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第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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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初夏  作者:陈忠实 书号:39109 更新时间:2017/9/5 
第十四节
  柳条从头顶上垂吊下来,在河面上轻轻舞摆,顺河而下的微风,溶着田野里的麦子和河边的⽔草散发出来的混合气味,西斜的太把小河流⽔染成淡淡的红⾊。彩彩坐在堤坝下的一块河石上,⾚裸的双脚伸进清凉的河⽔里,从洗⾐板上挤下来的⽩⾊泡沫,打着旋儿随着流⽔消逝了。

  彩彩抬起头,无意地一瞥中,看见了两个人正从大堤上走到沙滩上,朝小河那边走去。她认出来,那是薛淑贤跟她妈,到马驹家里来“爬后墙”现在要涉过小河,回薛家寺去了。

  彩彩停住手,搁下正在洗的⾐服,拢一拢扑落到眼眉上的头发,瞧着那一老一少在沙滩上缓慢移动的⾝影。她的好看的嘴角撇了撇,冷漠的眼光鄙夷地瞅着那两位人格低下的人。她朝⽔里吐一口唾沫儿,表示她对她们的藐视。

  彩彩坐在河石上,瞅着沙滩上那⺟女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嘲笑说,脸⽪真厚呀!商品粮吃来就那么香吗?香得连脸⽪都不顾了吗?你们⺟女今⽇踏进冯家滩村巷,知道不知道婆娘女子们在背后怎样议论呢?脸⽪不觉得烧臊吗?呸呸!

  彩彩完全有资格藐视那位民办教员。她自信,对亲爱的马驹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因为担心自己⾝上所背的黑锅影响马驹哥提升排长,她自觉地避开了;在马驹哥回乡当农民后,薛淑贤要和他退婚的时候,她准备和马驹哥重修旧好…她喜马驹哥的人品,而不管他是吃的商品粮还是农业粮。她问心无愧,不失人格,永远也不会做出薛淑贤那样势利眼的行为来。

  至于薛家⺟女今⽇到马驹哥家里涉的结果如何,彩彩已经没有丝毫的‮趣兴‬去关注了。昨天傍晚,她从马驹嘴里证实了他要去县饮食公司工作的消息以后,晚上整整难受了‮夜一‬。

  天明后薛家⺟女的光临,反而使彩彩苦恼着的心事顿然变得简单了。听着婆娘女子们在街巷里嘲笑薛家⺟女的话,彩彩心里顿然踏实了——人不能失掉尊严啊!

  前冯家滩大队长的女儿冯彩彩,端端正正地行走在冯家滩的村巷里,为乡亲们诊治疾病,解除痛苦。她可能终生里默默无闻,她可能收⼊低微,她注定一生都要吃农业粮,她可能还会遇到这样或那样不如意的事。可是,她绝对不会像薛淑贤那样为了追求一个吃商品粮的男人,而丢掉一个姑娘家的人格和自尊。

  彩彩瞅着小河的对岸,薛家⺟女的⾝影已经消失在河岸边的杨柳林带里。她低下头来,继续洗⾐服,河湾里是这样幽静,⽔边有几只细腿⽔鸟忽然飞起,忽然落下,追逐着,嬉戏着,发出清脆的叫声。

  “彩彩——”

  听见一声厚重热切的呼唤,彩彩直起,扭过头,看见⾝旁的石坝上,站着马驹哥,一脸怒气,正在直愣愣地瞅着她。她甩着手上的⽔珠,有点惑地问:“你有…啥事?”

  马驹在石坝上坐下,掏出一支烟来点着了,噴出一口浓浓的蓝⾊烟雾,转过头,说:“你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我有啥事嘛!”彩彩淡淡地说“我给社员吃药,打针;打针,吃药。还能有什么事呢!”

  “我问你,”马驹问“你给文生写过回信了?”

  “写了。”彩彩平静地说。

  “你为啥不给我招呼一声呢?”马驹生气地说。

  “我自己的事,为啥要给你说呢?”彩彩说。

  “我要是知道你在信里回绝了,我就本不用再去找文生劝解。”马驹懊丧地说“我蒙在鼓里瞎跑…”

  “我没有请你去劝解他嘛!”彩彩并不领情,仍然沉静地说“我早都给你说过…”

  “嗨!彩彩——”马驹气愤地说“你不知道內情哇…”

  彩彩坐在⽔边,看着马驹眉头上挽起的疙瘩,猜不透他在生什么气,他又从哪里得知她给文生回信的事呢?就问:“你生啥气呀?”

  “嗨!想不到!实在想不到…”马驹一抡胳膊,把烟头摔进河⽔里…

  冯大先生家的宅院很深。太没有落下去,这个屋院里已经显得昏暗了。马驹脚伤未愈,脚步轻轻地走进街门,看见院中停放着一辆轻骑摩托车,料定文生确实回来了。他想招呼叫文生,却听见从里屋的窗户里传出庒低的说话声。他并不想听人家墙,正要回避,耳朵里却听到了大夫⽗子神秘的、令人震惊的谈话:

  “你的主意要拿定,甭听旁人一劝,又三心二意。”冯大先生的声音“谁说啥话也不听。”

  “放心,爸。”文生的声音“我给她写了信,把话说明了。等于完咧!”

  “她咋说哩?”冯大先生急切地问“她能接受不能?”

  “她已经给我回信了。”文生说“她的信倒是写得⼲脆,看来问题不大…”

  “这就好!好!”冯大先生释然的口气“我还得考虑乡的口⾆…”

  “我才不管谁说长道短哩!”文生很傲气地说“我在冯家滩受了十几年罪,好容易跳出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冯家滩来了,管他乡什么口⾆…”

  “我跟你妈还要在冯家滩养老归终。所以——”冯大先生得意地说“我给马驹说过,叫他去劝你。我给乡任何人说起这事,都说是‘彩彩是好娃呀’!乡都说我和你妈喜彩彩…”

  马驹的拳头攥起来,无法庒抑中涌起的愤怒了。这个老家伙,伙同儿子谋算彩彩,而且设下圈套,虚情假意地央求马驹去劝解文生,以造成他坚决反对儿子背弃婚约的假象,减轻乡们的舆论的庒力,死要一张面子!自己听信了人家的话,郑重其事地来找文生,结果却钻进了狡猾的冯大先生张开的口袋。马驹想一脚踏进门去,当面揭穿大夫⽗子的嘴脸,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终于还是控制住自己,转⾝朝外头走去。

  里屋的门咣当一响,奔出大夫⽗子。冯大先生用明显的虚假的热情遮掩着満腹狐疑,硬拉马驹进里屋去坐。文生也笑着劝,说他正准备去找马驹哩,好久没见面,想见老朋友了。

  马驹站住脚,死死盯着冯大先生那张花⽩胡须的瘦脸,鼻翼翁动着,鼻腔里轻蔑地噴出一声“哼”!甩掉大夫⽗子拉拉扯扯的手,转⾝走掉了…

  马驹叙说了找冯大先生⽗子的经过,余怒未息,气恨地骂:“这个老家伙,鬼心眼真多!”

  “你自找苦吃,怪谁呢?”彩彩却冷淡地说,反倒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本来就不…”

  “冯大先生找到我屋,让我去劝文生,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怎能想到是圈套呢?”马驹窝气地说“我也觉得,文生这事做得缺德。”

  “我不明⽩,你一定要去劝说文生,究竟为啥呢?”彩彩盯着马驹,问“我真有点不明⽩。”

  “为了你好呀!”马驹说“我觉得,你过去受了不少苦,刚刚砸掉了黑锅,又遇到这样的打击,我怕你经受不了这样的挫折…”

  “你的心肠好呀!”彩彩挖苦地说“我早给你说过,我不觉得是啥挫折嘛!”

  “你真的不觉得难受吗?”马驹问。

  “我可不会装。”彩彩说“你以为,文生是吃商品粮的大夫,挣工资,经济宽裕,丢了这门亲事,我大概要难受死了。是不是?”

  “那倒不是…”马驹语塞了。

  “商品粮吃来就那么香吗?”彩彩讥诮地说“你以为农村的女子都跟薛淑贤一样,只认商品粮不认人吗?我还没学得那么下!”

  “你…”马驹顿时羞红了脸,气急地问“可是你当初…为啥要跟文生订婚呢?”

  彩彩张了张嘴,咬住了嘴。她想说,你去问景藩大叔吧,看他怎么告诉你。她想说,为了不影响你的远大前程…但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脯‮烈猛‬地起伏着,憋得像要炸裂了。脯里的这一窝苦⽔,庒了多少年,现在猛然给马驹一下‮击撞‬得翻腾起来了。她不会任,在任何易动感情的关口,都会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夕收尽最后一抹余光,暮覆从杨柳林带的底部朝树梢上爬,⽔雾从河滩里朝麦田梢头弥漫,河湾里静极了。

  马驹又点燃一支烟,看见彩彩微微偏转着头,不说话,他猜到了她肯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既然彩彩和文生已经彻底破裂,他心中庒抑已久的疑问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小伙子心情动了,颤抖着声音说:“我从‮队部‬回家来探亲,万万没想到,你和文生已经订婚了…”

  彩彩紧紧地咬着嘴,眼泪溢出来了。她装作梳拢头发,悄悄抹掉了,现在不是她向他说清这一切的时候,不能说。马驹马上要到县饮食公司去工作了,薛家现在抓住他不放了。她说了那一切,后果会是怎样的呢?她摇‮头摇‬,轻声说:“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起…”

  “你应该告诉我…”马驹说。

  “你今天为啥要问这些呢?”彩彩反问。

  “今天…今天我遇到的丑事太多咧!”马驹想说而又难于说出心里要说的话,结结巴巴地说“我气恨冯大先生,觉得你…太苦了…”

  “我不苦。”彩彩摇‮头摇‬,沉静地说“我爸爸得到平反,我也跟任何青年一样平等了,这就够了。我说过,我给乡亲们看病打针,不是个无用的人,这也就満⾜了。我能看出来,你是同情我,过去遭遇不好,又丢了文生这样的婚姻。你错了。我不想让别人总是用同情的眼光盯我,用同情的眼光和我说话。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很自由,也很畅快。”

  “你说得对,彩彩,我是同情你。”马驹真诚地说“你还应该想到,不光是同情,还有…”

  “还有什么,我也不管了,我只是讨厌同情。”彩彩知道马驹想说什么,把话岔开了“你明天该去县上了?”

  “我已经决定不去了。”

  “为啥?”

  “‘商品粮吃来就那么香吗?’”马驹用彩彩刚才说过的话,讥诮地说“我在这儿办砖场、牛场,‘不是个无用的人’,生活得很好,很自由,很畅快。我们应该有志气把农村搞好,为啥非要寻情钻眼去开汽车嘛!”

  “那…薛淑贤又要⽩跑一回了!”彩彩笑着说“这一回⽩丢脸了…”

  “再别提这个人了。”马驹烦恼地说“丑死了!”

  “…”彩彩沉默了。

  “我明天就去县上给人家回话,退了那个差事。”马驹直截了当地说罢,又把话引回到自己心里想说而至此仍然没有说破的话上来“我想给你说一句…”

  彩彩的脸扑地热了,似乎全⾝的⾎一下子都涌到脸上去了。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没有精神准备。她今天到这儿来洗⾐服,完全是想避开薛淑贤来到冯家滩所引起的纷纷议论,图一个安静的场合。既然马驹哥决定不去县上开汽车了,那么她将有充分的时⽇来处理和他的关系。她要在自己完全有把握的时机,说出自己庒抑了多年的心里话。现在,太突然了!她断然说:“在你取掉同情的思想以前,啥话也甭提。”

  “我只想说一句话…”

  “我要给病人打针了。”

  彩彩收拾起洗净和还未洗净的⾐服,提上笼,夹着洗⾐板,走上石坝,回头瞧一眼马驹,便转⾝走了。

  天已黑了,蓝天上出现了第一批星星,夜⾊笼罩了小河川道,杨柳林带的梢头还有一抹淡淡的亮⾊。彩彩已经隐没在麦田里的小道上了。马驹在石坝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猜不透彩彩几次回避他的问话的原因,却不颓丧。他和她的一场谈话,发现了她⾝上的许多没有发现过的东西,这是一个多么自尊的姑娘啊!“商品粮吃来就那么香吗?”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姑娘,不是很多的哩!相比这下,薛淑贤太低下了,文生太低下了。如果自己昨晚拿定了去开汽车的主意,那么也就不比他们⾼明。不管彩彩能不能接受他的爱情,他总算选择了一条能够面对彩彩的生活道路,明天给安国叔回一句话,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和薛淑贤的令人烦腻的关系自然也就结束了,他将一心一意地办三队里该办的事。…他脫下⾐服,从石坝上跃⾝跳进⽔潭里去了,小河的⽔好清凉啊!

  暮⾊苍茫中,牛娃涉过小河,在齐⾼的麦田当中的小路上走着。一天两块半,一月有七、八十块现金收⼊,对于多年来常常是口袋里不名一文的冯牛娃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了。他跟着表哥的拖拉机跑运输,常受到拉运货物的主顾的款待,酒呀⾁呀,既不用开饭钱,也不必付粮票,嘴一抹就完了。活儿虽然又累又脏,可他有力气,不在乎。顶使他満意的是,完全不用心费神,装砖就装砖,拉沙就拉沙,出过一阵力气,流过一⾝汗⽔之后,爬上车厢,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飞驶。活路有表哥联系,车有表哥掏一百元月薪雇用的司机驾驶,笨人冯牛娃凭出笨力气吃一份不心的饭,够満意的罗!

  牛娃是个孝子。他吃着不掏包的酒⾁饭食,总是想到瞎眼‮娘老‬碗里盛着的缺油寡味的耝食淡饭,心里过意不去。现在,他手里提着一串用柳条串起来的油饼,走回冯家滩来了,焦⻩酥软的油饼,孝敬给抚养他长大的‮娘老‬。

  “牛娃哎——”

  牛娃一抬头,砖场楞坎上,站着德宽和半截人来娃。他从漫坡上走上去,把油饼递上前,大方地礼让说:“德宽哥,吃油饼!”

  “哈呀!牛娃挣下钱咧,买这多油饼。”德宽从牛娃手里接过柳条,取下一个油饼,也不客气,咬了一口,脸腮上鼓起一块疙瘩。他又取下一个,塞到来娃手里“吃吧!咱们牛娃兄弟挣下钱了,不在乎俩油饼。”

  来娃推让着,看着牛娃豪慡的眼神,才哈哈笑着填到嘴里去。

  “吃吧吃吧!”牛娃蹲在地上,慡快地说。

  “伙计,你甩开手走了,粘在你手里的事情咋办哩?”德宽吃完一个油饼,満意地咂着⾆头,抹一抹厚厚的嘴巴,用烟锅在羊⽪烟包里挖着,笑眯眯地说“你走得好洒脫呀…”

  “经济手续,我没染一分一文。”牛娃说“还有啥事情呢?没有了。”

  “种牛场的合同,倒让来娃老哥催着咱们订哩!”德宽指着站在⾝旁的来娃“这可是你负责的工作。”

  “我今⽇找了你几回,婶子只说你不在家,也不说你弄啥去了。”来娃证实说“你走也不给人打个招呼…”

  “我不当队长,也就不负责啥工作了。”牛娃拖长声调,盯着来娃说“我给你说过,任啥事甭寻我了。你该寻谁就去寻谁,你怎么不会听话呢?”

  “牛绳是你到我手里的,合同条例是你亲口给我说的,我不寻你寻谁?”来娃強硬地说,挥动着短小得令人好笑的胳膊。他四肢畸形发育,脑机能却完全正常“要不,我把牛给你,我不喂了,你们⼲部这样扯⽪,我敢订合同吗?”

  “你愿意订合同也好,不愿意订合同也好,随你的便。”牛娃仍然不动声⾊,拖长腔调,不冷不热地说“跟我…没有关系罗!”

  来娃气得瞪着眼,说不上活来。

  德宽却微仰着头,悠悠然噴吐着烟雾。他知道马驹并不离开三队的实情,心里踏实。对于牛娃故意拖长的冷漠腔调,他不急也不气。在牛娃撂套走掉的这一两天时间里,自觉地弥补他遗留下的工作上的空隙和失误,他了解牛娃的脾,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个火爆的家伙。他笑着说:“你拉上咱的公牛,游村串寨去夸庄。好些人拉着发情的⺟牛,満冯家滩寻你牛娃哩。我和来娃好歹把人家劝回去了。开庄的准备工作还没弄妥,让人家再等两天。人家不知从谁嘴里听说你不当队长了,庄场也不办了,气得愣骂愣骂——”

  “骂我?”牛娃急问“骂我啥话?”

  “骂得好难听。‘羞先人哩!把公牛拉上満世界夸庄,惹得别人把⺟牛拉来配种,自家又不开庄咧!冯家滩三队的⼲部,说话踉放庇一样。’你听听,骂谁呢?”德宽不紧不慢地说。

  “哈呀!狗东西骂得真残火!”牛娃听罢,脸臊红了“我好冤枉哇!”

  “人家没骂你一人,骂的是‘三队的⼲部’嘛!”德宽看着牛娃发火了,又劝慰牛娃说“你挨两句骂怕啥?只要天天能挣两块半,给‮娘老‬天天孝顺一串油饼,骂两句风刮跑了…”

  “骂吧骂吧!”牛娃叹口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没气了“他能骂好久呢?反正我不管了。”

  “伙计,我给你说,开庄的准备工作全然弄妥了,围架装好了,人手也安排好了,后⽇——开庄,你等着看热闹吧!”德宽満怀自信的口气,励牛娃说:“来娃的合同等你签字哩!”

  “你签字去吧。”牛娃摇‮头摇‬,漠然地说“好了,来娃老哥,德宽哥会签合同的。你快回吧!”牛娃想把来娃支使开,好让他和德宽单独说一点心事。

  “只要是三队的⼲部,谁签字咱都没意见。”来娃说着转过⾝,走了。

  牛娃瞧着远去的来娃,回过头来,庒低声儿,不好意思地说:“德宽哥,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只要哥能帮上忙,尽管说。”德宽満口应承。

  “俺表嫂给我介绍下一个女人…”

  “噢!”

  “那女人是离下婚的。男人前年考上大学…”牛娃脸上热臊臊地,给德宽介绍情况“那女人要寻个可靠农民,不管穷富,正合咱的境况。好在她没生娃,没得牵连…”

  “好喀好喀!”德宽赞同说“咱农民就要寻这号实心实意以土为生的女人。你加紧办。”

  “我表嫂说,她负责做女方的工作,叫我再寻一个介绍人,向人家说明咱的境况。”牛娃说“我想来想去,你老哥办事稳当,也知我的底细。”

  “我可没有说过媒啊…”德宽有点为难“你该找刘红眼,那是说媒联婚的专家…”

  “我跟那货没言儿!”牛娃一口回绝,诚恳地央求说“咱要寻可靠的人办事。”

  “好!”德宽一拍手,慡朗地说“我让你兰兰嫂子去给你办事,人家比我会说话…”

  “也好。”牛娃笑了“你给兰兰嫂子说说。”

  “怪道…你今⽇给我吃油饼,原是有喜…”德宽哈哈笑着站起“不管咋样,这个媳妇哥让你嫂子全力以赴…”

  牛娃羞怯地笑着站起来。耝鲁的小伙子,在渴盼的喜事临头的时候,反倒忸怩局促了,为难地说“我没得依靠,俺妈眼窝不好,凡事都得自己张罗…”

  “放心!你的事就是哥的事。”德宽畅快地说“明天叫你嫂子就过河去。”

  牛娃感地点点头,羞怯而幸福地笑着。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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