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四公子 陈贞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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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明末四公子 作者:高阳 书号:39775 | 更新时间:2017/9/7 |
陈贞慧(2) | |
起承转合四大段,层次分明,语气锋利。逆案事过十年,而阮大铖又能以奷狡自匿其逆迹,因而罪名不彰。此时以陈贞慧一言,痛揭疮疤,阮大铖之狼狈可想。陈贞慧自记: 揭发而南中始鳃鳃知有逆案二字,争嗫嚅出患语曰:“逆某!逆某!”士大夫之素鲜廉聇者,亦裹⾜与绝。铖气沮,心愈恨…至己卯,窜⾝荆溪相君幕友,酒阑歌遏,襟绝缨绝,辄絮语:“贞慧何人,何状?必杀某!何怨?”语絮且泣。 荆溪在宜兴“荆溪相君”指周延儒,其时罢相回籍闲居已数年。周延儒初与东林相善,中道相疏。但他会试所取的门生张溥,即复社领袖“西张”中的“西张”以此因缘,东林不与周延儒为难,而阮大铖亦得借以庇护。直到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复起,阮方潜归南京,住在城外,不敢进城。陈贞慧得意地记道:“向之裘马驰突,庐儿思子,耀通衢,至此奄奄气尽矣!” 曾几何时,而有甲申三月十九之变,马士英以拥立福王之功,得掌大权,奏请起复阮大铖为兵部右侍郞。东林君子,全力反对,马士英悍然不顾。所以如此者,马阮之间别有一番深厚的渊源在。 马士英与阮大铖是会试同年。崇祯三年,马士英在宣府巡抚任內,以贪污罪为镇守太监王坤所揭发,⾰职充军。其后流寓南京,与阮大铖臭味相投,深相结纳。自“留都防公揭”一出,阮大铖见不得人,所与往还者,只有马士英一个人,情自然更深厚了。 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得门生张溥之助,复起⼊相。张溥之助周,非有厚爱于师门,是因为当时朝中,东林正人君子被排斥无存,认为周延儒还不失为可与为善之人,因而为他活动复起。周延儒⼊京以前,张溥曾跟他公开谈判,提出若⼲项政治主张,大致皆为力去弊政。周延儒慨然相许,当锐意行之。 阮大铖原与“荆溪相君”有深,见他复出,认为是自己翻⾝的大好良机,便重贿周延儒,恳求援手。《明史》卷三百八: 周延儒內召。大铖辇金钱要之维扬,求湔濯。延儒曰:“吾此行谬为东林所推。子名在逆案,可乎?”大铖沉昑久之曰:“瑶草何如?”瑶草,士英别字也。延儒许之。 十五年六月,凤总督⾼斗光以失五城逮治。礼部侍郞王锡衮荐士英才;延儒从中主之,遂起兵部右侍郞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凤庐等处军务。 如果不是阮大铖的力量,马士英不会当总督,握兵柄,即令有拥立福王之心,并无支配大局的实力。是故饮⽔思源,对阮非报答并援引为助不可! 阮大铖一朝得志,自然要翻逆案,修旧怨。周镳的从兄周钟,据说曾为李自成草拟“即位诏书”名在“顺案”之中——李自成的“年号”叫“大顺”阮大铖特与“逆案”相对,将逮治附逆明臣一案,定名为“顺案”牵连及于周镳,捕治在狱。此时阉弹冠相庆,横行无忌。阮大铖与此辈⽇夜谋议,要兴大狱尽杀东林与复社中人。陈贞慧、吴应箕首当其冲,甲申九月十四,陈贞慧在南京为锦⾐卫镇抚司所逮捕。 据陈贞慧长子陈维崧《先府君行略》记: 宏光帝立于南中,府君蒲伏阙下,为先少保请谥居南中。而怀宁方贵用事,夙又恨府君刺骨;盖先是已捕周鹿溪先生,系之请室矣!先生亦以防揭故,为怀宁所切齿者也。府君⽇夜粥从请室中,或为府君危之,府君卒自若。 九月十四⽇⽇下,有⽩靴校尉数人者至邸中,缚府君至镇抚,出一纸,纸尾有贵池吴先生名;先生先一⽇亡去。而刘侨者故思宗皇帝时旧锦⾐也;夜漏三下,以一小赫蹄与镇抚冯可宗,大约谓,东林后人无故杀之以起大狱,纪纲、门达之事可鉴也。冯获旨意动而司马练公国,亦为府君星夜驰贵;而相国王公铎亦致书镇抚,狱遂解。 案:南明史料中,记陈贞慧被捕事绝鲜,即有亦极简略;所以此记为很可宝贵的第一手史料。但其中有一小误。所谓“练公国”漏一“事”字。练国事名不见经传,而维崧当事人,见闻真切,必不致误,当为文集校刻所漏。 《明季南略》,甲申八月十一,练国事补兵部尚书。九月初九与阮大铖“见朝”衡之“星夜驰贵”语,可以想见练国事者,马士英部下一得力将领。当六月间,马士英奏荐阮大铖后,福王数度召见,但补用之旨,一直未用,系因朝士连章劾,有所顾忌之故。而马士英以大学士兼摄兵部,亟须得人为助,因而先补练国事。不久,有人奏言,阮大铖知兵事,因于八月底补为“添注兵部侍郞,巡阅江防”“添注”者,额外⼊负之谓。“巡阅江防”向来是御史的差使,俗称“江御史”职权甚重。此时以防清兵南下,特用兵部侍郞兼领,表示重视江防。而其实为阮大铖复起,找一冠冕的理由。阮大铖接事后,在江边誓师,着素蟒,饰碧⽟,以明其为哀师。其实百官舆服中,并无所谓素蟒,因而被人议为“梨园妆束”《三国演义》:刘先主起兵为关云长报仇,陈兵江边,连营八百里,皆“⽩盔⽩甲⽩旗号”阮胡子素蟒的“灵感”或者出于此。素蟒亦可能出于家蓄戏班的⾐箱中。 记中所谓“鹿溪先生”即周镳。阮大铖为兴大狱,曾有一番布置,只看《弘光实录》,便可想见。八月初一,命锦⾐卫镇抚司冯可宗,遣役缉事。八月廿一,周镳即被捕;九月初九,阮大铖“见朝”越五⽇,陈贞慧亦被捕。 锦⾐卫得以“遣役缉事”乃不经由法院的司法程序,越过所谓“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而由皇帝直接下令锦⾐卫逮捕嫌犯。久而久之,事权下移,锦⾐卫的“档头”、“番子”即所谓“⽩靴校尉”者,狐假虎威,残民以逞,惨酷黑暗之状,不可胜数,《明史-刑法志》言之甚详,为明朝最大的弊政之一。崇祯十四年周延儒复起,实践对张溥的承诺,奏罢厂卫缉事,辇毂之下,声雷动。厂卫则以从此失去刮骨敲髓的凭借,恨周刺骨。锦⾐卫都指挥骆养本周所保荐,亦竟与东厂太监勾结而反噬,刺探延儒事,悉以上闻,周延儒因此罢相殒⾝。至是,冯可宗复又受命“遣役缉事”即为对付东林、复社的先声。而以周镳的被捕,为锦⾐卫凶焰复炽的起始。 至于阮大铖九月初九“见朝”越五⽇而陈贞慧不免,乃为阮大铖兵权在握,始敢放手荼毒。其狱之解,据陈维崧记,得力于练国事、刘侨及王铎,而蒋永陵《陈迦陵外传》所记有所不同: 南渡时,定生罹祸,朝宗捐数千金力为营脫。侯无德⾊,陈不屑顾谢,相与为古道如此。 按:练国事与刘侨,不悉其与陈家有何深,而肯为之如此出力。尤其是刘侨,从贼而又脫归,方当大办“顺案”时,自⾝难保,何以如此热心,半夜为之致书冯可宗,以永乐、天顺年间纪纲、门达的往事为戒。维崧所记,语焉不详而于情理不惬,则侯方域捐金营救之说,应该可信。贿练国事者,以其为马士英部将,贿刘侨者,以其曾为冯可宗长官,而此狱固非马士英、冯可宗不得解。至于王铎,其时位居次辅,如果与陈有旧而愿相救,大可代向马士英乞情,不必“致书镇抚”自落以私于公之嫌。南明覆没,王铎与钱牧斋领衔降!又《桃花扇》第二十五句“选优”记“薰风殿”楹联为王铎所书:“万事无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庙堂之上,作此楹帖,福王与王铎君臣之人品可知!即令此为孔东塘的杜撰,意存讽刺,则何以不刺他人,独及于王?是则王铎的口碑,亦可想像而得。当时纳贿为之致书镇抚关说,自在情理之中。然而此亦非陈维崧有所讳,或者侯方域既无德⾊,陈贞慧不屑顾谢,自亦不言,维崧不及知而已。 陈贞慧之狱,结明朝阉荼毒东林、复社之局。⼊清争如故,又为另一重公案。平心而论,阉固然卑鄙险,而东林、复社诸君子断断于门户之见,意气之争,亦未免过分。魏大中的长子,殉⽗的魏学伊,有一首《猛虎行》,别具见地,颇有意味: 北山有猛虎,不牝亦不牡,哀哀无辜人,呑噬十而九。猛虎且勿道,虱乃伏其尻,壮士困颠踬,虱喙纷相挠。为语行路人,且复忍此虱;扑虱误惊虎,灭影苦无术。虎头置短枕,虎⽪罩尘俟;猛虎有死⽇,虱乎何有哉? 不牝不牡,明指阉人。阉则虎尻之虱,扑虱惊虎,自招其祸,不如待其自毙。这是魏学伊的看法,是明哲还是姑息,实在难说。 明祚既覆,忠臣义士的结局,不外三种:殉国、起义、归隐,而以归隐最多。隐于僧、隐于医、隐于市井、隐于深山,陈贞慧筑土室于宜兴城南三十里的罨画溪,⾜迹不履城市。吴梅村有《赠羡陈定生》一诗,可以想见其隐居的光景: 溪山罨画好归耕,樱笋琴书⾜情。茶有一经真处士,橘无于绢旧清卿。知东冶传钩,弟子南⽪负盛名。却话宋中登望远,天涯风雨得侯生。 “宋中”典出杜诗,指河南商邱故宋国之地,借以指侯方域。“弟子盛名”更非虚语,陈贞慧的长子陈维崧,就是与朱竹齐名的陈其年,号迦陵。汪中教授著《清词金荃》,论其词学如此: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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