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鸿零雁记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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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断鸿零雁记  作者:苏曼殊 书号:38612 更新时间:2017/8/16 
第十章
  既至姨氏许,阍者通报,姨氏即出迓余⺟。已,复引领顾余问曰:“其谁家宁馨耶?”

  余⺟指余笑答姨氏曰:“三郞也,前⽇才归家。”

  姨氏闻言喜极曰:“然哉,三郞果生还耶?胡未驰电告我?”

  言已,即以手扑余肩上雪花,徐徐叹曰:“哀哉三郞!吾不见尔十数载,今尔相貌犹依稀辨识,但较儿时消瘦耳。尔今罢矣,且进吾闼。”

  遂齐进厅事,自去外⾐。倏忽见一女郞,擎茶具,作淡装出,-娜无轮。与余等礼毕。时余旁立谛视之,果清超拔俗也。第心甚疑骇,盖似曾相见者。姨氏以铁管剔火钵寒灰,且剔且言曰:“别来逾旬,使人系念。前⽇接书,始知吾妹就瘥,稍慰。今三郞归,诚如梦幻,顾我乐极矣!”

  余⺟答曰:“谢姊关垂。⾝虽老病,今见三郞,心滋怡悦。

  惟此子殊可愍耳!”

  此时女郞治茗既备,即先献余⺟,次则献余。余觉女郞此际瑟缩不知为地。姨氏知状,回顾女郞曰:“静子,余犹记三郞去时,尔亦知惜别,丝丝垂泪,尚忆之乎?”因屈指一算,续曰:“尔长于三郞二十有一月,即三郞为尔阿弟,尔勿——作常态也。

  女郞默然不答,徐徐出素手,为余妹理鬓丝,双颊微生舂晕矣。迨晚餐既已,余顿觉头颅肢体均热,如居火宅。是夜辗转不能成寐,病乃大作。

  翌晨,雪不可止。余⺟及姨氏举屋之人,咸怏怏不可状,谓余此病匪细。顾余虽声昑褥,然以新归,初履家庭乐境,但觉有生以来,无若斯时欣也。于是一一思量,余自脫俗至今,所遇师傅、侞媪⺟子及罗弼牧师家族,均殷殷垂爱,无异骨⾁。则举我前此之飘零辛苦,尽⾜偿矣。第念及雪梅孤苦无告,中心又难自恝耳。然余为僧及雪梅事,都秘而不宣,防余⺟闻之伤心也。兹出家与合婚二事,直相背而驰。余既证法⾝,固弗娶者,虽依慈⺟,不亦可乎?

  方遐想间,余⺟与姨氏⼊矣。姨氏手持汤药,行至榻畔予余曰:“三郞,汝病盖为感冒。汝今且起服药,一二⽇后可无事。此药吾所手采。三郞,若姨⽇中固无所事,惟好去山中采药,亲制成剂,将施贫乏而多病者。须知世间医者,莫不贪财,故贫人不幸构病,只好垂手待毙,伤心惨目,无过于此。吾自顾遣此余年,舍此采药济人之事,无他乐趣。若村妇烧香念佛,吾弗为也。三郞,吾与汝⺟俱为老人类。谚云‘老者预为代事’,盖谓人老只当替后人谋幸福,但自⾝劳苦非所计。顾吾子现隶海军,且已娶妇,亦无庸为彼虑。今兹静子,彼人最关吾怀。静子少失怙恃,依吾已十有余载,吾但托之天命。”

  姨氏言至此,凝思移时,长一声,复面余曰:“三郞,先是汝⺟归来,不及三月,即接汝义⽗家中一信,谓三郞上山,为虎所噬。吾思彼方固多虎患,以为言实也。余与汝⺟,得此凶耗,一哭几绝,顿增二十余年老态。兹事亦无可如何,惟有晨夕祷告上苍,祝小子游魂,来归阿⺟。”

  余倾听姨氏之言,厥声至惨,猛触宿恨,肺叶震震然,不知所可。久之,仰面见余⺟容仪,无有悲戚,即力制余悲,恭谨言曰:“铭感阿姨过爱。第孺子遭逢,不堪追溯,且已成过去陈迹,请阿姨阿⺟置之。儿后此晨昏得奉阿姨阿⺟慈祥颜⾊,即孺子喜幸当何如也!”

  余言已,余⺟速余饮药。少选,上⾝汗出如注,惫极,帖然而卧。 WwW.NiL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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