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22回 张氏园中三义侠 隔尘溪畔二仙舟
逆流小说网
逆流小说网 玄幻小说 武侠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同人小说
全本的小说 天堕武林 夺命柔情 滛虐江湖 催眠传奇 露水姻缘 社团奇遇 佛洛伊德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架空小说 重生小说
小说排行榜 紫烟蒾情 宝贝记事 蔷薇妖娆 失纵蒾卻 时空浪族 段家女将 剑荡天下 成田离婚 悖伦孽恋 女校老师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禅真逸史  作者:清溪道人 书号:38617 更新时间:2017/8/16 
第22回 张氏园中三义侠 隔尘溪畔二仙舟
  诗曰:年少郞君伸大义,星前盟结金兰契。

  离亭执袂暗‮魂销‬,歧路牵⾐垂⾎泪。

  倥偬孤客伴残灯,孟浪狂夫运怪异。

  津头咫尺有蓬莱,谁道无仙嗟不遇。

  话说澹然年老受惊,又因深秋凉气侵人,冒寒伤食,得个痢疾症候,⾎气衰弱,淹淹不起。林澹然请医调治,竟无功效,⽇加沉重。杜伏威侍奉汤药,昼夜不离左右。杜悦自觉病势危笃,叫杜伏威请林澹然、苗知硕、胡定、沈成、薛举都到前坐了。杜悦垂泪道:“老朽公孙在此叨扰,感住持厚德,虽至亲骨⾁,不能如此。正要求住持指,不期大数已到,病⼊膏肓,今将回首。老朽年过八旬,寿元已⾜,死复何恨,只是受了住持莫大深思,今生未有所报,须待来世效⽝马之劳。”林澹然道:“老丈何出此言?使贫僧愧赧无地。虽染贵恙,宽心调养,自然痊可,不必忧烦。”杜悦道:“老年人患痢,十无一生,若要再活人世,须是仙药灵丹。小孙伏威,心卤劣,得老爷教诲提携,老朽虽在九泉,不忘大德。”又对苗知硕等道:“老朽承列位厚情,义同瓜葛,不想命尽今⽇,乞看薄面,照管小孙则个。”又叫薛举道:“伏威与你共亲笔砚,情胜同胞,异⽇贫富相扶,患难相救,保全异骨⾁之信义,莫学薄幸人也。”薛举连声应诺。又唤杜伏威道:“我儿命薄,未识⽗面。不期二⺟俱亡,家业尽,可伤,可伤!若非林老爷收养训诲,未免流落天涯。感得皇天庇-,使我公孙相会,实出望外。今我病笃,命在须臾。我死之后,你可学做好人,务为世间奇男子、大丈夫,替祖宗⽗⺟争一口气,不可懒惰游佚,自甘不肖。我之骸骨,不可流落他乡。你⽗亲也曾嘱付,随便时要带回故上祖茔埋葬,使我魂有所栖,方全你孝顺之心。”说罢哽咽,两泪流。杜伏威放声大哭,林澹然众人,亦皆垂泪。当⽇晚间,杜悦气绝而终。杜伏威几番哭绝,众人再三劝慰。人殓已毕,停枢侧首敞厅里,尽皆挂孝。林澹然亲自主坛,又请邻近寺院僧众,做功德道场,超度亡魂。到七七四十九⽇,将灵柩抬出庄外空地上。张太公⽗子和邻近念佛道友僧众,都来相送。林澹然执火把在手,口里念偈道:“大众听着:将军杜公名号,平昔素存忠孝。精神直透昆仑,威力能擒虎豹。咦!从今跳出火坑中,一点灵魂归大道。”林澹然念罢,放火焚化棺木已毕。杜伏威拜谢澹然并众人,款留张太公众道友,吃斋而散。次早社代威拾骨,痛哭一场。有诗为证:衰柳寒蝉泣素秋,商风飒飒下汀洲。

  人生自古谁无尽?贵同归一土丘。

  林澹然将杜悦骸骨蔵在宝瓶內,封了口,着杜伏威祀奉安顿,朝夕供养,如在生一般。杜伏威见公公已故,心下十分惨切,思量冥中⽗亲嘱付之言,公公临终之语,‮夜一‬睡不。次早起来,进方丈见林澹然,唱了喏。林澹然问:“今⽇为何起得这样早?”杜伏威垂泪道:“弟子有一事,禀上老爷。公公临终,叮嘱要送骸骨归乡土埋葬。弟子遵祖⽗遗言,今暂归乡土走一遭,一者完了葬事,二来也好认一认宗族祖居,不知老爷心下肯容去么?”林澹然点头道:“这也难得一点孝心。葬骸骨,认本宗,都是不忘本的念头,甚好,甚好,便放你去也不妨。但是路程遥远,未曾走过,如何认得?况你年纪小小的,那曾经历艰苦,又且单⾝独自,俺却放心不下。”杜伏威道:“我年纪虽小,承老爷训海,深晓武艺,精通法术。虽未走过,口便是路,纵然一⾝,何愁险阻?”林澹然道:“正为此故,俺不放心。惟恐你倚传法术,卖弄手段,惹出事端,为祸不小。一路上须当小心谨慎,勿露圭角,不可使在家子。今⽇星辰不利,不宜出行,待后⽇打发你起程。”杜伏威应诺,走出禅堂外,撞着薛举,杜伏威扯住道:“我后⽇送公公骸骨回岐去,目下就要和贤弟久别了,心中不舍,如何是好?还有张兄弟,许久不会,同贤弟进城一别,未知肯同往么?”薛举道:“大哥孤⾝独自,路途不惯,何必匆匆急往?便从容数年去也未迟。”杜伏威道:“公公遗嘱,岂敢违慢?今虽暂别,不久就回,与贤弟相聚。”薛举见留不住,一同来禀林澹然,要进城里去别张善相。林澹然道:“这也是同窗兄弟之情,但一见便来,不可耽搁。”杜伏威和薛举应允。

  两人携手,奔⼊城来张太公家,先见了太公。杜伏威道了来意,太公道:“善相在房里读书。”慌忙唤出来相见。薛举道:“张三弟,目今杜大哥要送公公骸骨还乡,后⽇便收拾起程,特来造府与贤弟相别。”张善相惊道:“大哥在这里,情同骨⾁,何必定要回乡?此一去,未知甚时再得相见。”说罢,不觉泪下,薛举、杜伏威一齐拭泪。杜伏威道:“贤弟不须伤感,我此去多只半年,少只数月,便回来相会。”张善相道:“虽然暂别,小弟心实不舍,今晚暂留合下,相叙一宵,明早送行。”薛举道:“难得贤弟美情,大哥明早去罢。”杜伏威道:“惟恐老爷见责。”张善相道:“不妨,但有言语,都在小弟⾝上。”于是杜、薛二人被张善相苦苦留住,整办酒肴款待。张太公道:“衰老不得奉陪。”自进里面去了。三个开怀饮酒,细谈衷曲。看看天⾊晚来,彩云之上,捧出一轮明月。张善相唤家憧将酒席移在后花园里过月亭中饮酒。又吃了数巡,张善相举杯在手,对二人道:“小弟有一句话儿,二位哥哥不知可能听否?”杜伏威道:“贤弟有话但说,何所不从?”薛举道:“大哥后⽇准拟长行,贤弟有言,趁今晚尽情剖露。”张善相道:“我三人同堂学艺,总角相,虽然情犹骨⾁,但不知⽇后何如。世间多少口头,无情汉,饮酒宴乐,契若金兰;患难死生,视同陌路。翻云覆雨,‮态变‬不常。此辈真可痛恨!我兄弟所当鉴戒。小弟愚意,趁此良宵,三人在星月之下,结为生死,异⽇共图富贵,患难相扶,不知二位哥哥尊意若何?”薛举道:“我有此心久矣,贤弟亦有此心真可谓同心之言,最好,最好!”杜伏威道:“二位贤弟果不弃鄙陋,三人结义,但愿生死不易,终始全。”张善相大喜,令家憧焚香点烛,三人拜于月光之下。杜伏威先拜道:“某杜伏威,生年一十六岁,二弟薛举,三弟张善相,俱年登十五。今夜同盟共誓,愿结刎颈之,虽⽇异姓,实胜同胞,不愿同⽇生,但愿同⽇死,富贵共享,患难相扶。皇天后土,鉴察此情,如有负心,死于箭之下,⾝首异处!”薛举、张善相皆拜誓已毕,重整酒肴,三人饮,直至更深彻席,三友同而寝。

  次⽇,杜伏威、薛举吃罢早膳,拜谢张太公⽗子,辞别要行。张善相对太公道:“杜大哥明早起程,往郡去安葬他公公骸骨,孙子意同到庄上相送一程,不知公公容否?”太公道:“契友远别,理应相送。你要去便去,明⽇须索早回,省我挂念。”张善相同杜、薛二人,别了太公出城,见林澹然唱喏。林澹然道:“今⽇难得张郞来此。”薛举道:“昨夜我等三人,对月立盟,拜为生死。张三弟因送大哥起程。故此同来。”林澹然也喜道:“正该如此。”令厨下整办酒席款待。当晚林澹然令连夜打点行囊路粮停当。次⽇平明,杜伏威拜辞林澹然、苗知硕众人等起程。林澹然再三嘱付:“一路谨慎小心,不可倚法术武艺惹祸,早去早口,切莫羁滞!”杜伏威一一领命,背上包裹雨伞,提了骨瓶。林澹然和众人,一齐送出庄门而别。薛举、张善相两个陪行,走十数里,杜伏威道:“二位贤弟请回,不必运送了。”张善相、薛举二人不忍相离,都道:“再送一程不妨。”三个说些心事,又走了十里多路,却遇三岔路口。杜伏威道:“二弟今番可请回,天⾊过午了,若再送我,赶回不及矣。”张善相执手垂泪道:“大哥此去,未知甚⽇方会,遇便早寄音书,省我弟兄悬念。”薛举垂泪道:“大哥一路上须要小心渡⽔登山,百宜保重。重时候,弟等专望兄回。”杜伏威悲咽应诺,牵⾐执袂,不忍分别。立了一会,杜伏威道:“愚兄此去,不久即回,二弟不须挂怀。”三人只得拜别,杜伏威怏怏而去。薛举、张善相凄惨不胜,一眼盼望杜伏威渐渐去得远了,方才拭泪回步。

  不说薛举张善相弟兄回庄,再说杜伏威别了张薛二人,拽开脚步,往西而行,到晚投店安宿。次⽇却值天⾊陰雨,西风飒飒。杜伏威吃罢早饭,算还店钱,驮了包裹,提了骨瓶,撑着雨伞,穿上⿇鞋,趱程行路。有诗为证:路滑程途远,风凄细雨来。

  世间何事苦?最苦旅人怀。一路里凄凄凉凉问路而走,也有志诚忠厚的,老实指点;也有浮浪的,指东话西。迤逦行了数⽇,已至金明郡石州地面。当⽇申牌时分,觉得腹中饥饿,就在河西驿前官道旁酒饭店中,放下行囊雨伞,拣副座头坐下。酒保忙搬过菜蔬酒饭来,杜伏威自斟自酌,一连吃了数碗酒。只见一个俊秀后生,穿得十分华丽,但见:丰恣清丽,骨格轻盈。⾝穿一领紫花⾊云布道袍,袖拖脚面;

  一条荔枝红锦绒驾带,须露膝傍。头戴绿纱巾,⾼檐长带;⾜穿紫绢履,浅面低。细桶袜,⽩绫裁就;长柄扇,斑竹修成。摇摆⾝躯,却似风中

  杨柳;生来面貌,犹如月下桃花。爱俊俏,隆冬还只着单⾐;喜华丽,盛

  暑何曾离⾊服。谈吐间,学就中州字眼;歌唱处,习成时调新腔。果然

  俊俏郞君,好个青⽪光

  那后生走⼊店里来,对着杜伏威坐了,呼喝道:“快拿好酒嘎饭来!”杜伏威看时,却是昨夜同店安宿的。两下见了,俱备拱手。那后生急急忙忙吃了酒饭,见杜伏威出门,他也还了酒钱,随后赶出店来,趁着杜伏威同行。问道:“大哥从何处来?往那里去?却独自一个走路?”杜伏威答道:“小可郡人氏,有些薄⼲出外,今特回家。”那后生道:“在下正要往岐郡去取讨帐目,幸与大哥同路,甚妙甚妙。”杜伏威道:“⾜下带挈,小可万幸。”那后生又问:“大哥⾼姓尊行?”杜伏威道:“在下姓杜,排行第一。”就问:“⾜下尊姓贵表?”后生道:“小弟姓裘,号南峰。”二人一路说长道短,不觉天⾊已晚,四野云垂,二人同⼊客馆投宿。次⽇天明起来,梳洗吃饭。杜伏威打开银包,称银子还宿钱,裘南峰一把捺住,附耳轻轻地道:“一同吃饭,两处还钱,岂不折了便宜?待我还了,明⽇总算就是。”杜伏威点头应允。裘南峰算还店帐,一齐出门趱路。闲话不叙。看看⽇暮,裘南峰道:“杜大哥,今⽇多行了些路程,不觉疲倦,不如觅店安宿何如?”杜伏威道:“裘大哥说得是,且投店家,明⽇早行。”二人说罢,又走了一里多路,见山嘴边有一座冷净客店,外挂着一面招牌,写道:“蔬食酒饭,安寓客商。”但见:芦帘⾼挂,茅草低垂,所几老竹权作栏杆,锯一片松杉聊为门

  扇。柱子上弯下曲,破壁有骨无泥,梁栋东倒西歪,侧首全凭戗柱。摆

  几张半旧半新椅凳,铺两处不齐不整座头。夹壁尽是芦柴,墙屋何曾砖

  瓦?这般冷淡生涯,到处也贴些借人诗画;恁地萧条屋宇,近邻惟只有

  村老往来。盆景尽栽葱与韭,客来惟有酒和汤。

  二人进店歇下,裘南峰道:“我两个走得枯渴了,店官,好酒打几角来,鱼⾁切两卖来,快些快些!”店主道:“我这里只卖⾖腐蔬饭,村醪⽩酒,没有什么荤菜老酒。客官要时,前面镇口去买。”杜伏威道:“便将就吃些罢了。”裘南峰道:“淡酒⾖腐,怎地吃得下?大哥慢坐,待我去买些来消遣。”说罢,起⾝出门去了。不多时,提了一只⽩煮,烂囗猪蹄,数样果品,一大壶美酒,笑嘻嘻走⼊店来叫:“小二哥,你与我切⾁,烫好酒,搬到客房里桌子上来。”店小二应允,早点上一盏灯,二人对坐饮酒。杜伏威道:“扰兄不当。”裘南峰打恭道:“怎说这话!途路中何分彼此,聊遣寂寞而已。”数杯之后,裘南峰満満的斟了一杯酒,双手敬与杜伏威,说道:“大哥请此一杯。”杜伏威接了道:“小弟与⾜下相处数⽇了,何必从新又行此客礼?”裘南峰笑道:“小可敬一杯酒,有一句话儿请教,请吃过这杯,然后敢言。”杜伏威心中暗忖:“这话却是怎地说?且吃了酒,看他说什么。”举杯一饮而尽。裘南峰又斟上一杯,陪着笑脸道:“妙年人要成双,不可吃单杯,再用一杯成双酒。”杜伏威接过酒来,又一饮而尽,停杯道:“⾜下有何见教?”裘南峰风着脸,一面剔灯,一面低低道:“小可生来喜飘逸,最爱风流,相处朋情,十人九契。有一句心腹话儿,每每要说,但恐见叱。今忝相知,谅不嗔怒,故敢斗胆。自前⽇晚上和大哥旅宿之后,小可切切思思,爱慕大哥丰恣清逸,标格温柔,意结为契友,曲赐一宵恩爱。傥蒙不弃,望乞见容,我小裘断不是薄情无报答的,自有许多妙处。”杜伏威暗笑:“这厮说我的格温柔,我却也不是善男信女!彼既无状,必须如此如此对付他。”心下算计定了,佯笑道:“兄言最善,朋友五轮之一,结为义友甚好。”裘南峰只道有些口风,乘着酒兴,红了脸捱近⾝来,笑道:“没奈何,路途寂寞,小可已情极了,俯赐见怜,决不敢忘大恩。”便将杜伏威一把搂定。杜伏威推开道:“这去处众人属目之所,外观不雅,兄何仓猝如是?”裘南峰双膝跪下,求恳道:“店房寂静,有谁来窥?小弟火如焚,乞兄大发慈悲,救我则个!”杜伏威扶起道:“兄不必急,果有此情,待夜阑人静,伴兄同寝便了。”裘南峰喜无限,不觉跳舞大笑,复満斟一杯,敬上杜伏威,杜伏威饮毕,双手接杯,忙忙献菜,曲意奉承。裘南峰自己亦吃得酩酊大醉。

  又早二鼓,店內人俱寝息。裘南峰数次催,杜伏威道:“待小弟也回敬一杯。”于是満斟一大卮酒,暗暗画符念咒,连与裘南峰道:“见只饮此一杯,即当就枕。”裘南峰接酒笑道:“承恩赐,敢不跪饮。”举卮吃下,一时间不觉眉垂眼闭,四肢如绵,昏昏沉沉睡倒地上。杜伏威笑道:“这个才是格温柔。”独自坐了,将桌上酒肴吃得罄尽。起⾝剥下裘南峰⾐巾鞋袜来束缚了,撩在头;复寻了店老官上帐的旧笔,书符在裘南峰脸上,将他头脸浑⾝四肢尽皆变黑;又把头发抖散,打成细辨,倒垂下来,推⼊下,然后熄灯就寝。

  将及五鼓起来,‮房开‬门叫店小二点灯炊饭。吃罢算还店钱,正出门,小二道:“且住。为何这般时节,天⾊未明,便要行路?昨晚有一标致官人与郞君同来,怎的不见,你却独自一人先去?”杜伏威道:“⽇昨路遇这人,偶尔同投宝店,夜间与我吃罢酒饭,一同上安宿,及至醒来,不见了这人。检看行囊,我失去道袍一件,不知这厮是人是鬼,有些惧怕,故此赶早行了罢。”小二道:“古怪,古怪!小店从来不曾有鬼,况我又是不怕鬼的元帅,学得个法儿,专要提鬼。什么琊鬼,大胆敢人我门?若被我拿住,怞了他的筋,还不饶他哩!我料那人决是个贼,偷了道袍溜墙走了。”杜伏威趁口道:“是了,是了,贼盗无疑。但房內未曾细看,你还须拿灯到处检点方好。”小二道:“鬼也不怕,怕什么贼!贼经我手,奉承他一顿拳头,打得做鬼叫。”杜伏威哈哈大笑,别了小二出门。心下暗思:“店小二这厮夸嘴说不怕鬼,我今放出那黑⾝鬼来,看他怕也不怕?”当下且不行路,抄至店家后门黑影中,念动解咒,放裘南峰醒来,侧耳听着。

  只见这店小二初时強说不怕鬼,不怕贼,心下实有几分害怕。待睡了,虑贼复来;要照看,又怕有鬼。踌蹰暗算,不如叫起小三,做个帮手,令小三执了灯,自拿一条戒尺,同进客房里。正有些心虚,忽然见下钻出一个披头‮鬼黑‬来。二人惊得⽑骨悚然,魂飞胆颤,大叫“有鬼!”戒尺打。原来这裘南峰苏醒,浑⾝冰冷,头发条条垂下,心里惊疑为何如此。抬起头来,蹬地一声,撞着顶,额角上磕了一个大块,一手柔疼,一手四围在黑地里们摸,不知是何处。忽见灯光⼊来,才知道睡在下。刚刚钻出头来,早被小三瞧见,喊叫“有鬼!”小二举戒尺就打。裘南峰差认是劫盗⼊房,大呼“有贼!”小三丢下灯,滚出房去了。小二单⾝,慌做一团,口中不住叫“有鬼”手脚酥软了,将戒尺着力打去,却是轻的,故此裘南峰不致伤命。裘南峰了几尺,将小二劈扭定,灯都踢灭了,两个黑暗里结做一块厮打。杜伏威在后门外听了,笑得跌⾜。

  这店老官夫,年纪⾼大,每夜托店小二管理,二人先去睡了。当夜睡梦中,听得喊叫有鬼,又叫有喊,失惊地撺醒来,夫二人忙穿⾐服点灯,一同奔出外来,只听得客房里喊叫。老官儿道:“却不作怪!我店中焉得有鬼?怎么又唤有贼?”妈妈胆怯,将灯递与老官道:“我自进去,你叫那小三起来看看。”说罢,两三脚跑⼊去了。老官儿拄着伞柄,硬着胆,咳嗽道:“呸!鬼怕他怎的?若是贼,径自捉了送官。”正待向前,猛然一阵冷风劈面吹来,呼地一声,将灯吹灭。老官儿吃那一惊,提灯回⾝,往里就走。不提防门槛傍有一笼,绊了个倒栽葱。待挣扎起来,又被笼的蔑头儿将短发扎住;再也挣不脫,灯盏抛在一边,口里也叫起有鬼来,连笼⾁惊得啼。房內妈妈躲在被窝里发抖,听见老官儿叫得慌,没奈何,只得又点灯来看老官,却睡在笼边。妈妈道:“老官,这不是鬼,你被笼绊倒了。”忙搀起来。

  此时客房里兀自喊叫,夫同到客房来,看见一个披头‮鬼黑‬和小二滚做一团相打。老官儿举起伞柄正帮打,裘南峰大叫道:“地方救人!”妈妈听了,止住老儿道:“听他声音响亮,想必不是鬼,你且问他端的。”老官儿⾼举伞柄喝道:“小二且住手!你那厮是何处横死亡魂,来此作祟?我与你今⽇无冤,往⽇无仇,快去,快去!”裘南峰道:“咦!你这老儿,你的眼珠想不生在眶子里的,怎么将好人认作鬼,打得我好!明⽇和你讲话!”小二提过灯来照道:“你不是鬼,谁是鬼?为何浑⾝这样炭一般黑的,岂不是焦面鬼?”裘南峰听了,方才分开发辫,低头一看,失惊脚跌道:“晦气,着鬼了。着鬼了!”忙扯壁间一条手巾系在下。小二笑道:“你现是鬼,还有甚样鬼敢来魅你?”裘南峰道:“你不知,昨晚同来投宿的那个小后生却是个鬼。明明同他一处吃酒,不知怎生将我倒,摄去⾐巾,摄我在下。这发辫与浑⾝黑,都是那小鬼变弄我的,又遭你毒打一顿,我好气也,我好恨也!”小二道:“倒也好笑。那郞君说你偷他一件道袍走了,故此赶早而去,怎么反说他是鬼?他又说你,你又说他,莫非都是鬼?今夜真是着鬼了。”老官儿道:“据你讲来,你是个人,必然着鬼是实。”跳上前,将裘南峰打了两个左手巴掌。裘南峰越发气得爆跳,嚷道:“老头儿这般可恶!你既知是人,为何又打我两掌?我裘南峰可是被人打巴掌的么!”店老官方晓得他唤做裘南峰,陪礼道:“见不要嚷,我这里风俗,凡着鬼的,定要打几个左手巴掌,方脫琊祟。”裘南峰低头忍气嗟叹道:“我老裘恁般晦气,难道‮实真‬着鬼?”妈妈笑道:“定是你不老成,被那小后生戏弄了。岂有鬼人,剥去⾐巾的道理?”襄南峰省悟道:“妈妈讲得是,醉后着了这恶少年之手,想他必是个剥⾐贼,剥我⾐服走了。”

  妈妈见他两手紧抱肩膊,寒沥沥的噤颤,心下不忍,忙唤小三烧汤,与裘南峰‮澡洗‬,愈洗愈黑。又进房里取两件旧⾐与他穿了,打散发辫。梳头已罢,房中遍处寻觅⾐服不见,对妈妈哀告道:“趁黑夜无人知觉,暂借⾐服穿去,明⽇连房钱一并奉还。若⽇间出去,这黑脸如何见人?”妈妈道:“⾐服便借你穿去不妨,你这脸上黑如何处置?”老官儿推道:“请,请!拿这付嘴脸别处顺溜去罢,不要在此胡,大惊小怪。蒿恼了半夜,承盛情请行!”裘南峰自知惶愧,満面羞惭,不敢多言,又不知这黑是怎生的。低头出门,懊恼无及,将一⾝华丽⾐衫,尽弃于店家。数⽇后,店小二团赶老鼠,寻出他⾐服来,对老官说。老官道:“是你的造化,毕竟有些‮鬼黑‬疑心。”就与小二穿了。一⽇,有一伙商人投宿,夜间闲话中,见店小二穿得华丽,问起情由。小二将客人见鬼厮打之事,细说一遍。众商问这人生得怎么模样,姓甚名谁。小二道:“初来时如此装束,面庞儿生得俊俏,他说姓裘,号南峰。后来着鬼,浑⾝如墨一般黑了。”众商拍掌大笑道:“这小裘是我们敝乡人,怪见⽇前回家,⾝如黑漆,面似灶君,原来是这个来历。近⽇面⾊亦渐⽩了。你不知这人不务生业,出⼊花街柳巷,偷良家妇女,哄富室少艾,行奷卖俏,最为可恶。今遭此戏弄,天报之也。”傍人闻此,编成四句歌儿唱道:羊⾁不吃得,空惹一⾝蚤。变鬼因贪⾊,风流没下梢!

  再说杜伏威听店家喊叫厮闹,忍不住发笑,次后渐渐寂静无声,心下暗忖:“‮布摆‬得这厮彀了。”拽开脚步,趁着残月之光,不觉趱过许多路程,饥飧渴饮,夜住晓行。一⽇五更,起得太早了些,行有十余里,抬头打一看,呀!对面阻着一条大溪,不能前进。心里暗想:“这溪不知是甚去处,又不见一只渡船,莫非走差了路头?且坐一坐,待天晓再行。”正歇下包裹,靠一株大树坐下,猛听得上流咿咿哑哑摇橹之声,远远见一个汉子,坐在船尾上,手里摇着橹,顺流而下,口里唱山歌道:⽔光月⾊映银河,慢橹轻舟唱俚歌。算你争名图利客,何如溪上一

  渔蓑。杜伏威正叫唤,只见船头上立着一个汉子,手提竹篙,也唱山歌道:一叶扁舟任往来,得鱼换酒笑颜开。风波险处人休讶,廊庙风波更

  险哉。歌罢,两人大笑。

  杜伏威立在溪口,⾼声叫道:“那撑船的家长过来,渡我过溪去,重谢渡钱!”船上二人听得,撑船傍岸,招手道:“要过渡的,快上船来。”杜伏威即跳上船,放下包裹骨瓶,坐在中舱。那船头上的渔翁将船点开,尾上坐的,依旧上了桦桨,慢慢地过对岸来。杜伏威问道:“小可要往岐郡,过渡去是顺路么?”那船尾上渔翁应道:“对岸正是岐郡的便路。”杜伏威心下有些疑惑,偷眼看这二人形容生得甚是古怪,⾐服又且跷蹊。船头上的人,苍颜鹤发,瘦脸长髯,穿一领缁⾊绢衫,系一条⻩⿇绦子。船尾上那人,长眉大耳,阔脸重颐,穿一件⻩不⻩、黑不黑细布长衫,间也系一条⻩⿇绦子。俱⾚着脚,蓬着头。杜伏威思量这二人来得奇异,又不好问得,低着头,坐在船舱里自想。不移时,摇近对岸。杜伏威立起⾝来,取十数文钱递与那摇橹的道:“多承渡我过来,薄礼相谢。”二人一齐‮头摇‬道:“我这里是个方便渡船,不要这青蚨酬谢。有缘的便渡他一渡,无缘的休想见我们一面。”杜伏威道:“天下无自劳人的道理,既顿二位长者渡我,岂有空去之事?”船尾上渔翁笑道:“⾜下,我说与你知,你不要慌。我这里到岐郡地方,便是四五十个⽇子,还走不到哩。”杜伏威失惊道:“此是什么去处,与岐郡这般遥远?依长者之言,莫非错走了?”船头上渔翁笑道:“君非错走,不须疑愕,管取早晚送你到岐就是了。我家茅舍,离此不远,过那山嘴便是。留⾜下一茶,万勿见拒。”杜伏威暗想:“此二人非凡,决不是歹人,便到他家里去,不怕他怎么样了我。”遂应道:“多蒙长者见招,必须造府拜谢。”二渔翁喜道:“我才是个有缘人。”一个搀着杜伏威,提了行李骨瓶,跳上岸来;一个收拾烨桨,把小船揽在枯杨树上。二人引着杜伏威穿林度径而行。却早天⾊黎明,杜伏威举头周围观看,果然好个境界,不比世俗凡尘。又走了数里,过却一重小山,二渔翁指道:“那竹篱柴门之內,即吾家也。”杜伏威近前细看,只见:无甚⾼楼大房,只见几椽茅屋。前对一弯流⽔,后植数竿修竹。四

  围山峰突兀,遍处青苔映绿。古柏苍松叠翠,灵芝仙草争毓。

  那长髯的渔翁,走近柴门,轻轻咳嗽一声,呀的柴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青⾐童子来。三人同进草堂,二渔翁请杜伏威坐下,转⼊草堂后去了。杜伏威四围闲看,草堂虽不⾼大,却是明亮精致得好。堂中摆十数张斑竹胡,上面一张供桌,供奉着一座篆字牌位。四壁诗画精奇,阶前花卉秀异。暗暗称羡道:“好一个清幽去处!”正看玩间,只见那二渔翁装束的整整齐齐,头戴一顶逍遥巾,⾝穿褐布道袍,系丝绦,⾜穿云履,不是渔翁打扮,飘飘然有神仙之表,步出厅来,和杜伏威重施客礼,分宾主而坐,教童子点茶。茶罢,又摆出果饼相待。杜伏威躬⾝问道:“小可蒙二长者厚情,叨此盛款。敬启二位长者,不知⾼姓尊名,贵境是何去处?”那瘦脸长髯的答道:“村老姓姚名会,表字真卿。这一位仙长,姓褚名崇,表宇一如。我二人俱是婺州金华县人氏,幼习儒业,长大展经纶,救民涂炭。不期生不逢时,值战国之末,秦皇并呑六国,坑陷儒生。村‮二老‬人,见世已,不可有为,一时弃家逃避,泛海盘山,寻幽觅胜,路逢老者,引我二人到此。初时授我养神炼气之术,渐至辟⾕飞升。敝地非尘寰,乃仙境也,与几俗相隔不通,世人难以到此。今⾜下偶尔相逢,乃前缘宿会耳。”杜伏威大惊道:“二位仙长自周末避秦来此,至今却有七百余年,二位非真仙而何!”即倒⾝下拜。二仙扶起道:“不须行礼。君非凡夫,前世亦是仙僚,只因有过,谪降尘凡,了却世缘,以俟登真解脫也。”

  杜伏威再动问,只见草堂后走出一个紫⾐女童,生得柳眉凤眼,窈窕轻盈。缓步向前,启一点朱,请道:“天主奉过杜君,二仙长可陪进见。”姚真卿、诸一如皆道:“天主有请,杜兄即当参见。”杜伏威暗思:“看这洞天美景,决非鬼怪妖琊。”遂安顿了行李骨瓶,起⾝随着二仙步⼊草堂后,却是一重⾼墙。走⼊墙门里,别是一天世界:层山叠⽔,分外清奇;⽩鹤青鸾,盘旋飞舞。沿墙而走一箭之地,乃是一座⾼庭大宇,当门一座三层四滴⽔玲珑砌就牌楼,上有一个朱红扁,扁上金字写着“清虚境”三字。转⼊门楼里,是三间大院落,两侧长廊。二仙领杜伏威从西首廊下而进,敞庭上静悄悄并无人迹,果然是一点红尘飞不到之处,惟见阶前⽩鹿成群,仙禽逐队。三个行人敞庭,杜伏威抬头看上面时,只见龙楼凤阁,画栋雕梁,囗囗⾼大,上揷云霄,珠王之光,灿烂夺目。四围紫⽟栏杆,上下珠红门扇,內外俱是⽩⽟石砌地。地上珊瑚、玛瑙、琅(王⼲),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看之不⾜。

  少顷,两个紫⾐女童邀道:“天主专候,杜郞可速上楼来。”二仙领着杜伏威,打从侧首扶梯上去。那扶梯却是一株紫檀做就的,上得楼时,惟闻异香噴鼻,祥云缥缈。杜伏威步⼊楼中,上首金珠宝座之上,坐着一个真人,即是天主了。生得骨瘦如柴,面黑似漆,头颅上披几绺⻩发,耳珠上挂一对金环,双眼有光,长眉盖颊。⾝上披一领阔领大袖柳青道袍,边系一条八宝缀成藕褐绦,⾚着一双红脚,⾼⾼坐在上面。杜伏威近前,倒⾝下拜。拜罢,长跪于前。天主开言道:“杜郞别来无恙?请起讲话。”杜伏威起⾝,恭恭敬敬侍立于傍,不敢动问。天主唤⽟女献浆。紫⾐女童捧出一个真珠穿的托盘,四个碧⽟茶盏,満贮雪⽩琼浆,异香扑鼻。杜伏威接上,一昅而尽,其味甘美清香,顿觉⾝体轻健,气慡神清。立了一会,天主道:“杜郞年登几何,那方人氏,因甚事打俺荒山经过?”杜伏威答道:“小人年登二八,本贯岐郡人氏,不幸幼年⽗⺟双亡,幸倚一位有德行的释家姓林,号澹然,抚育成人。今因先祖⾝亡,特送骸骨回乡埋葬。路阻大溪,幸蒙二仙长扁舟济波,指引得见天颜,三生有幸。”天主笑道:“汝之出处,俺已知之,试问之以卜信实否,果是诚笃君子也。你那住持林澹然,非凡世之人,乃俺传教第一座弟子,因犯了酒戒,谪下凡尘,历千磨百难,方成正果。尔亦非他,是俺掌管丹炉的童子,因污子混元天尊牌位,贬伊下界,受些‮磨折‬。汝可济民利物,归于正道。”指着二仙长道:“此二人也是俺的徒弟,特教他引尔来见一面,然后回岐郡去。”杜伏威听罢大喜,再拜稽首道:“弟子凡胎浊骨,不知往事,今得祖师指示,大梦方觉。”二仙长立于座侧,微微而笑。

  天主又令金童⽟女摆下酒席,⽩⽟石桌上,排列龙肝凤髓,火枣梨,⽟琼浆,珍馐异果。天主上坐,姚会、褚崇、杜伏威侍坐于傍。酒至数巡,褚崇问道:“杜郞亦曾晓得什么技能否?”杜伏威道:“弟于凡愚痴蠢,只通武艺,若技能之事,一无所知。”姚会道:“君平⽇亦好琴否?杜伏威道:“琴乃雅乐,格神灵,养情,其妙无穷。平素虽爱,奈何未曾习学,不解音律。”天主道:“真卿可躁一曲与他听。”紫⾐女童取出一张⽩⽟古琴,异常奇美。这姚真卿接了,放在⽟桌上,和起弦来,命女童焚起一炉龙涎旃檀香。姚真卿端坐,弹一曲商角之调,为《神化引》,果然音韵悠扬,指法精妙。天主又唤褚一如:“你也弹一曲。”一如承命,转轸调弦,改为蕤宾调,鼓一曲《潇湘⽔云》,更是清逸,令人有遗世之想。弹罢,天主教二真人就传此二曲与杜伏威,杜伏威喜拜受。二真人教了数遍,杜伏威吃过了仙撰,不觉腹智心灵,立时就会了,心中暗喜。天主又道:“二卿再弹《广陵散》之曲,与杜郞听。此曲自嵇仙去后,无人知得。卿可传与杜郞,以为他年作合张本。”姚真卿承命,先弹一遍与杜伏威听。弹毕,果然音韵不从人间来。然后褚一如传与杜伏威,原来是慢商调,小序三段,本序五段,正声十八拍,声十拍,杜伏威俱学毕。

  天主道:“后边还有后序八段,方成一曲,今⽇且不要传完。”杜伏威叩首禀道:“蒙祖师赐教,如何不传完?”天主道:“其中有一段姻缘,汝当成就,故留此有余不尽之意,以待他年天缘凑合。汝当记取。”杜伏威不敢多言,心中暗想:“只这般弹得,已为绝妙,何必传完?”只见褚崇开言,禀出一句话来。正是:⾼山流⽔知音少,不是知音不与弹。

  不知诸真人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Www.NilxS.CoM
上一章   禅真逸史   下一章 ( → )
免费小说《禅真逸史》是一本完本历史小说,完结小说禅真逸史TXT下载的所有章节均为网友更新,与免费小说网(www.nilxs.com)立场无关,更多类似禅真逸史的免费历史小说,请关注逆流小说网的“完结历史小说”专栏或全本小说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