋⾕说罢又向舂树道:“你既要同去,赶紧去雇一只中号快船,好叫轮船拖带;到了苏州便好住在船上,省得住在岸上,露了风声不是玩的。”舂树诺诺连声。 秋⾕便到兆贵里去坐了一回。陈文仙出局未回,觉得无趣。起⾝出院,想到新马路辛修甫公馆內去看他,并和他说一声要暂去苏州耽搁。因修甫这几⽇有些小恙,知他在家养病,并不出门,便坐上包车径到新马路昌寿里来。 修甫在家正是独坐无聊,见秋⾕来了心中甚喜,留他吃了晚饭,又谈了一回。秋⾕把要去苏州的话向他说了,修甫问几时回来,秋⾕道:“说不定,或者一礼拜內就可回头。”说着,听见自鸣钟当当的已敲了十二下,便辞了修甫坐车回去。 那车夫因时已不早,拉着车子飞一般的向前直走。刚到新马路转弯之处,秋⾕坐在车上,见有两三个人在跑马厅面走来。一个个不着长衫,都是官纱短衫,也有生丝衫,一齐散着腿,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凸肚。秋⾕看得明⽩,晓得定是一班流氓,不去理会。那车夫拉着包车,腾云驾雾的一般跑过头去。秋⾕忽听得背后那班流氓,口中⾼⾼的打了一个哨子,又把掌心击了一下。秋⾕分明听见,疑惑起来,低低的叫车夫停下车子,从黑影里绕过头去看时,只见那几个流氓正立在转弯角上,对着一座洋楼。那洋楼本是个姓王的铁路委员租的公馆,沿着马路,两间楼面,湘帘不卷,隐隐的露出灯光。秋⾕看了,恍然大悟,晓得那班流氓方才的哨子是个吊膀子的暗号。秋⾕平⽇本来爱管闲事,索立住了看他究竟如何。又见那班流氓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悄悄的说道:“咦,倒诧异笃啘。”便又打了一声哨子,比先前⾼了好些。秋⾕一声不响,隐在黑影里偷看他们。这班流氓那里晓得有人窥探,只眼睁睁的看着楼上,目不转睛。 不多一会,果然那湘帘里面影影绰绰的映着灯光,露出一个人影,揭起帘,倚着栏杆,往下张看。秋⾕在暗处看得真切,是个二十余岁的妇人,那⾝材态度,觉得甚是苗条,面目虽不甚清楚,却也红腻桃腮,绿堆云鬓。约略看去,不是什么耝蠢的人材。秋⾕正在细看,又听得呀的一声,那两扇大门轻轻的开了一扇,走出一个小大姐来,看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低低的说道:“里向去哩。”那流氓之內便有一个正要举步进门。秋⾕看了多时,早已心中忿忿,暗想这班流氓引良家妇女,真是死有余辜。便忍不住咳嗽一声,在黑影里急抢出来,喝一声:“且慢!”那班流氓出其不意,大吃一惊。那个开门的小大姐更是吃吓,急急的把大门关上,也顾不得那班流氓,七跌八铳的逃了进去,连那楼上的妇人,也吓得回⾝进去,连忙把两盏点着自来火的灯一齐集灭。一霎时⽟钩全下,帘影沉沉。秋⾕看了十分畅快。 那班流氓见破了他的道儿,心中大怒,一齐回过⾝来要与秋⾕寻事;及见秋⾕⾝上⾐裳穿得甚是齐整,不觉呆了一呆。一个流氓便开口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鬼头鬼脑的掩在黑影里头?”秋⾕未及答应,又一个流氓揷口道:“看他这个样儿,深更半夜不声不响的掩在这里,一定不是个好人。”说着七手八脚的齐赶上来。看着秋⾕的一⾝⾐服华丽非常,又有金边眼镜,钻石戒指,着实值几个钱,众流氓看得垂涎起来,倚着新马路地方冷静,大有攫取的意思。还未动手,早听得章秋⾕哈哈冷笑道:“你们这班不知进退的流氓,我还没有盘问你们的来历,你倒反来问我起来。我正要问你,你们这班不三不四的人,半夜三更在人家公馆门前探头探脑,口內还打暗号,做的什么事儿?你们可懂得租界的章程么?况且我走我的路,与你们什么相⼲,要你们来多嘴?你们趁早的与我走开便罢,不然,把你们送到捕房,问你们一个引妇女的罪名,看你们可吃得起吃不起?” 众流氓不听犹可,一听章秋⾕这番说话,一个个顿时大怒起来,嚷道:“你倒说得这般容易,要把我们送到捕房,真是你自己不知进退。你既说这般大话,我们且叫你吃些眼下的现亏,先打你一顿再说。”说着不由分说,两三个人一齐拥上。一个⾝材⾼大的流氓抢上前来,先把秋⾕劈一拳,秋⾕不慌不忙,霍地闪过,扑的一个箭步早已跳在旁边。那流氓那里肯舍,当先赶上,照着秋⾕的脑袋又是一拳下来。秋⾕把左手轻轻一格,觉得也似乎有些力量,便顺着他的来势,右手劈一拳。这一下来得势猛,那流氓站脚不住,踉踉跄跄的直跌出去。又有一个流氓上来,想要扭住秋⾕的前⾐服。秋⾕也不躲闪,趁势把他胁下一掌,也便滚在一旁。这一来,把后面第三个流氓吓得不敢动手,眼睁睁的看着他。秋⾕甚是好笑,正拔步要走时,不防那抢先动手的流氓却也懂得些儿拳,见秋⾕手势伶俐,知是惯家,便在地下一溜烟爬起⾝来,趁着秋⾕走过⾝旁不及提防之际,把⾝子一伏,俯⾝下去,就想要挤秋⾕的肾囊。果然秋⾕轻看他们,毫不防备,见他来挤肾囊,吃了一惊,招架不及,把左⾜腾开一步,就地飞起右腿,正踢在那流氓肩窠之上。用得力猛,把那流氓踢得直掼开去有四五步远近,觉得好似踢折了肩骨一般,这一痛直钻⼊心窝里去,那里挣紥得住?由不得⾼声喊叫起来。 秋⾕见他喊叫,倒吃了一惊,恐怕巡捕到来。马路上的规矩,同人相打,两造都要同⼊捕房,岂不失了体面?急急的四边一看,幸而还好,正是十二下钟巡捕换班的时候,落班的已经去了,接班的尚未到来。暗暗的叫了一声“惭愧”急忙三脚两步跳上车去。那班流氓已经被他打怕了的,谁敢上前拦阻?眼睁睁的看着秋⾕车子飞也似的跑了,转眼之间不见踪影,也是这些流氓的一个小小报应,只好自认晦气,被他⽩打了一场罢了。 且说章秋⾕坐在车上,沿路喝叫车夫快走,一直到陈文仙家,心上甚是⾼兴。陈文仙见他这般快活,问他为什么事情。秋⾕把方才的事告诉了他一遍,倒把个陈文仙吓得粉面通红,埋怨他道:“耐末总是实梗,呒拨仔格清头。俚笃来浪吊膀子,关耐啥事?要耐去管俚笃格闲帐。结仔冤家还勿算数。倘忙真格拨巡捕拉仔巡捕房里去,阿要坍台?”咕咕噜噜的埋怨一个不住。秋⾕始而大笑,笑他的胆子忒小;后来仔细一想,他的说话倒也不差,倘然真被巡捕拉到捕房,等到问明⽩了,连忙释放出来,已是失了自家的体统,何苦把自家的名气去拚那班不要脸的流氓?如此一想,便觉有些后悔起来。又兼陈文仙坐在秋⾕⾝上,挽着他的手,不住的,口內埋怨道:“倪勿来格,难下转勿要实梗,闯仔穷祸,呒啥人来替耐,阿晓得?”秋⾕见陈文仙一片天真,深情缱绻,转着实安慰了他一番,又答应他此后不去闹事,文仙方才罢了。夜一无话。 明⽇秋⾕起来,要回栈去检点行李。文仙叮嘱他早去早回,秋⾕答应。刚刚起⾝要走,文仙叫住道:“慢点去看嗫,倪有闲话说呀。”秋⾕又回来坐下,问他有什么说话,文仙看着秋⾕的面孔,看了半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彼此相对了一刻,文仙道:“倪像煞有几几化化格闲话来浪心浪,要搭耐说,不过好像心浪横七竖八格勿好过,勿知说仔陆里一句格好,故歇直头一句也说不出,耐总归豪燥点转来就是哉。”秋⾕听了,似觉得也有些儿惆怅,又吩咐了文仙几句,方才走了。 秋⾕回到栈內收拾带去的行李,因为天热,只带一个⽪包,装着几件替换的⾐服,一条番席,一个气枕,都塞在⽪包里头;又带一只考篮,放些笔墨书本。又恐人多口杂,把两个当差的⾼福、顾升都留在栈中,叫他们小心照应。刚刚收拾停妥,贡舂树早已到来,把物件发下船去。二人随后登舟,径往苏州去了。 看官且慢,贡舂树要求秋⾕和他设法同到苏州,到底是什么事情?自《九尾⻳》初集之內,就是一个闷葫芦,直到如今尚未打破,这是什么体格呢?看官们且休急,只把那《九尾⻳》第三集第三卷內的一篇《懊恼记》细细的追寻,便有了七八分影子。且待在下做到四集,把这件事情的下落演说出来,好叫看官们心中明⽩,如今且说些时下编书的俗套,待看官们自家慢慢的揣摹。 闲话休提。且说章秋⾕和贡舂树二人到了苏州,把船便开到南壕,紧靠着一家⽔阁下边停泊。秋⾕进城去访方小松。小松见了,故友相逢,十分喜,便一起同出阊门,到船上去见了舂树。小松和舂树都是一般的裙屐少年,见面自然投合。小松便邀秋⾕、舂树一同上岸,到新开的一家堂子⾼桂宝家小坐。 原来章秋⾕自在苏州回去,不到半年,阊门开了马路,渐渐的热闹起来,那盘门青地的生意就登时冷落,所有的戏园堂子一齐搬到阊门外来。那先前的丹桂戏园因为折了本钱关了,现在新开了一家丽华。那盘门外的马路依然是景象荒凉,人烟冷落,只有海上轮船到了埠头,还有些儿市面,真个是盛衰一瞬,沧海桑田。秋⾕打听分明,心上不由的顿生感慨;又问花云香、许宝琴的踪迹,方知许宝琴早已嫁人,花云香也回无锡,更觉怅然。 小松见他不乐,便请他就在桂宝家吃酒,好让他提些兴会出来。秋⾕看⾼桂宝时,姿容娇小,态度玲珑,颇觉得动人怜爱,便欣然应允。小松又道:“你既到苏州,可晓得丽华园內新到了一个武小生霍舂荣么?”秋⾕喜道:“原来霍舂荣到了苏州。此人我前在海上看见过他的戏,相貌既好,武功更是讲究,恰算是武行內一个出⾊的人材,但不知他今天唱什么戏。现在天已不早,我们先去看戏,再来吃酒何如?”小松道:“先去看戏也好,我们略坐一回便去。”桂宝听了,也要同去看戏。小松应了,叫他快些打扮。等得桂宝换了⾐裳,重施脂粉,便一同坐了马车,同到戏园门口。下车进去,检一张正桌坐下,案目送上戏单。秋⾕看时,恰好是霍舂荣的《花蝴蝶》。小松也看了戏单,向秋⾕道:“你可晓得这霍舂荣的来历么?他还是中堂的门婿呢!”有分教: 多情蝴蝶,舂留枕上之香;懊恼鸳鸯,惊起花间之梦。 还有下文贝姐小包厢、霍舂荣被捉、章秋⾕夜盗红绡、王云生再拖骗局等许多节目,都在四集书中,请看续回,便知分解。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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