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舂秋汪精卫 第06章 客中惊
|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粉墨舂秋汪精卫 作者:高阳 书号:39797 | 更新时间:2017/9/8 |
第06章 客中惊艳 | |
旑旎惆怅的夜一。 懒散而又恬适的金雄⽩,从一醒来脑中便浮起无数新鲜而甜美的记忆;及至鼻中闻到散发自荣子秀发间的香味,就像闻了嗅盐一般,懒散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从枕上转脸去看荣子。 他看到只是荣子的披散着的一头黑发,与⾊如象牙的圆浑的肩头;他忍不住想享受美妙的触觉,却又不忍扰她的清梦,踌躇好一会,才轻轻地伸出手去,很小心地搭在她的前,隔着轻柔的丝质睡⾐,触摸到的是富弹而又温暖的一团⾁。 荣子似乎不曾被惊醒,而其实她本是醒着,她慢慢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食中两指,就像小女孩牵着大人的手走路那样。 “荣子!”金雄⽩轻轻地喊。 “嗯。”她答应着,却未回面。 “你做了梦没有?” “做了。”荣子反问,”你呢?” “当然做了,否则为什么问你。”金雄⽩一面轻柔地摸抚着,一面靠紧⾝体,从她的发丝中将声音透过去:“我做的梦先很有趣,梦见我在跑马厅,舂季大香槟中我买的马,一路领先——。”他故意不说下去。 “后来呢?”荣子如他所期望的,翻过⾝来,面对面地问说:“到终点仍旧是第一。” “不知道。”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有个冒失鬼从背后撞了我一下;一惊而醒,自然就不知道那骑马赢了没有?” “真可惜!” “是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好梦不终,突然惊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虚,不过,今天我的感觉不同。” “怎么不同呢?” “因为醒来比梦中更好。”他摸着她的脸说:“有你填补我失落好梦的空虚。人间到底胜于天上。” “你是说实真胜于梦境?” “正是这话。” “可是,你怎么能证明,现在不是梦境,那匹一路领先的马,不是实真?也许你的马早就赢了,正等着你拿马匹去领奖金呢!等我看看,你的马匹搁在哪个口袋里了。”说着,她伸手到金雄⽩去捏摸;金雄⽩怕庠,又笑又躲,最后两人扭成一团。 二人又经历了一次由奋兴到懒散的过程,金雄⽩问道:“荣子,你读过庄子没有?” “只听见这部书名。” “你看过京戏的蝴蝶梦、大劈棺没有?” 荣子想了一下说:“看过,那年童芷苓到哈尔滨来,常唱这出戏。原来你说的庄子,就是庄周?” “对了。” “到底有这个人没有?” “当然有。不然怎么会有这部书。”金雄⽩又说:“你刚才的话,就跟庄子的说法一样;不知蝴蝶之梦庄周,还是庄周之梦蝴蝶。所以我以为你看过庄子。” “没有。” “没有就更了不起。证明你也有像庄子那样丰富的想像。” “谢谢你,太夸奖我了。不过,我觉得一个人的想像还是不要丰富的好。” “你倒说个道理我听听。” “想得越多越痛苦。” 金雄⽩完全同意她的看法,却不愿表示任何意见;不过眼⾊中示意,乐于听她的见解。 “尤其是自以为一定能如想象的事,结果并未出现,想象落空;更是最痛苦的事。” “这只可说是希望落空。凡是希望都带一点主观的成分;所以,”金雄⽩特别強调,”这种痛苦,应该说是感情上的痛苦。” “感情亦由想象而来。”荣子针锋相对地回答,”没有想象,就没有感情;尤其是对于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对象。” 他不明⽩她的话,意何所指;只觉得她的语言有味,便即笑道:“你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对象,不会是我吧?” “怎么会是你?我们现在不但不陌生,而且距离最近了;近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容得下一个人?”金雄⽩反驳着说:“男女之间的距离,能容得下一个人,就不能算最近。”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也许必须容纳两个、三个;甚至5个。” “你的话说得很玄、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没有什么。” “你不对!”荣子率直指责,”既然我们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有什么话不能说?” “有句话,我是开玩笑的;你如果不会生气,我就说。” “开玩笑的话,我怎么会认真?” “我是说,你刚才的话很玄,有点海上人所说的十三点的味道。” 荣子笑了,”这话也不是你第一个人说。有一次我跟一个也是海上来的客人,谈不到三五句。他就不悄地骂一声:十三点。我想想也是,人家是来寻作乐的,你跟人家谈严肃的人生问题,不是十三点是什么?”她略停一下又说:“哪知道我今天又做了十三点。” 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金雄⽩才确知她有深度;亦就更为欣赏了。”我们再谈刚才的问题,”他说:“请你解释必须容纳两个、三个,甚至还是5个的理由。” “我先问你,男女之间,什么时候,距离最近?” “那还用说吗?是两人联接为一个人的时候。所以最亲密莫如夫妇。” “那么,当夫妇由两个人联接为一个人的时候,你能排除腹中的婴儿吗?” 金雄⽩恍然大悟,但也大惊,”怎么?”他急急问说:“你怀着孕?” “没有。”荣子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便故意吓他一吓,”昨天没有;可是今天也许有了。医生替我检查过。说我很容易孕怀的。” 这使得金雄⽩想起到处留情的周佛海,不知有多少骨⾎流落在外;反躬自问,或亦不免。但事后不知便罢;事先知道有些可能,却不能不预筹一个比较妥当的办法。 这样想着,口中反先问一句:“如果两三个月以后,你发现怀着我的孩子,你作何打算?” “那是你的事。”荣子答说:“我先要看你的态度才能作决定。” 金雄⽩心中一动;但旋即警省,轻诺则寡信,此时不宜作任何言之过早的具体承诺。于是正⾊答说:“我会拜托刘先生,到时候一定有妥善的安排。” 荣子不作声,仰脸向上;侧面看去,只见极长的睫⽑不住在闪动,不知道她在思索些什么? “金先生,”她突然转脸问道:“你问我要不要进关去观观光,是随便说说的;还是确有这样的意思?” 金雄⽩心中微微一跳;他想:到了这样的情,即使昨夜是随口的一句话,此时亦不便否认,”确有这样的意思。”他说:“我不知道这里旅行的规定,如果能够随便进关,去玩一趟也是很平常,很容易的事。” “只要刘先生肯帮忙,我想进关就不难。”荣子又说:“不过,金先生,我很坦⽩地说,我进了关、就不出关了。你能不能替我在海上,或者那里找个工作。” “那太简单了!甚至我帮你忙,创一番自己的事业也不难。不过,”金雄⽩很诚恳地说:“我必须先了解你为什么不愿在关外?你的生⺟怎么办?” “好!我告诉你,我有义务告诉你。起来谈,好不好?” “好。” 两人同时起,荣子像个贤慧能⼲的子那样,照料金雄⽩盥洗、更⾐;用电话叫来了一份欧洲式的早餐,一面为他在面上抹⻩油,一面说道:“我早晨向来不吃东西的。你管你吃,听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想离开这里?” 原来荣子是⽇本一个特务组织的外围份子;由于她的⾝世的复杂背景,以及多种语文的能力,所以她受命工作的对象极其广泛;她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须非常小心;稍露马脚,就会招致极大的⿇烦,甚至不测之祸。以致心力瘁,痛苦非凡,无时无刻不想摆脫束缚。 “我也很明⽩,报情工作无论如何是一种伟大的工作;但任何伟大的工作,一定出于一个伟大的目标。我自己认为我是一个国中人,为了国中的前途,我做报情工作,虽苦犹乐;而且,虽危亦安。”荣子停下来,拿起金雄⽩早餐中的果汁喝了一口,口气接着又说:“虽苦犹乐容易懂;虽危亦安怎么说?金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 金雄⽩楞住了,放下手里的一小块面包,食中姆三指下意识地弄着,倒像有什么肮脏的沾染,极难祛除似地。”金先生,”荣子问道:“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金雄⽩蓦地里察觉,自己是处在一个分岐极大的关键上。他警觉到,从昨夜里与荣子邂逅以来,无论就感情或理智来说,他始终掌握着主动,可以控制彼此的关系;但是,此一刻似乎将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主动,为荣子所控制。她的那一套话,动听极了;太动听了,简直像英茵在舞台上所念的台词。警觉应该在此! 即令他此刻判断,荣子的话百分之七十出于肺腑;但那未可知的百分之三十,应该更值得重视。同时他也想到,荣子把他的能力估计得很⾼;因此,对于她那百分之七十的出于肺腑的认识,采取保留的态度,应该是她所能理解的;甚至于过分热烈的反应,反而会使她失望,觉得他不够深沉,不是一个可充分信任的人。 于是,他定定神,重新捡起挥落在盘中的那块面包,送⼊口中,一面咀嚼,一面从容不平地答说:“我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这方面的朋友很多。你总应该知道丁默邨跟李士群吧?” “当然。我相信你一定认识这两个人,否则我不会公开我的秘密。” “最秘密的秘密!”金雄⽩为她作了补充。 “一点不错,是连我⺟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慢一点!”金雄⽩打断她的话问:“刘子川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的。” 金雄⽩沉着点点头;举起咖啡杯,将余酒一饮而尽,拿起餐巾擦一擦嘴,摺好放在一边;荣子以为他有话要说,很礼貌地在等待。 “请往下说!”金雄⽩抬眼看着她,”我在等你解释,何以虽危亦安?” “因为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在鼓舞你!”荣子答说:“一个人,如果在遭遇危险时,有最亲爱的人在⾝边,勇气自然会增加。小孩在鬼哭狼号的荒野中,只要是在妈妈怀里,一样能够睡得很,就是这个道理。” “是的。这个道理,如何引伸到伟大的目标上?请你说具体一点。” “我举这个比例,已经很具体了;如果你是为家国工作,你会感觉到家国跟你在一起,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怕,当然就无所谓危险了。” 她的话实在不能不令人感动;金雄⽩心想,军统真应该昅收这样的女同志才是。如果能够将她带到海上,用迂回的途径,介绍给军统,并非难事。 不过眼前却须慎重;否则,不但自己找上了⿇烦,也很可能累及荣子。 “我对你了解到很充分了。荣子,你没有看错人;我是可以跟你共秘密的。当然,我也很愿意帮助你;不过,你对我所知太少,我需要考虑。” 这话很费解,何以对他所知太少,他就需要考虑?所谓对他所知太少,是不是意味着她所望太奢?就像误认为阔佬为大富翁,开口要借一大笔钱;伪阔佬不便自己揭自己的底牌,只能这样含蓄地回答。 她的猜测,多少接近事实;金雄⽩考虑下来,决定揭底牌,”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长舂⼲了件相当鲁莽的事?”他问。 “我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金雄⽩将”争旗”一事的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接着又说:“别的代表南下到抚顺各地参观去了,我为了躲避⿇烦,特为北上。荣子,如果你不是具有秘密⾝分,我带你走不要紧;你有了这种⾝分,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结果你走不脫,我也可能回不去。你说呢?” “原来是这样!我的要求变得过分了。金先生,我收回的我要求。不过,”她紧握着他的手说:“你别忘了,你是我可以共秘密的人。” “荣子,你暂且不必收回你的要求,我刚才的意思是,这一次我不能带你走;并不是不替你想办法。等我先回海上,自己全安了,一定会在3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中,接你到海上。如果你自己有办法脫离虎口,譬如到了北平,你只要打一个电报给我,我马上会有安排。” 荣子报以异常感的眼⾊,然后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方始问道:“如果要打电报给你,地址应该怎么写?” “很简单,只写海上、平报,一定可以收到。”接着,金雄⽩写了他的名字,”记得吧?” “没齿不忘!” 这是双关语。金雄⽩在欣赏之余,又不免感慨天公不公,这样一个秀外慧中,偏教她沦落风尘;转念又想,若非出淤泥而不染,又怎能显出⽩莲的⾼洁。造化小儿冥冥中的信手安排,实在奇妙;真是天道难测,亦只能随缘稍尽人事而已。 这样想着,更觉得无心邂逅荣子,不能不说是缘分;同时也就有了眼前还能帮她一些什么忙的意愿,略为考虑了一下,决定将随⾝带来,预备买人参及其货,孝敬双亲的一笔”老头票”送给荣子。 但如率直相赠,荣子一定不会要;再则形式上类似夜渡资,亦嫌亵渎。因此,金雄⽩还须先想好一段话,方能让荣子接受他的好意。 “我希望我去了以后,你能很快地找到脫离虎口的机会。”他说:“哈尔滨是际国都市,这种远走⾼飞的机会,不会没有吧?” “机会是有。”荣子迟疑着说:“可是,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你非说走就走不可!因为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可能永不再来。” 荣子不作声,只点点头表示领会。 “有什么难处吗?”金雄⽩很快地作出突然想到的神情,”啊!我明⽩了。你不能不安家;而且有了什么偷渡的机会,花费一定也不轻,不过,这在我是小问题,我有一家行银。” 一面说,一面开⽪包,将簇新的一扎”老头票”摆在荣子面前,附带加上一张”南京商业行银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名片。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脸:但仍听到她鼻中微微有”息率、息率”的声音。 “金先生!我——。” “荣子!你不要再说了。”金雄⽩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着泪流満面的荣子说:“你也不必觉得受之有愧。我老实跟你说,我不知道帮过多少朋友的忙;事实上由于我有一家行银,也不容我不帮忙。不过行银到底是行银,跟当票一样,空口说⽩话想借钱,免谈!我是行银的负责人,如果开个例子,可以随便借钱给人,下面的副理、襄理、行员,个个大做人情,我这家行银非倒闭不可。所以,想借钱给人,也还要想个办法。海上人所谓打过门这句话,你懂不懂?” “懂!” “那么,何谓⽩相人,你一定也懂。海上的⽩相人有句话:光好做,过门难逃。你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替借钱的朋友打过门?” “我怎么会知道?”拭去眼泪的荣子,微笑着说:“金先生,你做的事,常常是人家所想像不到的。” 这算是一顶⾼帽子;而恰为金雄⽩喜戴的帽子,所以谈得直发起劲了:“我跟我的朋友说,行银只做抵押款贷、栈单、股票、房契都可以抵押;现在请你拿一个信封,随便装一张纸在里面,那怕是洗手间的卫生纸都行。封好以后封口要盖章,信封上写明什么字号的房契或者地契一份;我在上面标明:某某先生抵押款贷多少担保票。你拿了这个信封到放款部办手续领钱。哪一天本利完清,我们把你的担保票原封不动还给你。这样不就对我手下的人,打了过门了吗?” “妙不可言!”荣子笑着问道:“有没有人来还这笔借款呢?” “问得好!”金雄⽩反问一句:“你倒猜猜看。” 荣子想了一会答说:“我想大部分的人会来还。” “为什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果借了不还,第二次也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就算老着脸开口,你也可以拿前帐未清来拒绝。像你这样的财神爷,没有人愿意只跟你打一次道。” “你的分析完全正确。不过,有一点,可能是你想像不到的,这种借款,只有一个人没有来还。因为这是太划算的一件事;通货膨,买10两金子的钱,现在只要一半就可以还清;还清再借,数目当然比他所还的钱多得多。我至少有两个朋友,是用这种办法起家的。” “嗯,嗯!”荣子问道:“既然如此,那没有来还钱的家伙,岂非傻瓜?” “对了!他是傻瓜,傻到没有办法来捡这个便宜!” “哪是怎么回事?” “他拿了我的钱去菗鸦片,烟瘾越来越大,开销也越来越大,菗鸦片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你知道的,要舒服的地方,精致的烟具,当然也要好烟土。最主要的是,要在生活上有多方面的趣味;声⾊⽝马,都是很花钱的玩。” 说到这里,金雄⽩停下来喝一口⽔,荣子恰好抓住这个空隙;赶紧问说:“菗鸦片的人我见得很多。可是,金先生,我不明⽩你刚才说的话,为什么还要有生活上多方面的趣味?” “道理很简单,分散他对鸦片的趣兴,减少他跟烟盘作伴的时间,烟瘾才能有节制。如果有声⾊狗马之好,而心余力绌;一天到晚,一灯相对,那样子下去,你想,会怎么样?” “金先生,你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道理是通的。一天到晚盘踞在烟榻上,只会多菗,不会少菗,烟瘾自然越来越大,开销也就越来越大,那就非倾家产不可,到得那时候,一个人亦就非堕落不可了。” “一点不错,菗鸦片的人堕落,从嗜好降等开始,先是菗大土,然后菗云土,川土,菗印度的红土。到得连红土都菗不起了,便菗⽩面也就是吗啡;再下来是菗红丸。落到那个地步,已去讨饭不远。我那个朋友就是由这个恶连锁反应,一直到寒流来袭的冬夜,冻死在马路上为止。”金雄⽩不胜感慨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是自作孽,可是——”荣子突然顿住,摇头摇不想说下去。 “怎么?”金雄⽩不解地问:“你另外有看法?” “我是说,有人帮这些人自作孽。如果不是⽇本浪人贩⽩面、贩红丸,要想作孽,也不容易。” 金雄⽩刚要答话,电话铃响,是刘子川的声音;他已经到了旅馆,怕金雄⽩尚未起来,特地从柜台上打个电话上来,探问动静。 “早期来了,正在吃早餐。”金雄⽩说:“你请上来吧!” 荣子是在他接电话时,便已了然,起⾝进⼊套房,很快地换好⾐服,等她出来时,刘子川与敖占舂也刚刚进屋。 “怎么样?”刘子川笑着问说:“昨天晚上很痛快吗?” 荣子微有窘⾊地知而不答;金雄⽩笑容満面地说:“今天我要好好请一请老兄:聊表谢忱。” “怎么?荐贤有功?”敖占舂问说。 “正是。”金雄⽩看了荣子一眼,又说:“我另外还有事跟老兄商量。” 刘子川与敖占舂相视目语,取得了默契,随即问说:“你打算不打算请⻩先生作陪。” 见此光景,金雄⽩便知弦外有音;细辨了一下,了解了他的本意,不是愿⻩敬斋参加。于是考虑了一下说:“他可能另有约会;回头我来跟他说。” 不过”我来跟他说”自是暗示,可以撇开⻩敬斋,作单独的聚会。刘子川深深点头,显得很満意的神气。 “金先生,”荣子站起来说:“我要先走一步,下午我再来。” “好的。如果我不在,我会告诉柜上,我在哪里。请你先用电话联络。” 荣子驯顺地答应着,又向刘子川与敖占舂道了别,翩然而去。金雄⽩的视线,直到她的影子消失才移向刘子川;只见他跟敖占舂正在相顾而笑。 “昨夜可说奇遇。”金雄⽩不等他们开玩笑;说在前面,”回头我想跟两位商量的,也正就是她的事。” “喔,”刘子川问”荣子怎么样?” “说来话长,回头再细谈。”金雄⽩拿起话筒说:“我看敬斋起来没有?” “他出去了。”刘子川说:“一大早一个人去逛街,代过柜上,大概也快回来了。” “喔!”金雄⽩放下话筒,心里在考虑,要不要将⻩敬斋的遭遇告诉刘子川? “雄⽩兄,”敖占舂说:“今天上午我跟长舂联络,初步决定下星期一动⾝回去,今天是星期三,一共还有4天的时间,可以供你支配,你还想到什么地方看看?” “我没有意见;只有一个原则,最好一直跟两位在一起。” “好!那就在这里多玩两天。反正,看样子你一时也舍不得荣子。”敖占舂说:“不过敬斋兄,可能还要替他另找一位腻友。今天一大早就出游,显然对于昨天的伴侣不満意。” 金雄⽩知道⻩敬斋宵来”意失”的缘故,但亦不便多说。陪着闲谈了一会,⻩敬斋回了旅馆;他倒也很沉得住气,问起昨夜光景,只说:“很好,很好!”再无别话。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金雄⽩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问说:“敬斋兄,你中午有没有计划?” “没有。” “让老刘替你安排一下,如何?”金雄⽩紧接着说:“他们两位找我有点事谈;不能奉陪,我先告个罪。” “你去,你去!也不必找刘子川了。我自己会找地方玩。”⻩敬斋说,”他们两位找你有事谈,不能陪我,心里自不免有歉意;其实也无所谓,你只说我中午有约会好了。” 看到⻩敬斋能如此体贴人情,金雄⽩欣慰之情,溢于词⾊;握一握他的手说:“多关照。” 回到原处,金雄⽩便照他的意思,作了宣布;敖占舂比较谨慎,问⻩敬斋是何约会,在什么地方?旨在掌握行踪,以便由刘子川暗中保护。⻩敬斋明了他的用意,便这样答说: “约会就在这里,有个朋友来看我;在楼下餐厅吃了饭,我打算去睡个午觉,等你们回来再说。” 这样就很妥当了;于是刘子川道声:“暂且失陪。”与敖占舂陪着金雄⽩离开旅馆。 “雄⽩兄,你对于朝鲜的烤⾁,趣兴怎么样?”刘子川问说。 “趣兴不大。”金雄⽩老实答说:“在海上吃过一回,第二次没有再尝试。你知道的,我们那面的人,对于韭蒜辛辣,不大习惯。” “那么,⽇本饭呢?” “这倒可以。” “好!”刘子川不再多说;坐上汽车,向司机说了声:“祇园。” 祇园是家⽇本料亭;艺老多于少,有一个已近50,名叫驹井,据说当年曾接待过伊藤博文;到得第二天,伊藤博文便为韩国志士安重所刺而殒命。 “那是哪一年的事啊?”金雄⽩讶然相询,”还是清朝吧?” “对了!”刘子川说:“那时候现在的康德皇帝是宣统皇帝。宣统元年9月里的事,到现在33年了。” 驹井完全听得懂他的话,点点头说:“是的,那年我15岁。” 这样说,驹井已经48岁,看上去却不过42。金雄⽩忽然发生了职业上的趣兴,”由宣统皇帝到康德皇帝;由伊藤博文被刺到⽇本人在这里掌权,这三十三年落花梦,沧桑变幻;如果能作一个专题报导,”他说:“一定很受读者。” “她的故事,讲一个月都讲不完。如果你的记者要访问她,让她移樽就教到海上,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得这话,金雄⽩立刻想到了荣子;脫口说道:“又是一个要到海上的。” 话一出口,方知失言;等刘子川追问时,他因为有驹井在,不便明说,支吾了两句,随却问起祇园有什么特殊的名菜? “⽇本菜还不都是那一套。不过,有样东西,我相信一定比海上地道。”接着问驹井:“有没有新鲜的黑鱼子酱?” “自然有。” “哪里来的?” “Persia。” “好!”刘子川欣慰地对金雄⽩说:“黑鱼子酱出在波斯里海的,比俄国的更好。很难得!” 于是各人都点了菜;驹井领着一批艺来侑酒,弹着”三味线”唱”能剧”金雄⽩既不感趣兴,刘子川又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话要说,便使个眼⾊,驹井已经会意,鞠躬如也将一班艺都打发走了。 “我就在门外。”她说:“上菜我会先招呼。” “对了!请你稍为留意一下。” 这一下气氛便有些紧张了;金雄⽩止杯不饮,看着刘子川,静等他开口。 “吴铁老你不?”刘子川问。 “你是说吴铁城?怎么不!”金雄⽩答说:“他当海上 长市的时候,一星期起码跟他见两次面。” “那么,吴铁老跟韩国的关系,你总知道?” “知道。韩国在海上有个流亡府政,主席是金九。一二八以后,⽩川大将被刺;重光葵掉了一条腿,就是金九手下志士安重的伟举。那一次铁老多方掩护斡旋,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是的。”刘子川又问:“目前的情况呢?你清楚不清楚?” “你是指铁老的近况?” “是的。” “我只听说他除了担任央中部秘书长以外,还兼任了国中国民外协会理事长的名义,专门替府政做济危扶倾的工作。除了韩国以外,缅甸、泰国、印度、越南;甚至于法国的戴⾼乐,都有代表在重庆,归铁老联络。” “我是说吴铁老对韩国志士方面的支援,不知道以哪些人为对象?” “除了金九以外,在国美的李承晚,据说亦很得铁老的支持。此外,就不得其详了。” 刘子川听得这话,与敖占舂对看了一眼;神⾊显得相当轻松。这一态度在金雄⽩觉得可异,不免微生戒心。 密谈到此算是初步的段落;刘子川轻拍两下手掌,等驹井带着侍女来添酒上菜,收拾去残羹剩骨,接着把杯倾谈。 “雄⽩兄,”刘子川指着驹井说:“你看她是那一国人?” 这个疑问,对金雄⽩发生了提醒的作用;看这里的艺女侍的⾝裁、脸蛋,再想到刚才所谈的一切事情就很明⽩了。 “上上下下都是韩国人。” “目光如炬!”刘子川翘着姆指说:“实不相瞒,连这里的东主都是韩国人。” “你想不想见一见?”敖占舂揷嘴问了一句。 金雄⽩看情况如舂云乍展,还不知演变如何?所以采取保留的态度,”暂且不必吧!”他说。 “对了,暂且不必。这里的东主姓文,行四。”刘子川急转直下地说:“文四也是三韩志切复国的战士之一;有事奉求。不知道你肯不肯援手?” “韩国义士,志在复国,当然以⽇本为唯一的敌人;我们立场相同,没有不尽力帮忙的道理。不过,”金雄⽩突然想到刘子川、敖占舂那种相视目笑的诡异神态,戒心又起,迟疑了一下,提出一个先决条件:“我们本乎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的总理遗嘱,济危扶倾,支持受⽇本及轴心家国 略侵者;延安的共产目前亦如此。如果,恕我直言;如果文四跟延安有关系,请原谅,我无以报命。” “不会、不会!”刘子川说:“我们也是反共的。” “那么请问,要我如何效劳?” “文四想在海上建立一个据点,人地生疏,一切仰仗老兄的鼎力。” 金雄⽩心想,帮这个忙很要花点气力;要钱要房子是小事,要人也可以想办法,但帮他们建立了这个据点,就要保障这个据点的全安。这方面是不是有把握,却须考虑。 考虑下来,首先觉得有一层疑义要澄清,”子川兄,”他问:“你们跟金九的临时府政,有没有联络?我想金九一定有人在海上,你们如果通过这个关系去建立据点;经费不成问题。” 听得这话,刘子川一愣;然后答说:“金九在重庆,联络很不方便。如今有你现成的当方土地,自然就不必舍近求远了。” “子川,”敖占舂用有决断却出以征询的语气说:“跟雄⽩兄说明⽩吧!” 刘子川略略想了一下,深深点头:“对!我错了,雄⽩兄肝胆照人,咱们不应该有什么保留。请你跟雄⽩兄谈吧!” wwW.niLxs.cOm |
上一章 粉墨舂秋汪精卫 下一章 ( → ) |
免费小说《粉墨舂秋汪精卫》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粉墨舂秋汪精卫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粉墨舂秋汪精卫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