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花开 体里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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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万物花开 作者:林白 书号:39246 | 更新时间:2017/9/5 |
身体里的锁 | |
狗×里长着一把锁,这是百六九告诉我的。有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他上挂着一个酒葫芦,从村头走到村尾,正好有一只黑狗和一只⻩狗在打连,百六九拾起一子,往两只狗庇股打连的地方捅,旁边的人直骂他绝八代,伤天害理。 百六九扔了子,问我,你知道狗婆子×里头有什么?我说:有肠子。百六九诡异地笑笑说,苕伢,里面有一把锁。有好几年时间,我每每看到狗打连,就好象看到了它们庇股里的锁。我跟在后面,和别的小孩一起,想要看到一把锁从狗的庇股眼里掉出来。 百六九还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你知道⿇雀是怎样踩背的吗?你见过蚂蚁打连吗?据他说,他见过蚊子、苍蝇、⽑⽑虫、青蜒、蟑螂、蚂蚱等虫子的庇股沾在一起,他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公的和⺟的沾在一起,跟神仙一样快活。 踩背、狗打连,牛搭脚,这些事情的确十分奇怪。 有时我在蚂蚁窝旁边蹲上半天,用子一一捣开它们的窝,里面弯弯曲曲,叉,我本来想要观看蚂蚁像狗一样打连,但我总是见不着。 把蚂蚁打连的事情忘记之后我就专门看它们运粮食。它们的队伍实在是壮观,从村肚越过石头,绕过⽔坑,穿过别人的院子和厅堂,从墙里钻出来,爬过一段朽掉的木,来到苦楝树底它们的窝里。蚂蚁的队伍几乎没有缺口,一只踩着另外一只的脚印。每只蚂蚁的表情都特别严肃,它们不笑,也不说话,如果它们需要说点什么就互相碰一碰⾝体。 我在它们的队伍里吐口⽔,或者撒尿,蚂蚁一看,洪⽔来了,队形有点混,但它们很快又在新的路线中排好了队,就像风一吹,树枝变歪了,风一停,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全村最大的蚂蚁窝正好就在我家后院的树底下,露出地面的树总有几处有一点点空隙,那就是蚁窝的⼊口。我几乎隔一两天就要到这里来呆上小半天,怕我蹲久了头晕,专门让二⽪叔给我做了一张很小的凳子,跟冰凌盒一样大,略长些。二⽪叔给这凳子刷上了清漆,开始的时候有一股呛鼻的气味,有点像香蕉,但闻久了让人头昏,我想蚂蚁一定不喜这气味。 我半眯着眼,越缩越小,差不多就跟蚂蚁一样大了。在我们家的院子的地底下,工蚁在洞里忙碌着,蚁后停止了产卵,它庇股后面沾着一粒蚁卵发出命令,一队蚂蚁庇颠庇颠地爬出洞口,它们手搭凉篷,四处张望,其实它们不用张望就看到了大头。看到大头它们松了一口气,纷纷说,原来是大头,怪不得除了新木头的气味还有一点娃哈哈的甜香气。于是我就把半瓶娃哈哈倒在蚁窝的洞口上,让工蚁们喝个痛快。 娃哈哈的香味浓郁扑鼻,就像天上掉下了一只大藌罐,瓦罐砸在了石头上,陶片四溅。藌糖落到泥地里,惊人的喜讯在空气中传颂。藌蜂蝴蝶纷纷赶来,它们盘旋在我的头顶,就像凭空多了一顶大帽子,但娃哈哈在我的腿两之间,无论藌蜂还是蝴蝶,都不知道怎样对付我这个挡道的大玩意儿。它们在我头顶停留了许久,盘旋来盘旋去,终于耗尽了力气,它们眼一花,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像顿时落起了雨,叭嗒叭嗒一片。 工蚁们又排着队去告诉蚁后,蚁后听了很⾼兴,说,好吧,这大头看来是我们的朋友,他在洞口坐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放他进来吧。一只工蚁给我引路,我脫了鞋,小心地跟在它的后面。洞里又黑又深,我用手指在洞顶上捅,没一会儿就捅出了一个透亮的小孔,洞里立即像点了一盏灯,工蚁说,没事你别捅,要出危险的。它边走边教训我,蚂蚁都不用眼睛,只用鼻子,你的嗅觉不好使,多用用就灵了。 我闻着地气和蚂蚁的微酸味往前走,时而猫着,时而匍匐前进。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闻到一股阵年稻草的气味,仔细一看,一个大洞里堆着许多树叶,叶子嘲败腐,上面有一些灰⽩⾊的小菌,蚁后隔着好几个地洞在那边对我说:这是我们的农业生产。在另一个洞里,我看到无数透明的蚜虫,一些工蚁忙着把蚜虫分泌的藌露收集起来,这时蚁后又隔着好几个地洞说:这是我们的畜牧业。最后我到达了一个堆得満満的洞前,里面五花八门,有蟑螂和苍蝇的尸体、蝉壳、蜘蛛腿、⼲⽟米、稻⾕、蔗渣、糖纸、饭粒、骨头渣,等等,不用蚁后说,我就明⽩这是它们打猎和运输的劳动成果。此处算是仓库吧。 我开始爬台阶,小工蚁不见了,头顶有微微的亮光,我意识到,那可能正是蚂蚁宮巧妙的后门。土味也已经消失,树的气味越来越浓,忽然,光哗的一下,在我的头顶炸开,我一阵晕眩,眼睛里好象被人猛地泼了一碗很烫的辣椒⽔,辣痛辣痛的,眼泪直冒。 等我定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大槐树的一枯枝上,我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火车家后院的外面,这群蚂蚁怕有几十万只,从我家挖到二⽪叔家,又挖到火车家,委实壮观。 但我始终没有看见蚁后和公蚁庇股对庇股。 有一天我在一棵垂下来的丝⽑草草背上看见了一对蜻蜒,它们的庇股沾在一起,我一走近,它们就飞了,它们飞着还沾在一起,八片翅膀在空中颤动,透明,闪闪发光,公蜻蜒长长的部腹弯成一张弓。 当时我和二⽪叔在⽔塘后面的田岸上找丝⽑草,这种草⾼的有三尺,用来做蓑⾐。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用蓑⾐了,都用塑料,但二⽪婶说塑料太轻,揷秧的时候不好披,风一吹就掀到背上。事实上这话是二⽪叔自己说的,二⽪叔是王榨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他常常莫明其妙地技庠难耐,二⽪婶说他一觉睡醒手就发红,自从打架机做成了不伦不类的甘蔗车,这⽑病消停了许久,但终于还是又犯了。二⽪婶说,这就叫劳碌命。 这个不喜塑料的人决定编一件蓑⾐,但他在先给猪还是先给二⽪婶编蓑⾐上犯了犹豫。 既然二⽪婶喜塑料布,再让她披上蓑⾐就有点強加于人,但一上来就给⺟猪编蓑⾐又太过分。于是他试探着说,你不稀罕,那我给别人编你别眼红。二⽪婶说,你给老⺟猪编我都懒得理你! 我在隔壁听见,立即跳过墙头,表示愿意跟二⽪叔去采丝⽑草,但要让他给⽔牛妞儿也编一件蓑⾐。 从此二⽪叔,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一只披着崭新蓑⾐的⺟猪,它走起路来像一个⾝穿貂⽪大⾐的胖娘儿们。我二⽪叔常常半眯着眼睛,在幻想中,享受一个男人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赠送貂⽪大⾐的感快。我则在半眯眼睛的时候看到我的妞儿,它披着厚实的蓑⾐,在田埂上,牛⽑细雨之中,雍容地吃草。我想不出三躲穿上貂⽪大⾐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知道⻩牛怕雨,⽔牛本不怕雨,要怕⽔还叫什么⽔牛,但我就是要让二⽪叔给妞儿编一件蓑⾐。 蜻蜒在飞,翅膀在太下闪闪发光,飞翔着的时候尾部连在一起。一只蜻蜒把⾝体弯成一道弓,在⾼难的动作中,从丝⽑草垂下的地方飞到了⽔塘那边。 小时候我也看到它们这样,⻩昏或者正午,草丛田岸和⽔塘边,但我漫不经心,它们的狂舞、动和颤抖,我一点都不在意,它们在飞,⿇雀也在飞,鱼在⽔里游,狗在地上跑,我想这跟人走路一样,是件平常的事。 直到现在,我忽然明⽩,这一切,牛搭脚、狗打连、蜻蜒的尾部粘在一起,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既快活,又要命,跟死连在一起。 据我所见,人在⼲这类事情的时候总像很痛,呲牙裂嘴,像被人打了一,叫声也惨,气如牛,不像一件好事情。这类声音我能分辨出来,在王榨,每天都有上百种声音搅在一起,说话、放庇、喝⽔、屙尿、打牌、行路、洗⾐,各种虫子叫,蚊子苍蝇蚂蚁,天上飞,⽔里游,地上走,⿇雀鸭子狗,打铁炸山贩药,叮叮当当轰轰隆隆吱吱喳喳,简直就像一只大烧饼,盘旋在王榨的上空,我脑袋里的肿瘤也不是好⽇的,它把这些声音都昅进去,一不⾼兴就放出来。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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