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世界 一 科林斯开设以来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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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悲惨的世界 作者:雨果 书号:38560 | 更新时间:2017/8/16 |
一 科林斯开设以来的历史 | |
现在的巴黎人,从菜市场这面走进朗比托街时,会发现在他的右边正对蒙德都街的地方,有一家编制筐篮等物的铺子,铺子的招牌是一个用柳条编的拿破仑大帝的模拟人像,上面写着:拿破仑完全是个柳条人 过路的人未必料想得到这地方近三十年前所目击的惨状。 这就是当年的⿇厂街,更古老的街名是Cha女errerie街,开设在那里的那家著名的店酒叫科林斯。 读者应当还记得,我们前面谈到过一个建立在这里并被圣美里街垒挡住了的街垒。今天这街垒在人们的记忆中已毫无影踪了。我们要瞻望的正是这⿇厂街的街垒。 为了叙述方便,请允许我们采用一种简单方法,这方法是我们在叙述滑铁卢战争时采用过的。当时从圣厄斯塔什突角附近到巴黎菜市场的东北角,也就是今天朗比托街的⼊口处,这一带的房屋原是横七竖八极其紊的。对这里的街道,读者如果想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不妨假设一个N字⺟,上从圣德尼街起,下到菜市场止,左右两竖是大化子窝街和⿇厂街,两竖中间的斜道是小化子窝街,横穿过这三条街的是极尽弯曲迂回的蒙德都街。在这四条街纵横错如宮似的地方,一方面由菜市场至圣德尼街,一方面由天鹅街至布道修士街,在这一块一百平方托阿斯的土地上,分割成奇形怪状、大小不同、方向各异的七个岛状住房群,正象那建筑工地上随意丢的七堆石,房屋与房屋之间都只留一条窄。 我们说窄,是因为我们对那些暗、狭窄、转弯抹角、两旁夹着倾斜破旧的九层楼房的小巷找不出更确切的表达方式。那些楼房已经破旧到如此程度,以致在⿇厂街和小化子窝街上,两旁房屋的正面都是用大木料面对面互相支撑着的。街窄,但⽔沟宽,街心终年是的,行人得紧靠街边的店铺走,店铺暗到象地窨子,门前竖着打了铁箍的护墙石,垃圾成堆,街旁的小道口上,装有百年以上的古老耝大的铁栏门。这一切都已在修筑朗比托街时一扫而光了。 蒙德都①这名称,确已把这种街道迂回曲折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稍远一点,和蒙德都相接的陀螺街这个街名则更好地表达这弯曲形象。 ①蒙德都(Mondétour),意思是转弯抹角。 从圣德尼街走进⿇厂街的行人,会发现他越朝前走,街面便越窄,好象自己钻进了一个管子延长的漏斗。到了这条相当短的街的尽头,他会看见一排⾼房子在靠菜市场一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如果没有看出左右两旁都各有一条走得通的黑巷子,还会认为自己陷了在死胡同里。这巷子便是蒙德都街了,一头通到布道修士街,一头通到天鹅街和小化子窝。在这种死胡同的底里,靠右边那条巷子的角上,有一幢不象其他房子那么⾼的房子,伸向街心,有如伸向海中的岬角。 正是在这幢只有三层的房子里,三百年来,欣欣向荣地开着一家大名鼎鼎的店酒。从这店酒里经常传出人的笑声,这里也是老泰奥菲尔①在这样两行诗里所指出的:情郞痛绝悬梁死,骸骨飘摇如逐人。 这是个好地方,那家店酒老板便世世代代在这里开着店酒。 在马蒂兰·雷尼埃②的时代,这店酒的店名是“玫瑰花盆”当时的风尚是文字游戏,那店家便用一漆成红粉⾊的柱子③作为招牌。在前一世纪,那位值得崇敬的纳托瓦尔④——被今⽇的呆板学派所轻视的奇想派大师之一——曾多次到这店酒里,坐在当年雷尼埃经常痛饮的那张桌子旁边醉酒,并曾在那红粉柱子上画了一串科林斯葡萄,以表谢意。店主人大为得意,便把旧招牌改了,在那串葡萄下面用金字写了“科林斯葡萄店酒”这便是科林斯这名称的来历。酒徒们喜文字简略,原是很自然的。文字简略,有如步履踉跄。科林斯便渐渐取代了玫瑰花盆。最后那一代主人,人们称为于什鲁大爷的,已经不知道这些掌故,找人把那柱子漆成了蓝⾊。 ①泰奥菲尔(Théophile,1590—1626),法国诗人。 ②马蒂兰·雷尼埃(MathurinRegnier,1573—1613),法国讽刺诗人。 ③玫瑰花盆(PotBauxBRoses)和红粉⾊的柱子(poteau rose)发音相同。 ④纳托瓦尔(Natoire,1700—1777),法国油画家和木刻家。 楼下的一间厅里有账台,楼上的一间厅里有球台,一道螺旋式楼梯穿通楼板到楼上,桌上放着酒,墙上全是烟,⽩天点着蜡烛,这便是那店酒的概貌。楼下的厅里,地上有翻板活门,掀起便是通地窨子的梯子。三楼上是于什鲁一家的住房。二楼的大厅里有一扇暗门,通过楼梯——与其说是楼梯,不如说是梯子——上去,房顶下面有两间带小窗洞的顶楼,那是女仆的窝巢。厨房在楼下,和那间有账台的厅房分占着地面层。 于什鲁大爷也许生来便是个化学家,事实上,他是个厨师,人们不仅在他店里喝酒,还在那里吃饭。于什鲁发明了一道人们只能在他店里吃到的名菜,那就是在肚里塞上⾁馅的鲤鱼,他称它为灌⾁鲤鱼(carpes au gras)。人们坐在钉一块漆布以代台布的桌子前面,在一支脂烛或一盏路易十六时代的油灯的微光里吃着这东西。好些顾客并且是从远道来的。有天早晨,于什鲁忽然灵机一动,要把他这一“拿手好菜”给过路行人介绍一番,他拿起一管⽑笔,在一个黑颜料钵里蘸上墨汁,由于他的拼写法和他的烹调法同样有他的独到之处,便在他的墙上信手涂写了这几个引人注目的大字:CARPES HO GRAS① 有一年冬天,雨⽔和夹雪骤雨,出于兴之所至,把第一个词词尾的S和第三个词前面的G抹去了,剩下的只是:CARPE HO RAS② ①Ho gras是au gras之误,但发音相同。 ②念起来象是Carpe au rat(耗子⾁烧鲤鱼)。 为招引食客而写的这一微不⾜道的广告,在季节和雨⽔的帮助下竟成了一种有深远意义的劝告。 于是,这位于什鲁大爷,不懂法文竟懂了拉丁文,他从烹饪中悟出了哲理,并且,在要⼲脆取消封斋节这一想法上赶上了贺拉斯。尤其出奇的是,它还可以解释为:请光临我店。 所有这一切,到今天,都已不存在了。蒙德都宮从一八四七年起便已被剖腹,很大程度上被拆毁了,到现在也许已不存在了。⿇厂街和科林斯都已消失在朗比托街的铺路石下面。 我们已经说过,科林斯是古费拉克和他的朋友们聚会地点之一,如果不是联系地点的话。发现科林斯的是格朗泰尔。他第一次进去,是为了那Carpe Ho ras,以后进去是为了Carpes augras。他们在那里喝,吃,叫嚷;对账目他们有时少付,有时欠付,有时不付,但始终是受到的。于什鲁大爷原是个老好人。 于什鲁,老好人,我们刚才说过,是一个生着横胡子的小饭铺老板,一种引人发笑的类型。他的面部表情老是狠巴巴的,好象存心要把顾客吓跑,走进他店门的人都得看他的嘴脸,听他埋怨,忍受他那种随时准备吵架、不情愿开饭侍候的神气。但是,正如我们先头说过,顾客始终是受到的。这一怪现象使他的店酒生意兴隆,为他引来不少年轻主顾,他们常说:“还是去听于什鲁大爷发牢吧。”他原是个耍刀使的能手。他常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雄厚慡朗,⾜见他心地是光明的。那是一种外表愁苦而內心快活的格。他最乐意看见你怕他,他有点象一种手形状的鼻烟盒,它能引起的炸爆只不过是个噴嚏。 他的老伴于什鲁大妈是个生着胡子模样儿怪丑的妇人。 一八三○年左右,于什鲁大爷死了。做灌⾁鲤鱼的秘法也随着他的死去而失传。他的遗孀,得不到一点安慰,继续开着那店铺。但是烹调远不如前,坏到叫人难以下咽。酒,原来就不好,现在更不成了。古费拉克和他的朋友们却照旧去科林斯“由于怀念故人。”博须埃常这样说。 寡妇于什鲁害着气病,她对从前的农村生活念念不忘,因而她语言乏味,发音也很奇特。乡下度过的青舂时期她还有不完整的印象,她用她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谈论这些,她回忆当年时常说“她从前的幸福便是听知(更)鸟在三(山)楂树林里歌唱” 楼上的厅房是“餐厅”是一间长而大的房间,放満圆凳、方凳、靠椅、条凳和桌子,还有个瘸腿老球台。厅的角上有个方洞,正如轮船上的升降口,楼下的人,从一道螺旋式楼梯经过这方洞,到达楼上。 这厅房只靠一扇窄窗子进光,随时都点着一盏煤油灯,形象很是寒伧。凡是该有四只脚的家具好象都只有三只脚。用石灰浆刷过的墙上没有一点装饰,但却有这样一首献给于什鲁大妈的四行诗:十步以外她惊人,两步以內她骇人。 有个⾁瘤住在她那冒失的鼻孔里; 人们见了直哆嗦,怕她把瘤噴给你,有朝一⽇那鼻子,总会落在她嘴里。 那是用木炭涂在墙上的。 于什鲁大妈和那形象很相象,从早到晚,若无其事,在那四行诗跟前走来又走去。两个女仆,一个叫马特洛特,一个叫吉布洛特①,人们从来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有其他名字,帮着于什鲁大妈把盛劣酒的罐子放在每张桌子上,或是把各种喂饿鬼的杂碎汤舀在陶制的碗盏里。马特洛特是个胖子,周⾝圆浑,红头发,尖声尖气,奇丑,丑得比神话中的任何妖精还丑,是已故于什鲁大爷生前宠幸的苏丹妃子;可是,按习俗仆人总是立在主妇后面的,和于什鲁大妈比起来,她又丑得好一点。吉布洛特,瘦长,娇弱,⽩,淋巴质的⽩,蓝眼圈,眼⽪老搭拉看,总是那么困倦,可以说她是在害着一种慢疲乏症,她每天第一个起,最后一个觉睡,侍候每一个人,连另一个女仆也归她侍候,从不吭声,百依百顺,脸上总挂着一种疲劳的微笑,好象是睡梦中的微笑。 ①马特洛特(matelote)的原义是葱、酒烹鱼。吉布洛特(gibelotte)的原义是酒烩兔⾁。 在那账台上面还挂着一面镜子。 在进⼊餐厅的门上有这么两句话,是古费拉克用粉笔写的:吃吧,只要你能;呑吧,只要你敢。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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