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第75-77节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作者:阎真 书号:39114 更新时间:2017/9/5 
第75-77节
  七十五

  Ho-Lee-Chow的第十二号分店就要开张,还缺少做油炉的。知道这个信息我查了这家分店的位置,在多伦多西边,快到密西沙加了。幸好在地铁线上,通还方便。我马上打电话给周毅龙,他不在家。晚上一点多钟再打过去,他还是不在。我想着第二天清早再打,一觉醒来已经十点钟,又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他做工的地方的电话号码我也不知道,怕拖久了工作被别人弄了去,就转了‮共公‬汽车过去找他。一进了宰的工场就闻到热烘烘的烫⽑的腥气,我用手捂一捂鼻子,腥气还是有,就松开了。

  里面有两条很长的工作台,两边站了几十个人在工作,(以下略去1400字…)这时一个人过来说:“工作的时候不要会客。”我想是老板,忙退了一步。周毅龙一声不吭,抓起来一只只放⾎。那人转⾝走了,他把手中的刀平摊在台面上,慢慢捏拢了,攥紧,带⾎的刀尖慢慢转向那个人背影的方向,手腕抖动着,一下一下做着捅的动作,牙齿咬得响,额头上的筋暴出来。脸上浮现出‮忍残‬的笑。

  我告辞要走,他说:“等一下,几分钟就休息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说说话。”我坐到墙边的椅子上去,看他宰。他似乎很投⼊,每个动作都很利落,准确。特别是那一刀,割下去的时候手腕那么一颤,有一点艺术的意味。我想:“这家伙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了?”一会铃响了,他走过来,伸着一只⾎手掌在我眼前晃动,一边“嘿嘿”的笑。看他这表情我感到陌生,一下子拉大了心理上的距离,一时觉得他就是这么个杀的人。他在围裙上擦着⾎手说:“这里腥气大,找个地方说话去。”

  我跟他走到门口,他开了门要出去,我说:“外面的雪还没化尽呢,你⾐服这么单。”他说:“没关系,几分钟。”出了门,他支起一条腿脚尖着地,掏烟点着狠命昅一口,有滋有味地昂了头吐着烟圈。我也要一支烟叼了,说:“刚才那个人是老板吧,这么‮八王‬蛋的一个人。”他说:“狗腿子,说起来也是‮陆大‬来的,早来了几天,好猖狂哟。老板把他当狗用,他反把无聇当光荣。在老板面前他呈羊,在我们面前他呈狼,同胞呢。落到这种东西手下去了,人妖颠倒!你说悲哀不悲哀,荒谬不荒谬?”

  我说:“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一点钟也没人接,打野去了吗?”他说:“心里闷得慌,出去走走。”我说:“外面冷冰冰的你走什么,打野就打野,谁不理解呢,寂寞嘛,闷得慌嘛!”他弹着烟灰说:“哪有那份闲心。”我说:“不打野找个女朋友也是应该的,太庒抑了,不要扼杀自己的人嘛!对自己也要实行人道主义嘛!”他一笑说:“老⾼,难道你就没体会,这副窝囊的样子找女朋友?你跟她说,我在国內是博士呢,有人要听你这话?加拿大这么寒冷的地方,会发生那么热情奔放的爱情故事?”我说:“话也别说死了,组成一个临时內阁,互相安慰一下,她也有需要嘛。”他说:“除非是个丑八怪,稍微象个人的,找安慰她们也要找有这个的人安慰。”他着食指和拇指做出数钱的动作“没有这个,不灵。”

  我说:“老周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这不象老周说的话嘛,还是优秀青年嘛。”他把烟蒂弹得老远说:“我对自己没信心?我对人它妈的没信心!环境一变,什么也得变,感情是个靠得住的玩艺儿么?”我说:“你来多伦多又半年多了,没回过圣约翰斯?”他摇‮头摇‬。我说:“赵洁她来过?”他又笑了摇‮头摇‬。我说:“你们青年夫,正是时候,整年不见面怎么行?几百块钱机票的事嘛。”他说:“做女人难不难,难啊!可做个男人才是真难,你没出息就不行,说到天上去也不行还是行。我赌了气跑到多伦多来,也没混出一点名堂,回去看那张冷脸?”我说:“你也别把人家赵洁形容成那个样子。”他“嘿嘿”一笑,并不回答。我说:“再这么拖下去就吹灯了,这我是有教训的。”他说:“本来就差不多了。我慢慢也想开了,不就是个女人么!不就是‮腿两‬夹一山⽔么!天下人有一半人是女人呢。”又说:“你呢,还是打算回去?也对。”我说:“大概是吧。”他说:“那么铁杆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又变成大概了?回去是对的!我就不该多了这个儿子,我这一辈子是被他害了。我要没有他拴着,又挣了你那么多钱,我还多呆一天我是疯子!”

  我说:“有一个姑娘。”他说:“哦,有一个姑娘,上了?这⼲柴烈火的,无怪其燃。”我说:“有那么点意思,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有那么点意思。还是别说算了,就不定就我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呢,别到头来是自己在心里跟自己相好了一场。”他说:“你不想说我也不催你。不过我们也算个朋友吧,不是朋友你也不这么老远来找我。冲着朋友这两个字呢,我不说哄人奉承的话,你老⾼还是少做什么舂天的梦,加拿大是个做舂梦的地方么?”

  我说:“你说得实在,硬邦邦摔得响,都是朋友的话。还过好象也到了手边边上了。”他含笑点头:“她是不是个人呢?”我望了他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话?我说:“她是个人,不是个人未必我对只动了心思?”他说:“那总不是个丑八怪,丑八怪你老⾼也不会就动了心思。”我说:“当然还可以,实事求是说呢还相当漂亮,不漂亮点我也不会这七上八下的。比我小了八九岁呢。可能她太嫰了点,不懂事就懵懂懂了眼走到我⾝边来了。”他哧地一笑说:“二十好几了不懂事,不懂事她到了加拿大!不懂事的是谁还说不清。”我说:“老周你别小看了我,我很清醒。”他说:“我都不必问她是谁,成不了气候的!要能成气候呢,天上得先掉个大馅饼在你嘴边,忽然你就发了。有这个希望没有?没有成不了气候,我今天胡算个八字在这里,到时候看。你别在心里骂我嫉妒你,你们临时互相安慰一下呢,那是件好事。如⼲柴见烈火嘛!她给了你那点安慰了没有?”

  我说:“没呢,要说机会总有,就是下不了手!”他说:“这就傻瓜蛋了。”我说:“我想是怎么回事开始说清楚,不要到头来说我骗了她,哭哭啼啼没有什么意思。”他说:“这个思想包袱你要甩了它,互相都得了安慰,又不是只有你得了安慰,谁对不起谁呢?真哭哭啼啼呢,那是个好姑娘,少见。庇股啪啪一拍说声拜拜去了呢,也是正常,不算个坏的。怕只怕她到时候还要讹你一笔,或者哄着你花光了钱,她痛快个一年半载。其实呢,她损失了什么!你得把人想险一点。”

  我说:“老周你心理太灰暗了,对人太没有信心了。”他说:“到了地球这一面,什么也颠倒了,人也颠倒了。那些生舍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爱情故事只好哄那些小青年去,或者留在银幕上给人一点心理补偿,有人爱看!可也别把话说绝了,満天下也有个唯一的例外,就应在你⾝上!”他说着自己先笑了“谁也以为例外会应在自己⾝上,轮到谁谁就糊了!”这时里面的铃响了,他说:“十五分钟这么快就过了!人在江湖,⾝不由己,只得进去杀呀杀的去了。那家餐馆我今天就去。”我说:“你想好了,油炉也不是什么好⼲的活,不就多十来块钱一天嘛!”他说:“老⾼你口气好大,不就多十来块钱一天!十来块钱还不是多,多少才是多呢?难道一百块才是多?”他进去了,又从门中探头出来说:“好自为之,那姑娘也别让她就这么⽩⽩跑了!掐住!”说着一只手飞快往前一抓,五指捏拢,关了门进去。

  七十六

  也许周毅龙说得不错,是要把人想得险一点。那几天“险”这两个字老是在我脑袋中转,甩也甩不开。我设想着自己已经被热情冲昏了头,现在要平静下来以冷漠的严肃观察张小禾了。我竭力回想着和她往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神态,怎么也不象会作假的人,除非她已经把作假的技巧练得炉火纯青了。她也并没有想在我⾝上得到点什么,只有那一回去小杭公酒家吃了一顿,她还说后悔,说可惜了我的⾎汗钱。如果这正是她的狡黠呢?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那她为了什么,难道这是在搞特务活动么?当我坐在她对面,⾼兴地和她说笑,心里又忍不住想着那两个字。我的目光就象两把钩子,要把那张温和笑脸后面的险拖出来。也许我不自觉地露出了审视的意味,好几次她看了我都怔了一下,眼中惊异地显出若有所询的神⾊。有一次她说:“你的眼睛怎么这样陌生,好怕人的。”我说:“我吓着你玩呢。”又玩笑似的狠狠瞪她一眼。她很温和地说:“别吓我好吗?”我心里一下又软了。最后我觉得,没有必要改变这几个月来对她的印象。

  这个学期她的功课更加紧张,我晚上回来她经常熄灯睡了。但如果还亮着灯,我就可以坦然地去敲门,她一定在等着我。我有时在‮人唐‬街租了录象带来看,好多次两人看到深夜。这天我在她房里看录象到深夜,有些镜头看得人脸热心跳,怪不好意思的。那影中人一声声呻唤使我心里憋闷得慌,⾎在体內‮速加‬流动,冲得脉博一下一下地跳,⾝体已向自己发出了明确的号召,然而我抗拒着不敢动。

  我解释说:“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镜头,片名上也看不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她很平静地说:“谁也没说你是故意的。”我说:“那就还看?”她说:“看只管看,电影是电影,人是人。”我⿇着胆子说:“电影是人的电影,是从人那里来的,有了人的才有电影的。”她说:“别说这些话,好没意思。我对你是绝对放心的。”我说:“你好精啊,用这些话把我挡得远远的。你是表扬我呢,我听着就是骂我没胆量⼲点什么。”她说:“你自己胆小鬼躲得远远的。”我听这话有了意味,站起来说:“我真的是胆小鬼,胆小鬼今晚要⼲点什么。”她笑着伸了双手直接,说:“跟你开玩笑,你可别趁机。以后不敢跟你玩笑了。我跟你说话,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就没了距离,太随便了。”我说:“这随便的气氛是随便就能形成的么?随便也不是随便就能够随便的,随便中有不随便,里面学问大呢。”她说:“倒也是难得。”

  我说:“我们两个不知不觉倒也还合得来,你说是不是,承认不承认?”她说:“承认又怎样,不承认又怎样?”我说:“承认呢我就站了走过来,不承认我还坐在这里不动。”我说着又站了起来。她两只手往下摆着示意我坐下,说:“哪怕承认呢,你也坐在那里。合得来的两个人要碰到一起,好不容易,也可以说太难了点。”我说:“那就更不要当面错过了。”她说:“这也并不就是一切,你自己说对不对?”我说:“对,太对了,人毕竟还是生活在现实中间,不能靠合得来活着。”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是那个意思也没关系,这很正常,太正常了。”她说:“一半对一半吧,一个人到北美来了总会有点想法。”我说:“一半对一半,那你还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这太难得了。要说找个人吧,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她还背那么沉的精神包袱?”她说:“你笑我了吧。”又按了遥控把录象机关了,说:“看来看去还是这种镜头,老也没个完。”我说:“等会我走了你一个人看。”她说:“别逗,要不你现在就把录象带拿去。”

  我说:“放在里面吧,你看了呢,我也不想着你是个坏人,你不看呢,我也不想着你是个圣人。你还是你。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她不做声,我说:“长得好的姑娘呢,总有几个男的围着,象星星捧月亮似的,怎么就没见有人来找过你呢?”她说:“我怕人,我的住址电话号码是不告诉别人的。上次那个人还是在小车里偷偷跟踪了我来的,不然他也不知道。”我说:“只有我你就不怕。”她说:“也有点怕。不过我看出你是不勉強人的。你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冷着一张脸对你?我在外面对谁也是那张脸。冷脸你要狠了心去冷,可以保护自己。”我说:“现在回想起来,你那张脸有点表演。”她说:“本来就是表演。”

  我笑着说:“不怕一个人,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个人还可以放心,因为他还不是那么坏;一种也是这个人还可以放心,因为他本就不配坏。古罗马的贵妇人当着奴隶的面都可以‮澡洗‬,她们没把他们当人。”她说:“那你是还不那么坏。”又说:“我看人凭直觉,很少错的,只不知把你看错了没有?”我说:“当然没有。”她笑了说:“那就糟了,你其实是个‮心花‬的人。我现在就是不知道你坏能坏到什么程度。好人我是不敢想了。”我说:“别以为天下男人都是坏东西。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男人说女人不好,女人又说男人不好,可又还是要走到一起去。”

  她问我几点钟了,我说:“两点半了。”她说:“今天晚上很‮奋兴‬,睡不着。”又说:“我问你,如果总是有人来找我,你⾼不⾼兴?”我说:“不⾼兴也要有不⾼兴的资格,我觉得自己还缺了那点资格。我是谁?”我说着指头点着额头“我是谁呢?你说!”她说:“先不说资格不资格,只说心里。”我说:“那我就说了,你别怪我说得直,是你自己要我说的。⾼兴──”她望着我皱一皱眉“说真的!”我站起来说:“⾼兴──个庇。”她笑了,说:“没看见过一个作家还说脏话的。”我说:“脏话呢,表达感情有劲。我说‘不⾼兴’,有什么劲?”又说:“你千万别跟着报纸上说什么作家不作家的,怪臊的,我背上汗也出来了。也就是能把几个‮国中‬字凑合在一堆吧。”她说:“你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找一份能发挥自己长处的工作。”我说:“换一个说法,我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去找一份报酬好又有体面的工作。”

  她不做声,手里拿支圆珠笔在沿一下一下敲着。过一会她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我说:“一报还一报,本来是该轮到你了。”她迟疑一下,问:“国內还有谁给你写信?”我说:“就我家里。有时候朋友也有一封两封的。”她说:“什么朋友?”我说:“什么朋友都有,一起偷东西杀人做好人好事做学问的朋友都有,就是没有女朋友。”

  她说:“谁信你呢?没有人信你的。”我说:“我来都两年多了,哪个女朋友这样⼲等两三年?这样的情种还没问世呢。其实我也没有必要骗你,有什么意义?你天天在楼下信箱看信,哪里有什么可疑的信没有?”她说:“那你叫她把信寄到别的地方呢?”你在这方面是很动脑筋的。我说:“他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她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揣起来装傻,就是心里有鬼。”我说:“你说舒明明吧,林思文怎么全面向你汇报了?”她说:“反正有个姓舒的,不知叫舒明明呢还是舒暗暗。”我心里觉得好笑,天下的女人都是女人的敌人。我说:“舒明明呢,是我一个朋友。”她嘴一撅嘲笑说:“你倒会说话,一个朋友!”我说:“她是个女同志,所以也可以说女朋友了。也有过那么一点意思在里面,没有造成什么事实。”她说:“知道你们就有意思,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暂时还不清楚。”我说:“有点意思也算心术不正,那世界上心术正的人都要绝种了。我跟她都有一年半没通信了,恐怕她都结婚了。那时候有个人追求她,她还探我的意思,问我的意见呢?”她说:“她心里想的是你,还等你回去呢,你就这么狠心,还呆在这里不走。你应该赶快回去,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我好气又好笑,觉得不可能讲清楚,只好不做声。

  过一会我说:“换一盘录象带看吧。”她说:“别打岔,问你呢!”我说:“你问,问什么我都老实待。”她说:“算了,反正你不会说老实话。”我说:“你不问就算了。”她说:“你不说真的我就不问。”我说:“你不问我就不说真的。”她说:“天知道你会不会说真的?”我说:“拿纸笔来,我先写份保证书,撒谎是狗。”她呑呑吐吐半天说:“你自己说,你跟那个舒明明好过没有?”我马上说:“怎么没好过,没好过怎么又叫朋友,我跟你也好过。”她把手一挥说:“别胡说。你不敢说真的吧!”我很认真地望了她,惑地说:“我说真的你怎么说我胡说,你想我说假的是不?”她又呑呑吐吐半天说:“好过就是…在一起的意思。”我马上说:“不在一起怎么叫朋友呢,我天天也跟你在一起。”她生了气说:“谁天天跟你在一起了?”我说:“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她不耐烦说:“不跟你讲!”又说:“在一起就是那个意思,你明⽩了吧,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一拍‮腿大‬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哦哦哦!你怎么想到那里去了,没有的事!你怎么就这样想呢。”她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似乎自己不该有这种不纯洁的想法。腼腆着忽又冷笑一声,说:“怎么都不关我的事。这天下的男人还能叫人怎么想?把他们一个个想成好汉?那就好死你们了,女人一个个都做了痴心人,让你们翻过来又翻过去地哄,滋润了你们我们怎么办?”又说:“那个人,你跟他打过一架的,好会哄人哟。”她把和那个人往的过程讲了一下,承认自己动了感情,这还是她的初恋呢。又告诉我分手的原因。有一天她在楼下信箱里看见一封信,等那人回来了告诉他去拿,他却说没有信。她起了疑心,问他要了钥匙开了信箱,真的没有了。上楼去问他是谁来的信,他说没有信,那是塞进去的广告。明明一封信忽然变成广告了,她更怀疑起来,要他再去找那样一份广告来,才相信他。起了疑心以后才去问别人,有个人不知道谁写了封信给她,才知道他是有家有小的,人人都知道了,只瞒了她一个人,想起来不知以前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她说着说着哭了,伏在上用枕头蒙了脸。

  我不知所措,着双手走来走去说:“哭什么呢,已经过去的事了。”我又菗那枕头,她抓紧了不肯松。我站在那里呆望着她,心想:“还是个好人,没怎么被污染。”她哭了一会把枕头一抛,说:“伤什么心呢,又不值得。”说着又手擦眼睛“又不值得,我怎么了呢,要笑才好。”就笑了起来说:“过去了。不过对人的信心从此以后就弱了好多。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都是笑脸,你知道哪张脸是没戴面具的?”我说:“也包括我!”她说:“现在还不能作结论。”我说:“人跟人也不一样,别让天下人都陪着那个家伙担了罪名。你跟我也打了这几个月道,我是哪样的人,你问自己心里。鞋好不好只有脚知道,人好不好只有心知道,你问问自己的心。你那样想我,我就太委屈了点。”她把手往下一划说:“装的。”我说:“装这么久?我真的胆子小,怕。”她说:“怕什么?”我说:“怕伤了别人,那样不好。”她说:“怕伤了你自己的自尊心是真的。”我一拍‮腿大‬说:“张小禾,我不得不说你理解我。”她说:“怕负责任也是真的。”我拍着手说:“讲得对,真不相信张小禾能讲出这么对的话来。”

  她似乎得意于自己的发现,摇晃着头说:“那个舒明明没吃你的亏,幸亏你还怕负责,也算有点良心,这已经算难得了。”我趁机说:“现在有些女的活得好潇洒,她要谁负责!”她笑了说:“那我可不行,一个女的总要对自己负责,除非她不相信感情这两个字了。还有点相信呢,就不能潇洒。”接着她又说:“我这里感情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就是爱──情。”我说:“你倒还理想主义的。”她说:“别的理想我都放弃了,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放弃,我还想试一试自己的运气,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那种非分之想完全消退了。我说:“张小禾,我今天又了解你多点了。总有一天我要写一部小说,把你写进去。”她马上说:“别写我!”我说:“怕什么呢,我用一个化名,只有你自己知道那个人就是你。”谁知她很认真地说:“你去写林思文吧,可别写我!我不是主角我就不要人写我!”万没料到她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笑得捂了肚子气,上气不接下气说:“你的主角意识这么強!”她一点都不笑,仍然很认真地说:“跟你讲好了,我不是主角我就不要人写我!”

  七十七

  思文的事是我的一块心病,想起来总是有一种內疚,觉得是自己把她给害了。看她这快一年没有什么进展,我心里暗暗着急。女人一年大一年的,这样下去可怎么才好。我偷偷关照过一些朋友,有合适的人了,从中间搭个桥。朋友说:“婚都离掉了,你还这份心!再说你那个林思文又是个随随便便就可以对付过去的人吗?到哪里找那样合适的人。”我听了更加着急。

  有次我在电话中对思文说:“你这样下去,一年年就这样过掉了,可怎么行!眼界也不要太⾼了。”她说:“没有合适的我一个人过。”我说:“别的都踢一边去,总得有个孩子吧,总不能到四十岁吧。”她说:“你别管,总不能随便就把自己打发了。”我说:“我托些朋友帮你注意一下。”她马上生气说:“你这不是丢我的脸,向全世界宣告我现在找不到,还要你来出马!这马上就是新闻了。”我说:“好,算了算了。”她追问说:“你已经跟别人说了!”我矢口否认,她又追问了半天,反复叮嘱说:“如果我在处面打听到你这样讲了,你就是败坏我的声誉,我要你负责,我借你的二千块钱就没有还的了,你把钱看得重于泰山的。你已经害了我一次,没害到头还不甘心,又追在后面想害第二次?你也太了吧!”我赌咒发誓她才罢了。

  放下电话我又连忙给几个朋友打电话,请他们注意着,又千万不能说是我在中间起作用。有天我到多大东亚系图书馆看报纸,发现‮湾台‬《‮央中‬⽇报》上有‮际国‬征婚广告专栏,马上打电话告诉了思文。她果然去查看了,又写了信去联系,和一个在‮国美‬的‮湾台‬人联系上了,长途电话来回也打了几次,每次打了又向我通报。那人似乎要在圣诞节时来多伦多了,终于没了结果,不了了之。圣诞节过后她打电话给我说:“问你一件事,你听了就听了,不听就算了。我们两个还有希望没呢?”我说:“找不到合适的又来找我,是吧?”她说:“是有一点这样的意思,你自己原来说了的。”我说:“搞不好的,还吵得不够!”她说:“我改百分之百,你改百分之四十,三十,总可以了。”我含糊说:“你再找一找,再找不到再说,反正我现在又不回去又不找。”她说:“我是临时想起来随口问这么一句,不一定呢。”

  放下电话我心中非常难过,心沉甸甸的象坠着铅。这么好強的人打了这个电话来,她感到了现实的残酷了,这种残酷轮到她来承受了。我坐在桌边望了窗外,心中似乎想哭。这天下午我在孙则虎家里玩,看见一个人埋头在修录象机,我开始没有在意。快吃晚饭的时候,那人走过这边房来对袁小圆说:“孙太太,好了。⽑病也不算小,不过不算什么。”袁小圆介绍说:“这是凌志,机械博士。这是孟浪,自由撰稿人。”他伸过手来,我连忙伸手和他握了,说:“我在餐馆里做事。”他说:“也很好。”和他说起话来,知道他刚毕业,在这边找到工作,上个月从埃德蒙顿过来的。我说:“你朋友倒快,和他们就混了。”他说:“出门靠朋友嘛。”我看他⾼⾼大大,风度也还不错,忽然想起思文来,说:“家属也过来啦?”他笑了说:“I'msingle,太太她自谋生路去了。”

  我想给思文打个电话,但房子里总是有人,不好说话。看着电话机我急得出汗,总找不到一个机会把人都调开。孙则虎在厨房里开始炒菜,我对袁小圆说:“出去几分钟。”她说:“每次要吃饭你就有事去。”我说:“马上就回。”下了楼我在街上猛跑,想找一处公用电话,只是人来人往,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推开一家理发店的门正准备开口借电话打,那姑娘说:“Cuthair?Pleasewaite。”我看见那边桌上有部电话机,就坐下来,又慢步走过去拔了电话。

  思文正好在家,接了电话她说:“我这就跟袁小圆打过电话去,说过去玩。”打完电话我又慢步走到门口,装着看天⾊,拉开门慢慢出去,一溜烟跑了。上了楼我看见袁小圆在接电话,放了心,走过去在旁边坐了,一听不对头,她在跟别人打电话,笑嘻嘻的正⾼兴。我不知思文打了电话过来没有,想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快。我凑在她⾝边说:“完了没有,有件事我要跟周毅龙说一下,五秒钟。”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孟浪要用电话了,晚上再打给你”我接了电话胡拔了一个号码,说:“他不在家。”放下电话手却按在上面,怕别人又来打。刚放下电话铃响了,我接了是思文的声音,说:“孙太太,有人找你。”袁小圆一边接电话,一边眨着眼对我笑。放下电话说:“谁打来的你知道吗?”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朋友。”她诡笑着说:“你猜。”我说:“老孙的朋友遍天下,从哪里猜起?莫不是你先生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孙太太人大方,贤慧,容得下。”她笑了说:“是谁的女朋友等下你就知道了,亏你们在一起几年,声音也听不出。”我一愣说:“不可能吧?”她说:“就会来了,你看她是谁。”

  这时孙则虎把菜做好了,在厨房里叫:“只有一个汤了,拿碗。”袁小圆说:“等一会,林思文就会来,刚才打话来了。”孙则虎说:“边吃边等。”我走过去说:“汤我来做。”他连声说:“好,我都做烦了,早就想叫你,看你进进出出忙似的。你是专业厨师,本来全都该你做的。你做个汤,也不算⽩吃。”他又指了锅里的⽔说:“开了。”

  我说:“这你又不懂了。做汤要用现烧的冷⽔,电热壶烧开的⽔不行。”他说:“没听过有这么一说。”我把热⽔倒了,换了冷⽔说:“所以你当不了大厨。”他指了⾁丝香菇说:“东西都在这里了。”说着拿了碗要去盛饭。我说:“别急,香菇要煮一会味道才出来。”我把香菇下到⽔中去煮,计算着思文在路上的时间。孙则虎见⽔烧开了,说:“下⾁,下⾁!”我说:“就饿成那个样子。再煮几分钟,包你味道不同。”他恍然一拍头说:“你骗鬼去呢,骗我呢。你心里在等人,谁不知道?我不知道?情发一心又何必人居两地。”我说:“别它妈瞎扯!”他说:“就依你,就依你,再等多久我也等。反正她不来这香菇的味道就出不来。”一会思文来了,孙则虎说:“林思文幸亏你来得快,你再不来这桌上的菜都凉了,孟浪这碗汤煮了总有半个小时,这会香菇味道该来出了。”说着眼在我俩脸上瞟来瞟去直笑。

  凌志不懂里就,也陪着他笑。思文带了一盒识字积木给孙则虎的女儿,孙则虎说:“她才一岁会玩这个?”袁小圆说:“你女儿就不长?”孙则虎一拍头说:“我又错了,我天天犯错误。”我扶着一张椅子晃几晃,暗示思文坐到凌志旁边,思文只作不见,在对面坐下。我一看马上意识到她是对的,这样不显声⾊又看得清楚。吃饭的时候思文跟别人说话,偶尔也跟凌志说几句,旁人都不察觉什么,只有我看出思文处理得恰到好处,既自然又有方向。凌志显然也注意到了思文,掩饰着又不时地和她说几句,也相当沉着,不露痕迹。旁人都看不出什么,我却看出两人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

  吃完饭思文说:“我来洗碗。”袁小圆说:“你是客人。”我说:“碗就归我洗了。”碰一碰思文的脚,示意她和凌志多说几句话,把那线搭牢一点。但思文还是坚持把碗洗了。孙则虎拿出一盘录象带来说:“今天租了国內新拍的电影《晚钟》,还得了奖的,看‮国中‬的导演这两年是不是也有了一点长进。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骂谁蠢,就说他蠢得跟个导演似的。”看完录象思文说:“去了。”我对袁小圆说:“孙太太你们这里的车要等多久一趟?天也要下雨了。”袁小圆对凌志说:“凌志你开车来没有?”凌志说:“那我也走了,顺便就带她一下吧。”思文说:“把我丢在央街路口就好了。”

  他俩去了,袁小圆说:“其实这两个人还配得来,要不我在中间搭个桥。”我翻着手中的报纸说:“难得弄成!”她就不吭声了。孙则虎说:“今天我当晚班,一通宵呢,真它妈痛苦!还有一个小时,我去那边房打个瞌睡,就不陪了。”我说:“通宵班才好,⽩天尽是时间,想⼲什么⼲什么。”他说:“你成了神仙,不用睡!我现在倒习惯了,开始那几天恨不得把工辞了,又有辞不得的苦。什么叫有苦说不出?”我说:“有这份苦吃呢,还不太苦,连这苦也没得吃那苦就真的是苦了。吃不着苦的苦比吃得着苦的苦更苦。现在吃不着这份苦的苦人有多少!厚厚的浮着一层呢。”他说:“老孟这么一阐述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幸福人。”回到家里,我去张小禾房里说话。我房里电话铃响了,是思文打来的。她说:“怎么这么久才来接?”我说:“在解手呢。”她说:“那个凌志还是不错呢。”我说:“那你也要小心点,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她说:“又没有要你负责,只知道保自己。”我说:“对男人你要多个心眼。”她在那端“嘿嘿”的笑,说:“我这样的人谁还骗得了,我疑心最重了,哄得了我的人就能哄遍天下了。先别说这些,你对他印象怎样!”

  我说:“我没有印象。”她说:“我对他印象还不错。我们刚才去咖啡店坐了一会,我刚回来。”又告诉我凌志别的还好,就是喜吹牛,惊险故事不知多少,都信不得。又把凌志讲的惊险故事说给我听,去年他去澳大利亚参加‮际国‬学术会议,那边车靠左行,他不习惯转弯时差点撞了车,幸亏反应快避开了,捡回一条命。我想着张小禾在等我,说:“刚才解手解到半路,又涨急了。”她只好说:“等会再打。”我怕她一会又打来,把话筒放到一边。”回到张小禾那里,她问:“打这么久的电话,跟谁呢。”我说:“跟一个女的。”她说:“知道是跟一个女的,不然也打不了这么久。”我说:“跟周毅龙呢,他到那家餐馆工作去了,跟我说那边的事。”她信了不再问。快十二点钟我回到房里,把电话筒放好。不一会铃声响了。思文又打电话来,和我讨论凌志的事,我只好耐心听着。讨论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完了她问:“刚才你和谁打电话,占线这么久?”我说:“跟周毅龙呢,他到那家餐馆工作去了,跟我说那边的事。” wWW.niLXs.cOm
上一章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曾在天涯(白雪红尘)》是一本完本综合其它,完结小说曾在天涯(白雪红尘)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曾在天涯(白雪红尘)的免费综合其它,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综合其它”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