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 第四回 风尘侠巨眼识才人 草泽英雄倾心结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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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大清三杰 作者:徐哲身 书号:38602 | 更新时间:2017/8/16 |
第四回 风尘侠妓巨眼识才人 草泽英雄倾心结奇士 | |
这天国藩回转寓中,尚未脫去⾐帽,只见他那老家人曾贵,拿进一大叠片子,笑嘻嘻的说道:“刚才老爷还没回家来的时候,各部堂官,以及九卿各道,陆陆续续的都来拜会。內中还有几个老实说出,老爷召见称旨,⽇內必有喜信等话。”国藩听说就在曾贵手上随便看了一看片子,以备分别亲往谢步。 欧夫人在旁笑着道:“现在这班人,真的有些势利,前一向并没一个鬼来上门,今天又仿佛前来道歉似的。在我说来,就是唱戏,也没这般改扮得快的呀。” 国藩微微摇首道:“这就叫作做此官行此礼,世风浇薄,人心不古,夫人何必视为奇事。只是天恩⾼厚,穆师栽培有进无已,怎样报答才是” 欧夫人和曾贵两个一同接口道:“老爷不记人家之短,只记人家之长,这也只有克勤克慎,舍家为国罢了。” 国藩连点其头道:“我正为此,所以至今未告终养。”曾贵又说上一派旧话,方才退出。 没有几天,国藩便奉军机处传旨,派赴盛京,①查办一件要案。等得查明办妥回京,已是道光二十九年的正月,即奉明诏,授为礼部右侍郞之职。国藩因见越了四级飞升,反而有些栗栗危惧起来。在他意思,还想奏请收回成命,又是穆彰阿以及肃顺、倭仁等人,都来相阻,国藩始行谢恩到部办事。到了八月,又奉旨兼署兵部右侍郞,兼充宗室举人复试阅卷大臣。九月里又充顺天试复试阅卷大臣。十月里又充顺天武乡试校大臣。 国藩方在黾勉从公,上报国恩的时候,那知就在这年冬天,突接他那祖⽗星冈封翁在籍逝世的讣音,自然十分哀悼。遵制在寓成服开吊,并请假二月在家读礼。 一天忽然想着一件丧制,自己有些疑感不决,急命曾贵去请胡林翼前来商酌。曾贵去了回来,说是胡大人胡林翼早于头一年捐升道员去到贵州候补去了。 国藩听说大惊道:“他竟出京去了。怎么我一点点都不知道此事呢?” 欧夫人岔嘴道:“这桩事情,怪我忘记不好。去年老爷奉旨去到盛京查办案子的时候,胡大人确曾来过我家辞行的。” 国藩听说道:“这末他去了一年多了,为何并没一封信给我,莫非怪我失礼不成?”说着又连连叹气道:“处世真难,稍有一疏忽,便要得罪朋友。” 欧夫人道:“老爷不必多疑,像老爷处事这般周到,我说世上已是少有的了。胡大人就是没有信来,安知不为别样事情耽搁,不好一定说他在怪我家。”国藩听得他的夫人如此解说,方才没话。 这末那位胡林翼编修,究为何事,在京年余,不给国藩一封书信的呢?原来却有他的道理。 他本是一位名探花之子,自己少年科第,初⼊词林的当口,还以为有他那般才笔,那般经济,指⽇就可像掷升官图一般,只要连掷几个红⾊,便能直到协办。不期事实和理想,竟是大相径庭。 浮沉了京华多年,眼看曾国藩一人只是扶摇直上,朝廷并没一点好处及他。他正有些牢蚤,自叹怀才不遇之际,忽遇他那名叫盛康字旭人的一个门生,以道员进京引见,前去拜他。师生相见之下,林翼首述不得意的近状。 盛康便安慰林翼道:“可惜先生是要由大考升官的。倘若不耐守候,门生此次进京引见,带有一笔余钱,先生何妨也捐一个道员出去混混。只要随便一转,陈皋开藩,直到督抚,也非难事。 林翼听了把心一动道:“贤契的说话,本已不错,又肯替我出资报捐,更是好意,不过我就是捐了官,前去候补,无如资斧无着,仍非良策。” 盛康又说道:“师生之谊,本同⽗子。门生家中还堪温,先生候补的资斧,尽管去问门生拿去,况且先生具此奇才,到省便可署缺的,决不致久作闲散人员的。” 林翼听了,方始大喜。师生二人商量之下,决计捐个候补道员,指分贵州。 后来他们师生同路出都,林翼竟在天津地方恋一个名叫大姑的私娼,大嫖特嫖起来。再加盛康又是一位少年公子,对于嫖的一字,视作名士风流,连杜牧都不能够免此。其实盛康的嫖,完全是个包字,林翼的嫖,完全是个忿字。 有一天,盛康去找林翼,尚未跨进大姑的卧室之门,就听得大姑的声音,在称赞林翼道:“胡大人,你这副对子,真够得上写作俱佳两字。” 又听得林翼呵呵一笑的笑道:“瞧你不出,你还能够识得一点好歹,可惜现在家国没有女科之制,否则你也得受那迂腐欠通的考语呢。” 盛康听至此地,慌忙一脚闯⼊房內,问着林翼道:“谁是迂腐欠通?” 盛康问了这句,忽见桌上放着一副对子,非但写得龙蛇飞舞,跃跃活,就是那两句“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魂销”的联语,虚写姑字,也是巧笔。便又不待林翼答话,跟着去问大姑道:“你本是一位不栉进士,可知道我们这位先生写此一联的意思么?” 大姑一面已将那副对联,自去挂在壁间,一面笑答道:“怎么不知你们这位先生,他因怀才不遇,要想借我们这个醇酒妇人,蹋糟他的⾝子,以求速离这个世界。” 大姑说到此地,把她一双媚眼,望着林翼脸上一瞄道:“可说着了没有?” 盛康方要接口,已经不及,却被林翼抢先答着大姑道:“被你猜中。”林翼说了这句,忽又长吁一声道:“不图我于风尘之中,倒还遇见一个知己。” 大姑听了正⾊的打着津语答道:“胡大人,承您的情,瞧得起俺,谬赞一声知己。您得听俺一句半句,方才不枉俺们俩认识一场。” 盛康忙替他先生代答道:“大姑姑娘,你有什么言语,尽管请说,我们先生,作兴被你劝醒,也未可知。” 大姑听了,便请林翼、盛康二人,一同坐下,自己坐在林翼⾝边,方始朗朗的说道:“天生英雄,必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以备历练出来,将来为国大用。现在胡大人尚未至此,仅不过功名蹭蹬一点罢了。快请不可作此颓唐之想。倘若胡大人真的存了灰心世事的心愿,作了牡丹花下之鬼,后世的人们,只知您是一个浪子,不知您是一位奇才,岂不冤枉。依俺之见,再玩几天,赶快去到贵州到省。” 大姑一直说到这儿,又朝盛康笑上一笑道:“你们先生既是许俺是他知己,俺就更加不敢误他。” 盛康听说,不噤砰的一声,顿⾜大赞。不防一个匆迫,他的尊脚,竟把大姑的一双莲钩踏痛,立时只听得哎唷的连⾝喊了起来。 林翼在旁瞧得清楚,便用手去指指大姑的鼻子道:“谁叫你的嘴上,说得宛同唱莲花落一般。” 说着,又一面笑指盛康,一面复向着大姑扮上一个鬼脸道:“他是不赞成你的说话,故此有意踏你一脚,给你痛痛的。” 大姑一边还在柔着她脚,一边也佯恨了林翼一眼道:“俺是好心,不得好报,你们师徒两个,统统不是好人。” 三人互相笑了一会,林翼始将曾国藩因上条陈,得着当今皇上迂腐欠通考语的事情,讲给盛康和大姑听了。 大姑含笑道:“俺常见宮门抄上,曾国藩曾大人的差使是不断的,怎会有此考语。” 林翼笑笑道:“要不是碰见皇上一个不⾼兴的时候,其实曾涤生何致欠通呢?” 这天大姑异常⾼兴,特地亲去做了几样小菜,陪着林翼、盛康喝酒。 喝上一会,她又正⾊的问林翼道:“你倒底几时动⾝,你和人说定一个⽇子,俺方放心。” 林翼见说,便把手掌一扬道:“再过十天。” 大姑点头道:“这也罢了,但是不准翻悔。” 林翼听说,手指盛康道:“他做保人可好。” 大姑还紧问了盛康一句道:“你不能欺俺。” 盛康拍道:“你放心,到了那天,我们先生真的不走,我也一个人走了。” 大姑听说,很觉喜。这十天之中,倒也打起十分温柔的精神,陪着林翼取乐。十天之后,大姑使自作主张办上一席饯行酒,替他们师徒二人饯行。林翼至此,不能不走。谁知林翼虽然离了天津,沿途依旧问柳寻花,并不急急前去禀到,甚至路过那些乡村茅店,对于极不堪寓目的土,他也无不流连忘返。盛康不解其意,有时也去问问他的先生,为何忘了大姑之劝。 林翼笑答道:“大姑终究是个女流,眼光怎样能远。她能劝我去⼲正经,已算难得。至于世人不能知我,也与孔夫人子的吾道不行一样。你要想想看,京师地方,乃是一所人才荟萃之地,既连如此一座京师,我也不能发迹,何况贵州那个边隅省分呢?” 盛康又劝道:“先生学问太⾼,不为流俗所职,但是一逢机会,那就不可限量。门生现在听得两广一带,很有一些匪类作,其志不小,连那徐少穆制军,①也难制止,⾜见不能等闲视之。先生还是快快到省,不可自失良机。” 林翼听了这番极恳切的相劝,方才下了一个决心,毅然的答道:“既是如此,我就再等十年;十年之后,再没人去用我,我便披发⼊山。” 盛康接口道:“准定如此,我们决计分道扬镳。” 林翼道:“这末我和贤契相约,大家十年之內,不再作这狎琊之游。” 盛康忙去拿出五千银子,赠与林翼作为到省的旅资,自己即于次⽇,独自前去到省。后来补了天津海关道缺,十万,退归林下。他的儿子名叫盛宣怀,因献铁路收作国有之策,民情鼎沸。清室之亡,大半为此。此乃后话,将来细叙。 现在单说胡林翼禀到贵州省之后,那时黔抚,是个姓赫的旗人,如何能知他是一个奇才。还瞧他是翰林出⾝,每逢试考之事,委他办办而已。林翼既是仍不得志,故没心绪写信给他京中的一班故人。曾国藩却是疑错。欧夫人倒有一大半猜中。 这年,欧夫人又生一子,取名纪鸿。第二年舂上,国藩的祖⺟王氏,也过世了。国藩仍守二月之制。销假之⽇,奉旨兼署兵部左侍郞。咸丰元年,又兼署刑部左侍郞。第二年的六月,放了江西省的正考官。他就率了全眷同行,预备考毕,请假回籍省亲。及至走到安徽太湖县地方,忽接他那生⺟江太夫人仙逝的讣音,赶忙奏请丁艰,匍匍奔丧。八月中旬,方才抵家,号哭进內,抚棺大恸。那时他的老⽗竹亭,已经六十外了,即同他的叔婶都去劝他节哀理办大事。国藩只好遵命。 他的几个兄弟,也一齐和他去说,大哥此次回家,当然要俟服満,方能进京陛见。现在国运不佳,广东的土案,刚刚闹清,广西的土匪,又在大,大哥回家安逸安逸,未始不是好事。 国藩听了,大不为然的答道:“为的是受国恩,丝毫未报。家国有事,正是为臣下的卧薪尝胆之秋。你们大家反而认为应该趋吉避凶,殊属非是。” 他的几个兄弟听了,知道国藩的学问经验,胜过他们万倍,自然唯唯承教,并不反对。 国藩既在家中守制,不才便将工夫腾出来写另外一个奇人。 此人姓钱名江,表字东平,浙江归安人氏。道光二十八年,他正二十八岁。自幼⽗⺟双亡,依他叔⽗钱闳长成。甚么诸子家百,甚么六韬三略,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无书不读,无事不知。 他虽有此学问,誓不去下清室的科场。每与二三知己谈论,他说満清自从吴三桂借兵进关,容容易易的得了汉人天下,若能效着汤武的行事,不分彼此,爱民如子,也还罢了。岂知一得江山,就派多尔-那个杀星南下,扬州十⽇、嘉定三屠,杀得城无人烟,野皆尸首,⻩帝子孙遭殃,和古时候的同是亡国一比,更加惨酷万倍。及至百姓惧怕杀戮,大家承认他们已是中原之主,还要猜忌过甚,各省都派驻防満兵。这个驻防,并非在防盗匪,明明在防百姓。就照君主之制而言,也应该知道民为邦本,怎好彰明较著的排出驻防字样。既是这般防备,汉満界限,分得如此清楚,试问一班百姓岂非仍是俎上之⾁。 现在两广地方,很出几个英雄豪杰。从前刘文叔举义南,后来果成中兴之局。两广既想起义,最好是须有一个热心的人前去,仿照战国时代的苏秦张仪,游说他们,将各方的人材,合而为一。势力集在央中,不怕不能逐走満人。 在钱江的这番议论,本来就是満人方面的致命伤,无奈当时吃着清朝俸禄的人们太多,一见钱江竟敢倡言大逆不道之话,马上飞报归安县官,以为必有重赏。幸巧那位知县姓魏名平,扬州人氏,素知钱江是个奇人,善言遣退那人,漏夜通知钱江赶快逃走。钱江得信,即向粤江进发。 他在半路之上,买上一部《缙绅》一翻,瞧见他的故人张尚举,正做花县知县,不噤大喜,也不再在他处耽搁,直到花县投刺进去。张尚举果然倒屣出,携手人內。 张尚举先问道:“故人来此,有无其他的贵事么?”钱江微笑道:“家乡连年荒欠,不堪坐食,特地出外走走。” 张尚举听了一乐道:“敝县甚小,自然不敢有屈⾼轩。故人倘肯暂时在此税驾,乃是全县数十万民人之福,并非小弟一人之幸。” 钱江笑答道:“这也不敢当此。好在我本同闲云野鹤一般,无所事事。即留贵署,备作顾问,也没甚么不可。”张尚举连忙收拾一间住室,待以上宾之礼。 钱江既在花县衙中住下,于是天天出去,借了游山玩⽔之名,随处物⾊人材,好行他的大志。 有一天竟于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名叫冯逵号叫云山的志士。又因冯云山的介绍,认识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你道此人是谁,就是将来天皇洪秀全。钱江一见了洪秀全,又知他最信教,现在手下的教徒,已有一二万人数。因思此人生有异相,复在壮年,既具逐去胡人的大志,只要后来不变初衷,汉室光复定属此人。 这天即约冯云山同到洪秀全的家中。洪秀全也因云山的推崇,已知钱江是个奇人,万分尊敬,当下邀至密室,又把他那堂弟洪仁发、洪仁达二个,一同约至,五个人促膝的谈起心来。 洪秀全先朝钱江一拱手道:“小弟听得我们云山兄弟说起,先生是位奇人,特地叫他将小弟所抱的宗旨,转告先生。今天既承光降,自然赞成此事。不过小弟虽有此心,而无此学,务求先生看在天下的同胞份上,尽情赐教,开我茅塞。” 钱江听说道:“秀全先生不必这般客气,兄弟既到府上,敢不贡献一得之愚。秀全先生既具这个大志,时机已至,千万不可错过。” 秀全失惊道:“果然时机已经到了么?如此说来,更不容缓了。” 钱江便将他的椅子挪近一步道:“前两年我们浙江地方,业已发现一种童谣,叫做三十刀兵动八方,明年恰巧是道光三十年了。第二句的天地呼号无处蔵,乃是天下大,甚至就是天地也没地方可躲之谓。第三句是指起义的人物。第四句是指起义人物大捷之意。兄弟自从听了这个童谣之后,记起汉献帝时代,当那董卓之,也有那些‘千里草,何青青,十⽇后,不得生’的童谣,后来董卓果然伏诛。兄弟年来,每观天象,只见将星聚于此方,所以特来访求贤豪到此。” 洪仁发、洪仁达、冯云山三个听到此地,一齐异口同声的说道:“先生既说大势如此,要办这件大事,赶快搜罗各方人材,最属紧要。” 钱江又说:“人才二字,很有分别,因为內中有帅才,有将才,有运筹帷幄之才,有冲锋陷阵之才,须要用其所长之才,合其所短之才,方能谓之全才。从前吕留良、曾静、戴名世等等,何尝不是人才,他们的不能成事,都是失败在速不达的⽑病上。又以嘉庆年间,川楚一带地方,曾以琊教起事,虽因没有统驭的能力,以致败事,然也震动数省,闹了几年。我们现在的第一要着,须要聚集人材,先要得到主力,然后便可发号施令。” 洪秀全忙问道:“这末如何办法,先生快快赐教。”钱江听说,即将他的手向洪秀全一指,正是: 隆中虽决三分策 帐下还须百万兵 不知钱江手指洪秀全究为何故,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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