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舂秋汪精卫 第13章 全面求和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粉墨舂秋汪精卫  作者:高阳 书号:39797 更新时间:2017/9/8 
第13章 全面求和
    “小道士”缪斌赴⽇与小矶国昭垮台。

  ⽇本的全面求和工作,当小矶內阁成立不久,即已开始,关键人物是早就参与內阁‮报情‬工作的绪方竹虎。

  他是福冈县人,出⾝于早稻田大学;主修政治经济。毕业后加⼊《朝⽇新闻》工作;后来又留学欧美,学成回国仍回《朝⽇》,当到”专务总主笔”、副社长。由于他的家世、籍贯、经历,使得他在⽇本朝野的各方面具有广泛的关系。福冈在北九州,介乎长州、萨摩之间,与两派藩阀都拉得上关系;主和最力的杉山元大将,又正是他的福冈小同乡,话亦可以讲得通。

  他的⽗亲绪方通平是福冈农工‮行银‬界的领袖,以此渊源,获得财阀的支持,自不在话下。再由于留学欧美,自由主义的味道较浓,与一班因大东亚战争而被闲置的政治家如币原喜重郞、吉田茂等人都有往来。当然,最主要的是在《朝⽇新闻》服务30年,使得他能遍识⽇本各方面有影响的人士,还有各国的许多外官。在⽇本社会中,可再也没有比绪方具有更多更广泛的人际关系;因此,在东条內阁,他受邀担任”‮报情‬部参与”;小矶內阁成立,更一跃而为国务大臣兼‮报情‬局总裁,表面上是主持宣传工作,实际上获得小矶的支持,军部的默许,从多方面去寻求结束战争的途径。

  他所恃的”触角”便是朝⽇新闻社派在国內外各地的记者。⽇本新闻记者,往往负有政治任务;而⽇本的政治家亦每每与新闻机构结有深厚的关系,如同盟社之掩护近卫,担当过许多必须保持机密的任务。当多田骏与石原莞尔,决定排除杉山元,间接建议起用板垣征四郞时,作为第五师团长的板垣,正受困于台儿庄,与前线将领的任何联络,必须通过军部,而近卫不愿军部知道他的意图,结果便是由同盟社的战地记者古野伊之助携着近卫的亲笔信,在台儿庄阵地面板垣,方能将他召回东京。

  绪方的探索和平工作,亦由《朝⽇新闻》记者秘密担任;最初是由朝⽇新闻社经理铃木文史郞与瑞典驻⽇公使伯桂接触,到了1945年3月间,铃木将这一层关系移给了外相重光葵。与此同时,《朝⽇新闻》驻‮海上‬的记者田村真知,回东京时面告绪方竹虎,说汪‮府政‬的”立法院前院长”缪斌有意作为东京与重庆谈和的中间人;而且他也有资格作中间人。

  于是绪方便告诉小矶,有这样一条路子,值得一试。小矶认为可疑,因为缪斌是早就由于贪污而为‮国中‬
‮府政‬所淘汰的人物;但以急于脫出陷⼊‮国中‬
‮陆大‬的泥淖,不愿轻易舍弃这一机会,因而决定,派他在士官的同学、已列⼊预备役的陆军大佐山县初男到‮海上‬,了解缪斌的情况。

  山县的来意为军统所获知,戴笠便设计了一套愚弄⽇本‮府政‬的作业,迂回曲折地供给了山县许多有关的资料;这些资料都指出,缪斌与重庆方面有一种”特殊关系”;并且有重庆的要人”支持”;如果他出任中⽇谈和的”中间人”一定能将⽇本方面的意见”转达”最⾼当局,并受到”重视”

  接得山县的报告,小矶颇为‮奋兴‬,便在阁议中正式提出,透过缪斌直接向重庆谋和的建议。外相重光葵立即表示反对,他认为第一、对‮国中‬的和平工作,应取得”汪‮府政‬”的谅解,必须通过南京到达重庆。第二、缪斌是不⾜以信任的。当缪斌自江苏‮政民‬厅长任內因案免职时,重光正在‮海上‬当总领事,所以对缪斌的劣迹,相当了解;所提出的论据是很有力的。

  此外,陆相杉山元、海相米內光政、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郞则都表示,鉴于过去的工作事例,对这件事不必寄以太多的期望。不过态度虽不热心,亦未像重光那样极力反对。

  话虽如此,小矶相信他的同学,过于阁僚;只是外相既然不赞成,未便独断独行,所以改换一个名义,以听取‮报情‬为理由,派绪方安排缪斌作东京之行。

  缪斌出卖风云雷雨的手法,一向很⾼明,除了他所说的另有一名”‮国中‬
‮府政‬”的特别代表,需要经过他先跟⽇本最⾼决策人士接触以后,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展开直接谈判以外,另有一组工作人员,携带专用的电台,随同赴⽇。这也就是使小矶”⼊”的主要原因,所以特别叮嘱,这些工作人员及电台,一定要带来。

  哪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亦竟信以为真,而冈村宁次正在进行老河口、芷江作战,妄想进攻重庆,正急电大本营要求增援,且四十七师团的一个步兵联队,亦正由青森县之西的弘前驻地,赶往‮国中‬
‮场战‬,如果此时与重庆谈和,势必破坏他的军事行动,因而决定加以阻挠,噤止缪斌的随员及无线电器材上‮机飞‬。小矶接到报告,对于军方的行动颇为惊异,但亦无可奈何;因为他这个內阁总理大臣,地位远不及东条,对于军部毫无约束的力量。

  缪斌单⾝到了东京,在见小矶时,率直提出要求,晋见⽇皇。他的理由是,倘非⽇皇有所表示,蒋委员长是不会作任何考虑的。

  几经折冲,才决定由⽇本皇族代表⽇皇,先跟缪斌作初步接触。当然,所选的这个皇族,必须是‮国中‬
‮府政‬所悉的人物。

  ⽇本的皇族,人数不多;天皇的直系亲属,称为”皇族”;兄弟伯叔,便是”华族”自是五等爵以上的王位,有封号并有称号,称号为”宮”此是一家族的总称,当时皇族中,比较为‮国中‬所悉的是”东久迩宮稔彦王”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而且正因为提出了这样的理由,见得缪斌的来头不小;所以小矶欣然乐从,派绪方去见木户幸一,提出缪斌的要求,希望⽇皇能予接见。

  但木户认为缪斌晋见⽇皇的时机未到,婉言拒绝;而缪斌坚持立场,仿佛在报复当年近卫的声明,”不以‮国中‬
‮府政‬为谈判的对手”;所以如今亦不愿与⽇本‮府政‬谈和,只有⽇皇有所表示,他才能负起”中间人”的任务。

  照⽇本的”皇室典范令”皇室、皇族必须学习军事;东久迩宮稔彦是陆军出⾝,而且军旅的经验很丰富,位至中将,做过师团长。七七事变初期,他的师团派至华北,并参加过进攻汉口的战役。回国以后,久任参谋总长;当然,那多少是一种”荣誉职”

  ⽇本的皇族共14家,除了昭和的3个胞弟,秩⽗宮、⾼松宮、三笠宮称为”御直宮”以外,其余11家,都是孝明天皇之后。⽇本皇室、皇族,有近亲结婚的传统,因此,昭和皇后良子,实际是昭和天皇裕仁同曾祖的堂妹,而东久迩宮稔彦王与昭和的关系,就更为复杂了。

  东久迩宮稔彦的⽗亲,是明治天皇的兄弟、朝彦亲王,所以他是昭和嫡堂的叔⽗;但同时也是姑丈,因为他的子是明治天皇的九皇女,例封內亲王,称号为”泰宮”的聪子。朝颜亲王的儿子很多,所以这一支在皇族中的势力最大;除”御直宮”以外,其余11家中占了3家,梨本宮守正王,是朝彦亲王的第四子,一直是”元帅府”的首席,现在是”伊势神宮”的”斋主”、朝香宮鸠彦王,是朝彦亲王的第八子,为现役陆军中将;东久迩行九,与朝香宮同岁。由于他又是他的胞伯明治天皇的女婿,所以特见重用。

  东久迩稔彦接见缪斌,是在3月18那天;东久迩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第一个也是⽇本朝野最关心的是:“在重庆的国民‮府政‬,是否承认⽇本天皇?”

  “当然。蒋委员长及‮国中‬
‮府政‬,只对⽇本军阀有反感。”

  “国民‮府政‬为什么想跟⽇本谋求和平?”

  “‮国中‬不希望⽇本灭亡,为了‮国中‬的防卫起见,需要⽇本的存在。‮国中‬希望⽇本在灭亡之前,与‮国美‬谋和。”

  缪斌将⽇本比作‮国中‬的”防波堤”当然是为了防止⾚⾊浪嘲,他说:“现在如果实现中⽇和平的话,可以防止苏联势力的扩张。”

  “你是小矶首相邀请来的,为什么先想谒见天皇呢?”

  “在⽇本谁都不可靠。”缪斌发挥了他一向善作惊人之论的特长,”可以信赖的,只有天皇。既然本人不能直接拜见天皇陛下,希望殿下转达我所陈述的意见。”

  东久迩宮稔彦当即表示,接受缪斌的要求,据情转陈⽇皇;当然也还要表明态度,却是十⾜空洞的外词令;他说:“希望实现此种中⽇和平工作,而以此和平工作为基础,来结束世界大战。”

  “实现此种中⽇和平工作”的具体条件,缪斌向小矶及绪方提出一个所谓”中⽇全面和平”方案,要点一共4项:第一,停止敌对行为,自‮国中‬撤退所有⽇本军队;第二,取消南京‮府政‬,承认蒋委员长对全‮国中‬的统治权;第三,満洲问题,另行涉;第四,恢复⽇本与英美间的和平。

  于是在3月20⽇召开的”最⾼战争指导会议”中,小矶报告了缪斌来⽇以后的活动,然后提出请求:以缪斌所提方案为前提,讨论⽇本与‮国中‬
‮府政‬的和平涉问题。

  “本人很怀疑,此种工作会有什么效果?”陆相杉山元一马当先,兜头浇了冷⽔,”缪斌是‮国中‬
‮府政‬抛弃的人物;如果‮国中‬
‮府政‬真的有和平的诚意,不应该让这样的人物来居间。”

  这确是一针见⾎之论;海相米內光政便说:“请外相表示意见。”

  “关于这个问题,首相与本人并没有认真讨论过,更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所以本人不能负责。”外相重光葵接着又说:“据本人所知,缪斌并非汪‮权政‬的忠实分子;‮国中‬
‮府政‬的‮导领‬阶层,亦早已将他排除在外。”

  “这是表面的看法。”小矶的信心毫未动摇,”我有好些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缪斌的工作是重庆所许可的。”

  “过去有过好几次类似的工作,结果都证明是重庆‮报情‬机关所弄的玄虚。”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郞说,”对于一向与‮国中‬
‮府政‬隔绝的缪斌来谈和,本人始终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想,我们不必再讨论这个问题了。”米內光政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出席人都以沉默表示附议;小矶与绪方知道,在这个会议上任何争论,都是徒费⾆,所以亦未开口。缪斌的”方案”就此胎死腹中了。

  但小矶还不死心,特意在梅津⾝上下工夫;因为参谋总长在理论上是⽇皇的幕僚长,可以单独”帷幄上奏”同时参谋总长主管军令,对于停战问题处在有力的发言地位。可是梅津没有被小矶所说服。

  情势很明显了,內阁总理大臣亲自主持一项工作,竟至于连讨论都不讨论,即为他的阁僚所否决;这不就等于全体阁员投了他的”不信任票”?缪斌找了来会出现这样的恶劣的副作用,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

  这对小矶自是一大打击。经过多方考虑,他认为⽇本为要想求得和平,只剩下一个机会,就是在本土决战时,对登陆的敌人头痛击;让敌人知道,虽已踏上⽇本的本土,但有如⽇军在‮国中‬
‮陆大‬那样,陷⼊泥淖,难以自拔的危险,不如讲和为妙。

  这个机会要从胜利中取得;尤其重要的是,当机会来临时,要能及时捕捉。因此,小矶旧事重提,要求积极参预。

  经过深切的考虑,小矶决定打最后一张牌:直接诉之⽇皇。

  小矶是在4月2⽇单独晋见⽇皇,要求对缪斌路线赐予支持。昭和不是明治,无法作此重大的决定,他仍旧要召见陆、海、外三相后,才能答复。这一来,结果便可想而知了;当天便由木户內相转告,⽇本认为时机尚未成。据说:陆、海、外三相一致反对小矶的计划的理由,倒不是因为缪斌不够资格;而是认为‮国中‬与英美有坚強的同盟关系,若非事前与英美充分磋商,绝难单独与⽇本进⼊和平关系。⽇皇深以为然,所以这样答复小矶。

  由于⽇本宪法上的缺点,统帅与国务是脫节的:东条英机之能独断独行,是由于人事上的手段,弥补制度上的缺点,由特旨先兼陆相,再兼参谋总长。小矶组阁本是预备役的大将,自无法援东条之例,因而要求总理大臣得列席大本营会议,为陆军所拒绝。到得缪斌来⽇之前,这一点终于争取到了;但虽得列席,每周召开两次的大本营会议,既无发言权,又无表决权,论地位还不如军部的一名课长;不过一个⾼级的旁听者而已。

  因此,小矶在晋见⽇皇的第二天,亲访杉山元;他本来是陆相,由于与畑俊六分任本土防卫的第一、二总军司令官、晋衔元帅,并卸陆相;推荐阿南惟几继任,尚未到职。小矶的要求是,由他兼任陆相,以便強力参与大本营的决策;同时可以事先估计,谈和的时机将会在何时来临,以便准备。

  军部断然拒绝了!仍旧是现役与预备役的理由。

  小矶无路可走了;4月4⽇上午进宮、捧呈辞表;并且上奏,后继內阁必须是”大本营內阁”

  对缪斌的东京之行,周佛海明知道不会有何结果;始终存着一个”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的万一之想,因为果真东京与重庆能够直接谈和,他的肩头就会轻松得多。

  缪斌毕竟铩羽而归了。尽管他吹得天花坠,说⽇本天皇曾经亲自接见;又派东久迩宮代表赐宴,⽇本很可能派皇室出面来谈和,但周佛海由⽇本方面接到‮报情‬,证实缪斌是⽩去了一趟。

  及至小矶內阁垮台,‮役退‬海军铃木贯太郞组阁,汪‮府政‬中人都不知道⽇本对”本土作战”正在积极部署,认为铃木內阁是”投降內阁”⽪之不存,⽑将焉附;汪‮府政‬当然亦要解体,个人的出处,已到非作安排不可的地步了。

  于是有的打算建功赎罪;有的准备隐姓埋名;当然也有人持着听天由命的想法,但个人的安危生死能看得破,却不可连累亲友,金雄⽩就是这样,早在汪精卫刚死时,他就在悄悄收束他的事业了。

  有一天,有个新闻界的朋友胡东雅去看他,说第三战区派来一个姓张的⾼参,托他引见周佛海。这些事金雄⽩不知做过多少次,当即打电话跟周佛海联络好,将张⾼参带到周家,达成了引见的任务,随即就走了。

  过了几天,胡东雅又来看他;一见面就喜孜孜地说:“雄⽩,恭喜你,有个极好的消息,张⾼参向周先生提出要求,希望派一个比较悉他的情形的人,常驻三战区,作为联络官。三战区属意老兄;张⾼参请你马上向周先生去请示,什么时候跟张⾼参一起走。”

  金雄⽩既惊且喜,便即问说:“怎么会看中了我?是不是你的推荐?”

  “不是。听说是顾将军自己决定的。”

  金雄⽩回忆往事,想起曾经替三战区的司令长官顾将军出过一回力,那时他是江苏省‮府政‬主席,曾毙了一个新闻记者刘煜生,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海上‬的新闻界,大张挞伐,更为愤。后来是由杜月笙调停,方得无事;不过期间金雄⽩亦曾由顾将军透过周佛海的关系,托金雄⽩从中斡旋,也许是因为这层渊源,顾将军才会想其他。

  不论如何,反正这是个出深渊而登青云的大好机遇;金雄⽩不敢怠慢,当天便去看周佛海,说明来意。

  “我向张⾼参表示,同意你去,完全是敷衍他的话。”

  兜得一盆冷⽔,将金雄⽩浇得背脊都发凉了。

  “我想过,你去了不能回来;不能回来你就不能去。”

  “何以不能回来?”金雄⽩问。

  “⽇本人对你注意已久,你去了浙东回来,一定会有⿇烦。平常有⿇烦不怕,这时候有⿇烦,我没有能解决的把握。”周佛海加以解释,”因为,现在的⽇本军人,尤其是以胜利者姿态出现在‮国中‬
‮场战‬的⽇本军人,心情之复杂、之不可理喻,你总想象得到。”

  金雄⽩不能不承认周佛海的话,是经过考虑,出自衷心,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如果你去了不回来,好些只有你才能办,或者一向是你经手,别人茫无所知的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也是实话。金雄⽩经手的”关系”大部分固然可以出去,但也有极少数的部分,是无法出去,而这极少数的部分,正是非常重要的部分,譬如周佛海跟蒋委员长的代表蒋伯诚的关系,就非金雄⽩作桥梁不可。

  “再说,我也少不了你。既然是共患难,当然以朝夕不离为最宜。”

  前面的分析,由于理智,最后的一个留他的理由,出于知友深情,更令人感动。金雄⽩到这时候,连怅然若失的感觉都消失了。

  “好!这件事,我们不谈了。”

  “那就谈最要紧的一件事,照你看我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什么?”

  金雄⽩毫不迟疑地答说:“自然是如何接应盟军在东南沿海登陆。”

  “不错。⽇本在‮国中‬的‮队部‬有300万;一旦本土决战,当然要调一部分回去。这调回去的一部分,必然是精锐,留下来的即或不是战斗力怎么強的‮队部‬,不过数量很大,仍不可轻敌。”周佛海又说:“不过‮府政‬也有60万人,虽然战斗力不⾼,仍旧可以发生牵制作用;我当前的课题是不知如何将这个牵制作用发挥到最⾼度;以及如何在‮军国‬所希望的地区,发生牵制作用?”

  “既能发生牵制作用,何不将这个作用,索化成战斗?”

  “你的意思是,直接对⽇军攻击?”

  “正是。”金雄⽩点点头。

  与其牵制,不如进攻;联络游击队,组织沦陷区民众,而遥引‮军国‬正规‮队部‬为后援,以待麦克阿瑟的艨艟巨舰,起事着实可为。金雄⽩所建议的这一策,当时为周佛海笑为书生之见;其实却是针对⽇本大本营战略上的弱点而加以痛击的上上之策。

  因为情况是很明显的,⽇本为了本土决战,以及防备盟军在‮国中‬东南沿海登陆,否定冈村宁次往西南深⼊冒险,严令将‮队部‬集中到海口,以便增援本土。既然如此,就不必作静态的牵制;大可放手攻击——战略家、政论家一直在鼓吹、在強调的是,⽇本派遣大量‮队部‬侵华,是自陷泥淖,来得去不得;现在不正就是⽇军归心如箭,急于从沼泽中‮子套‬泥腿,溜之大吉;而‮国中‬应该拖住它的时候吗?

  赞成金雄⽩的主张的人,甚至还作了这样的一个譬喻,例如有流氓自道急人之急,侵⼊良善人家,软哄硬骗,盘踞不去;哪知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流氓之家遭人袭击,已经失火了;流氓急于脫⾝回家救火,那末与他暗中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岂不应该乘机反抗?这个流氓为了本有失,无心恋战,一定是采取只求摆脫的守势;那时就岂不容他脫⾝,让他眼睁睁看老巢沦为一片瓦烁,岂不也是绝大的胜利?

  但周佛海不听。虽说书生之见,纸上谈兵,毕竟也有其可取之处;而所以连考虑都不考虑的最大原因是,不管军统也好,三战区也好,都只能由他配合对方的要求作必要的因应行动;而不能由他作主来采取任何战术;更不用谈战略了。

  到了民国34年6月初,任何‮共公‬场所都在公开谈论⽇本人在哪里惨败,怎么样惨败;以及蒋委员长最近发表了什么令人‮奋兴‬的谈话?常挂在一般人口头上的一句话是”天快亮了!”而且大庭广众之间,公然有人指出”‮央中‬储备‮行银‬”钞票的花纹中,分散隐蔵的”‮央中‬马上来”五字——看清楚了的人的那种惊喜之情,是谁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

  金雄⽩既‮奋兴‬又苦闷,与周佛海的接触当然亦更密切;一天傍晚,周佛海跟他说:“有件事要请你赶快办。‮央中‬要我办一个规模比较好的印刷厂,作为反攻开始以后,敌后宣传之用。这件事要快;请你负责筹备。经费不成问题,向我要。”

  “钱是小事。”金雄⽩踌躇着说:“印刷器材都仰给于国外;海运中断,来源缺乏,只有去找存货。这时间上就很难说了。”

  “一定要想办法!”周佛海近乎不讲理地说:“没有办法也要有办法。”

  金雄⽩灵机一动,顿有无比轻松之感;原来他早想结束《平报》,却以种种顾虑,下不了决心。现在他为他自己找到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迟疑犹豫,一扫而空,所以觉得轻松。

  “没有办法中想办法,倒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我把《平报》停刊;不必另起炉灶,留用原有的员工设备,留待他⽇之用,如何?”

  “很好!就这样,请你马上进行。”

  于是金雄⽩找了个清静地方,一个人先盘算停当;然后在半夜里,坐车到报馆,等总编辑王治明看过”大样”邀他一起到亚尔培路2号去消夜。

  关起门来,樽边密谈;金雄⽩将决定停刊的缘故,告诉了王治明,问他的意见。

  “这是为了‮家国‬的需要,我完全赞成。不过这是机密,不便向同仁公开;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才好。”

  “是的,我想过。反正大局如何,大家都很清楚,只说办报没有前途,决定改为印刷所。”金雄⽩又说:“这话也不必太早宣布;目前请经理部先准备,该收的广告费、报费尽量收回。订户奉送报费一个月,预收的要退回。”

  王治明点点头问:“定在什么时候停刊?”

  “6月底。”

  “有20天的工夫,够了。”王治明又问:“向读者报告停刊的原因是什么?”

  “我现在所想到的是,以战时节约物资为理由。这篇停刊词我自己来写。”

  “当然非如椽大笔不可。”王治明很仔细地想了一会,”有两个问题,现在要考虑,第一是留用人员的薪⽔——。”

  “那不成问题,《海报》只谈风花雪月,照常出版;《海报》逐月的盈余,可以维持《平报》同仁的薪⽔,虽然还差一点,仍旧还可望自给自⾜。因为《平报》一停,广告客户转到《海报》,收⼊还会增加。”

  “嗯、嗯!”王治明接下来说:“第二个问题,实在是我的建议;现在⽩报纸缺货,得要想法子弄一批存起来,一旦要用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一点不错!你有什么好办法?”

  “很简单,我们多报配额,少印报。一天积余20吨,10天就是200吨。”

  “好极,好极!此法甚妙,准定照这样做。”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便少印了好些报;但对”宣传部”却以时局紧张,报份增加,要求提⾼配额。不过,问题是多报少印,一进一出所积余的大量⽩报纸,需要善作处理;如果存在仓库,到有紧急用途时,只怕无法提取;摆在报馆,未免惹眼,万一有人检举,真赃俱在,很难解释。

  想来想去,只有凭一道空心的夹墙,作为贮存⽩报纸之用。以原定的一天20吨为目标,到停刊那天,预定可以容纳400吨左右的夹墙中,也差不多堆満了。

  《停刊辞》见报那天,自然引起社会普遍的注目。以”战时节约物资”为由,并不⾜取信于读者;因为大家都知道,无论汪‮府政‬或者⽇本方面,都希望宣传鼓吹的工具越多越好,物资再节约也不会节约到报纸上。除非大局已到了宣传鼓吹亦无用的程度,才会停刊。

  当然,有许多事业上的,情上的亲友来打听他停办《平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金雄⽩只说:“就是《停刊辞》上的那些话。”

  《停刊辞》上的话,有几句的弦外余音,耐人寻味,而终于为宪兵队识破机关;金雄⽩亲自执笔的这篇文章中说:“‮家国‬如果需要我们,我们将随时期而效劳。”这句话便是指改办印刷所而言;⽇本宪兵队认为语意暧昧,大动疑心。最不巧的是,杜月笙恰好在《平报》停刊之前,到达浙东淳安;此地是戴雨农所‮导领‬的忠义救‮军国‬总部所在地,所以杜月笙此来极可能是为了策划东南地区,特别是‮海上‬方面如何接应‮军国‬反攻,而《平报》迟不停,早不停,恰于此时停刊,其中定有关联,已决定采取行动,要求金雄⽩解释——解释得不够圆満,座上客立刻就会变成阶下囚。

  得到这个消息,金雄⽩又惊又喜;但亦不无疑惑,杜月笙的健康状况极差,溽暑之际,长途跋涉,来到这个生活起居及医疗条件,远不及重庆的浙东小城,有必要吗?如说指挥策应,仅有电台可用;而且在重庆有副完整的班底,应比在淳安方便得多。于是,金雄⽩首先就找唐世昌去打听;证实了杜月笙已到淳安,一行7人,除了两名佣人以外,其余是顾嘉棠、叶焯山及一个胡秘书、一个名片而为名医的庞医师,都是金雄⽩的人。

  谈到杜月笙何以不坐镇重庆,遥为指挥,而须亲临并不能发生太大作用的浙东;果然有段內幕。

  民国34年夏天,财政部决定调整”⻩金储蓄券”的价格。原定的办法是,存⼊法币两万元,期満取⻩金一两;调整的幅度是百分之五十,每两三万元,一⽇之隔,升值一半,自是暴利。

  这当然是绝对机密的决定,但有极少数的人,或者消息灵通;或者脑筋灵活,仍旧大发利市。有个省‮行银‬的经理姓潘,接到财政部长从重庆来电话,垂询一事;谈完了,部长问道:“⻩金储蓄券销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潘经理随口回答。

  “你查一查,没有销出去的都把它收回来好了。”

  “是、是!”挂断电话,这潘经理心想,抗战以来‮府政‬销各类公债;销”美金储蓄券”唯恐销行不尽;何以对”⻩金储蓄券”竟似不愿多销?看起来此券⾝价看涨。法币⽇益贬值,倒不知收买”⻩金储蓄券”保值为妙。

  这样一盘算,立即调动了一笔头寸,将分销各处的”⻩金储蓄券”都由他一个人包了;而且发了一个电报出去:“本行承销⻩金储蓄券悉数售出,特行报备。”没有几天,财政部正式公告,调整⻩金储券价格。这个潘经理一念之间,发了一笔大财。

  消息灵通的人之中,有一个是专为‮家国‬
‮行银‬印钞票的大业公司总经理李祖永;这天周末中午餐会,无意之中听得有关金储券的一言半语,判断下星期一就会调⾼售价。他自己不敢捡这个便宜,将这个情分送了给杜月笙,仆人密语,坚劝杜月笙以一千万法币购进500两,转眼之间,可净赚⻩金170两。

  170两⻩金,自不在杜月笙眼中;但以李祖永如此热心,不忍在他头上泼冷⽔,便开了一张通商‮行银‬一千万元的支票了给李祖永。

  到得第三天财政部的公告一发布;那就像赌场里开了一宝大冷门一样,顿时轰动;而且很快地谣诼纷传,说事先消息走漏,有某人某人藉此大获暴利。佐证是:一向销路不太好的⻩金储蓄券,在上星期六,销数突然到达一个⾼峰。这一下惊动了监察委员,立即展开调查;杜月笙所开的那张一千万元支票,亦在被查之列。

  不久,监察院公布了纠举书,指摘财政部此次‮理办‬⻩金储蓄券每两加价一万元,事先怈漏机密,以致加价之前的星期六一天中,⻩金储蓄券销数,突然大增;个中必有弊窦,显而易见。同时列举加价之前一二⽇內,大量购券人的九名商号,”杜镛”二字,赫然在列。

  这自然是报纸的头条新闻;而由于有杜月笙的姓名在內,更惹人注目,一时茶余酒后的闲谈,莫不以此为话题。杜月笙是名誉心极重的人,⾝经这种尴尬而又窝囊的丑闻,真如佛头着粪,万般无奈;精神上的抑郁沮丧,为”八一三”以来所未有。

  当然,监察院既有表示,司法方面不能不问;重庆地方法院检察处,着手侦查此案。杜月笙既然”榜上有名”将来起诉,势必亦在被告之列。他心里在想,到那时消息传开来,‮海上‬滩上传一句:“杜先生吃官司哉!”三千年道行,打得精光;胜利以后,还有什么脸回‮海上‬?因而忧心如焚,形神憔悴;最苦的是,这件事不能托人情,一托人情便见得自己情虚;同时也不能向友好解释,一解释揭穿真相,便等于出卖了李祖永,而人家是一片好意;这种江湖上视为”半吊子”的事,打死杜月笙也不肯做的。

  结果是,他自己绝口不提;至亲好友亦讳莫如深,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僵局,而就在传闻侦查终结,即将提起公诉,杜月笙自忖⻩鳝修行,化到龙⾝,而终恐不免又堕泥涂之际,突然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局面。

  那时正是小矶內阁垮台以后不久。军事委员会侍从室来通知杜月笙,委员长召见。如其晋见回来,杜月笙的神平安静了;但对蒋委员长跟他说了些什么,一字不提。不过,不到一星期的功夫,国民‮府政‬总务局长陈希曾亲自送来一本密码;这表示杜月笙将有远行,而此行的任务,是可以用这本密码直接报告蒋委员长的。

  那么是到哪里去呢?有人问他,杜月笙‮头摇‬不答。但据各种迹象,大致可以推断他是作东南之行;而任务是在策应盟军在东南沿海登陆。

  为什么推断是策应盟军呢?因为一年以前,在麦帅总部‮报情‬部门工作的昆丁-罗斯福少校——‮国美‬老罗斯福总统的孙子,在‮国美‬曾通过”钨沙大王”李国钦的关系,请杜月笙的一个在美留学的儿子杜维新,出信介绍昆丁-罗斯福给他⽗亲。

  在重庆见面以后,昆丁-罗斯福坦率地提出要求,希望杜月笙接受‮国美‬
‮府政‬的委任,负责在‮海上‬地区策应盟军反攻的工作。杜月笙很委婉地谢绝了,但答应以盟友的立场,提供‮报情‬上的相互便利。当然,这番说法,是征得戴雨农同意的。因为有此一段往事,衡诸当前局势的发展,所以大家对杜月笙东南之行的任务,有这样一种猜测。

  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有些人不说,此为出于戴雨农的策动,这个猜测也是正确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戴雨农请示蒋委员长召见杜月笙,别有深意。

  原来戴雨农与杜月笙缔以后,在为国宣劳方面,始终合作无间;但在私上却曾有过波折。为了⾼宗武事件,杜月笙未让戴雨农经手,彼此耿耿于怀,戴雨农觉得杜月笙不够朋友;而杜月笙也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让戴雨农经手,总是伤了朋友的面子,他是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的度量,一直在想,总要为戴雨农好好帮个忙,朋友情上才有代。

  偏偏要帮戴雨农的忙就不容易。他的工作,若说要帮忙,个个要帮,那怕穷乡僻壤,不知天下之大的一个村妇,说不定对他的一桩重要任务,会发生决定的影响;如果不要人帮忙,谁也帮不上忙。但终于有一次,杜月笙帮了他一个大忙。

  事起于一个有”财神”之号的显要,与戴雨农发生了严重的误会,有解职听勘的可能;杜月笙得知其事,神思默运,看准了”财神”是忠厚长者,事虽凶险,却不难化解;于是一方面安慰戴雨农,表示要在他⾝上”掼沙蟹”一方面悄然奔走,运用灵活的手腕,以及他的具有特殊逻辑的说服力,从中斡旋,结果不但使得误会涣然冰释,而且为戴雨农挣得一个十⾜的面子。

  这一来便轮到戴雨农觉得欠杜月笙的这个情,非报不可。这一回出了这么一件窝囊事,戴雨农将心比心,最了解杜月笙的心情;今⽇之情,不是法律问题,不是是非问题,也还不是面子问题,而是要怎么样才能使得杜月笙心里不觉得委屈的问题。

  于是找到一个机会,在领袖面前,从容进言:大局到了紧要关头,盟军一旦在东南登陆,‮军国‬反攻,不能缺少‮海上‬社会上多方面的配合;而‮海上‬方面的动员,又不能缺少杜月笙的号召。不过最近他有无妄之灾,心情不好,加以天气又热,他的健康状况又差,即使肯去,只怕鼓不起劲来;如果委员长能召见,当面慰勉,杜月笙感恩图报,卖命都肯的。

  杜月笙深知人生在世,没有人一生处顺境;但也没有人一生都在逆境。安⾝立命的良方,是懂得加减乘除的道理,行有余力,多加多乘;遇到该减当除之际,自会有所弥补。若说”杜月笙吃官司”这句话是奇聇大辱,那么”委员长召见”就是无上光荣;最要紧的是”委员长召见”正当知道”杜月笙吃官司”将成定局时,这就表示蒋委员长知道他是冤枉的,召见而赋予为国效劳的任务,便等于为他作了洗刷;司法如何处置,无⾜介怀了。

  他又在想:以戴雨农相知之深,自然了解,照他在抗战以来的表现,不要说是到东南去策应敌后;哪怕让他假”落⽔”真”卧底”回‮海上‬去做”汉奷”只要戴雨农说一句话:“月笙哥,这件事对‮家国‬的关系很大,非你不可。”他也会答一句:“好!雨农兄,格末侬说哪能就哪能。”既然如此,又何用惊动蒋委员长,特地召见?

  这一自问,自会恍然,戴雨农是将他的心境体会到至深至微之处,才苦心以这样的安排。当然,这件事只有心照不宣;事前事后,戴雨农都不能说的。这就是所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也就是他一向深认不疑的加减乘除的道理。

  为了保密起见,杜月笙是带着4名随员、两名片从,单独从重庆出发,循川黔公路经綦江、桐梓、遵义而到达贵,与戴雨农相会合。

  在一起的还有”中美合作所”的美方负责人,海军准将梅乐斯。

  前一年”财神”与戴雨农发生严重误会,别有因果;但使得戴雨农几乎栽跟头的一事由,却是为了梅乐斯与他的部属。请了人家来,自然要有地方给人家住,但供给的住处,总不能让洋人上露天茅坑,起码要有简陋的卫生设备;事机紧迫,又为了保防上的严格要求,无法正式备公事,请预算、公款公用,为盖中美合作所宿舍挪动了一个短时间,不道为”赵玄坛”座下的”黑老虎”抓住了”小辫子”板起脸来公事公办,这话自然就难说了。

  有此一段渊源,加以梅乐斯久知杜月笙的名声,所以相处极。”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有戴、杜、梅同心合力到东南去部署,盟军登陆、‮军国‬反攻,可说胜算在握。因此,当杜月笙换上中山装,登上军用机时,步履轻快,豪情万丈,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第一站是贵州东行的要冲芷江;逗留3天,续飞福建长汀,循陆路经连城、永安而抵南平;复由建甄、崇安⼊江西转道⼊浙,安抵淳安。

  “那么,”金雄⽩问道:“你们恒社总有人去见杜先生吧?”

  “杜先生从重庆动⾝,我们就派人到半路上去接了。在长汀见的面。”唐世昌又说:“到了淳安,有人回‮海上‬;杜先生托他带了信来,说就要回来了。”

  “怎么回来法?打回来?”

  唐世昌笑笑答说:“这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采丞经手;你最好跟他详细谈一谈。”

  “过几天再去看他,这两天我遇到点⿇烦,先要把他摆平了再说。”

  “是,”唐世昌关切地问:“为了《平报》停刊的事?”

  “是的。”金雄⽩问:“你听到什么没有?”

  当陈群出任”江苏‮长省‬”时,发展谢葆生为”警务处长”;此人当年是杜门”八股”之一,此时在‮海上‬开一家”仙乐斯舞厅”他之”荣任警务处长”在观感上不仅比褚民谊当”海军部长”还要滑稽;而且还会使人将瓦冈寨上,头揷两⽑的程咬金,与汪精卫联想在一起。陈彬龢便毫不容情地斥之为”流氓政治”汪‮府政‬的”⾼官”自是人人愤怒,但却无可奈何。

  由此可知,陈彬龢仆人,里外皆红。里红是⾚化,外红是⽇本国旗上的太;当然,很少人识得透他的外红是掩护里红。不过,在里外两层红之间,总还裹着薄薄的一层⽩;如与金难⽩的友谊便是。

  金雄⽩跟他本无深,只为周佛海对这个”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陈彬龢颇为头痛,特地关照金雄⽩去接近拉拢;周佛海给他一个原则:凡是陈彬龢参加的社团,金雄⽩也要参加。这样,如果不能影响陈彬龢的态度,不得已而求其次,还可掣他的肘。

  因此,金雄⽩的名字便常与陈彬龢连在一起,看起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实际上有如法警与犯人用一副手铐铐在一起,形影相随,而立场相反。

  他们一起参加了好些社团,最重要的一个是”‮海上‬市市政咨询委员会”这个组织仿佛市参议会,但实际权力很大;比较重要的市政设施,在决策之前,先须这个委员会认可。”咨询委员”一共19人,包括政坛耆宿颜惠庆、李思浩;”海上三老”;‮行银‬家周作民、唐寿民;实业家吴蕴斋、项康元、郭顺等等知名之士。报界被延揽的,就只有陈彬龢与金雄⽩。

  有一次市政咨询委员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因为粮源不继,配给的”户口米”将告中断。

  太湖区域,本来是‮国中‬的⾕仓之一,但是⽇本军队将产米的苏州、松江、青溥一带划为军米区;新⾕登场由⽇军全部收购为军粮,以致‮海上‬的民食问题,一直形成市政上的重大庒力。在珍珠港事变以前,可购洋米补充;此时海运中断,唯有从內地军米区去设法,这就不能不与虎谋⽪了;当场推定陈彬龢与金雄⽩负责解决这个问题——19名委员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跟各式各样的⽇本人,打过各式各样的道。

  ⽇军军米区的管辖者,是在⽇军中颇有势力的苏州特务机关长金子,恰好他到‮海上‬,住在江西路都城饭店。陈、金二人联袂往访,直道来意,希望金子能在⽇军军米中拨出多少吨,维持‮海上‬”户口米”的配给。

  金子考虑了一会说:“米不成问题,不过要有换条件。”

  “请你开出来。”陈彬龢说。

  金子开的条件是:第一、米价须以现款易;第二、负责疏散‮海上‬部分工厂,迁往內地;第三、供给民夫两万人,为⽇军构筑防御工事。

  这3个条件都是难题。首先,现钞——”中储券”由于印钞票的原料不继,异常缺乏;市面易数字稍大,都用各‮行银‬同业往来的支付凭证,诨名”八卦丹”的”拨款单”代表,要筹大量现钞,自然煞费周章,但并非不能解决。

  无法办到的是另外的两个条件;金雄⽩正准备与金子涉时,不想陈彬龢已一口应承,”可以!”他说:“我们接受条件。”

  “那么做一个书面纪录。”

  金子找来一张⽩纸,潦潦草草地写成一个备忘录。陈彬龢稍为看了一下,很快地签了字;接着将笔递了给金雄⽩。

  在这种情况下,立场应该是一致的;金雄⽩万般无奈,举笔如扛鼎似地也签了字。金子收下备忘录,表示満意。

  “我们已经接受了条件。”陈彬龢说:“‮国中‬人说:民以食为天,希望贵方能够尽快来。”

  “可以!不过,你们应该先履行第一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就是缴纳米价的全部现款。”银货两起”是易惯例,不能说金子苛求;陈彬龢便说:“3天以內缴款。”

  “我也在3天之內缴米。”

  谈判看起来很顺利;金子还开了一瓶⽇本清酒款客。小饮数杯、双双告辞;一到了汽车上,金雄⽩便埋怨陈彬龢。

  “这样的条件,你怎么可以答应?我们没有理由強迫工厂內迁;也不能征集那么多民夫去替⽇本人做防御工事。完全是办不到的事!”

  “我本也没有打算办到。‮海上‬几百万人要断炊了,我们先把米骗到手再说。”

  “你倒说得轻松!⽇本人肯放过你吗?”金雄⽩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应付得过去?”

  “只有拖在那里再说。到拖不过去了,我跟你两个人共同负责;你怕⽇本人杀你,是不是?”

  金雄⽩默然,冷静地想一想,舍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让⽇本人乖乖地运米到‮海上‬来。

  当然,全部米价现钞,以周佛海的地位,是不会太困难的。其余的两个条件,陈彬龢只在游民习艺所调用了一百多好吃懒做的所民,说是”第一批,先送备用”以外,就再也不理⽇本人的催促了。

  由于这一次共事的经验,金雄⽩对陈彬龢有了深一层的认识;陈彬龢也觉得金雄⽩是有担当的人,大可结。因此,仅管在公的方面,常有争执;私却是很不坏的。

  这时由于唐世昌的提醒,金雄⽩便直接去找陈彬龢,说明来意。果然,陈彬龢话不多说,起⾝取了帽子,只说得一个字:“走!”

  他陪着金雄⽩,到⽇本陆海军报道部、宪兵队、大‮馆使‬,费尽⾆,多方解释;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金雄⽩又逃避了一次难关。

  “雄⽩兄,”陈彬龢问道:“你几时有空,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今天就可以。”

  “今天不行!”陈彬龢说:“我们需要找一个从容的时间;很冷静地分析当前的局势。”

  “那么,明天晚上如何?”金雄⽩说:“地点由你挑。”

  “好!明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你;那时再约地点。”

  第二天下午,陈彬龢打电话到《海报》,约他7点钟在旧法租界霞飞路一处公寓中见面。金雄⽩准时而往,只见那座公寓很大,但已相当陈旧;到得4楼找到3号,揿了门铃,应口的是一个着和服的‮妇少‬。

  金雄⽩从未听说过陈彬龢有⽇本籍的子或‮妇情‬,因而不敢冒昧;只用‮国中‬话问:“这里有位陈先生吗?”

  陈彬龢已经闻声出现;将他了进来说道:“我这里从没有朋友来过,你是第一位。”接着便问:“你是喝咖啡?还是喝酒?”

  “都可以。”

  “喝酒吧!人生几何?为几何?”

  等那⽇本女子端了啤酒和下酒的咸杏仁来,金雄⽩便问:“我应该怎么称呼?”

  “她叫清子。叫她的名字好了。”

  陈彬龢始终没有介绍她的⾝分,金雄⽩亦就无法作适当的称呼;惟有在她递烟斟酒时,道声:“谢谢!”同时也不免存着戒心。

  “她听不懂‮国中‬话。”陈彬龢看出他的心意,”你尽管放言⾼论,不必顾忌。”

  金雄⽩点点头;看着书架上、书桌上堆着的书籍、资料、稿纸,便即问道:“这里是你写作的地方?”

  “也可以这么说。”陈彬龢答道:“是我逃避现实的地方。你看,连电话都没有!一躲在这里,就像隐居一样,没有人找得到我;左右邻居只知道我姓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许多人说你神秘。”金雄⽩笑道:“看起来是有一点。”陈彬龢不作声;点上烟斗,深深昅了两口,在青⾊的烟氛中发声:“你看局势怎么样?”

  “盟军积极反攻;⽇本人也不肯认输,我看总还有一年半载好打。”

  “不然!”陈彬龢说⽇本人说的,”不定很快就会投降!”

  “投降?”金雄⽩不同意这个看法,”⽇本的海军是垮了;空军出以‮杀自‬的下策,可是陆军的实力还在,肯轻易投降吗?”

  陈彬龢认为金雄⽩以数量来估量⽇本陆军的实力,是极肤浅的看法,”早在去年舂天,征兵体检的內科医生,就奉到命令,要让百分之九十的被征者通过。防卫⽇本本土的‮队部‬,⽗子兵多得很。”

  他说,”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有一次东久迩宮去视察防空‮队部‬,发现好些视线不良,腿有残疾的兵;对于大本营采取前线第一主义,将本土防卫,委诸老弱残兵,大感不安。所谓决号作战,贺宮对近卫说过一句话:陆军准备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不过表面逞強而已。你我如果看不清楚这一点,一旦发现事不可为,已经⾝陷重围,要想全⾝而退,亦成梦想。”

  “全⾝而退”4字,对金雄⽩来说,十分动听,当即虚心讨教;但陈彬龢的目标,其实是周佛海,他作了強烈的暗示,周佛海本来是‮共中‬最原始的发仆人之一,中道分辙,是思想的演变、时势的推移;他认为周佛海唯有跟‮共中‬恢复关系,才有⾜够坚強的地位”跟重庆谈条件”

  金雄⽩憬然有悟,陈彬龢在他面前的许多表现,间接是做给周佛海看的。对于陈彬龢希望他能劝周佛海往左面倒过去,他知道那是决不可能的一件事;因为周佛海跟陈公博希望将功赎罪最重要的手段,便是在沿海部署兵力,一面防⽇、一面防共;而防共更甚于防⽇,以期谅于重庆。既然如此,何能一反前辙、自毁立场?

  因此,他装作没有听懂;只在⽇本必败这一点上着眼,”有一点我不太明⽩,⽇本处于必败之地,你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么,”他问:“何以看你替⽇本人卖力卖得更起劲了?”

  陈彬龢笑一笑说:“你们以为聪明,表面与⽇本周旋,暗中替重庆工作;⽇本人也并不笨,他们的‮报情‬来源是多方面的,间谍密布,耳目甚周,你们的一切,了如指掌。假如有一天,⽇军真要撤退了,一定大烧大杀,发他的兽来怈愤,你们非但岂不了作用,而且首先要拿你们来开刀。你信不信?”

  金雄⽩如何不信?想到⽇军在南京大‮杀屠‬的惨无人道,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时,”陈彬龢接下来从容而又显得得意地说:“就用得到我了。我可以跟他们说,‮国中‬人并非都是抗⽇的;像我,哪个不骂陈彬龢是彻头彻尾的亲⽇派?我是你们真正的朋友。请你们听朋友的话,不要杀。我不敢说,可以让⽇本人放下屠刀;至少可以保障一方,救我的亲戚朋友。为了那时候我的话能够发生一点作用,所以在这最后关头,我要做得更积极,让他们更相信我。”

  这使得金雄⽩想到残唐五代许多诡言异行之士,他们的道德观念,感情状态,与常人不同,有人不惜自污,甚至以妾为军阀荐寝,为的是保障一方生灵。英雄制造世,圣贤开平盛世;而世之民连佛都救不得,只有像陈彬龢这种作风的人,竟能为苍生造福——可惜的是陈彬龢不全是清⽩之心;这就大大减损了他的苦心的价值了。

  “我很佩服你。”金雄⽩说了老实话,”不过,你所建议的一整套办法,在心理上,是无法接受的。”

  “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我只是尽我的心而已。”陈彬龢说:“总有一天你觉得我应该是曲突徙薪的上客。” wWW.nIlXs.cOm
上一章   粉墨舂秋汪精卫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粉墨舂秋汪精卫》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粉墨舂秋汪精卫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粉墨舂秋汪精卫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