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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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官运 作者:肖仁福 书号:39413 | 更新时间:2017/9/6 |
第十章 | |
33、省委纪的办案人员是悄悄进⼊临紫的。他们连城里的宾馆都没住,住进了城外一家单位办的小招待所。先暗地里找了孙⿇子和雷远鸣几个人,摸了一下底,却并没有掌握多少实质的东西,于是晚上就去了江永年的家,想从他那里打开缺口。 恰好江永年不在家,办案人员让江永年的老婆给他打电话,尽快把他找回来。江永年的老婆就拿起电话要拨号子,拨到一半,觉得来人有点不对头,就停下问他们是哪里来的。其中一个⾼个子年轻人答道:“是来跟酒厂谈销售的客户,要立即跟江厂长见一面。”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江永年老婆告诉江永年,有几个人在家里等着,要他快点回来。江永年正在酒席上陪一位外地来的客商,便很不耐烦地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我正忙着呢。”他老婆说:“是外地来谈销售的。” 江永年想,今天是什么⻩道吉⽇吧?我这里正在谈一批生意,又有一批生意送上了门。但江永年立即又警觉起来,一般来洽谈销售或别的什么项目的人,总会提前通报一声,到厂里来找,不可能突然闯到你家里去的。他于是嘱咐老婆,要客人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回去。 放下电话,江永年就问⾝边一起陪客的销售科长,最近有没有人要到临紫来谈销售?销售科长摇头摇说:“除了桌上这批,并没有别的客人。”江永年心里就犯了嘀咕,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于是端杯敬过桌上的客人,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说声对不起,悄悄跑出了餐厅。他得给⾼志強打个电话,问他听到什么风声没有。不想⾼志強的机手老占线,江永年一直没能打进去。没办法,只得拨了丛林的号子,要她来一下。 丛林很快就打个的来了,江永年把她拉到隐蔽处,心急如焚地对她说:“如果我有什么情况,你要设法跟⾼记书取得联系。”丛林笑道:“你不是好好的吗?会有什么情况?”江永年说:“有人去了我家,还不清楚来者何人。”丛林说:“你怎么成了惊弓之鸟?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吧?” 见事已至此,江永年只得把他送⾼志強别墅的事,简单跟丛林说了说。丛林说:“谁叫你拍马庇拍得过了头?”江永年说:“你别挖苦我好不好?”转着脑袋,看看周围,从⾝上掏出一本存折,给丛林,说:“关键时候用得着。”同时把密码也告诉了她。 江永年没有估计错,他送走客人后,回到家里,那两个等待他多时的所谓客户,本就没跟他谈什么销售,说声跟他们走一趟,把他带出门,上了一辆的士。 而此时⾼志強对发生在他⾝边的这些事情还浑然无知。这段时间他全部的心事都放在了紫黎公路上,江永年给他打电话时,他的机手之所以老占线,是因为正在跟毕云天通话。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毕云天把他在京北活动的情况做了具体汇报,并告诉⾼志強,他明天就带着人离开京北,到临紫来考察紫黎公路。⾼志強很⾼兴,说他晚上就出发赶往省城,明天到机场去接他们。 原来那天毕云天在宾馆里跟他那伙同学接上头后,他们见毕云天又是宴请又是红包的,知道他一定有事,过后便陆续到行政学院来看望过毕云天几回,要他有庇就放,有话就说。毕云天于是兜了底,拜托几位老同学给想想办法。 这天毕云天刚从大礼堂听完报告回到宿舍里,装笔记本的包都还提在手上,机手就响了。一看号码,是京北的机手,毕云天就笑了笑,心想好消息来了。按下OK键,机手里立即喊道:“是云天吧?我是胡大洋。”毕云天说:“你机手上的号子已经告诉我,你就是胡大洋。”胡大洋说:“你住在哪个位置?我现在已经到了行政学院门口。”毕云天说:“那你等着,我去门口接你。” 跟胡大洋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叫曾国安的同学,大学时他们三人是同寝室最铁的哥们。胡大洋见房间里放着两张,就问:“还有谁跟你住在一起?”毕云天说:“是一个学员,一个男学员。”胡大洋说:“你还想给你安排一个女学员是吧?这可是央中行政学院。”毕云天说:“是一个姓谢的学员,人家是京城一家报纸的社长兼记书,每天自己开车来听课,只到宿舍里打了一转就再没来过。” 曾国安则在房里转了转,说:“这房间宽敞明亮,还带卫生间,你们哪是来学习,是来疗养的吧?”胡大洋说:“你有意见,你来呆上一段嘛。”曾国安说:“我还没这资格。” 这之间,毕云天已给两人各拿了一瓶矿泉⽔,说:“你们尝尝,这是我们那里生产的,就叫临紫牌。”胡大洋说:“京北什么矿泉⽔没有?你还自带?”曾国安说:“人家是南⽔北调嘛。”胡大洋说:“南⽔北调可是十五规划的重点工程。”毕云天说:“我这是给临紫做做宣传,你们以后介绍老板到我们那里去投资,那就是对我的最大抬举了。” 又不着边际地说了些别的,毕云天故意说:“你们都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我了?”胡大洋说:“你不?不我们现在就走。”曾国安说:“你别气他,他等我们恐怕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毕云天说:“还是国安善解人意。”胡大洋说:“那天你又是请吃请喝,又是给红包,我就知道了你的意图。”曾国安说:“我们也是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如果不给你办点事吧,心里又不得安宁。” 这话毕云天听着很舒服,笑道:“看来我那糖⾐炮弹还真发挥了威力?”然后打开手提箱,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递给胡大洋。胡大洋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只稍稍瞟了瞟,就扔到了曾国安的手上,说:“国安哪,你是通部的处长,这事不正归你管吗?” 曾国安在文件上多看了几眼,然后说:“云天呀,你怎么不早打招呼?你这个项目拿到我这里来虽然不算什么大项目,但十五规划的盘子已经基本确定,投资去向也有了方案,我现在还没把握能否塞得进去。”毕云天说:“原来你不是留校了么?我是前次相聚时才知道你去了通部的,要不我早就找你了。” 胡大洋在曾国安肩上一拍,说:“你跟云天打什么官腔?盘子不是还没下达么?宪法都是可以修改的,你们的盘子难道修改不得?”毕云天说:“是呀,据我所知,上面定盘子要以下面报上来的情况作依据的,省里的规划不都还没有上报么?”曾国安说:“那只是走走过场而已,省里的规划仅仅只起参考作用,没报上来前,我们的方案就基本敲定了。”胡大洋说:“国安哪,你如果成心帮云天一把,就别说这些废话了。” 毕云天倒是能理解,说:“国安当然有他的难处。”胡大洋说:“有何难处?现在正搞西部开发,临紫虽然不属于西部范围,却处在东西部结合处,扩建紫黎公路有不可忽略的价值。”还说:“这样吧,我去组织几位权威,到临紫实地论证一下,回来国安再拿着报告去找你们的分管导领。”曾国安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应该说,事情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最理想的了。但毕云天心里还是不踏实,晚上又给胡大洋打了一个电话。胡大洋说:“你急什么急?你还不知道曾国安那小子,他向来说话都留有余地。”毕云天说:“我是说如果难度太大,也不好太⿇烦你们。”胡大洋说:“扩建一条两三百公里的⾼等级公路,在你临紫是件大事,拿到京北来算个鸟?我还告诉你,通部一位副部长就是我读研时的师兄,曾国安从大学调到部里去,还是我向他推荐的。” 得了胡大洋这句话,毕云天才算稳了心。 放下电话,心里正⾼兴着,有人敲响了房门。还以为是班上的学员,等到打开门,毕云天不觉得就愣了一下。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人的女孩,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汪汪的,跟毕云天心上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毕云天不免怦然心动,说:“梅雨,怎么是你?你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梅雨说:“我又不是林妹妹。”毕云天说:“我左看右看,你是越来越靓丽了,比林妹妹还要动人三分啰。”梅雨说:“毕记书,哦不,毕长市也变得开心起来了,您可比当年在宁时随和多了,那时您的面孔总是板着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你还是一个⻩⽑丫头,可如今你成了大明星了,还来这里看我,我能不开心吗?”说着,毕云天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打开来,双手递到梅雨的手上。梅雨不知何意,说:“您要⼲什么?”毕云天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请大明星给我签个大名,做做纪念吧。”梅雨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卟哧笑了,挥手在本子上一拍,说:“好哇,您当长市的也耍起人来了。” 说笑了一会儿,梅雨才告诉毕云天,她是来京参加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一个月前就在京北参加了初赛,⼊围后回省里休整了一阵,前几天还回了一趟梅村,村长告诉她毕长市在央中行政学院学习,所以她一到京北,就找到这里来了。毕云天说:“梅村长也跟我提到你,说你每年都要给村小寄赠两三万元的款子。” 梅雨的目光就从毕云天的脸上移开了,望着墙上说:“我对不起村小,也对不起毕长市您哪,只好用这种方式来减轻我心里的內疚。”毕云天说:“快别这么说,你对村小的贡献还小吗?”梅雨说:“我这次来,就是请求您的原谅的。” 梅雨走时,毕云天执意送她到门口。梅雨告诉他,她要在京北呆好一阵子,还会菗空来看望他的。毕云天从⾝上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说:“你经常来玩。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而为的。”梅雨点点头,扬手说声再见,这才钻进停在一旁的的士走了。 两天后又是周末。毕云天夹了公文包,准备到图书馆去查几个有关公路建设方面的资料。就要进图书馆大门的时候,机手突然响了。揿下OK,对方只喂了一声,毕云天就听出来了,那是梅雨。梅雨说:“毕长市今天星期六,您没课吧?”毕云天说:“你有事吗?”梅雨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您能出来,我就在颐和园门口等您。” 毕云天就放弃了上图书馆的打算,匆匆赶到颐和园。梅雨已经等在那里了。这天她打扮得素雅而得体,给人一种清沌如⽔的感觉。毕云天的心头就动了动,心里暗想,这样风情万种的姑娘,恐怕也只有梅村那样的山⽔才养育得出。 走拢来后,毕云天问道:“有什么事吗?”梅雨说:“非得有什么事才可出来么?”毕云天想想也是。在临紫时常常忙得庇股冒烟,到了京北难道还要把心头的弦绷得紧紧的不成,我这不是太了点么?于是说:“没事更好,今天好好陪你玩玩。” 这天两人都玩得很开心。也没到别的地方去,就在颐和园里转,把颐和园的每个角角落落都走到了。毕云天买了一台照像机,给梅雨拍了两筒胶卷。 梅雨还天真地让毕云天猜字谜,她说:“一加一,您猜是个什么字?”毕云天说:“我猜不着。”梅雨说:“那一减一呢?”毕云天说:“还是我让你猜一个吧,一点一横长,一撇走汉。”梅雨说:“您也太小看我了,拿这么简单的字谜给我猜。”毕云天说:“你不是也小看我吗?一加一是个王字,一减一是个三字,这谁猜不着?” “那我说难的。”梅雨说:“一勾一勾一勾,一点一点一点,一撇一捺,一撇一撇一撇。” 毕云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而且是真的没想出来。梅雨就说:“怎么样?不好猜吧?”毕云天说:“还真猜不出来。是什么字?”梅雨说:“不告诉您。”毕云天说:“你告诉我,给你买话梅吃。”梅雨说:“好啊,快去买。” 毕云天买来了话梅,梅雨伸手去拿,他手一缩蔵到⾝后,说:“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字呢。”梅雨说:“是个参字,参加的参。”毕云天这才明⽩过来,是个繁体的参字,于是把话梅给了梅雨。得了好处,梅雨更来劲了,又说:“再让您猜一个。”毕云天说:“如果我猜着了,那你得请客。”梅雨说:“那当然。猜不着,您还得再请客。”毕云天表示同意。 梅雨就说:“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毕云天叫苦不迭,心想哪里去找这样的字?只得给梅雨买可乐,不过这回他也顺便请了自己一瓶。梅雨喝了一口可乐,才告诉他:“是个亚洲的亚,也是繁体字。”毕云天说:“我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就是认简化字,你再说繁体字,我议抗,我拒猜。”梅雨说:“那就说简化字,一横一横一横一竖,一竖一横一横一横。” “是简化字吧?如果是简化字――”毕云天说“我猜出来了,是个非字。”梅雨点点头说:“对的。再让您猜一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毕云天不満了,说:“你今天怎么不是横,就是竖,这汉字除了横竖就没别的笔划了?”梅雨说:“您只说猜不猜得着。” 毕云天想了一阵,摇头摇说:“我看样子是横竖猜不着了。”梅雨说:“还说个您猜吧,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毕云天说:“刚才你不是说了一遍了吗?”梅雨说:“刚才说的是一个字,现在说的是另一个字。”毕云天说:“两个字都是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梅雨说:“不错,一个谜面两个谜底,您猜出来重重有奖。”毕云天说:“那奖什么?” 梅雨伸着一个指头说:“奖一个最有意义的东西,比如一个吻。” 说完,梅雨才意识到说到了歪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毕云天心头也热了一下,望望梅雨,又望望远处,如⾎的夕正向西边滑去。 就这么开心地玩到很晚,两人都觉得饿了,才走出颐和园,找地方吃了顿麦当劳。临别时,梅雨说:“您可别忘了,您还欠我两个字谜。”毕云天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是忘不了的,回去就查字典。” 这天晚上,毕云天好久都不能⼊睡。他的心头好像长了一畦青草,那青草在细细的风中摇曳着,铺成一道茂盛的充満幻觉的风景,有两个长着桃花眼的女人从这道风景中走了过来,时分时合,时近时远,让毕云天割舍不了。 34、两天后,那两筒胶卷就被毕云天拿到行政学院附近一家照相馆里洗印出来了。毕云天只照了三四张,其余都是梅雨的照片。梅雨本来就天生丽质,那天又玩得开心,照片上的她便平添了一层风采。望着照片上风姿绰约的美丽姑娘,毕云天总觉得那不是梅雨,而是那个叫梅丽臣的女人。 毕云天对着照片痴了好一会儿,打开机手,去揿梅雨机手的号码,想叫她过来拿照片,又好见见她。可揿到一半,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是那个开着车来听课,而很少到房间里来的谢社长。毕云天就合上机手,回头跟谢社长打招呼道:“老谢,今天不走啦?是不是留下来陪我一晚?”谢社长说:“来看看你,有缘做了室友,却天天在外瞎忙,也没时间跟你处一会儿,今天正好有点空。” 说着,谢社长发现摊在桌上的相片,过去瞧了瞧,说:“这不是颐和园里照的吗?你夫人好年轻,好漂亮哟。”毕云天一听这话,有点不自在,否认道:“不不,我哪里还有这样年轻的夫人?我那夫人早就是明⽇⻩花了。”谢社长说:“不是夫人是什么?” 毕云天正要解释,谢社长忙作顿悟状道:“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又说:“现在她在哪里?叫来给我开开眼界嘛。”毕云天说:“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是我的一个小老乡,这次到京北来参加青年歌手电视总决赛,拉我上颐和园陪她照了一天相。” 这谢社长也是个热心人,听说是来参加歌手总决赛的,就说:“原来如此。据我所知,这次大赛前后搞了快半年了,从各省市的选拔赛到京北的初赛,竞争异常烈,国全各地的媒体都炒得沸沸扬扬的,你那小老乡能进⼊决赛,已经相当不错了。”毕云天说:“是吗?这些我可是一无所知,平时看电视,也只看新闻和体育节目。” 谢社长略有所思道:“不过决赛要想战胜对手,将更加不易。不知你那小老乡有没有把握?”毕云天说:“我可没过问过。”谢社长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不是你的那个?”毕云天说:“那个是什么呀?” “你别在我面前装痴。”谢社长说“这样国全的比赛,对一个歌来说,可是大事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总决赛的首席评委就住在我楼下,我们还有点往来,我曾让我的报纸给他登过长篇报道。如果你想让你的小老乡这次取得好名次,我可以给你引见引见。” 毕云天当然不会拿⽑当令箭,能说会道的人他见得多了,何况这是在京北。在毕云天的印象中,京北人京腔京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做起来却往往是另外一回事。不想这谢社长还认真的,临去时,人已经到了门边,又掉过头对毕云天说:“我忘告诉你了,那评委姓宗,是音乐学院的大牌教授。宗教授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收蔵点民间的古灯。你们南方破庙多,随便在哪尊佛前弄一盏点灯草的古灯带过来,保你这位小老乡这次不是一等奖就是二等奖。” 毕云天笑笑,不置可否,把谢社长送出门外。 第二天梅雨过来拿照片,一见照得那么好,就一蹦三尺⾼,叫道:“真看不出来,我以为您就知道当长市,不想您的摄影⽔平这么好。”毕云天说:“你觉得好,下次再给你照两卷。”梅雨偏着头说:“真的?”毕云天说:“当然是真的。”梅雨说:“那好,先拉勾。”伸出葱一样的小指,勾住毕云天。 陡然间,毕云天⾝上就生出一种触电的感觉,脸上也洇上一层晕红,好像他活了快四十年了,还从没接触过女人似的。梅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羞羞地菗回手指,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天晚餐是在行政学院旁边的一个小餐馆里吃的。梅雨执意要请毕云天,感谢他给自己照了这么好的照片。毕云天说:“我可从没吃过软饭。”梅雨说:“一个男人有软饭可吃,说明他有魅力。” 两人边喝边聊,时间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毕云天想起谢社长说的宗教授,就问梅雨:“据说你们的大奖赛上有一个姓宗的首席评委,是不?”梅雨就睁大了眼睛说:“您是怎么知道的?”毕云天说:“你们初赛时,他不是坐在评委席上么?”梅雨说:“是呀是呀,那老头可刁了,他每次给人打的分都很低,而且他又是第一个亮分,其他的评委大部分是他的生学或助手,打分时都要先看看他是怎么打,以他打的分数为参考。” 毕云天暗觉好笑,因为他本没看过梅雨他们的初赛,这是瞎懵,竟然给懵对了。 毕云天说:“要不要我给你去他那里疏通疏通?”梅雨说:“算了吧,您以为京北是临紫,您当长市的咳一声,人家眼睛就要眨几眨?据说这个宗教授特原则,好多参赛选手拉关系,找门子,想跟他说句话都说不上。”毕云天说:“还有这么厉害?” 饭后送走梅雨,毕云天刚回宿舍,胡大洋就追着庇股跟进了屋。胡大洋说:“到临紫考察的人,我已给你找好了,共四人,家国计委两个,通部两个。”毕云天说:“你和曾国安也一起去吧?”胡大洋说:“通部两人中就有一个是曾国安。我本来也是很想去的,无奈手头一件棘手事拖着,近两个月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我去不去一个样,反正有曾国安在。而且四个人下去,都是计委和通部的主要导领点了头的,说话算得了数。” 毕云天想,这胡大洋还没⽩在国务院呆,能办事。就问道:“什么时候动⾝?”胡大洋说:“这由你来定。我看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后来曾国安也给毕云天打来了电话,两人就在电话里初定下周起程。然后毕云天通知秘书小陈,要他到行政学院来一下。小陈很快就到了,毕云天代他,订六张下周的机票,再跟何卫国联系上,要他派一部丰田面包到省城接人。 刚好⾼志強给毕云天来了电话,毕云天就把京北的情况做了汇报。⾼志強表示他也到机场去接他们。毕云天说:“有您⾼记书出面,这事一定能成。”⾼志強说:“我只是给你敲敲边鼓,还得靠你多心。” 这天是星期一,毕云天到班上去请假。他们这个班学员特殊,老师管得不是太紧,所以毕云天递上假条,老师二话没说就准了假。 请完假刚回到宿舍,胡大洋的车就开来了,曾国安四人已经候在车上。然后直奔机场,然后检票登机,然后京北城就到了庇股下面,然后⻩河和长江也到了庇股下面。 下了机飞,⾼志強和何卫国早等在机场门口了。毕云天将两位介绍给京北的客人,大家上了车。⾼志強让小罗把自己的车开走,也上了丰田,跟大家一起往临紫方向奔。车过临紫市区也没停留,直接上了去宁的路。 毕云天指着前面的⽑马路,对前仰后合的客人说:“喏,这就是我要请大家来考察的紫黎公路。”曾国安说:“你不是成心要整我们,才不走好路,走这条⽑路吧?”⾼志強说:“刚才我们走的那条国道往南边去了,自市区往西,我们临紫七县一区就这一条⽑路可走了。”何卫国这时也说:“是呀,说起来还难以让人置信,临紫过去是一个地区,八十年代后期地市合并,市委市府政班子里分成地派和市派,两派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今天往京北告状,明天上省里举报,斗了十来年,也没谁想起要把这条五十年代初期用锄头挖出来的路再修一修,错过了好多发展的机遇。” ⾼志強止住何卫国:“何老板你别尽现临紫的丑了。”何卫国说:“我不说了,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我是心里急呀,临紫市的通这个样子,想做点事也做不了。” 毕云天就对客人说:“何老板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他开发的临紫牌矿泉⽔,销路好得很哩。”曾国安闻言,说:“你带到京北的矿泉⽔,就是何老板开发的?”毕云天说:“对了,就是他的厂子生产的。他还准备引进资金,在西边几个县办几个分厂,那边的⽔可优质呢。只是现在经济环境不够,不好寻找合作伙伴。” 几个人说着话,仿佛都忘掉了道路的坎坷,不觉得就到了宁。也不惊动县委和府政,一切就由何卫国一手安排。自然少不了吃喝玩乐那一套,招呼得京北的客人个个心満意⾜,都说:“如今宮庭生活民间化,到处都是声⾊⽝马,我们在京北没时间没机会享受的,到临紫来给补上了。” 这几天的行动,除了毕云天和⾼志強,不让临紫其他任何人知道,自然省去了许多应酬和⿇烦。他俩可是看准了的,京北这四个人中,两个处长,两个工程师,都是知识分子出⾝,喜自在随意,不好繁文缛节,不像一般的官场中人,喜那套前呼后拥惊天动地的排场。毕云天对他们说:“这里天⾼皇帝远,你们也难得来一趟,该放松时就放松,有⾼记书和我毕某人在一旁,不要有什么顾忌。”大家就说:“客随主便,到了临紫地界,我们也只有任⾼记书和毕长市 布摆了。” “那好,这几天我和云天就好好布摆 布摆你们。”⾼志強笑道。 第一天游湖。说是湖,其实是一座⽔库。当年毕云天在宁做记书,最大的功劳就是在离县城五里处建了一座大型⽔电站,解决了全县的生活和工业两方面的用电。电站上面的拦河坝⾼达110多米,⽔库的⽔面宽阔,无数⾼耸的山峰都成了一个个小岛,于是宁就把这个⽔库叫做千岛湖。 几个人往湖边一站,望着这青山环抱之中的大湖,望着青青湖⽔中的蓝天丽⽇和千山倒影,无不感慨系之,说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说可惜养在深闺人未识,要是外人知道了,还不蜂拥而至?⾼志強在一旁说:“这可是毕长市的功劳,当年他为了修这个电站,是脫了几层⽪的。”大家就夸毕云天说:“毕长市大手笔,大手笔。”毕云天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大家下湖吧。” 为了游得尽兴,他们没坐快艇,而是上了一艘机帆船,叫船老板放慢速度,让船在小岛间悠悠穿行。绿⾊的山在目中游移,绿⾊的⽔在⾝旁漾,绿⾊的山风在耳边细语,人也就被绿醺醉了,忘了⾝在何处。山头的太渐渐⾼远了,⽔面起了一层烟岚,给人似梦似幻之感。有人就忍不住站到船头,对着空旷的湖面喝喝喝大吼数声。一旁的何卫国还打开相机,对着大家拍起来。 曾国安生在长江边,是⽔里泡大的,见⽔就爱,向几位发出建议说:“这样的好⽔,到哪里去寻?不去⽔里泡一阵,岂不冤枉?”大家都说好,要曾国安带头。曾国安也就脫了⾐服,只留一条小衩,站到了船边,往⽔里蹦。有人就说:“这里又没有异,你还留着那块遮羞布⼲嘛?”曾国安说:“你们以为我不敢?”也是一时起,就把衩从上蜕下,⾚条条钻⼊⽔中。 见状,另外两位客人也忍不住了,相继跳进⽔里。不过这两位没有曾国安那么放肆,⾝上还是有所保留的。 接着⾼志強和毕云天也⼊了⽔。⾼志強大学时曾得过全校游泳冠军,见客人们玩得尽兴,自然也要凑凑热闹。毕云天自小与紫⽔为伍,⽔不错。他两个到这湖上来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脫光⾐服下⽔,这还是第一次。平时陪客人来,他们都是以地方员官⾝份出现的,当然不会这么放得开,更何况一个个都道貌岸然的,谁也不会有这种豪气。今天可不同,用不着区分上级和下级,两人没必要端着记书 长市的架子。而各位都是情中人,跟客人一起下⽔游泳,也是工作方法嘛。 在⽔里混了十几分钟,几个人都有些倦了,便纷纷上船。一位姓程的工程师一边穿⾐服,一边说:“你们知道我在⽔里一个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大家就问:“是什么?”他说:“就是想死在这里。”大家说:“那你怎么没死?”他说:“⾼记书和毕长市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呀。” 曾国安也说:“你们知道我在⽔里做了些什么吗?”有人说:“你呛了几口⽔。” “你们说对了一半,我一到⽔里,见这⽔这么⼲净细腻,就忍不住喝了两大口。我想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的⽔,一定会长命百岁。”曾国安诡谲地说“我怕你们也会有我这样的想法,就在⽔里撒了一泡尿,叫你们喝点尿进去,补补⾝子。”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曾国安同志,你像个央中 导领吗?跟到地方上来污染环境。罚你五百元排污费,给临紫地方府政。” 机帆船继续在⽔上漂着。 也许是这景⾊太人了,众人沉浸于⽔光山⾊,一时竟没有谁再吱声。毕云天就提议,这样的好山好⽔好心情,大家应该来点节目什么的,以助助兴。有人就响应说:“毕长市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来什么节目好。”毕云天说:“什么节目都行,唱歌诗朗诵说笑话都行。”曾国安说:“那毕长市带个头,我们后面跟着上。”⾼志強说:“不行,应该从央中到地方,京北来的导领先表演,我们地方跟着学。” 推让了一会儿,家国计委一位处长先上。京北人没几个不会唱京剧的,处长唱道:“几天来摸敌情收获不小,细分析把作战计划反复推敲。”大家就笑道:“我们以为处长你是来调查黎紫公路情况的,原来你是摸敌情来了。” 笑过之后,通部的程工程师表演口哨。程工程师吹的是一段古调,吹得又响亮又凄美。在场的都是读书人,悉这个调子的词,词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今宵别梦寒。” 该曾国安了。曾国安说他五音不全,又不会别的节目,就免了。大家哪里肯⼲?说:“不表演节目,就表演脫⾐舞,反正你刚才已脫了一回。”没办法,曾国安说:“我就背一首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吧。”大家觉得背唐诗也行,就让他背。他就背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鹂深树鸣;舂嘲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毕云天就笑道:“国安你⾊情,给我们背起诗来了。”曾国安说:“你别胡说,唐朝人怎么会写诗?”一旁的⾼志強说:“唐朝人却不写诗了?唐朝人也是饮食男女嘛,何况那是国中历史上最开放的时代。”毕云天说:“那当然。你们看国安刚才背的这首诗,实际上将男女事的全过程都写了出来,每一句都是有所指的。” 大家想想,觉得也是,都会心地笑了。 轮到了毕云天,他也不推辞,说:“国安背的是唐诗,那是舂⽩雪,我给大家念一首山歌,属下里巴人。这首山歌是我在宁做记书时,在乡下亲耳听到的,曰:昨夜一梦梦得长,梦见和妹睡一,被子盖郞郞盖妹,席子垫妹妹垫郞。” 毕云天念完,大家就骂他下流。毕云天说:“这可是民间文学,既形象生动,又贴近生活。”大家就笑道:“你那也太贴近了点。” 最后该⾼志強了。反正躲是躲不脫的,⾼志強就说:“我是学哲学的,给你们讲点辩证法吧。”大家说:“什么年代了,还哲学,还辩证法,我们不爱听。”⾼志強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哪里没充満了辩证法?你们还真得懂一点。比如当导领的,就非得懂点辩证法不可。”大家也拿⾼志強没法,只好说:“那你说吧,只要不说得我们打瞌睡就行了。” “这是一个导领和他的四个秘书关于辩证法的对话。”⾼志強说“有一天导领正好有空,就在办公室里跟他的四个秘书谈心。导领说,唯物辩证法的本规律是对立统一规律,我就是因为讲究对立统一规律,才当上导领的。你们跟随了我多年,我处处言传⾝教,你们多少也该有些进步了吧,那我现在就考考你们。秘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望着导领。导领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有大就有小,有多就有少,这就是对立统一规律,今天我就拿大小多少四个字考你们。为了使秘书们尽快领会意图,导领打算现⾝说法,对他们说,我为什么能够当上导领?就是因为我很好地掌握了这四个字的辩证关系。说到这里,导领指指自己的眼睛,摸摸自己的耳朵,说,你们看清楚了,我两边的耳朵大,前面的眼睛小,上级的脸⾊看得多,群众的呼声听得少。秘书们一听,觉得导领这四个字确实对立统一得非常好,纷纷鼓起掌来。导领说,现在该你们了,谁来?” 说到这里,⾼志強故意停了停,见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知道达到了初步效果,这才继续说道:“导领的文字秘书是笔杆子,灵感来得较快,他说,我没什么特长,就知道给导领搜搜情况,写写材料,你们看我手里这笔,上头的笔帽大,下头的笔尖小,假成绩写得多,真情况记得少。导领同意,说,好,这样的秘书要多用。机要秘书见文字秘书得了表扬,也站出来说,我管的是单位的公章,下面的坨坨大,上面的把把小,导领私事办得多,单位公事办得少。导领満意,说,很好,这样的秘书要常用。生活秘书时刻不离导领左右,天天给导领提公文包,他于是把桌上导领的公文包提到手上掂了掂,说,这公文包嘛,里面的肚子大,外面的口子小,红包装得多,公文放得少。导领⾼兴,说,极好,这样的秘书要敢用。” 说了三个秘书,⾼志強又卖关子,刹住了。大家知道好戏都在后头,催促道:“⾼记书,还有一个秘书到哪里去了,快给我们请出来。”⾼志強笑笑,说:“最后便是导领的贴⾝女秘书了。女秘书工作方面没什么特长,但她丰満感,魅力飞扬,是导领百里挑一,从下属女职工里选调到⾝边的。女秘书于是昂首,站到导领和其他三个秘书面前,据导领大小多少的哲学命题,自豪地说,我上面的子大,下面的眼眼小,导领用得多,丈夫用得少。导领动不已,鼻⾎都快流出来了,大声说道,好,非常好!这样的秘书不仅要多用,常用,敢用,而且要重用,重重地用!” ⾼志強说完,大家笑得东倒西歪一个,都说:“⾼记书是不是也有四个这样的秘书?” 这样又说又笑的,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其时机帆船停到一处山边,大家纷纷下船,准备到山顶人家去吃顿农家饭。湖中的山已经不是很⾼,但上得山顶,回头下望,脚下的湖⽔竟然平静如镜,又是一番景象。 农家饭其实简单,就是⽩米饭,外加山芋、竹笋、蕨菜、火醺腊⾁之类,都是些农家里常见的饭菜。可客人却一个个口称赞,说:“这些饭菜多么可口,怎么城里那些大肴名菜,却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呢?”⾼志強说:“要说呀,这些饭菜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一个字就说透了,那就是真。” 大家不太明⽩,⾼志強说:“这个地方,大米不是城里的抛光米,都是农家自种的,气候不冷不热,稻子在田里种的时间长,味道好。猪是吃野菜长大的,没吃半粒带素的饲料,猪⾁是原计原味的。菜是野生和半野生的,没有农药化肥的污染,是地地道道的绿⾊食品。也就是说,我们吃进口里的东西,都是真品真味,没半点虚假成分。” 听⾼志強如此说,大家就忙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志強又笑着说:“还有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临紫人宁人的真情真义。”大家不噤鼓起掌来,说:“⾼记书和毕长市真是有情有义之人。” 玩⽔玩山,玩累了,晚上的觉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也就一个个精神抖擞,一起去玩神滩。神滩是一处天然河滩,在车上时大家还怀疑,河滩也有玩的?可下了车,再沿河岸步行数百米,一见河滩上的河砂细如肤,⽩如雪,在光下闪着熠熠的辉光,大家的眼睛就花了,说:“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河砂,这可是从没见过的。”⾼志強说:“这里还未经开发,是一片处女地,所以这里的砂子这么⼲净好看。” 说着⾼志強就把鞋子脫掉,⾚脚上阵。还建议大家向自己学习。各位的脚板穿惯了鞋袜,细⽪嫰⾁的,极少跟地球接触,今天跟河砂一亲近,立即就有一种新鲜的庠庠的感觉自脚底浮上来,漫向全⾝的每一寸神经。 在河滩上走上几十米,一个个走得热了,便到了一处开阔地带。这里的河面更宽广,河滩更舒阔,満眼都是银⽩河砂,让人叹为观止。还见数处帆布围成的帐房,客人还以为是队部在搞野营拉练。⾼志強说:“看仔细哟,是不是队部?”走近了,才发现那帐房都是无顶无盖的,每一座帐房上都写着三个字:砂浴房。 客人问⾼志強砂浴是什么玩意儿,⾼志強说:“呆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位西装⾰履的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一处帐篷里钻了出来,住各位。何卫国走过去跟他嘀咕了几句,汉子便回头说:“客人们运气好,今天帐房都空着,大家分头进房吧。”汉子话音一落,每个帐房里都走出一个⾝着三点式的年轻美貌姑娘,上前分别挽住客人,往帐房里请。 这些京城里来的人物经的世面不少,什么冲浪浴,温泉浴,桑拿浴,⾜浴之类自然也是洗过的,至于什么砂浴,大概还是花姑娘坐轿,头一回,一时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志強笑笑说:“贵在参与,大家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和毕长市也一样会洗的。”然后对毕云天说:“云天你就带个头吧。” “好吧,⾼记书让我带头,那我就不客气地带头啦。”毕云天说,先走进一个帐篷。大家见毕云天⾝先士卒,便在何卫国的督促下,低低头,分别随各自面前的姑娘进了帐房。 这时⾼志強才发现自己旁边,也立着一位可人的小姑娘,就问她:“你站在这里⼲什么?”姑娘说:“请你进帐房去呀?”⾼志強说:“我就免了吧,我是来陪客人的。”姑娘说:“客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把机会浪费掉呢?” 何卫国已经将其他人安排妥当,走过来对⾼志強说:“⾼记书您也进去体验一下吧,我以前来洗过两次,好的。”⾼志強想:“既然来了,试试也无妨。” 帐房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光从空中直下来,在⽩⾊的细砂上氤氲着。⾼志強一进帐房,姑娘就把他让到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坐了,然后从竹制茶几上拿过一次纸杯,放了⽑尖,倒上热开⽔,递过来。在河滩上走了一阵,加上帐房里温度⾼,⾼志強早就口⼲⾆燥,接过杯子就喝起来。 本来就热,几口热茶下肚,⾝上的⽑细⾎管就止不住地往外冒汗。姑娘见了,嫣然一笑,说:“先生把⾐服脫了吧。”⾼志強说:“还要脫⾐服的?”姑娘软声道:“砂浴砂浴,不脫⾐服怎么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手来解⾼志強⾝上的扣子。这时⾼志強也⾝不由己了,只得任凭姑娘把⾐服子脫掉,仅留一条衩在⾝。然后再据姑娘的指点,躺倒在被光晒得热乎乎的细砂上。 这时姑娘跪过来,先是捧上细砂,淋遍他的全⾝,随后再就着细砂,在他⾝上轻慢起来,好像打太极一样。从脚心往上,直至腿脚,腹胫脖和面颊,然后翻⾝,再从后胫一路往下回到脚底。这样反复三次,直得⾼志強通体舒畅,万事皆忘。 第一个节目结束,姑娘让⾼志強起⾝坐一会儿,又端过茶几上的纸杯,送到他的手上。就在⾼志強一边喝茶,一边回味刚才那纤纤⽟指和细砂留在⽪肤上的感觉时,姑娘已在一旁掏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砂坑,然后回⾝说声请。⾼志強又按她的要求躺了进去,再听任她把细砂一把把捧到⾝上,直至把自己全部埋进砂里,仅留着头部在外。 ⾼志強合着双眼,在和暖的砂里一动不动地躺着,整个世界仿佛已不再存在。他想这样子真好,可以什么也不要想。到后来,⾼志強就糊糊睡了过去,好像自己到了翡翠居,那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女人他进屋,把他紧紧抱住了,良久才松开双手,去解他的⾐服。不知怎么的,他的⾐服还没完全开解,又飘飘然跟另一个女人爬上了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是一个浸着如银的圆月的小潭。后来女人就脫光了⾝子纵⾝跳⼊⽔潭,妖精样在⽔里头摇摆尾游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游回到石头下,伸过她的手,要他把她拉上来。就在他伸了手要牵住她时,他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往⽔里栽去。 就这样⾼志強兀地醒了,原来是⾝边的姑娘轻轻推了他一把。她说:“先生睡得好香。”⾼志強说:“我睡着了吗?”姑娘说:“还打了鼾。”⾼志強说:“我的鼾声像牛叫吧?”姑娘卟哧笑了,说:“您的鼾声像音乐。” 接下来姑娘用⽑巾把⾼志強⾝上的砂子抹去,还在他⾝上轻轻拿捏了一阵。⾼志強说:“我知道砂浴是什么了。”姑娘说:“是什么?”⾼志強说:“是⼲洗。”姑娘卟一声笑了,说:“先生真开心。” 这道程序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姑娘说:“先生还要别的服务么?”⾼志強说:“还有什么服务?”姑娘说:“什么服务都可以,而且不贵。”⾼志強说:“还在这砂里?”姑娘说:“您不见还有一张这么大的沙发?” ⾼志強⾝上一处地方热了一下,竟然就冲动起来。但他立即又想起刚才梦中的两个女人,心里说,可惜这个姑娘不是那两个女人。于是说:“别的服务就免了吧,我已经很感谢你了。”然后穿上⾐服,给了姑娘一张百元钞票。姑娘不接,说:“先生的小费我不能收,我又没有别的服务。” 这姑娘还有些职业道德,⾼志強暗想。如今有职业道德的人可是不容易找了,包括堂而皇之的官场里面。便说:“就凭你刚才的服务和你这句话,这小费你就该收。”姑娘说:“您真是个好人。” ⾼志強从帐篷里出来后,毕云天和客人们都还在里面。他就在河滩上随便走了几步。对着満目的青山和绿⽔,⾼志強心里想,现在也只有这样偏远的山区,才有这样的好去处了,有机会约上戴看兰或丛林悄悄到这个地方呆上一段,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正这么瞎想着,机手忽然响了。⾼志強有些奇怪,一路上机手都没有信号,怎么这里打得通了? 一看对方号子,⾼志強心里说,真是巧了,竟然就是刚才那两个女人之中的丛林。⾼志強说:“丛林吗?你的运气真好,这一带都没有信号,你一打电话就有信号了。”丛林说:“我在电话机旁打了一整天的电话,电话机都快打烂了,这下才打通您。您到底在哪里?”⾼志強说:“我在宁的一个风景点上。”丛林说:“您恐怕得立即赶回来。”⾼志強说:“有什么事吗?”丛林说:“省委纪的人把江厂长江永年弄走了。” ⾼志強一惊,昅了口凉气。 丛林的电话刚挂掉,省委牛副记书的电话也打了过来。牛副记书火气很大,大声吼道:“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找你,你的机手一直打不进,你去了哪里?”也不容⾼志強解释,牛副记书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烦来了?事前我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直到记书碰头会上省委纪提出要审查江永年,我才知道此事。当时我就意识到是冲你去的,可我没一点思想准备,不可能让记书们都听我一个人的。我已无力回天,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牛副记书就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志強就傻了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毕云天他们走出帐篷,发现不见了他们的⾼记书,找到河滩上,⾼志強才转⾝把毕云天拉到一旁说:“云天,家里有点急事,你陪客人在宁再玩两天,我先走了。” 35、⾼志強匆匆忙忙赶回临紫时,正是下午下班的时间,市委大门口出出进进的人很多。小罗只得将车速放到最慢一档,避让着人群。好不容易进了大院,只见办公大楼前的古槐下挤着一堆人,一个个巅着脚尖,似在看什么热闹。 见⾼志強的车子开了过去,看热闹的人纷纷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志強让小罗把车停下,开了车窗,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不想那些人躲避温疫一样都走开了。他这才望见古槐的枝丫上,挂着一个⾎糊糊的东西,一股浓重的腥臭扑鼻而至。⾼志強一时也搞不清是出了什么事,只得重新关上车窗,让小罗直接把车开到办公大楼前的台阶下。 刚钻出车门,就见银秘书长带着两个勤杂工,慌慌忙忙从大楼里走了出来。⾼志強就指着不远处的古槐,问银秘书长那是什么?银秘书长先不作答,返⾝对两位勤杂工说:“你们赶快把那东西弄走。” 勤杂工应声而去,银秘书长这才把⾼志強拉到一边,低声说:“那是一具死婴,大概是下午上班后不久,有人搁到树上的。”⾼志強说:“死婴?是怎么回事?”银秘书长摇头摇说:“不知道。”⾼志強说:“谁这么无聊,把死婴搁到树上⼲什么?”银秘书长说:“⾼记书您拢去看过没有?”⾼志強说:“那么龌龊的东西,看一眼就会呕吐,谁敢拢去?”银秘书长说:“那上面还贴了张小纸条,纸条上写了几个字。” “几个什么字?”⾼志強感到更加奇怪了。银秘书长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这是⾼志強的私生子。” 闻言,⾼志強先是感到震惊,接着直觉脑门冲⾎,怒气攻心,脸⾊青得仿佛一张树⽪。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想骂几句什么,却一句也没骂出来。他转过⾝,抬步向那棵古槐走去,倒要看个究竟。可古槐上的东西已被两个勤杂工扔进垃圾桶提走了。银秘书长立即追上⾼志強,解释说:“⾼记书您别急,先回办公室,我再向您细说。” 银秘书长简略地说了说最近两天临紫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银秘书长说:“⾼记书您上省城去接京北客人的第二天,就听说省委纪的调查组到了临紫市,但他们来了些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为何而来,市委一概不知。我安排人将市內的宾馆找遍了,也没有省委纪的人的影子,打电话到省委纪去问,人家也说不太清楚。刚好您又不在临紫市,城里便谣传四起,说您跟紫源酒厂的江永年一起被省委纪的人弄走了,关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破庙里。还有传得更琊乎的…” 说到这里,银秘书长望望⾼志強,言又止。⾼志強说:“你说吧,没有不好说的。”银秘书长才接着说道:“传得更琊乎的是说江永年给您在省城买了⾼级别墅,供您养包 妇情,妇情还是省委某大机关的处长。那处长怀了您的孩子,跑到临紫来生产,生下一个死婴。不想您怕承担责任,一直躲着人家,那处长就把死婴搁到了市委大楼前的古槐上,写上您的名字,惹得过往行人驻⾜而观,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志強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说:“这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到底是谁这么会编故事?”银秘书长说:“⾼记书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志強说:“怎么办?省委纪的人到底来没来临紫,我们没有接到任何正式通知,可以不去理会。谣言既然已经传了出去,你要堵着人家的嘴不让再传,那也是做不到的,听他们传去。”银秘书长说:“这不要影响临紫定安团结的大好局面?”⾼志強说:“有人说我的谣言就影响临紫的定安团结了,这不是危言耸听么?我看就是我⾼志強被这些谣言气得吐⾎而死,临紫常委暂时没有了主持人,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银秘书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偷偷用眼角瞟了瞟⾼志強,发现他已经冷静了许多。静了一会儿,只听⾼志強又说道:“银秘书长让你费心了。外面已经黑了好一阵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小事要处理一下。”银秘书长说:“那我走了,⾼记书您要想得开些,您没有这回事,谣言会不攻自破的。”⾼志強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从这楼上跳下去的。” 银秘书长走后,⾼志強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直到觉得不再那么气愤了,这才拨通了丛林家的电话。丛林说:“你终于回来啦?”⾼志強说:“是呀,你知道江永年的去向吗?”丛林说:“你怎么那么关心江永年,却不关心关心我?” “丛林你别开玩笑了。”⾼志強不无苦涩地说“我这份心情,还开得起玩笑吗?”丛林笑道:“我还以为⾼记书是洞庭湖的老⿇雀了,风浪见得多,不想这点小事就搞得你没了心情?” 丛林这么一说,⾼志強还真的觉得自己太没雅量了。不管怎么说,此时究竟还没到山穷⽔尽的地步嘛。只听丛林又在电话里说:“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吧,来了你就会有心情的。” ⾼志強只得去了丛林的家。 一进门,⾼志強的眼睛就亮了,他看见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是他写的那幅《⽔调歌头》,已经裱得非常精致⾼雅,与那俊秀的字迹相得益彰。见⾼志強望着这幅字,丛林就说:“感谢你给我写了这幅字。” ⾼志強在沙发上坐了。想起洞口潭那个夜晚,便诚恳地说道:“丛林我欠你的太多。”丛林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你又没借过我的钱,拿过我的东西。”⾼志強说:“如果拿过你的钱和东西,我也许还还得起。”丛林调侃道:“把你这幅字拿去卖了,那该值好几个钱。”⾼志強说:“那是你的自由。” 这时丛林忽然低下头去,几分忧伤地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不像别人那么有福气,能得到《卧雪图》那样的名画,有一幅《⽔调歌头》挂在这里,已经非常満⾜了。” ⾼志強当然听得出丛林话里的意思,却不好说什么,只顾坐在那里望着对面墙上的《⽔调歌头》出神。丛林又说:“据说那幅《卧雪图》尽管是晚清一位国画大家所作,却是天下少有的佳品,我丛林没有资格拥有,但哪一天能见上一回,也算是眼福不小了。” ⾼志強不置可否,心想,《卧雪图》到了戴看兰那里,想让丛林兑现这个愿望,恐怕不太可能了。好在丛林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抬起头来,望着⾼志強说:“你这么匆匆从宁赶回来,又处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还来不及吃晚饭吧?我这里准备了几道家常菜,我们先⼲上两杯。” 说着,丛林端上几个菜来,有⾖腐⼲花生米土⾖丝,还有一碗⾼志強最喜吃的西红柿蛋汤。又走进储蔵室拿出一瓶红葡萄酒。丛林一边开瓶一边幽幽地说道:“第一次跟你吃饭,就是喝的这种红葡萄,后来我就上街找这种酒,把整个临紫都找遍了,才在一个超市里买了一箱回来。然后我就等待着哪天你走进我的家门,我就用这种酒招待你。” 女人就是女人啊,她会把生活中男人们毫不经意的小事放在心上,然后赋于这小事以特殊的含义。⾼志強暗自惊异,心里感着这个女人,真想过去吻吻她那两片含了望的生动的红。但⾼志強还是没动,他望着丛林缓缓给桌上的杯子斟満了酒,然后轻轻放到他的前面。 还以为丛林该举杯了,只见她又转⾝从菗屉里找出数支蜡烛,先将屋里的灯光拉熄,再把蜡烛点燃。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去开了屋角的音响。随着优美的音乐的响起,闪烁着幽幽烛光的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一份充満温馨的浪漫情调。⾼志強仿佛置⾝于深邃的梦幻境界,心头的焦虑和烦恼一下子稀释了许多。 也许是都有心事,开始两个人话不多,只顾低了头,一杯又一杯地喝。很快一瓶酒就见了底,丛林又开了另一瓶。她脸上已洇上一层酡⾊,眼睛里似乎起了⾎丝。 这样喝下去,丛林非醉不可。⾼志強就要去拿她手上的杯子,被丛林拦开了。她醉眼离地望着他,说:“你别拦我,今晚我要喝个一醉方休。”⾼志強说:“你已经开始醉了。”丛林说:“我没醉,我没醉!”喝下杯中酒。那酒还停在喉咙里,丛林嘴里又说道:“醉了又何妨?今朝有酒今朝醉。” 又喝了两杯,⾼志強不敢喝了,说:“丛林你不醉,可我已经醉了,再不能喝了。”丛林不理⾼志強,又斟上一杯,举到⾼志強前面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志強没有端杯,望着丛林说:“丛林你别磨折我了,这酒我喝得出滋味吗?”丛林忽然就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响,笑得整个屋子都跟着一齐发抖。⾼志強不知丛林笑什么,怔怔地望着她,好像不认识这个女人似的。 笑过,丛林又一口⼲了杯中物。她的脸更加红了,红得泛光,红得就像一块烧红的铁。她晃着头,伸出同样红得发亮的指头,点着⾼志強的鼻尖吼道:“⾼志強,你也有今天!” ⾼志強一惊,望着丛林那因为酒的作用而有些变形的面孔。不过尽管如此,丛林的脸依然还是那么生动,而且平添了一份野,让人浮想联翩。如果是以往,⾼志強也许会放弃了自己的小原则,将这副生动的面孔揽⼊自己怀抱。只是今晚他太没心情了,只得任凭丛林胡闹。 丛林的手还指在⾼志強鼻子尖上,她继续吼道:“⾼志強,你这是罪有应得!你太自以为是了,连我丛姑你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很逗女人喜,是吗?呸!官场上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有几个不是浅薄之徒?有几个眉眼之间不可笑地写着小人得志的神气?你只不过比他们更虚伪更沉得住气一些而已。我早就看透了你!” 吼过之后,丛林⾼扬着的手才慢慢垂下了,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她眼里蓄満了痛苦的泪⽔。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闪烁的光影,好一阵才回过头来,看一眼⾼志強,然后盯住杯中泛着红光的残酒,许久没有吱声。 ⾼志強说:“你骂够了吧?”丛林依然低着头,半天才喃喃道:“你是我今生遇到的最让我难以释怀的男人,也许这辈子再不会有男人会让我这么倾倒了。”停了停,又说道:“其实我跟江永年第一次去见你的时候,对你并没有任何期望值。我知道官场上的男人虽也不乏优秀分子,但优秀的的确太少太少了,我想你也不可能例外。” 说到这里,丛林又要去倒酒,⾼志強把酒瓶拿开了。丛林那搁在桌上的手指还张开着,保持着要去抓酒的姿态。她盯着⾼志強说:“官场是一把筛子,筛掉的往往是良种,留下的多是劣货。可是从你⾝上,我发现了官场中男人少有的气质。你自信內敛,旷达睿智,言谈举止都那么随意自然,不仅有导领者的风度,更给人一种兄长般的亲和感。” 丛林说:“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有功利的。谭主任就要到龄了,我要通过你,尽快上一个台阶。我想好了,我既然并不讨厌你,还有些喜你,那我就委⾝于你吧,这样于我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没想到你竟然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拒绝了我,将我做女人的自尊心都伤透了。我是又恨又放不下你,真想捅你一刀,以解我心头之气。” 丛林说:“我一直在琢磨,你怎么跟别的男人不同?别的男人我只要拒绝得不是太坚决,人家立即就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后来我才弄明⽩你心中另有所属,你属于官场,属于那个先于我的女人。我暗暗对那个女人作了了解,才知道你离不了她。这不仅仅因为她优秀有魅力,还因为你的仕途少不了她,我是没法把你抢到我手上了。我嫉妒那个女人,我恨死了她,我心有不甘,我咽不下这口气。可我想尽了办法也战胜不了那个女人,我只怪自己迟到了一步,怨自己没这个福气…” 这天晚上丛林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屋里的蜡烛燃尽,那越来越微弱的光焰挣扎着弹跳了两下,最后归于寂灭,丛林才停止了诉说。两人在黑暗里深陷着,没有哪个想起要去开一下灯。过去了一个世纪,⾼志強才望望对面丛林的影子,轻声说:“感谢你,丛林。” 也许是动和忧伤都已被刚才的吼叫和诉说冲淡,丛林变得理智而平静了。她淡淡地说:“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志強犹豫了一下,便站了起来。他当然还记挂着江永年的事,他想再问问丛林,但他终于没问。他绕过桌子,在丛林⾝旁站了站,低下头去,吻了吻她那被汗⽔透过而有些酸咸的额头,然后转⾝走开。 直到⾼志強快到门边了,丛林才在他⾝后的黑暗里悠悠说道:“你放心好了,江永年不会有事的。我明天就上省城去,把你这事给摆平。” ⾼志強站住,回头望望黑暗中丛林那悄无声息的影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他将信将疑,心里说,莫非丛林还有什么回天之术?恐怕丛林还没到达省城,江永年便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志強无声地自问道,江永年此时在哪里呢? 此时的江永年,已被人带到200多公里外一家省属矿山招待所里。 昨天晚上江永年被架上的士后,那两人也没说什么,要他把机手和别的他们觉得不宜留在他⾝上的东西出去,等办完案后再还给他。出了城便被拉着下了的士,再上了另一辆车子。这是一部旧式京北吉普,车上加上江永年和司机总共四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吉普车牛一样叫着。江永年是有思想准备的,他也懒得问他们是谁,在车上打起瞌睡来,甚至呼噜噜响起了鼾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估计有六七个小时吧,车子停了下来,半睡半醒的江永年被带进一个小屋。这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江永年觉得一双眼⽪沉重异常,不太适应早上那苍⽩的天光。好一阵才抬了头,认真望了望⾝旁那个⾼个子年轻人,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年轻人瞥他一眼,没吱声,转⾝走了出去,顺手锁上了房门。 江永年转了转有些生硬的脖子,发现这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砖木结构的旧屋子。有一个不大的窗户,窗户上卡着铁条,窗外是一座大山。他对这个地方一点也不悉,只觉得是一个什么矿山。忽然一阵北风从没装玻璃的窗口吹进来,江永年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才意识到天气突然间变了,而他⾝上只穿着一件西装,里面仅衬着一件衫⾐。便在地上小跑起来,以增加⾝上的热量。 中午时分,有人开门进来了,前面是那个⾼个子年轻人,后面是位中年汉子。一进屋,年轻人就把一张藤椅塞到中年人庇股下面,他自己则坐到桌子后面,拿出笔,打开记录本,准备记录。中年人让江永年也坐好,说有话要问他。江永年就听话地坐到边。 这时中年人才咳了一声,正式开始审问。他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江永年摇了头摇,表示不知道。中年人笑笑说:“我们是省委纪专案组的。”江永年说:“你们省委纪的导领,怎么找起我这么个市里的小厂长来了?”中年人说:“一是你不仅是厂长,还是委记书;二是你的事牵涉到你们市里的导领,省委纪出面很有必要。”江永年说:“我做错了什么违反纪的事吗?”中年人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江永年说:“我没有违纪。”中年人说:“别说得这么⼲净嘛,还是好好想想吧。” 江永年就做出一副想想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说:“我想不出来。”中年人说:“你要主动一点,把该说的说清楚。”江永年说:“我不懂你的意思。”中年人说:“你还有一套帐本放在了哪里?”江永年说:“厂里从来就只一套帐本,在会计手里,你们可以去查看。”中年人说:“你别蒙我了,现在哪位厂长不做帐?我跟你说,你只要出那套帐本,你马上就可以从这个招待所里走出去。” 后来中年人就问到了那笔打到省城一位老客户帐上的100多万。 中年人说:“有一笔钱你是以购置设备打出去的,据查却并没有购回什么设备,那笔钱的真正去向在哪里?”江永年说:“你们可以去查呀,这是你们的权力。”那中年人说:“省城郊外有一个橘颂公园,橘颂公园旁边有一座小楼叫翡翠居,你们市里有一个导领在那里呆过,那是不是你买下的?” 江永年猛吃了一惊,心想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但江永年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他听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否则他们也就用不着把他弄到这里来了。 这时中年人又开了口,说:“我再问你,那之前的一个星期,你到橘颂公园里去转了半天,是在⼲什么?”江永年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曾在省城那家老客户那里预订了一批设备,提货时发现这些设备有几项技术指标与我们新上的生产线不符,我们便提出退货。因为是老客户,他们也没什么说的,只是我们打过去的资金被行银抵了款贷,他们一时拿不出钱来,提出用橘颂公园旁的翡翠居作抵押。刚好我们打算在省城一带设立一个产品经销联络处,我就跑过去看了看,觉得那里环境优美,房价也合理,在那里与客户谈生意容易来气氛,就打算接受下来。” 中年人对这些不感趣兴,打断江永年说:“那你们的那位导领跑到那里去⼲什么呢?”江永年说:“是我请他给我去当参谋的,看在那里设联络处合不合适。” 就这样又问了一会儿,也没问出个实质的线索来。那中年人看样子有点疲倦了,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说:“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了。今晚你给我好好想一想,看有哪些该说的你没说。当然你不说也没事,我们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你要知道,组织上是出于对你的爱护,不想让一个有能力也有些贡献的企业家就这么毁掉,才苦口婆心地开导你,让你自己把问题说清楚,争取早⽇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说完两个人就起⾝走了出去。 晚上气温更低了,北风鬼一样号着,从缺了玻璃的窗外灌进来,将屋子吹得冰凉。上的被子又硬又薄,江永年瑟瑟着,手脚冰凉,睡也睡不着。只好下了,就像⽩天一样,在地上来回小跑起来。跑热了便坐下休息一会,接着再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揣摩,这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得去的,如果自己一不谨慎说漏了嘴,岂不害了⾼记书,同时也害了自己?他突然明⽩过来,他们把你弄到这么个又冷又冻的地方,原来就是要你不得安宁,睡不着,休息不了,把你拖垮,待再审问你时,要你意识模糊,放松警觉,无意中说出他们需要的线索来。 江永年于是缩到地上,脫掉鞋子,从鞋尖里弄出一个纸团。那是一把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安眠药。原来江永年早就预感到,迟早会有人来弄他的,于是想出一个办法,把自己脚下那双40码的⽪鞋换成了42码,还加了一双薄垫底,在鞋尖的垫底下面塞了两把安眠药,以应不测之用。 当下江永年就呑下了一把安眠药。他知道争取时间就是争取胜利,也许丛林已经找到了⾼志強,他们肯定有办法的,过一两天事情就会有转机。 36、丛林上了省城。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叫上了郭家冲的郭宝田和郭三。 丛林赶到郭家冲时,郭宝田和郭三都在紫东木材市场自己购置的门面里面忙碌着,看上去生意红火得很。丛林把他们叫到屋角,简单说了说⾼志強目前的处境。两个人便都说:“这还了得?⾼记书为我们老百姓办了这么多好事,没有他哪有我们这个市场,哪有我们这么红火的生意?现在⾼记书落了难,这生意我们怎么做得安心?”当即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跟丛林上了路。 三个人在省城一家小宾馆住下后,丛林望望郭宝田和郭三⾝上那皱皱巴巴的⾐服,拿出3000元钱,要他们到街上去选套像样点的⾐服换上。开始两人不肯接钱,说:“我们又不是到省城来相亲的,买什么新⾐服?”丛林笑道:“谁叫你们来相亲了?你们这洋不洋土不土的样子,省委大院的警卫让你们进门?” 郭宝田想想,说:“这倒也是,以往我到省委去访上,门口的警卫总是拦着不让进,每次我都是从省委大院后面一处矮墙上爬进去的。”丛林说:“原来你还了解一些行情。不过自上个月两个访上人员在省委机关里用炸药包将三名处长炸残后,那道矮墙已经加⾼了许多,你想再从那里爬进去,已不大可能了。”郭宝田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丛林说:“这消息发在內部参考资料上,要副团级以上的⼲部才看得到,你怎么知道?”郭宝田说:“这些人比我还胆大。” “怎么样,把钱拿着吧?”丛林说。郭宝田还是不肯接,说:“要买⾐服,我们自己⾝上有钱,怎能用丛主任你的呢?”丛林说:“你们⾝上那点钱够吗?要买就买好点的,三五百块钱一套的⾐服穿在⾝上,那些见多识广的警卫还是看得出你们的真正⾝份。” 经丛林这么一番开导,郭宝田两个才把钱接了过去。丛林还有些不放心,又吩咐道:“看你们两个的气质,最好不要买西装,买夹克装穿在⾝上,可能出样子些。” 郭宝田他们走后,丛林也离开宾馆去了省委大院。也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戴看兰住的地方。丛林要见识见识这个自己没法打败的女人,同时也要看一看⾼志強送给她的那幅《卧雪图》。 敲开门,一见戴看兰那灿烂的容颜拔的⾝段和不俗的气质,丛林就知道⾼志強为什么如此恋这个女人了。丛林不得不在心里暗暗敬佩⾼志強的眼光。她有几分惆怅,莫名地想起周瑜的那句名言,既生瑜何生亮。不过丛林同时又感到一丝安慰,因为她不是败在一个平庸的女人手里。 丛林这么暗忖着的时候,戴看兰客气地把她让进了大厅。丛林一眼就望见了墙上的《卧雪图》。她虽然对画不是很精通,却也看出了画里面一层非同凡响的意蕴,⾼志強选择这样的画送给戴看兰,用情不能说不深啊。 见丛林对着这幅《卧雪图》发痴,戴看兰一边让坐,一边说:“你也喜它?”丛林这才收住目光,回⾝坐到沙发上。还未及通报姓名,丛林只说自己是从临紫来的,戴看兰就知道她是谁了。戴看兰说:“你就是丛林?”丛林点点头说:“是的,我就是。”戴看兰的脸⾊了一下,但旋即换上一种豁达而⾼雅的笑容,半开玩笑道:“久仰久仰,今天是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 丛林一时不知戴看兰此话何意,莫名道:“条件?什么条件?”戴看兰脸上的笑依然那般大度,说:“叫我把⾼志強让给你?” 戴看兰话里的刻薄,丛林自然不难听出,心头免不了生出几分恼怒。只是丛林不愿失却君子风度,稳住自己,以牙还牙道:“你远在省城,而⾼志強和我都在临紫市,又同住市委大院,而且一年多前我便离了婚,他孤男,我寡女,我是近⽔楼台先得月啊,还用得着你来让吗?” 这丛林还真厉害。戴看兰豁达地说:“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说⾼志強了,可以吗?我们都是女人,能走到一起也是缘份啊,不容易的。你一定有什么事吧?”丛林钦佩戴看兰的雅量和风度,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戴看兰说:“你说说看,我能帮得上忙吗?”丛林望着戴看兰,说:“难道你没听说临紫城里发生的事情?” 丛林这句话让戴看兰吃了一惊,她预感到了什么,摇头摇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丛林说:“昨天临紫市委办公大楼前的古槐树上搁了一具死婴,临紫人都说是你和⾼志強的私生子。”戴看兰笑道:“⾼志強有能力,品味也不低,四十出头就主持了临紫市委常委工作,据说很有可能会做上市委记书。有些人出于嫉妒或别的什么目的,挖空心思要给他脸上抹点黑,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丛林的目光在戴看兰脸上停留片刻,放慢语气说:“我尊敬的戴处长,你这口气,是这事算不了什么啰?”戴看兰说:“当然,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吗?” 这一下丛林不急于开口了,她抱住双臂,优雅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戴看兰倒有些心急起来,目光探照灯一样追着丛林缓缓移动着的背影,几乎是用恳求的口气说道:“你说呀,还有什么?” 这时丛林踱到了挂着《卧雪图》的那面墙下面。她抬了头,在画上瞄了一会儿,感叹道:“你真是有福份的女人啊,有男人愿意把这么好的画送给你。”说着,丛林转过⾝子,目光停在戴看兰的脸上,淡淡地说:“今晚你恐怕得把这幅画取下来了。” 戴看兰不知丛林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她已经感觉到一定是⾼志強出了什么事,要不然这个跟她一样深爱着⾼志強的女人,不会这么贸然闯进她家里来的。戴看兰只得说:“你要拿走这幅画我没意见,这幅画本来就是⾼志強的。但你总得说一下原委吧?” 丛林坐到戴看兰前面的沙发上,说:“不是我要拿走,是你应该将它派上用场。”戴看兰说:“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明⽩?”丛林说:“省委纪已经把江永年弄走了。” 戴看兰心上一怔,但她表面上却显得没事一样,摆摆双手,故作轻松道:“江永年与我何⼲?我还以为是⾼志強被弄走了呢。”丛林哼了哼,说:“这跟弄走⾼志強本人,又有什么两样呢?人家就是要让江永年代,他送给⾼志強的那套100多万元的别墅。100多万哪,我的处长大人,你以为这个数字还小,是不是?我担心的是江永年熬不住一开口,⾼志強⾼记书的⽇子恐怕就不那么轻松了。” 戴看兰没得说的了,脸⾊黯淡下去。半晌才对丛林说:“这幅画对⾼志強有什么用吗?” 丛林笑了,笑得有些伤感。她伤感地笑道:“你爱⾼志強,他把他的人给了你,还送你这幅名重一时的《卧雪图》。” 说到这里,丛林脸上的笑凝固了。她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继续轻声道:“我也爱他,爱得并不比你浅。可他给了我什么?对,他给了我一幅字。就是这幅字,他都是让人转到我手上的。”戴看兰说:“这不是⾼志強和你两个人之间的事吗?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丛林说:“当然与你有关系。没有你戴处长,⾼志強会这么待我吗?他早就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戴看兰无心恋战,说:“他拜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也管不着。现在你还是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丛林说:“我没什么想法,这事全在于你自己了。” 戴看兰无奈地摇头摇,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幅《卧雪图》上。她想起⾼志強送这幅画给她时的情形,心头涌过一股暖流。不想送画人如今陷⼊了困境,也不知后果将会怎样,如果这幅画能挽救他,她还吝啬什么呢?戴看兰把目光从画上移下来,望着丛林说:“你把画拿走吧。” 然后搬把椅子到画下面,又放上一条凳子,再爬上去,小心翼翼把《卧雪图》取下来,送到了丛林手上。 丛林拿着画端详了一会儿,却放回到了桌上。戴看兰说:“你要我把画取下来,你又不拿,是什么意思呢?”丛林低头想想,说:“这事嘛恐怕还得你亲自跑一趟。”戴看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把话说清楚点行吗?我都快被你急成心脏病了。”丛林摇着二郞腿,眼睛望着天花板,说:“我说清楚可以,你总得对我客气点呀。” 戴看兰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说,对不起,我只顾担心⾼志強去了,连⽔都没给你倒一杯。赶紧给丛林沏了热茶,还拿出不少新鲜⽔果,摆到丛林面前。丛林喝一口茶⽔,満意地笑了,说道:“这茶真不错嘛,大处长的生活质量⾼啊。” 也许是因为她们所共同关注的那个男人处境非常的缘故吧,这时的戴看兰比较能接受丛林了,觉得她虽然有意做出傲慢的样子,但这傲慢并不让人生厌,相反还有几分可爱。瞧她那从容的样子,她肯定有了什么办法,所以戴看兰也不怎么急了,不紧不慢削好一个苹果,递到她手上,说:“苹果养颜,吃点好。”丛林接住苹果,咬一口,点头道:“不错,味道确实不错。” 丛林的胃口也真好,几下就把苹果吃了进去,这才拿餐纸抹抹嘴巴,突然说:“你和⾼志強都是师大毕业的吧?”戴看兰说:“你问这个⼲什么?”丛林说:“师大哲学系有一个女教授姓宋是吧?”戴看兰说:“对,宋教授就是我们严部长的夫人,她还教过我的课呢。”丛林说:“她不但教过你的课,还教过⾼志強的课。”戴看兰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丛林说:“当然,这点事打听打听,不就一清二楚了吗?”戴看兰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将手上的餐纸扔进茶几下的篓子,丛林悠悠说道:“宋教授只上过⾼志強半个学期的课就出国进修去了,等她回来后,⾼志強已经毕业离开学校,所以一直没什么往。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志強在和严部长的接触中,才知道宋教授原来是严部长夫人,⾼志強不傻,当然想续上这份师生情谊,可他又顾虑重重。你想毕业那么多年也没跟宋教授联系,人家丈夫做了组织部长了,你便记起这师生关系了,多少有点不妥吧。更重要的是⾼志強是晏副记书和牛副记书的人,这两人一直跟严部长不太合拍,⾼志強如果背了晏牛二人去找严部长,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左右不是人。他只得放弃去认这个宋教授的想法,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志強还是省委组织部长夫人的生学。” 丛林说了半天,戴看兰也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只得问道:“我都被你搞糊涂了。江永年是人家委纪抓的呀,你说了半天宋教授⼲嘛呢?”丛林说:“江永年是委纪抓的,这没错,委纪熊记书那里我会安排人去找他。可雷远鸣他们整的⾼志強的材料,最先是给严部长过了目的,严部长在后面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你是想让⾼志強去找宋教授?”戴看兰说。丛林摇头摇说:“⾼志強这个时候去找宋教授没用,要去还是你去为好。我听说你一直跟宋教授的关系不错。”戴看兰说:“这倒也是,究竟严部长是我们的头嘛,只是要我去找宋教授,还不如直接去找严部长,也许效果还好些?”丛林说:“不行,你直接去找严部长肯定不行。” 关于临紫市委记书的人选,严部长一直倾向于雷远鸣,既然让委纪出面找江永年,主要是他的主意,我戴看兰一个部下跑去找他,他怕是理都不会理你的。戴看兰权衡着,对丛林说:“你说,我怎么去找宋教授?就拿着这幅《卧雪图》去找?她是教哲学的,会对画感趣兴?”丛林笑道:“宋教授不只是对画感趣兴,她可是一个颇有造诣的字画收蔵家。” 说得戴看兰瞪大了眼睛,说:“我呆在省委大院,又是严部长的部下,怎么从没听说过他夫人还收蔵字画?而且周围的人,也好像没谁知道她有这方面的爱好。”丛林说:“她是组织部长的夫人,她能把自己这个爱好告诉人家吗?不然,她家的门槛还不要被严部下治下的员官们踏破?” 戴看兰想想,确有道理。只是不知丛林是怎么知道的,丛林没说,她也就不再探问。这事就这样说定,丛林告别戴看兰,回到了宾馆。 这时郭宝田和郭三也已经回来。他们穿上了新买的夹克,连脚上也换了新购的⽪鞋。丛林将他们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点头道:“马要鞍装,人要⾐装,这样子走出去,也就气派多了。”当即如此这般地仔细代了一番,让他们出了门。 两人到得省委大院门外,见大门两侧的木墩上笔直地站着持警卫,两人脚上就有些打颤,像是刚刚偷了人家钱包似的。郭宝田究竟多到得省委几次,有些经验,装成个⼲部的样子,把两手揷进⾐袋,昂昂头,,阔步朝前迈去。 走了两米,却发现郭三没有跟上,回头一瞧,见他缩头缩脑的,脚下像是几天没吃饭总也迈不动。郭宝田就停下来,让郭三走前面。为了给他打气,也为了给自己壮胆,郭宝田在郭三后面踢了一脚,低声吼道:“把杆直点,头抬⾼些,眼睛望着正前方,不要去瞟警卫,大步走自己的路。” 掌握了要领,两人的势姿就大方多了,通过大门时,岗上的警卫也没拦他们。两人走进去好远了,一腿双还直着,半天弯不回去。郭宝田用手敲敲郭三的脑袋,说:“怎么样?照我说的没错吧?”郭三抹抹额上的冷汗,说:“如果你不踢我一脚,我真地要往回走了。” 郭宝田哈哈笑了,说:“我这一脚踢对了?”郭三说:“不过到得门口我已经不怕了。我想我⾝上穿着一千多块钱的⾐服,这派头跟省委导领还差得了好多?说不定两个警卫还以为我就是新来的省委记书呢。”郭宝田笑道:“你臭美什么?你以为省委记书从这大门里进出,还要亲自走路?”郭三想了想,说:“是呀,哪有省委记书亲自走路的?看来警卫最多把我们看作是处长或科长一级的导领。不过今天能做一回处长科长,也值得了。” 在郭家冲木材市场建成后这半年时间里,郭宝田一心经营自己的门面,一直没访上过。不过过去他在省委大院里串得多,多次敲过省委导领的家门,所以今晚两人没转什么弯子,就轻车路来到省委纪熊记书家楼前。 敲开熊记书的家门,一进屋,两人就大放悲声,趴到地上不肯起来了,像是乡下人报丧一样。熊记书是认得郭宝田的,这个访上专业户也不止一次进过他的家门了。熊记书就低声吼道:“郭宝田你又来⼲什么?”郭宝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道:“熊记书啊,你要为我和郭三作主,为郭家冲做主啊,我们可活不下去了啊!”熊记书说:“你们两个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郭宝田不肯起⾝,脑袋在地板上敲得咚咚响。郭三则收了一只腿,想站起来,被郭宝田伸手在他庇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又重新跪扎实。熊记书也是没法,只得说:“你们这么趴着,说话也不方便嘛,有什么起来说给我听听,我尽量给你们去办。” 这样两个人才起了⾝,用⾐袖揩去脸上的泪⽔和鼻涕,并排坐到熊记书对面的沙发上。也不说话,像两个听话的小生学。熊记书说:“说话呀,怎么不说了?” 他们这才开始诉说。郭宝田说:“郭家冲石膏矿炸掉后,⾼志強⾼记书就在郭家冲建起了木材市场,让郭家冲的人以土地换门面,我们才有了一条生路。生意做了半年,没有大财可发,但也还能养家餬口,大家都相安无事,我是半年多都没上过访了。可最近几天孙⿇子带了一伙人冲进郭家冲,把我和郭三几个人的店子砸了,说是我们当时告状才让他做不成区长的。我们去找区委,区委没人管,到市委去找⾼记书他们,不想⾼记书不见了,据说被省委纪的人抓走了。我们今天就是来找熊记书您申诉的,为什么孙⿇子判了几年,最后却没进去,⾼记书为民办点实事,你们却要抓他,你们把⾼记书还给我们!” 闻言,熊记书有些讶然。过去访上的人包括郭宝田在內,都是来告当地导领的状的,还从没人跑来向他替导领说过情。熊记书就不免顿生感慨,不出声地说,这个⾼志強看来的确为老百姓做了一些实事,顺了民意,得了民心,受到了民人群众的拥护。这至少说明了一个浅显的道理,我们的⼲部只要为群众着想,替群众办事,群众就会视你如亲人,维护你,替你说话。是呀,如果今后群众来告状的少了,来为⼲部说好话的多了,那我这个委纪 记书也就好当了。 熊记书就对⾼志強刮目相看起来,心想,对⾼志強的事可不能过于草率,也许后面还有更复杂的內幕,得把实真情况摸清楚再说,如果冤枉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好人,我这个委纪 记书不中有负于民么? 有了这个想法,熊记书对郭宝田和郭三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还亲自给他们倒了⽔。也许是刚才哭天喊地,把嗓子喊⼲了,两个人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将満満一杯⽔一口喝了下去。望着他俩的怪状,熊记书说:“据我所知,并没有谁抓走⾼志強嘛,你们是听谁说的?”一直没机会吱声只有配角可当的郭三,趁郭宝田嘴里的⽔没下肚的良机,抢着说道:“是孙⿇子说的,他说⾼记书是和江永年一同被抓走的。” 熊记书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说:“⾼志強的事还没弄清楚,但总会弄清楚的,你们就不要闹了。至于孙⿇子,我也将跟临紫有关部门打招呼,今后再不准他们到郭家冲去无事生非。”郭宝田说:“熊记书你说得到,就要做得到哟。孙⿇子一天不进去,我们一天不得安宁哪。”熊记书说:“孙⿇子是法院判的,我又没权改判。”郭宝田说:“你改判不了,我们今晚就住在你家里不走了,反正我们袋子里也没钱,住不起旅馆。” “你们想住就住吧,只是条件差一点,不要嫌弃。”熊记书笑道“好好好,我跟省⾼院打声招呼,让他们派人了解一下孙⿇子的事再说。”这样两人才感到踏实了,郭宝田说:“熊记书你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我们要活命就全靠您老人家了。” 就在郭宝田和郭三住熊记书不放的这天晚上,戴看兰也用报纸卷了《卧雪图》去了严部长家。戴看兰是特意趁严部长不在家里赶去的。原来严部长被一个电话召走了。这个电话是从省委招待所打来的,打电话的人是严部长京北来的朋友,那朋友说,他离开京北时,某部朱部长特意嘱他下来后跟严部长见一面。朱部长何许人也?严部长在队部时的老战友老上级,两人已有几十年的深厚情。严部长赶到省委招待所,那个朋友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说朱部长也许会到省里来任职。近一段时间已有小道消息传到严部长耳里,说是他这个老战友老上级有可能要来做记书,严部长半信半疑,给朱部长打了两次电话。他都在国外,联系不上。严部长就觉得小道消息终归是小道消息,当不得真。不想这一下朱部长特意托人捎话过来,这事当然就不会假了。朱部长来做记书,对严部长来说意味着什么,严部长太清楚不过了,他一动,就陪朋友多聊了一会儿。 给戴看兰开门的是宋教授。一见戴看兰,她就客气地说道:“看兰,好久没见你了,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戴看兰说:“还漂亮,早是⻩脸婆了。”顺便把《卧雪图》搁到茶几上。宋教授说:“是不是挂历?离元旦还有两三个月呢,老严已经收到好几幅挂历了。”戴看兰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啊。” 因为是师生关系,宋教授说话就比较随便,她说:“我还以为是你送的呢。你送的嘛,我就代老严收下,别人的你还是拿回去,我也没时间去街上摆挂历摊子。”戴看兰笑道:“宋老师,您就别老严老严的了,人家又不是送给严部长的,是送给您的。” 这一下宋教授感到新鲜了,说:“我这个穷教授,难得有人送一回挂历,每年家里挂出来的挂历都是人家送给老严的。我还开老严的玩笑说,你当部长也好,我也跟着过过⽇子,哪天你下了台,恐怕就没什么⽇子可过了。”戴看兰笑道:“宋老师您还是那么开心,就像当年在课堂上一样。” 说着,戴看兰把《卧雪图》展开了。宋教授的眼睛就闪了一下,骂道:“看兰,你这个死丫头,骗起老师来了。”戴看兰说:“挂历是画,这不也是画吗?”宋教授说:“挂历那画是什么画?只可惜我不懂画,是谁的,你还是退给谁吧。”戴看兰说:“如果这个人是您的生学呢?”宋教授说:“生学,哪位生学?”戴看兰说:“⾼志強。”宋教授说:“⾼志強?你是说现在临紫市当副记书的那个⾼志強?” 戴看兰重重地点点头。宋教授说:“这个⾼志強,我虽然只教过他半期课,但对他还是有印象的。他怎么想起我来了?”戴看兰说:“他早就想来拜访您了,只是严部长⾝份特殊,瓜前李下,他怕严部长听闲话,只好作罢。”宋教授说:“官场上人就这么多顾虑。还是我们教书的好,要找谁就找谁,不用想这么多。” “⾼志強当然也还不完全是顾虑。”戴看兰说:“他本来多次跟我说过,要我陪他来拜访您的。无奈工作太繁忙,总是菗不开⾝,这次他已经要动⾝了,京北来了几个专家考察紫黎公路,为了把事情办得更有把握,他又陪他们下县去了。”宋教授说:“志強是个有敬业精神的孩子,这我早听说了。” 说了几句⾼志強,宋教授把客厅里的灯全打开,在鼻梁上架副眼镜,说:“既是志強的画,尽管我是一窍不通,也要细看几眼。” 刚伏到画前,宋教授就痴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看兰,你知道志強这画是哪里来的吗?”戴看兰说:“这我却不太清楚了。”宋教授说:“你不是画画的吗?怎么会不清楚?”戴看兰说:“我替严部长打工,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早就不画了。”宋教授略有所思道:“这幅画有点收蔵价值。我听说临紫有一个海叔,他的收蔵很丰富,八成是出自他之手。” 戴看兰暗想,丛林说的不假,宋教授确实精于收蔵,不然也不会一见《卧雪图》就猜出了它的出处。 见时间不早了,戴看兰起⾝要走。宋教授送她到门边,说:“志強有什么事吗?”戴看兰说:“没什么事,不过是让我代他向老师问个好。”宋教授说:“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出来,在老师面前还有什么隐瞒的?”究竟是组织部长的夫人,人情练达,知道到组织部长家里来的人,不可能没事。 但戴看兰还是说:“真的没事,真的。”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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