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第04回 妙相寺王妃祝寿 安平村苗二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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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禅真逸史  作者:清溪道人 书号:38617 更新时间:2017/8/16 
第04回 妙相寺王妃祝寿 安平村苗二设谋
  诗曰:作善从来是福基,堪嗟世道重囗黎。

  三乘未祝皇妃寿,万镒先为快士窥。

  纸帐漫惊禅梦觉,⻩金应使盗心

  变生肘腋缘何事?只为奢华一着非。

  话说丘吉荐林澹然于朝,梁武帝大悦,即敕光禄寺大排蔬筵款待。丘吉、澹然谢恩出朝,光禄寺中已差人请。众官见礼毕,分宾主登筵,奏动一派鼓乐,互相酬劝,至晚不散。丘吉同林澹然在会同馆驿中安歇。

  次⽇五更,枢密院官传出圣旨,着礼部官送林长老进妙相寺中,封为僧纲司副法主、妙相寺副住持、普真卫法禅师。钦赐袈裟冠杖等项有差。升丘吉为晋陵郡丞。又差僧纲司僧官率领人众,各执宝幢细乐,一同送到妙相寺来。正住持钟守净,率领本寺僧众来。林澹然一行人进寺,俱人佛殿,参佛谢恩,次后一一行礼坐下。礼部侍郞程鹏道:“此位排师姓林,法讳太空,别号澹然,祖居东魏。才德兼全,智勇⾜备,在嵇山除了恶兽,救济万民,睢县尹丘先生廉得,荐为宝刹副住持。奉圣旨,令下官送登法座。伏愿二师同心阐教,合志修持,互相翼赞,大转无量之法,使佛⽇增辉,皇图巩固,勿负朝廷恩典是幸。”钟守净道:“早晨圣旨到来,山僧已知其详。目今寺中屡遭贼寇,为此⽇夜索心。今幸林住持飞锡光降,敝寺增辉多矣,敢不尽心听教。”林澹然道:“小僧本意云游方外,托钵随缘,不期偶逢丘县尊荐拔,得面朝廷,又蒙圣恩钦赐为本寺副住持。小僧一介卤夫,不通文墨,惟虑才不称职,有负圣思。或有不到,乞师兄海涵指教为幸。”钟守净逊谢毕,排下蔬筵,邀众客进禅堂饮宴。酒行数巡,食供几套,众官起⾝告别,钟、林二住持送出山门,上马相别而去。其余人从,各有赏赐。

  不说丘吉辞朝临任,特表妙相寺自从林澹然⼊门之后,光陰迅速,又早月余。二位住持打浑过⽇,我看你动静,你看我行蔵,二人都冷眼偷瞧,无所长短。林澹然终是将门出⾝,度量宽大,器宇沉雄,不以财帛介意。待寺中众僧人等一团和气,本寺僧众,俱各悦服。钟守净毕竟是个小家出⾝,襟窄狭,吝啬贪鄙,爱的是小便宜,待人时装模作样。待着自己有些才能,不以他人为意,僧众外虽敬惧,內实不平。凡寺中一概钱粮财帛出⼊,皆是钟住持掌管,林澹然毫不沾手,惟坐禅念佛而已。又过了数月,时值初冬天气,⻩菊篱边甲褪,芙蓉江上装残。寒威体,边关戍卒整征⾐;冷气侵肤,山寺老僧修破袖。当⽇却值十月初三⽇,乃是梁武帝宠妃王娘娘寿诞之辰。圣上钦差內监、太尉,赍捧香烛纸马、钱米蔬菜。到妙相寺来,令钟守净、林澹然主坛。又差二十四员僧官,做七昼夜预修功德。免不得敲钟击鼓,诵经念佛,満寺僧众,各守执事,循规蹈矩,毫不紊。城里城外来看道场的,堆山积海,早惹动了一伙強人。

  看官,你猜却是何故?原来钟住持欠了主张,每常寺院做道场,所用都是碰漆器皿;这钟住持以为朝廷宠妃生⽇,与寻常不同,供桌上都用那御赐的⾚金香炉烛台、金丝果罩,供佛奉僧,碗盏之类,皆用金银。还有那古铜玩器花瓶,动用之物,尽是金镶⽟碾,人间罕见,世上希闻,极其华丽奢侈。果然财动人心內中引动了一个歹人,姓苗名龙,排行第二,离噤城三十里,地名安平村居住。祖⽗出⾝微,全凭奷狡成家,创立田庄,颇为富⾜。⽗名苗守成,中年无嗣,也是祈神拜佛,求得这个儿子,就如掌上珍珠。只因溺爱不明,失于训诲,任,撒泼放肆,长成来惟爱结花哄,饮酒宿娼,秉好‮博赌‬。苗守成夫妇训治不落,郁郁成疾,相继而亡。自此家业凋零,田园卖尽。这苗二嫖赌不止,后来渐渐无赖,习了那飞檐走壁、东窃西偷之事。前村后舍,人人怨恶。故取他一个绰号,叫做“过街老鼠”村坊上人编成一出曲儿,互相传唱:老苗儿费尽了平生辛力,一味价剜⾁成疮,经营货殖。可怜见破服

  ⾝,齑盐充口,何曾见锦⾐⽟食?亏着这些儿俭啬,成就了百千万

  亿。呀!划地里祝生不测。老阎王肯容时刻?

  小苗儿忒煞风流,镇⽇介舞榭歌楼,花朝月夕。浪伙贪,那知稼

  穑!霎时间将铜斗儿家私,尽归他室。幸投了明师,暗传艺术,上⾼

  墙,平生两翼。这的是替祖宗推班出⾊,方显得没来由为儿孙做马牛的

  样式。老天呀,要后代兴隆,须修陰德。

  此时苗龙也挨挤在寺中看这道场,见了殿上⽩雪雪银器皿,⾚光光金炉台,心下暗忖:“我一向偷偷摸摸,纵得些财物,那里够我受用?今⽇殿中这些金银家伙,算来将及万金,若纠合得十余人劫将去,岂不是一场富贵?”睁着眼,仰着天,自思自想。站了一会,即怞⾝离了寺中,取路回家。奔出通济门外,已是申牌时分。行不数里,到一镇上,地名嘴村,却也是人烟按集去处,內中有几家开赌坊的闲汉,与苗龙亦是相识。当⽇苗龙正走到镇上,只听见背后有人叫道。“苗二哥,那里去来,这等忙忙的走?”苗龙立住脚,回头看时,乃是相识旧友,姓韩,双名回舂,是个积赌闲汉,苗龙财物,不知被他骗了多少。近时遭了一场官事,弄得手里无钱,⾝上甚是褴褛。苗龙见了,答道:“韩大哥,许久不会,一向好么?”韩回舂道:“小弟一言难尽。今⽇二哥为甚事进城去来?”苗龙道:“本月初三⽇,是王妃寿诞。钦差二十四员僧官,在妙相寺做七昼夜预修功德,又着钟、林二住持主坛,好生齐整,好生富贵。今⽇起早,特地到城里去看一看,忙回来,天⾊已晚。小弟有桩事,正要见大哥商议,不期凑巧相遇,却喜利市。”韩回舂道:“二哥有甚事要与小弟计议?”苗龙正要说时,又复闭口。韩回舂道:“二哥有话便说。何故半呑半吐?”苗龙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寻个幽僻所在方好。”韩回舂口中不说,心下暗想:“这果老鼠来得跷蹊,有甚心事计议,且听他说出来便知。”应道:“二哥,小弟一向疏失,正要寻你酌三杯,今⽇偶凑,这镇市后面山坳里有一座冷‮店酒‬,甚是清楚,并无闲杂人往来,店主人又与我厮,我和你且去那店里沽一壶酒,慢慢说话何如?”苗龙道:“恁地恰好,只是扰兄不当。”韩回舂道:“相知弟兄何妨。”二人厮拖厮扯,脚赶着转⼊山坳里来。奔到‮店酒‬內,拣一副座头坐下,叫酒保:“打几角酒,有什么好下酒之物,拿几品来。”酒保烫了两角酒,切了一盘牛⾁,煎了一碗⻩⾖腐,搬来放在桌上。摆下杯箸,二人筛酒来吃。

  吃过数杯,韩回舂道:“适才二哥说有甚事见教,这里颇寂静无人,试说何妨。”苗龙道:“再吃数杯了讲。”两个又吃了五七杯。苗龙道:“大哥平素是个快活人,无拘无束,极其脫洒。近⽇为何⾐衫褴褛,面⾊无光,蹙着两道眉头,这般狼狈?”韩回舂叹口气道:“不要提起,若说将来,羞死人罢了。”苗龙道:“兄为甚事,可与弟说知。”韩回舂道:“不怕二哥笑话,小弟这桩事,应了两句俗言:卖酒的淹坏了溪边田,汤里来,⽔里去。小弟一向亏这几个骰子,弄的是酒头,赢的是全筹。‮实真‬丰⾐⾜食,薄薄地成了些家业。近来被一个砍驴头的神,姓周,浑名醉老虎,是当朝周太尉之侄,最惯妆局诈人。不知怎地闻知小弟的大名,故意叫一家中人,拿些财物,奔到合下来,与小弟赌。小弟不省其意,这一双手⽑病不改,何消三掷五掷,弄些手段儿,把那厮囊中之物,赢得罄尽。不期这醉老虎暗带伴当,立在人丛里,见那厮输了,即向前抢去骰盆筹马。叫破地方。我家这些相识朋友慌了手脚,各自逃散。醉老虎将小弟与他家中人,一条绳子缚了,着落本图总甲,登时送⼊县堂,暗中用计。那县官不由分说,先奉承我三十大竹片,押⼊牢房监噤。那厮将家人保出,贿赂了县主上下。县主听人情,将小弟三拷六问,定要招成二百两赃银。小弟受刑不过,只得一笔招了。央人变卖产业家伙,不够还他,又借贷了一半,尽数当官赔纳。那县官狗情,又枷号我一月,折钞免配,方才脫得罗网。自从吃了这场苦官司,门面被他破坏,鬼也没得上门。半年之间,历遍苦楚,⾐不充⾝,食不充口,又要还债,几番待悬梁自尽,又舍不得这条穷命。思量别寻生计,手中缺少本钱,正是羊触藩篱,进退无路。二哥,你怎地带挈得小弟些儿也好。”

  苗龙心下暗喜道:“此事有几分机括了。”便道:“大哥遭此飞祸,小弟一些也不知。自古说:苦尽甜来,否极还泰。兄长不须烦恼,目前有一场大富贵,若要取时,反掌之间,只怕兄长不肯向前。”韩回舂笑道:“二哥又来取笑。贫困之人,那里去寻富贵?若果有些门路,二哥提挈小弟得一⽇快活,⽔里⽔里去,火里火里去,上天⼊地,皆所不辞。”苗龙拍着手道:“这一套富贵非同小可,若弟与兄长取得来时,可知道一生受用。”韩回舂陪着笑脸道:“好阿哥,委是何等富贵?便实与小弟说说。可行可止,自有权变,何故言又忍,蔵头露尾的!”苗龙道:“大哥不要急。这一桩事不比寻常,兄长若对天立誓,不露消息,方好尽心相告。”韩回舂道:“今⽇苗某与韩某计议一大事,若有不同心协力,别存他意。以致败露者,天雷击死,必遭横祸,⾝首异处。”苗龙听罢,即移⾝近前,与韩回舂一凳坐了,附耳低言道:“不瞒兄长说,这一场富贵,远隔着万里,近只在目前,就是适间所说妙相寺中佛殿上摆的⽩银器皿、古铜‮物玩‬、金香炉、金烛台等项,细算来,约莫有万两之数。这些物件都是妄费的钱财,怎地劫得到手,尊驾与小弟,今生快活不尽。”韩回舂摇着头道:“这却是难,这却是难。这一桩财宝,劝二哥休要想他,不必费心,免劳算计。”苗龙道:“小弟略施小计,手到可擒,大哥何故出此不利之言?”韩回舂道:“二哥有所不知。妙相寺新添了一员副住持,叫做林澹然。原是将门‮弟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好生了得。若遇着他,空送了两条穷命。二来这皇城地面,不比乡村去处,我等若明火执仗,打将进去,免不得惊动人众,纵然劫得金银,巡城军卒追上之时,怕你飞上天去!这叫做竹管煨鳅——直死。故此难以下手,只索留了命。”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一人赶近前,将苗龙劈揪住,喝道:“我这里是什么去处,许你二人在此商议做劫贼?我先出首,免受牵累。”惊得苗龙面如土⾊,目瞪口呆。韩回舂也吓得发颤,定睛仔细看时,大笑道:“李大哥,休得取笑。不是小弟在此,苗兄几乎被你唬死。”那人放手笑道:“苗二哥,不必惊惶,前言戏之耳。”苗龙方才心定。二人声喏而坐,那人叫酒保再烫酒来,另添肴撰,点上一盏灯,重新酌酒。韩回舂道:“苗二哥未曾与李大哥相会?”苗龙道:“未曾拜识尊颜。”韩回舂道:“这就是店主人,姓李讳秀,号季文,是一位仗义疏财的杰士。小弟自幼与他莫逆之。”苗龙道:“有眼不识泰山。未得亲近,今⽇幸会。”李秀道:“不敢。动问苗二哥,适才说妙相寺这一套富贵,小弟在间壁房里听了多时,尽知其事,但不知果是实么?”苗龙道:“李兄既与韩大哥相知,都是个中人,说亦无害。这寺內金银物件,皆是小弟亲眼看见,岂有虚诈?正在这里计议,若依韩大哥所言,只落得眼肚饥,空成画饼。”

  李秀笑道:“苗兄无谋,老韩太懦。依着小弟愚见,管取这金银财物,唾手而来。”苗龙道:“⾜下有何妙策,见教为幸。”李秀道:“适间二兄商议之时,小弟‮听窃‬说到金银二字,不觉热⾎攒心,手舞⾜蹈,恨不得飞去抓来,好机会如何错过!若依韩兄畏刀避剑之言,到老不能发迹。我也闻得林澹然武艺⾼強,也知道噤城中军卒严谨,如依我行事,万无一失。”韩回舂欣然道:“李兄,你且说什么妙计?”李透道:“我店中有三个做酒后生,前后有四个相知有手段的庄客,连我们三个共是十人。明⽇却是第七⽇道场圆満,我与你计议停当,陆续进城,到寺中看了动静,且四散在近寺幽僻处蔵⾝。待到三更道场散时,谅这些秃厮辛苦了七昼夜,岂不睡?苗二哥须放出那飞檐走壁的本事来,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齐照会⼊去,不用明火执仗,亦不许呐喊杀⼊,径到钟守净卧房里,将守净捉住绑起,他金银物件出来,叫他不敢喊叫。得了手,挑出门时,将守净又如此而行,只不要惊动林澹然,便是⾼手。却是五更时分,城门开了,我们捱城而出,若路上撞见巡城军卒,也不怕他了。比及地方与寺中知觉时,天已大晓,我们到家安顿,还可睡一觉将息。二兄,此计何如?”苗龙拍掌笑道:“好妙计,好妙计!虽然不上凌烟阁,也赛过诸葛与张良。我们几时去?”韩回舂笑道:“看兄不出,倒有此贼智。我们就安排起来,依此而行。美哉!妙哉!”李秀道:“二兄谨言,隔墙有耳,不可造次,被人知觉,反成大害。”三人计议已毕,放怀尽兴而饮。

  此时夜⾊深沉,李秀道:“我们且去‮觉睡‬,养养精神,明夜方好行事。”苗龙、韩回舂,就在李秀家下歇宿。次⽇直至⽇午,起来梳洗。这做酒后生并庄客,李秀早间预先照会,都到李秀家中伺候。李秀叫浑家炊了一斗米饭,煮一个大猪首,宰了一只鹅,开了一大罐酒,苗龙为头,洞洞之声,念了几句,烧了利市纸,众人一齐狼飨虎食,享了福物,吃得醉。收抬了杯盘,打点进城器械。苗龙、李秀、韩回舂,都暗蔵一把刀,带了一铁尺,先取路⼊城。次后酒生、庄客,各暗蔵利刀短,一个个闯进城里。

  却说苗龙、韩回舂、李秀三人到得妙相寺时,又早红⽇将沉,天⾊将晚。三个走⼊佛殿上,细细游玩一遭,果然热闹,实是繁华,比寻常道场不同。但见:三尊大佛,尊尊顶嵌夜明珠;侍刹诸天,个个眉攒祖⺟绿。文疏贵

  重,上印着舞凤飞龙;经典庄严,外护的绣⾐锦套。斋供般般精洁,都盛

  在⽩⽟雕盘;器皿件件新奇。俱系是良工巧制。香炉金铸,上面有万寿

  回文;灯架银妆,下蟠着双螭尾。净瓶奇特,乌金界道献珊瑚;香盒玲

  珑,雕漆为胎镶玛瑙。铙钹纯金打就,笙箫碧⽟碾成。桌围经袱尽销

  金,禅氅袈裟皆织锦。磐声嘹亮,原来是千载古铜;铃杵辉煌,正不止百

  年旧物。净⽔注三爵,每爵重四十余金;盂兰只一盆,満盆贮镇国之

  宝。正柱上贴一对万花异锦舂联,祝赞皇妃千万寿;山门外挂一张四六

  对仗文榜,开陈佛事许多般。真赛过金⾕国中,说什么临潼会上。人言

  ⽩酒能红面,我道⻩金解黑心。

  再说三人看见金炉、烛台、银器之类,各各暗喜。细细看了半晌,走出殿外闲立。只见庄客、酒生,也都在人丛里闲看挨挤,李秀见了,把眼一瞥,各各点头会意,前后四散,往卧房库房看门路去了。不一时,敲动晚钟,佛殿上两廊、左右侧殿禅堂,点上灯烛,照耀如同⽩⽇。钟守净、林澹然二住持上坛诵咒念经,与王妃解冤释劫,普度群生。坛下僧官奏动细乐,做大功德。此时看的人,挨肩叠臂,越发多了。将近更尽,管门道人报道:“圣上差王妃亲弟王太尉来寺中送圣,已进山门。”二住持即忙下坛,接到佛殿上参佛。见扎毕,王太尉分付虞候,凡一概闲杂人等,夜深之际,不许在寺混扰,都教赶出山门外去。这一班虞候拿着藤条,只顾赶逐,看的人渐渐散去。苗龙、李秀只得门在山门外面僻静去处。看看二更尽,经事功德已完,众僧吹打一通,却早化纸。二住持款王太尉吃斋。少顷斋散,又听得樵楼已打三鼓,二住持率领僧官,送王太尉上轿回衙。次后僧官各各拜辞回守而去。钟守净叫道人闭上山门,发付行童执了几盏灯笼,分头前后两廊、殿上殿下。遍处照过,方才回房。收拾金银器皿蔵顿,灭了前殿后殿两廊灯烛,二住持与僧众,各自回房歇息不题。

  再说苗龙、李秀、韩回舂、庄客、酒生,都在近寺左侧幽僻处蔵躲,侧耳听时,已是三更将尽。苗龙摸到寺前,咳嗽一声,李秀、韩回舂俱会意上前,和苗龙轻轻商议道:“四鼓起了,不动手更待何时!”三个走到寺后墙边看时,酒生、庄客都在那里探头张望。苗龙查点人数,十个仍是五双,一齐涂黑了脸。李秀道:“苗二哥,你可先进墙里去,开了后门,我们好进来。”韩回舂道:“这一带上墙打紧又⾼又厚,二哥怎地过去?”苗龙一面笑着,一面将手里去摸,摸出一对铁尖钉,光溜溜有一尺余长。一只手捻着一个钉,左手将钉揷在墙上,左脚蹲上墙去,右手将钉揷在墙上,右脚蹲上墙去,却似猢狲溜树一般。眨眼间,早扒上墙头,知会了众人,往下轻轻一跳,跳在草地上。摸着墙门,扭开铁锁,开了后门。李秀见了,照会一⼲人,闯⼊墙內,将墙门依旧闭上。一齐摸到里面耳房边听时,只听得鼻声如雷,正是夜眠如小死。这寺中僧众道人,一连辛苦了数⽇,才得着枕,却早都睡思昏沉。苗龙听了一会,见没动静,双手去撬门,撬得门咯咯地响,惊动一只⻩⽝,钻出洞来吠。苗龙提起铁尺,照头一下,已是半死,又复一尺,但见四脚朝天,见阎王去了。韩回舂惊得寒抖抖地道:“不好,不好,黑——不辨东西,钟和尚卧房不知在那厢哩!”苗龙道:“不要慌!⽇间我已看得备细,西首那土库里却是林和尚的卧室,东边黑墙內却是钟和尚的卧房。我们径往东首,闯将⼊去就是。”

  苗龙将门扇一重重都撬开了,一齐穿过厨房,闪出禅堂,又摸过穿堂,却到黑砖墙外。苗龙扯过一株晒⾐竹竿,靠在墙上,溜进墙里,将石门开了。众人一同闪⼊里面。苗龙又将房门撬开,悄悄地闪⼊房中。李秀向前捱到钟守净边,只听得钟守净梦中说道:“我的活宝,放撒手些,定要拿班做势,弄得我一⾝热汗。”李秀笑道:“好和尚,在这里做舂梦,骗小沙弥哩。”即⾝边怞出火草,点起火来。苗龙抢到前,将守净一手按住。钟守净梦中惊醒,吓得魂不附作,急待挣扎,早被李秀、韩回舂将绳索背剪,馄饨样捆了。钟守净叫道:“不好了,行者快起来!”这行童正在睡中,听得叫唤,急忙跳起⾝来,一双眼再也睁不开,不知住持叫些什么。拿了子作布衫穿,左扯右绷,只是穿不上,也被庄客、酒生向前捆了。苗龙间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搁在钟守净项上,喝道:“不要做声,若叫喊时,便杀了你!我等众好汉,不为别事,只要那⽇间佛殿上金炉烛台、银宝器皿,还要借⽩银三五千两使用。好好献出,佛眼相看,留你秃厮命。傥若执不悟,先教你一命归陰,然后将这寺中大小秃驴,尽皆砍死。”钟守净哀告道:“大王爷爷,乞饶草命。金银物件都在侧首库房內地窖子里,任从大王爷爷拿去,只是乞留狗命。”苗龙听罢,着酒生看守着钟守净、行童,自同韩回舂、李秀、庄客一齐动手,摄开侧首门扇,奔⼊库房里来。正是: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颔下珠。

  毕竟苗龙众人果然劫得金宝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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