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见云生追赶出来,不慌不忙,指着他微微冷笑道:“你这紥火囤的大胆奴才,你哄骗别人也还罢了,竟敢班门弄斧,在我面前做起这个勾当来!你未曾起意,也该打听姓名,我章秋⾕可是这样人物,受你哄骗的么?我劝你快些息了念头,不要多开臭口,免得张扬,还是你的造化。你若再要扬威耀武,在这里混摆你的官腔,那时送到当官,追究羽,莫怪我反面无情!” 王云生正在嚷跳之际,忽然听见秋⾕这番说话,正如当心一拳打个正着,劈头浇了一桶冷⽔下来,免不得心中大大的吃了一惊。回过头一想,就算章秋⾕看破机关,终久拿不住他的凭据,况且今夜的奷情,又是当场捉破,有双林的活口为凭,不怕他有本事跳上天去。便做出那铁铮铮的面⾊,暴跳如雷,口中叫道:“真是反了,你奷了我的內眷,还要说我是个紥火困的流氓,这里也和你分辩不清,我也没有工夫同你费气,我只问那妇便了。”便一片声叫捆那人出来。两旁家人听了,故意都不动手。王云生自家抢进房內,一把头发把双林拖了出来。双林哭哭啼啼,装得真是十分相像。王云生把他拖至门外,问着他道:“你这不要脸的烂污货,我不在此间,你⼲得好事!你们两人是从几时起手?从实说来!”双林呜呜咽咽的泪流満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云生连喝:“快说!”双林看着秋⾕的面孔,半晌方说出一句话道:“我当初原是不肯的,被他引勾了多时,一时没了主意,只求老爷耽待这一次,留了我的脸面罢。”王云生不待说完,火星直冒,只听”噗”的一声,双林粉面上,早着了云生一掌,一面指着秋⾕道:“你⼲了这样事情,倒像没事人儿一般模样,难道你假作痴呆,我就罢了不成?”又向旁边的人说道:“你们众位请看,可有这个道理么?” 秋⾕见王云生这般做作,觉得甚是可笑,却故意拿他开心道:“我便算骗了你的家眷,是我一时之错,却已经追悔不来。现在据你的意思,要怎么样呢?或者要我出几个钱,遮遮你们的脸面,也要好好的商量,那有一味恃強的道理?”这几句话,直把个王云生气得拍着膊,大骂道:“你们听听,他自己⼲了犯法的事,反要寻我开心,我也不怕你飞上天去,明⽇同你到海上县讲便了。” 众人在旁听了,多替秋⾕捏着一把冷汗,怪他既是⼲错了事,不应该一味蛮凶,暗暗的多在那里说他不知风⾊。秋⾕却对着云生正⾊说道:“你还是当真到海上县去,还是说着大话吓人?若当真要到海上县去,认真究问起来,我倒没有什么虚心,只怕坏了你的钱树还在其次,并且出了名声,从此在海上地方做不得生意,岂不是我绝了你们的⾐食么?我劝你不是趁收篷,彼此讲和的好。” 众人听了秋⾕这番说话,不觉大家都笑起来。笑他说的话儿好似孩子一般,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定心,随口说这般希松的说话,那里晓得他们两下的机关?只有王云生听这几句话儿,⼊耳钻心,由不得心上扑扑的跳个不住。但是明知没有被他拿住什么破绽,料想也不怕他,只得扳着面⽪,喝道:“我还有这样工夫和你蛮闹,你倚着自己有些拳,一味恃強,还要说出这般撒赖的话来,真是岂有此理!我只叫你好好的等着便了。” 秋⾕哈哈的笑道:“我倒留你些儿体面,不肯翻出你的证据,你到这样的猖獗起来,我也晓得你们这班光,不叫你们见些手段,你也不肯死心。”说着四边一望,见栈內的帐房先生,⾝上披着一件短褂也走了进来,便招呼他道:“他们这些光想要紥我的火囤,我去取出他们的凭据来,烦你作个证见,不要被他们跑了。”那帐房先生是个老于海上的人,见王云生半夜回来,并不是轮船到埠的时候,心上已是了然,但是章秋⾕被他当场捉破,凭你再有通天的手段,一时也施展不来。这帐房先生向来同秋⾕甚是要好,见秋⾕这般说话,便走进一步,拉着秋⾕,附耳说道:“你若拿不住真凭实据,万万不可出场,还是私下讲和的好。”秋⾕也低声答道:“少停我自有证据给你们大家看视,你且不用心慌。”王云生听得分明,心上着急,想不出个落场的法儿,却还没有猜着秋⾕已经开过了他的⽪箱,急得只把眼看着双林,要想他出来硬证。 恰好秋⾕一回⾝,如飞的抢进云生房中,要想去开他的箱子,双林立在门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你把我害到这般地步,还说我们紥你的火囤,你的良心何在?”秋⾕大怒,觉得火上加油,兜面呸了双林一口,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人,又生了这般的容貌,那样事儿不好去做,却姘着这班光,⼲这忘廉丧聇的勾当。你自己想想,可有什么出头?我倒替你十分可惜,你还要硬作证见,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真是可羞可恨!”说得个双林満面羞惭,満心懊悔。暗想:“果然为什么错了主意,要⼲这样无聇的事情。”登时耳热面红,放了秋⾕的手,随他进去。 只见秋⾕走进房中,两手提了两只箱子出来。众人不解其故。王云生一见,急得面⾊如灰,连忙指挥众人要夺秋⾕手中的箱子,口中叫道:“你们众位请看,他破了奷情,还要硬抢我们的箱子,请你们众位发个公论何如?”秋⾕见众人七手八脚想要夺还箱子,忙把手中箱子摔在地下,两手拦住众人,大声说道:“谁要你的箱子?我只把你箱子內装的东西给他们大家看看。”王云生听了虽然着急,口中却说不出来,只得嚷道:“你要开我的箱子,我也没有犯法的东西。但是我箱子里头都是要紧的物件,若走失了我一件,我们赔偿得起么?”一句话早恼了客栈的帐房先生,上前说道:“王先生,什么说话!大家多在此间看得明明⽩⽩,难道开了箱子就有人偷了你的物件么”况且你们两人现在各执一词,你便叫他奷骗,他却叫你们是紥他的火囤,大家都是一面之词,叫我们旁人何从捉摸?不如任他开了⾐箱大家看看,他若拿不出你紥火囤的凭据,料想他也抵赖不来,那时任你将他官了私休,我们旁人自然也有个公论。”帐房先生这几句话儿方才出口,大家齐和一声,说这样办法方是平允。王云生到了此际,明知变化不来,急得他顿口无言,面青⽩,口里还想要硬几句,怎奈他受了惊吓的人,那一个⾆头竟不肯由他做主,结结截截的说了半⽇,始终挣不出一句话来。 大家看他急得这样情形,早已心中明⽩,只不好多开口儿。双林早已躲进屋中去了。秋⾕便问王云生要那箱子上的钥匙,王云生那里答应得出?秋⾕见他不肯,便对着众人说道:“他既拿不出钥匙,只好把他的锁扭开,请你们大家看看,不要回来又说遗失了什么紧要东西。”那旁边看热闹的客人以及栈內的茶房,初时虽然并不开言,却大家暗怪着章秋⾕恃蛮无理;现在见王云生神⾊仓皇,已经露了马脚,又见章秋⾕语言清朗,神采飞扬,不觉暗暗的心中称羡,便大家附和起来,七张八嘴的道:“你只顾把锁扭开,里头有什么东西,我们自然都是见证。”秋⾕听了甚是喜,便把那两只⾐箱的锁轻轻一扭,把锁硬扭成两断,打开箱盖。大家近前看时,只见箱面上都是些半新不旧的男女⾐服,并没有贵重之物。翻到一半,早把那包好的砖石翻了出来,每箱约有十余包的光景。众人把那纸包放在手里顿了一顿,觉得沉甸甸的,大家倒吃一惊,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秋⾕笑道:“你们不要心慌,且把这包儿打开看看,可是什么东西?”众人便大家去拆那纸包。 王云生见了,真是急得汗流体战,魄魂摇,明知是难逃公道,看看手下的同,早已乘空逃去了两人。还有这两个是向来扮作他的家人,脫⾝不得。正在着急之时,忽见众人一齐拥到前边去看他的箱子,他便想乘空脫逃,向那两个家人使了一个眼⾊,轻轻的绕到天井中间,一溜烟正待逃走。众人并不提防,秋⾕却时刻留心防他弄鬼,忽地一回头不见了王云生,慌忙向外看时,见王云生的背影一闪,已到门。秋⾕大怒,疾忙跳到窗外,就如燕子穿帘一般,只一步已扑到王云生背后,连肩夹背一把拖来,依旧把王云生扭了回去。大笑道:“你原来也只这点本领,一般害怕起来,刚才你的威风那里去了?”羞得王云生把头拜倒,不敢作声。 说话之间,众人已将纸包拆开几个,仔细看时,那里有什么宝⽟明珠?尽是那砖头石块。一齐大噪道:“怪不得他形迹可疑,原来果然是个骗子!”秋⾕对着众人说道:“我的说话何如?若没有拿住他的实据真赃,也不敢说这般満话。如今既是破露出来,想他在海上地方,不知害了多少青年弟子。既然撞在我的手內,我却就要替那以前受害的报仇。明⽇我托人写信到新衙门去,把他们一同解案,重重的办他,也好警戒他的下次。但是要屈你们做一个公正的证人方好。”章秋⾕的意思,原不过呼吓他们,并不要一定送官究治,因为自己同双林既有情,免不得先落一层不是,也占不着什么便宜,就是赢了官司,于自己又无益处,倒同这班小人结了个不解之仇。古 只说众人听得秋⾕要把他们送到当官,并且要旁人见证,不约而同一齐劝解。双林躲在房中,听见秋⾕要将他们一起送官,更吓得涕泪俱下,只得老着面⽪走出房去,望着秋⾕扑地跪将下去,也不开口,只把菗于这着脸儿,泪流不止,几乎哭出声来。王云生正在为难,见双林出来跪下,便由不得也赶过来一同屈膝。正是: 盲风怪雨浑闲事,舞袖弓妒莫愁。 要知秋⾕如何发放他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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