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帝国风云录 第三十一节-第四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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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汉帝国风云录 作者:猛子 书号:35797 | 更新时间:2017/7/26 |
第三十一节-第四十一节 | |
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一节 姜舞犹如一支离弦的长箭,飞一般向了远处的刺客。 那名刺客毫无惧⾊,他站在人群中,冷冷地望着发疯一般号呼而来的姜舞,气定神闲。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上那把精致的短弩揣进怀里,反手子套了背上的长剑。 突然,纷的人群中,一支三尺铁戟横空而起,直刺狂奔中的姜舞。姜舞大吼一声,硬生生煞住⾝形,抡刀剁去“当…”一声响,金铁鸣之声而起,姜舞虎口巨震,连退三步。 拿着短戟的是一位短须汉子,相貌平平,杀气盈然。姜舞武功过人,很少碰到对手,自恃甚⾼,今⽇竟然被人随手一戟崩开战刀,倒退三步,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他虎吼一声,举刀再攻“杀…” 就在李弘栽到赵云怀中的那一瞬间,大街两旁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十几个灰⾐汉子,一个个⾝着⿇布短袍,各举长剑扑向了南军的铁骑士兵。卫兵们措手不及,转眼间被刺杀大半。惨叫声里,十几个幸存者连滚带爬,飞速靠向正在厮杀的魏断。 鲜⾎飞溅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弃沉举号猛吹,十个缇骑战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李弘,他们迅速集结,将李弘和赵云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圆桶阵势。 大街上人群大,大家狼奔豕突,惊惶失措的叫喊声充斥了天空。 “大人…大人…”赵云抱着李弘,大声叫着。由于过分担心和惊惧,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没事…”李弘艰难地坐起来,愤怒地喊道“子龙,令明,你们都给我杀,杀死这些家伙…” 周围的人听到李弘的声音,心中大定,怒火顿时不可遏制地爆发了“杀,杀过去…” 赵云和庞德就象两只饿红了眼的猛虎,咆哮着,带着缇骑战士,疯了一般上杀来的十几个灰⾐大汉。 李玮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龇牙咧嘴的李弘大声叫道:“大人,你怎么样?” 李弘已经解下了⾝上的铠甲。那支弩箭的箭镞几乎穿透了重铠,锋利的箭头上沾満了鲜⾎。李弘拍拍铠甲,勉強笑道:“多亏它了。老伯给我的是一副重铠,几十斤重的铁家伙,没有它,今天死定了。”他伸手指着弩箭来的方向说道“敌人站得远了一点,否则,就是重铠也挡不住这凌厉一箭…” 李弘突然看见了那个刺客,那个刺客也看见了他。刺客发出一声惊吼,猛然速加,飞⾝狂奔而来。 李弘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街中,他冷笑一声,随手把重铠丢到地上,右手子套战刀,左手握住了黑⾊小斧。李弘的伤口还在淌⾎,鲜⾎已经染红了整个⾐襟。 庞德战刀呼啸,面劈杀一人,紧随其后的缇骑战士过去都是黑豹义从的队率,无一不是武功⾼超悍勇莫挡之辈。他们怒吼着,就象一阵飓风似的“轰…”一声扑了上去,赵云和弧鼎随后杀到,相机支援。 这批灰⾐大汉武功⾼強,魏断的手下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內,几乎被他们杀光了。魏断自己也被敌人一剑刺中腿大,巨痛之下⾝体失去平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长剑先后而来。就在这时赵云赶到,他大吼一声,纵⾝跃起,抖直击而去。花犹如缤纷落叶,密集而狂野,将两名刺客尽数纳⼊尖之下。两刺客心神震骇之下,回剑封挡。魏断仰面倒地,赵云从天而降,大以燎原之势立杀一名刺客,另外一人不退反进,挥剑猛击。赵云暴喝一声,横封架,同时左手成拳,全力击出。剑加,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赵云狠狠一拳砸中那人口,只听“嘎崩”一声,刺客凌空倒飞而起,带着凄厉惨叫,带着一篷鲜⾎,掉落到路边雪地上。 姜舞一口气狂攻十三刀,执戟大汉面不改⾊,从容应对。这时弃沉呼啸而来,战刀头劈下,两人前后夹攻,勇不可当,执戟大汉顿时手忙脚,还没有抵挡三两招,就被弃沉一刀砍中了后背,那人痛吼尚未结束,就被姜舞一刀剁下了头颅。 “大人怎么样…”姜舞抹了一把脸上的⾎,大声叫道。 “大人正在杀人…”弃沉一脚踢飞那人的头颅,刀指正在街中斗的人群笑道“大人发怒了。” 李弘张嘴发出一声震天嚎叫,他就象一头受了伤的野狼被彻底发了凶残的本,他右手拖刀,在泥泞的雪地上⾼速飞奔,气势如虹。 面而来的刺客突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精芒,犹如九天惊雷,带着刺耳的厉啸,凌空击来,威势惊人。 “杀…”李弘狂吼一声,毫不避让,手中战刀⾼⾼抡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刀剁下。 那刺客大惊失⾊,他没有想到自己要刺杀的对象真是个疯子,这个疯子为了要杀死自己报那一箭之仇,竟然连命都不要了,疯子要以命换命。刺客稍一犹豫,气势大减。此时双方都已箭在弦上,躲无可躲,不得不发。 李弘手中小斧突然出手,犹如电光火石一般,直直斩进刺客的膛。那刺客张嘴发出一声惨叫,⾝形一滞,顿时连人带剑被李弘一刀两断。 “杀…”李弘⾼举战刀,纵⾝狂吼。没有活着的刺客了。李弘和他的手下实力太強,在很短的时间內,十七个刺客被他们斩杀一空,他们自己连个受伤的都没有,除了李弘口的轻微箭伤。 李弘从头上拽下战盔,狠狠地砸到雪地上,怒声叫道:“给我搜,看看都是谁…” 十七个刺客,虽然是清一⾊的汉人打扮,但还是被弃沉等人分辨了出来。有几个是鲜卑、乌丸人,因为摘掉他们的帽子,他们的髡头一览无遗。和李弘、姜舞对阵的两个⾼手,却是扶余国人。 “你肯定?”李弘指着地上的尸体,问一个缇骑战士。这个战士是乌丸人,是⽩山的乌丸勇士,他十分肯定这两个刺客就是扶余国人。 “我肯定。”那个战士说道“你看他们贴⾝穿的⾐服。只有扶余国人才贴⾝穿这种⾐服。” 李弘想起了风雪。他记得风雪对他说过,她在扶余国是跟随长风先生习剑。风雪到扶余国后,就寄居在长风先生家里。 “在扶余国,有个顶尖刺客叫丑奴儿,他曾经跟随扶余国大名鼎鼎的长风先生习武。丑奴儿的门下弟子就喜⼲这种刺客的勾当。我看,这两人可能就是丑奴儿的手下。” 赵云拿着执戟大汉的头颅走了过来,他指着⾎淋淋的脑袋,问道:“大人还记得这个人吗?” 李弘摇头摇,诧异地问道:“怎么,子龙,你还认识扶余国人?” 赵云摇头摇,小声说道:“他是中山国相张纯张大人的侍从。” 李弘吃惊地看了一眼赵云,又俯⾝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面孔,头摇道:“我想不起来了。” “我们驻扎在中山国卢奴城的时候,你和张大人经常会晤,我和他的侍从就在屋外闲聊,这个人也在。但他一直不说话。后来我问其他人,才知道他是扶余国人,不会说大汉话,因此我对他的印象很深。”赵云说道。 李弘点点头,若有所思。 巡城的北军士兵闻讯匆匆赶来,他们迅速疏散了现场围观的人群,着手处理现场的尸体和⾎迹。 李弘在随后赶来的南军士兵和黑豹义从的护卫下,返回了漳月台。 宗正刘虞离开大将军府之后,直接到了漳月台。他看到李弘安然无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听说皇上来了?” 李弘点点头,笑道:“皇上来了,大家要不停地磕头,要遵守许多规矩,要接接送送,累死了。” 刘虞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皇恩浩,你小子不心存感,却说什么怪话,当心我上书弹劾你。” “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李弘拱手笑道“大人还记得中山国相张纯吗?” “记得。”刘虞说道“你问他⼲什么?” “张大人现在还在狱中?” “去年七月就被陛下赦免了。”刘虞想了一下,说道“当时张让上书陛下,替张纯说情,历数他的功劳,陛下就这事还特意和我在尚书房商量过。记得我和卢植卢尚书都劝陛下恢复张纯的官职,但陛下没有同意,仅仅就免了他的罪责,把他赶回渔老家了。” “你问这事⼲什么?”刘虞又问道。 “今天的刺客中,有一个是他过去的侍从,还是扶余国人,所以就想起了他,顺便问问。”李弘说道“在中山国时,张大人待我犹如弟子,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很感他。” “此人非常有才能,在北方的声名也不错,可惜…”刘虞叹道“我大汉国有人不能用,家国岂能不衰啊。” 正月初八。 今天是⾕⽇,如果这天天气晴朗,则表示今年稻⾕丰收,天则年歉。民间以正月初八为众星下界之⽇,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也称“祭星”、“接星” 大将军何进听完将军府司马何颙的详细禀报,难以置信地连连头摇。 “李弘和他的手下有这么厉害?你请的是⾼手吗?” 何颙苦笑道:“我已经很⾼估李弘的实力了,没想到…”他沮丧叹口气,接着说道“博山是刺客中出了名的⾼手,竟然被李弘一刀剁杀,这个豹子太凶悍了。” 何进沉昑半晌,说道:“这个人不死,无论在洛还是冀州,都是一个大⿇烦,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而使事情功亏一篑,我们…” “我再想办法。”何颙说道。 “子将先生什么时候到洛?”何进问道“现在事情有点⿇烦。昨天奷阉们蛊惑皇上,劝他把大皇子一起带到冀州去,如果陛下听信了奷阉的谗言,我们…” 何进神情严肃地看着何颙,郑重地说道:“你还是派人去接一下吧。” “我已经派人去了,估计这两天子将先生就可以赶到洛。” 曹听到护羌中郞将李弘在永平街被刺,奋兴地连声叫好。 曹嵩奇怪地看着儿子,问道:“这有什么好的?李中郞被刺杀,一定是大将军所为,他想斩去陛下的左膀右臂,削弱陛下的实力。陛下不堪一击,我们离死也就不远了。好?有什么好?” “当然好了。我们一直不知道李弘的实真想法,但大将军派人一杀,就等于绝了李弘的其他念头。现在,他除了紧紧跟在天子后面,别无他途。如此一来,他和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了。” “什么目的?”曹嵩问道“除了保命,我们还能把大将军连铲去?” “当然不能了,现在谁有这个本事?”曹笑道“我们要保命,就要保住天子,没有陛下,就没有中官,李弘也是一样。要保住天子,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们联手对付大将军了。” “联手?”曹嵩疑惑地问道“他会答应吗?你还不认识他吧?” 曹笑道:“马上就会认识了。” 曹拉着袁绍,两个人一起跑到漳月台探视李弘。曹和李弘一见如故,相谈甚。 李弘盛情接待,大家喝了个一醉方休。 正月初九。 李弘被天子召进宮。 “黑豹义从什么时候可以赶到洛?”天子问道。 李弘稍稍想了一下,说道:“正月十五,最迟正月十六。” 初七天子去漳月台探视李弘,感觉李弘待在洛太危险,打算派他提前去冀州安排自己回乡的路程和探察冀州民风民情,为自己回乡祭祖做前期准备。天子当初为了试探李弘对自己的忠诚,频频下旨催促李弘回京,也不允许他带太多人马。现在李弘的忠心是给他试出来了,但李弘也差点给人杀了。如果李弘带着现有的人手去冀州,十有**没过⻩河就要被人杀死在荒郊野外。所以天子命令李弘立即派人以八百里快骑赶到西凉,征调黑豹义从来京,随同李弘到冀州。 听到李弘肯定的答复,天子満意地说道:“那好,黑豹义从一到洛,你就去冀州。另外,长⽔校尉袁术统领的北军骑兵,也归你节制,随你同去冀州。” 正月初十。 这一天,凡磨、碾等石制工具都不能动,甚至设祭享祀石头,恐伤庄稼,也称“石不动”或“十不动” 名闻天下的许劭许子将先生到京,洛为之轰动。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二节 许劭四十多岁,⾝材修长,⽩净而英俊的面孔上有一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他留着三绺长须,神态谦和,气质儒雅,举手投⾜之间隐见轻灵而飘逸的仙人之气。 许劭在当今名士何颙和孔融的陪同下,缓缓走近开门。 洛太学与鸿都门学的祭酒(现在的大学校长)、博士(现在的大学教授)、诸生(现在的大学生学),洛京畿一带闻讯而来的士子大约二万多人云集洛南城的开门,夹道许劭先生到京讲学。其声势之大,气氛之热烈,乃是自锢之后,最为浩大的一次。 当今太学祭酒是前朝大儒马融的族子侍中马⽇磾,鸿都门学的祭滴是侍中乐松和贾护两人。三人匆匆上前致礼,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马⽇磾和乐松贾护三人就为许劭⼊住哪一所学府争论起来。 城门两边的学士分成太学和鸿都门两派,大家各自站列一边,泾渭分明,叫喊声此起彼伏,震耳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许先生请到自己的学府去。 马⽇磾乃当代大儒,乐松和贾护也算是名士,三人各说理由,竭力邀请许劭。 许劭笑道:“三位大人不必争了,我习《易经》,当然⼊住太学。” 跟在马⽇磾后面的几个太学主事(太学的管理员官)闻言狂喜,飞奔报信。霎时间,太学诸生的叫喊声冲天而起,声震云霄。鸿都门的诸生顿时气馁,喊声马上小了下去。 乐松急忙拱手说道:“许先生,陛下有口谕,希望先生能够⼊住鸿都门…” 许劭挥挥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乃一介平民,陛下的口谕不听也无妨,抱歉了。”随即他口气严厉地说道“我等儒家弟子以经学为立⾝之本,大汉国也是以经学为政教之本。但当今天子视而不见,公然唱反调,以一帮文学弄臣和俳优们组成鸿都门学府,这实在是有悖大体,是动摇我大汉国的基啊。书画辞赋,其实都是雕虫小技,小才而已,学会了它们,难道能够匡国治政吗?” 乐松和贾护完全没有想到名闻天下的许劭先生还没有走进洛城,就把鸿都门评批的一无是处。两个人傻傻地望着许劭,呆若木。 许劭看了两人一眼,略带怒气,继续说道:“鸿都门下的弟子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众多,乃我大汉国祸不止的由。此种污浊之地,不去也罢。” 何颙大笑,说道:“来人,立即将子将先生对鸿都门的点评传抄洛城,快,快,这是子将先生来到洛的第一评啊。” 孔融轻轻推了一下乐松,笑道:“两位祭酒大人可以进宮回复陛下,就说鸿都门可以关门了,哈哈…”“子将兄,请,请…”马⽇磾笑呵呵地拉着许劭说道“请上马车。” 马⽇磾四十多岁,⾝材⾼大,略显肥胖,一脸的浓密胡须,忠厚谦恭。许劭和他初次见面,闻言非常客气地拒绝道:“我不习惯坐马车,还是和诸生弟子同行而回吧。” 一行人步⼊开门,走进洛城,数万太学学士和各地士子呼叫喊着跟在后面,热闹非凡。鸿都门的学士们虽然心情很沮丧,但看到许先生走⼊洛,还是奋兴得呼雀跃,随在后面去了。如果有幸得到许先生的点评,那可就是鱼跃龙门,⾝价百倍了。 乐松和贾护相视无言,一脸的自卑和无奈。贾护苦笑道:“如何向陛下待?” 乐松长叹道:“走吧,进宮向皇上请罪吧。我们鸿都门自从创建开始,什么时候被人正眼看过。我们丢了面子被人骂骂也无所谓,但陛下的颜面何存啊?” 太学是国中古代央中官学,为国中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学府。 太学由西汉武帝最早创建,立《诗》、《书》、《礼》、《易》、《舂秋》五博士,置博士弟子50人。至西汉末仿孔弟子子三千,太学亦设员三千。到王莽时,太生学增至一万多人。 建武五年(公元29年)十月,光武皇帝在洛南开门外建太学,学业重开。自光武皇帝开始,历代君主都重视太学教育,太学声誉⽇⾼,匈奴亦遣人来洛学习。顺帝继位后修缮太学,开拓房舍,造构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太学的讲堂长十丈,广三丈,非常气派。到孝桓皇帝朝,太生学已达三万人。 太学隶属太常管辖。太学的老师叫博士,博士须选试而后用,很強调博士的师表风范。太学內博士加博士祭酒共十五人。本朝的名儒大师,往往在其中充任太学博士。太学生学的出⾝多为官宦弟子,亦有家境贫寒者。由于生学出⾝不同,在待遇上也不一样。一些官宦弟子可享受家国俸禄,而贫寒弟子则不仅⾐、粮自理,连照明的脂烛也要自行解决。 汉代太学的兴盛,和当时的人才选拔制度密切相关。⼊太学、试考通经、做官,是汉代学子的梦想。太学诸生试考通过之后就可以直接做官,不通过者还可以补考。太生学回到地方之后仍然有到央中做官的机会。当时地方每年有一次举荐人才到央中任职的机会,⼊选者又多出自太学。太学学子众多,最后能做官的毕竟是少数。有的人少年⼊学,到⽩发苍苍时仍未求得一官半职,生活潦倒。为此,朝廷几次给年届六十以上的太生学统一授予官职,算是皇恩浩了。 鸿都门学,坐落于太学之外。鸿都门之下,当今天子创建于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是国中古代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 辞赋是大汉帝国特有的文学体栽,辞赋的字句铺排骈丽,读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令人如痴如醉,回肠气。当今天子尤其喜做赋。 天子的老师议郞蔡邕告诉天子说,辞赋是小技,道德才是本;辞赋的修辞技巧是末节,以文载道方为鹄的大道理。蔡邕的说教让天子很反感,甚至无法理解。天子很欣赏自己的才华,但他的老师杨赐和蔡邕都不以为然,天子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他认为朝堂上的大儒士子们虽然嘴里念叼着经学,看上去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个个面目可憎,都是狗庇不通之辈。于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天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要开创学府,另起炉灶,以对抗经儒之学。 天子马上找来侍中祭酒乐松和贾护,让他们召集天下善写辞赋以及能写奇字、缪书、鸟鱼虫书等美术字的人,待制鸿都门下,建立了一座鸿都门学。和太学不同的是,这所新学府专门研讨辞赋和书法,成为了国中历史上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而当今天子就是这所学院的院长。天子还特意命令鸿都门的学士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悬于殿堂之上,表示这座学府学得也是儒家之术。 天子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亲自撰写了一部长达五十章,以上古史为题材的鸿篇巨赋《羲篇篇》。他命令鸿都学府把《羲皇篇》作为学院的教材。这下子,天子真的开创了大汉国学术的先例了,大汉国的经学界一片哗然,抨击之声一度达到了顶点。天子看到整个王朝都陷⼊了学术争论之中,嘴都笑歪了。谁说朕不是天才? 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和贾护本为文学侍臣,出⾝平民,以他们的名望绝对召不来名士级的人物。鸿都门刚刚开始时只有四五十人,很萧条,但随着张芝等一帮名士的加⼊,鸿都门突然间空前的发展起来。辞赋,书画,音乐无一不是代表着大汉国的最⾼⽔平。其慕名而来的学士很快超过了一万人,隐约有和太学分庭抗礼的势头。 学术和价值观念的争论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说汉代的张芝和草书。在西汉时期,草书主要出于戍卒徒吏之手,是一种典型的民间书体,到西汉杜及东汉崔瑗时有所发展。相传崔瑗所作的《草书势》在东汉中期问世,而至东汉晚期赵壹的《非草书》之时,汉代的草书已经大行于世了。随着书法⾰新思嘲的出现,草书迅速崛起,在整个士人阶层形成狂热持久的草书热。以弘农人张芝和其弟张昶为代表的草书家,甚至不惜抛弃仕途,献⾝草书艺术。这种人生价值的选择也极大影响了东汉学子,他们纷纷绝弃仕途,献⾝草书,这招致了来自儒学士子们的烈猛攻击。 赵壹在《非草书》中说书法是经艺载道的工具,为王政之本,而草书“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因而非圣人之业。赵壹写《非草书》的目的,在于重申儒学的尊严,平息弥漫在东汉士人阶层中的草书热情,使他们重新建立起对儒学的信仰。赵壹的儒学正统立场,使他无法从书法审美的角度认识、理解草书。赵壹的守旧观念没有阻滞体现时代审美思嘲的草书在东汉晚期的深⼊发展,草书热在士人阶层中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演愈烈,至熹平、光和年间(公元172到184年间),达到了它辉煌的顶峰。 本朝的士子们对草书的接受与反对,使得士人阶层划分出了两大立场鲜明的阵营。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立场问题,而是本朝士人两种不同的人生价值选择,两种不同的文化艺术观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立场。 学术的争论才刚刚开始,天子立即又把这种斗争引到了政治上。 天子在鸿都门学府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这是儒家学子们所没有想到的。天子久居于深宮,创建鸿都门学的成功让他感到新鲜和満⾜。于是,他重重地赏赐了这些帮助他的人,还给了他们以很⾼的地位。 第二年,天子更加醉心于经营他的学院,下诏对国全招生,命央中和地方官僚推荐,并许愿说,鸿都门学的生学只要学有所成,一律⾼官厚禄,出则为刺史、太守,⼊则为尚书、侍中,甚至可以封侯赐爵。天子还令人将乐松、江览、张芝等三十二名鸿都门学的博士画像立赞,劝诫天下学子以他们为榜样。 天子的这一举措严重破坏了大汉朝的人才选拔制度,大臣们纷纷上书劝止,告诫天子以社稷为重,以太学为重,速罢鸿都门之学,以销天下之谤。但所有的书奏劝谏,天子一律不听,固执己见,其结果是显而显见的。奷阉们无法伸手太学,却轻松把持了鸿都门学,无数的不学无术、贪赃枉法之徒凭借着一首剽窃的辞赋,一张代笔的书画而登堂⼊室,摇⾝一变成为大汉朝的官僚。鸿都门一时之间成为奷阉们的聚宝盆,蔵污纳垢的污浊之地,鸿都门的学子们都成了奷阉的门生,士人君子之辈无不唾骂痛斥。 但利益驱使无数的人趋之若骛,鸿都门愈发兴盛。 许劭的点评让天子然大怒,他在鸿都门花费了无数的心⾎,他非常希望得到“天下第一评”许劭先生的肯定,但许劭先生毫不留情,连洛城的城门都没有进,就评说鸿都门是污浊之地,大汉国祸的由。这不亚于头给了天子一记闷,他几年的心⾎随着许劭的这句话,瞬间化做了泡沫。 从今⽇开始,这鸿都门昔⽇的辉煌将成为过去,鸿都门也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天下第一评”无人可以撼动它的影响力。 天子如果非常生气,往往会跑到永乐宮,向自己的⺟亲发怈一下自己的情绪。今天,他实在气愤不过,匆匆赶到永乐宮,在⺟亲面前大叫大喊了一番,就差没有派人到太学把许劭抓起来了。 皇太后很耐心地听完他的叫骂,然后问道:“许先生就是天下第一评?” 天子点点头,恨恨地骂道:“这个许相,不就是儿子娶亲嘛,他为什么要把许劭请到洛来?” 皇太后笑了起来,她慢慢说道:“皇上,许大人请他来,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看,这位许劭许先生来了也好,你那个什么鸿都门,散了也就散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也就是花钱的窟窿,没了更好。过去,我记得有人骂鸿都门是野学府,许先生说它是污浊之地,已经算是口下留情,很客气了。” 天子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我听说,赵忠和张让劝你把北军调走一部分,把小史侯也一同带到冀州去祭祖,是吗?”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朕正在考虑。” “这些中官们又在打什么主意?皇上走了,大皇子也走了,北军南军也都随我们到冀州了,这洛不就是一座空城?既然是空城,那中官们要求陛下把董卓的队部调到河东郡⼲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谋啊?” 天子奇怪地看了一眼太后,问道:“这都是条侯董重对⺟后说的?” “是啊。”太后说道“大将军虽然居心叵测,但中官们一向只气遮天,皇上也不能不防啊。” 天子沉昑不语。 “条侯是我娘家侄儿,虽然很恨中官们害死了他⽗亲,总想报仇,但他忠心耿耿为了陛下和小董侯,这是勿庸置疑的。他在外面装疯卖傻,和大将军府的人整⽇混在一起,得到了不少消息,皇上应该重重赏赐他。自家人不用,将来如何让小董侯继承皇统啊?” “⺟后是什么意思?”天子问道。 “他可以做骠骑将军嘛。骠骑将军置府,条侯可以趁机蓄积力量,为将来小董侯继承皇统做准备。” “这事不能急,要找恰当的机会,免得条侯成为众矢之的。”天子说道“舅舅的死,⺟后难道忘了吗?” 孝仁皇太后神⾊一黯,没有说话。 “⺟后不想带小史侯一起走?” “大皇子要留在洛。”太后缓缓说道“我不相信中官,尤其不相信赵忠和张让,他们劝皇上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天子召见宗正刘虞。 “爱卿听说了许劭先生的点评吗?” 刘虞小心地看了一眼天子,谨慎地说道:“洛城都传遍了。” “你看,这是鸿都门的十几位博士送来的奏疏,他们要走了。”天子指着案几上的一堆书简说道“朕说了好几年的话,还比不上许先生的一句话…”他连连头摇,一脸的无奈。 “他说的话真有这么灵验吗?”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许先生不过说了真话而已。” 天子瞅了他一眼,负手在书房內来回走了两趟,脸上晴不定,显得非常犹豫。 “爱卿,你说,朕要是请他进宮,让他点评一下朕的两位皇子,他会不会答应?” “绝不可以。”刘虞骇然心惊,脫口而出。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三节 太学讲堂的东侧,矗立着四十八块⾼一丈、宽四尺的石碑,石碑的正反两面都刻有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就的经书。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石经。 太学的生学来自国全各地,由于师承不同,所授经书难免章句有误,同时时太学中的个别博士为了能让弟子在试场中拿到好成绩,竟然贿赂皇家的写经手,改动官本简册上的文字,让经文吻合他们的私家传本。为此,本朝天子在熹平四年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磾、卢植等正定五经文字。校勘完毕后,由议郞蔡邕亲自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定经文,然后刊刻于石碑之上,立于太学,计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舂秋》五经和《舂秋公羊传》、《论语》。 “许先生是第几次观摩石经了?”马⽇磾问许劭道。 “这是第二次了。”许劭捋须笑道“熹平四年(公元175年)三月,蔡邕蔡大人碑文初起之时,曾经专程来看过一次。那时,京师和从外地赶来观看、摹写的士子有数万人之多,其时人流熙攘,车马相继,填塞街陌,场面蔚为壮观啊。” “蔡议郞一手好字,端庄浑厚中不乏清逸之气。”许劭赞道“不知蔡大人如今何在?” 马⽇磾叹道:“他到吴郡避难,已经好几年了,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何颙笑道:“我倒有他的消息。大将军去年派人到吴郡邀请蔡大人,被蔡大人拒绝了。听说他和女儿相依为命,生活尚可。” 孔融从人群中満头大汗地挤过来,奋兴地说道:“先生,太学的讲堂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大人也已经赶到,就等先生登堂讲经了。” 许氏门阀以研读《易经》名闻当世,而许劭又是其家族中的佼佼者,所以参加今⽇盛会的大儒名士几乎囊括了在京的所有名家,比如杨阀的杨彪、杨奇,袁阀的袁逢、袁隗,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少府樊陵,尚书卢植,太学祭酒侍中马⽇磾,赵岐,皇甫嵩等等,大约一百多人围坐于讲堂前排。其后乃京中王公贵族世家弟子,再后就是太学诸生和各地闻风而来的士子。整个太学府讲堂四周被二三万人团团围住,⽔怈不通。 许劭⾼坐于讲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经一个时辰。 许劭声音不大,低沉而富有磁,委婉动听。他把经书中的论点剖析的深⼊浅出,通俗易懂,让讲堂中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或喜笑颜开。 除了坐在近处的公卿名士,其他人自然是听不到许劭的讲话,但太学的学子们自有其解决之道。几十个太学学士围坐于讲坛四周,伏案疾书,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他们是专门负责记录先生讲话的。每当许劭讲完一段,立即就有负责传送的学士把记录好的书简送到人群中,随即就有许多嗓门大的学士在各处登⾼诵读。每到精彩地方,人群中的呼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太学府。 许劭讲完,太学祭酒马⽇磾马上上台稍做总结,然后就是论辨时间。 在太学中,博士中相互论难蔚然成风,受其影响生学中亦有浓郁的学术气氛,生学可和负有盛名的学者论辩。服虔在为太生学时就曾以《左传》驳当时著名的《舂秋公羊学》大师何休。由于当时生学中研读风气甚浓,很多生学都思维敏捷,尤其擅长辩论。 到了锢时期,由于政治极端**,太学学士们把论辨的方向逐渐转向了时政,当时以贾彪、郭泰为首的三万多诸生,他们以品核供卿,裁量执政,形成強大舆论,被当时人称为“清议”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致使“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充分显示出了太学诸生的舆论威力。 今天,太学的舆论威力再次发挥了大巨作用。 马⽇磾话音刚落,孔融就站了出来。 “先生所阐述的许多新观点,都是依据古经文,那么,先生是不是也以为当今之世,以古经文治典,更能有助于治国呢?” 许劭笑着点头道:“文举此言甚为正确。自从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因而各种观点的争斗也愈发烈。虽然它有许多优点,但作为官学,它的治国之论已经渐渐不能适应现今的家国与朝政之间的变化。今文经学最大的弱点,一个是妖妄,一个是繁琐。今文经学派用谶纬说经,充斥着荒诞不经的鬼怪琊论。今文经学使得许多士子的头脑开始僵化,今⽇大汉国的衰落和它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语起千层浪。许劭的直言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太学府陷⼊了一片争论之中。 杨彪第一个跳了出来。杨氏门阀由号称“关西夫子”的杨震开始,就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他们家族尊崇的就是今经文一派。 “先生此言差矣。本朝确立经学的目的,本不专为学术,而是树立大汉国的政教大纲,因此,五经等典籍的文本是否与圣人的原著接近甚至一字不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经典的解释和灵活运用。大汉国所立的官学,皆有一套能够活学活用的治国之术,比如用《禹贡》治理⻩河,用《洪范》察知天变,用《舂秋》判决案件,用《诗三百》当作谏书。这些办法虽然死板僵硬,但在大汉国拨反正、创设文教的过程中,却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反观古文经典,则完全缺乏这种功能。先生如今坐在这里,对今文经学大放厥词,是不是有失偏颇?” 伏无忌乃大汉名臣伏湛之后,其博学多识,乃当代大儒,其家传也是今文经学。 伏无忌大声补充道:“世祖皇帝本人出⾝士族,他有喜好古文经的倾向,肃宗孝明皇帝同样如此。因此,自世祖皇帝朝,就有人要求立古文经为学官。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孝章皇帝朝曾以扶植微学的名义,诏选天下名士进京学习古文经,但古文经依旧未能争得学官。到底能不能把古文经也定为大汉国的学官,先辈们先后讨论了数次,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孝章皇帝朝建初四年(公元79年)的⽩虎观大会。当时今古文的重要派别都有代表参加,争吵的结果,仍以今文为主流。看看本朝,可有一个古文经学的博士讲学于太学?” “先生再看看太学內由蔡邕书写的石经,它不也是今文经吗?今先生妄言今文经学已经过时,应该尊崇古文经学,是不是太过偏?” 许劭笑道:“古文经的文字是东周时期的六国书体,认识的人很少,所以过去古文经的文本并没有得到系统的整理和研究。再加上古文经也没有多少老师传授,因此它不被定为学官很正常。” “如今,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许多士子都开始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古文经学已经得到了大巨的发展。古文经学虽然未立学官,但它却是本朝私学的主流。本朝一代,古文经学的大师辈出,如桓谭、班固、王充、贾逵、张衡、许慎、马融、郑玄等人。在古文经学的训诂和注释方面,成就最大者当数许慎、马融、郑玄三人。 “今天的古文经学简单明了,思想犀利,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更加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同时,今天的古文经学派更加复古了,他们特别注重发掘五经典籍中属于商周朝代的宗法和礼乐文化。这一点尤其具有特别的实用价值。” “因为本朝的皇权渐趋薄弱,虽然由奷阉和外戚轮流执掌国柄,但士族官僚们靠着世代传习经学充当本朝公卿,势力庞大。门阀士族们依靠祖宗的庇荫,依靠自己的大巨财富,逐渐成为左右地方的世族豪強。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大汉国的国政和地位渐渐低于儒学的理想和宗族门第,本朝征辟和察举的选才办法也因为受到这种观点的影响而⽇趋显露弊病。因此,本朝的锢事件,尽管是大是大非之争,但未尝不暗含了一点皇权和地方士族势力之间的争斗。” “尊崇古文经学,也就是维护皇权正统,也就是⾰新我大汉国政,重建一个威武而強盛的大汉。” 许劭缓缓站起来,⾼举双手,纵声喊道:“我今天可以这么说,今文经学很快将不容于世,古文经学已经稳居上风。” “轰…”许劭这一声惊世骇俗的狂呼,就象一记舂雷突然炸响在太学府,顿时引爆了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剧烈争论,分别两派的士子学士各不相让,只争得天昏地暗。 大汉立国之初,五经典籍多从秦代存活下来,从能背诵和传授全文的学者口中抢救出来。因为秦帝国的挟书令至为严厉,简册早就化为飞灰了。由于各种原因,记录下来的文本多有出⼊。因此一部经典,因文本的不同,要并立数家博士,俱为学官。到了孝宣皇帝朝,五经各有三家博士,这些博士所传经典,皆用帝国通行的隶书写成,故称今文经学。 自汉武帝“罢黜家百,独尊儒术”以来,本朝就以今文经学为官方经学。到了武帝末年,鲁共王扩建孔子宅,偶尔挖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等数十篇用古代文字记录的经文。从此后,便有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分。古文经学家提供了阐释学的一种经典模式,便是“我注六经”以文字训诂、名物考释等为手段来阐释文本的意义,偏重学术问题不注重政治的考据。今文经学家也提供了阐释学的一种经典模式,便是“六经注我”借助经文典籍来阐述时代精种或者发挥自已的新见解。 自大汉立国以来就开始了的今古经学两派的论争,在整个王朝几百年的时间內始终没有停止过。 这场大辩论自初十下午一直延续到初十一下午,其烈的程度和规模开创了大汉国之最。 本朝今文经学是官方学术的主体,从洛的太学到州郡县所设立的官学,教授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但本朝发展到现在,尊崇和研习古文经者越来越多,许多人虽然还在教授或者学习今文经,但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点朝廷的秩俸养家糊口。到了讨论学术的关键时刻,这些人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一个个都成了坚决捍卫古文经学的斗士。 当今之世,最有名的今文经学三大家就是天下第一门阀的杨家,还有杜家和伏家。杜家的代表人物是杜抚,其家族门生弟子众多。伏家的代表人物是伏无忌,他们家是皇亲国戚。今文经学人才凋零,势力⽇微,到现今已经是事实,今⽇太学府的争论,不过就是预告世人,天下士子,将来都要渐渐统一到古文经学派了。 正月初十一。 大将军站在书房门外,亲自接何颙归来。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何颙拱手笑道“洛城的门阀士族马上就要望风而归,鼎力支持大将军,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何进微微一笑,将何颙让进书房,笑道:“这趟请来子将先生,辛苦伯求了。” “子将先生太厉害了。”何颙笑道“他还没有走进洛城,就点评鸿都门为污浊之地。这下子,鸿都门声誉大损,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了。鸿都门学士⽇渐稀少,其实也就绝了奷阉的财路,重重打击了他们的门生弟子。现在我倒要看看,这些鸿都门的无聇之徒在洛和各地州郡还怎么立⾜?” 何进笑道:“子将先生是快活了,但陛下非常恼火,听说他在宮里大发雷霆。” “那陛下还有邀请许先生进宮见驾的意思吗?”何颙关切地问道。 “明天。”何进得意地笑道“陛下今天已经传旨,让我明天邀请许先生进宮。” “好,大事可成也。”何颙轻拍案几,笑道“奷阉们大概还在庆幸自己奷计得逞,陛下会带大皇子同去冀州,哈哈,过了明天,我看他们要哭了。” “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在哭了。”大将军笑道“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子将先生的几句话,可以改变整个大汉国士子的学术观念。洛的太学学士们和大批的士族官僚们因为古文经学而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大巨的力量。尤其重要的是,这股力量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要维护皇统,要坚决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我们。” 何颙笑着点头说道:“是啊,年前,洛的杨阀、张温、崔烈、卢植、朱俊他们都一个鼻孔出气,担心大将军铲除奷阉后独掌家国权柄,形成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都明确排斥大将军,在是否支持大将军铲除奷阉一事上存有分歧。但现在不一样了。许先生的讲学,导致士子们在学术观点上迅速走向统一,使得洛的士子们彼此之间更加信任和走得更近。一旦大将军起事,在大将军府各级掾史的游说下,他们会迅速聚集在大将军的旗下,拥护大将军铲除奷阉,重立皇统。” “本朝的士子们历经奷阉和外戚之祸,他们深受其苦,所以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的士子,都希望大将军不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何颙看着何进郑重地说道“大将军恰好符合这一点,所以现在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 “洛城中的奷阉势力,在我们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无力还手,但司空大人许相还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我们,所以及早拉拢许相,离间许相和奷阉的关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以许相和樊陵这种人来说,其门阀家族势力庞大,有他们在宮外支持奷阉,有些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他们如果反目成仇,奷阉们就没有了可以利用的士子,势力势必大减,我们成功的机会要成倍增加啊。” 何进点点头,说道:“今晚的宴席我也邀请了司空大人,希望许劭先生能够劝劝许相,不要和那些中官混在一起,坏了许氏门阀的声誉。” “那子休先生呢?”何颙问道“他尊崇今文经学,和子将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有讲话了。我看最好不要同时邀请他们。” “子休先生已经被陛下召进北宮见驾去了。”何进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天子要征调袁术的长⽔营五千铁骑,随同李弘一道去冀州,我已经答应了。” “天子只调北军一营五千人马给李弘,可见他对奷阉还是很顾忌的。”何颙想了一下说道“把何风调到长⽔营去,他是大将军的心腹,比袁术那个小滑头要可靠得多。” 许相离开大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路上,遇到中常侍张让家的总管。这位总管奉侯爷之命,前来邀请许相到府上议事。 张让的侯爷府里,赵忠、段珪、⾼望、樊陵、曹嵩都在座,心情好象都不好。 “公辅兄,这几天,洛城里就听到你们许家的声音,好象大家把天子都忘了。”⾼望笑道“许氏家族如今声望之隆,大汉国恐怕无出其右了,今非昔比啊。恭喜公辅兄了。” 许相最近耳中听到的都是这种赞美献媚之辞,心情极度舒畅,他笑着摆摆手道:“过誉了。许氏家族能有今天的声望,那都是我两个弟弟的功劳。” “是啊,司空大人和两个名闻天下的弟弟言归于好,共兴许氏一族,在洛已经成为一时之佳话了。”段珪讥笑道“许大人喜笑颜开之际,可还记得我们这帮朋友?” 许相听出他口气不善,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最近,因为我两个弟弟的原因,我和袁阀,杨阀,和大将军府接触多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已经易弦改辙,突然背信弃义,转而和他们走到了一起。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难道都是假的?” 段珪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自从你的两个弟弟到了洛,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对我们非常不利。现在门阀世族和大将军的两股势力在你两个弟弟和一帮太学士子的鼓动下,已经逐渐走到一起。而我们呢?我们竟然失去了整个鸿都门学府。现在你们许阀已经成了各大势力相争的对象。许靖被陛下召进宮,许劭和你在大将军府,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许相毫不示弱地反相讥道:“你可不要弄错了,当初是谁让我请他们来京的?如今的不利局面难道是我故意造成的吗?” 张让坐在席上看着自己⼲枯的一双手,沉默不语。樊陵和曹嵩转目看向赵忠。 “是啊,是我多嘴了。”赵忠拍拍自己肥硕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先以为把他们请来可以给司空大人脸上贴贴金,但没想到司空大人的脸上是贴金了,我们却被那帮可恶的士子害惨了。这些人的嘴真厉害,随便说几句话,就把我们上了绝路。” 他随即沉下脸,指着许相十分不満地说道:“你那两个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心要和我们作对。不过,以他们的臭脾气,怎么会和你和好如初?他们一向厌恶你和我们在一起,把你都骂得狗⾎噴头了,怎么又好了?公辅,你可以说说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旁人无权过问。”许相冷冷一笑道:“我奉劝各位一句,在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彼此信任为好,不要中了大将军的离间计。你们仔细想一想,我这两个弟弟先后出现在洛城,在短短的时间內,将门阀世族的力量几乎全部拉到了大将军一方,如果不是事先有人设计好,做了精心准备,仅凭我两个弟弟的个人声望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屋內各人神态不一,大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大将军在陛下回乡祭祖后,如果要铲除我们,另立新君,他现在可以得到朝野士人的大力支持。在中官和大将军之间,士人会支持谁?”许相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相信我,还不想办法及早应对,却在这里没事找事寻我的⿇烦,我看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屋內众人几乎同时望向许相,有的面露恐慌之⾊,有的一脸愤怒。 段珪指着许相的鼻子骂道:“许公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 “哼!”许相不屑地看了一眼段珪,厉声说道:“和我说话,最好不要用手指着我。我可以明⽩地告诉你,你们死了,我未必会死。” 段珪大怒,⾼声叫骂,曹嵩和樊陵赶忙把两人拉开。 许相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不要叫了。”张让冲着段珪挥挥手道“警告他一下就行。” 接着他望着曹嵩说道:“巨⾼啊,孟德上次说的事,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十有**都是真的。看起来事情很⿇烦。现在大将军羽翼已成,想杀他也很难,所以你回去问问孟德,看他可有什么办法?” 曹嵩愁眉不展地回到家,把发生在张让府上的事对儿子说了一遍。 曹说道:“这事司空大人说的不错,我觉得许先生的出现的确是有预谋。联想到皇后指婚,大将军亲自说媒,这许朱两家的联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京中形势突然逆转,大将军似乎已经稳胜券了。” 曹嵩想了很长时间,叹了一口气,问道:“阿瞒,没有其他办法了?” 曹笑道:“爹,叹什么气嘛。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啊。” “哦?”曹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办法?” “有。大将军为人过于谨慎,做事总是极力追求万无一失,所以大将军府里的人在出谋划策的时候,常常瞻前顾后,捉襟见肘。像何颙和袁绍之流都是心思慎密之辈,想出来的办法虽然非常完美,近乎无懈可击,但他们百密而有一疏,漏洞还是有的。” 曹嵩精神一振,问道:“漏洞?漏洞在哪?” “何进没有想到陛下会将李弘从西凉场战上征调回京,这是他致命的漏洞。”曹笑道“明天,我去找李弘。” 正月十二。 曹到司空府拜访许相。 “阿瞒,昨天的事,你⽗亲都对你说了?”许相笑着问道。 “大人,你和那帮蠢货生什么气?值得吗?”曹回道“他们除了馋陷媚主,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祸国殃民,还会⼲什么?依我看,他们为恶太多,死有余辜,被大将军杀了也好。” “你说什么混帐话?”许相笑骂道“你以为没有了中官,大将军就不会只手遮天,独掌家国权柄吗?你看看前朝的大将军梁翼就知道了,最后他连皇上都随意杀,还不是一样的祸国殃民?当今大汉朝,中官不能少,外戚也不能少,要让他们在朝堂上并存,要让他们互相制约,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否则,他们双方任何一方坐大,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们士族官僚,所以,竭力维持现状才是上上之策啊。大汉朝稳定了,没有战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家国才能富裕。” “大人认为我大汉国还有希望重新威临天下?”曹问道。 许相看了曹一下,笑道:“阿瞒,能不能把大汉国恢复到前朝鼎盛时期的样子,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怎么,没有信心?” 曹摇头摇,说道:“我看不到什么希望。中官也好,大将军也好,都是只顾一己私利之人,何曾想过家国的兴亡?” 许相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问曹道:“阿瞒,你有什么事吗?” “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这桩亲事背后所隐蔵的危机吗?”曹小声问道。 许相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曹,笑道:“危机早就有了,无处不在啊。阿瞒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曹拱手说道:“我有一帮兄弟,都是武艺⾼強之辈,愿为大人护送亲花轿。” 李弘闻曹来访,大喜出。他对曹的印象非常好。曹的豪慡,博学和过人的酒量让他自叹弗如。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李弘遗憾地说道:“我正月十六就要奉旨到冀州去了。此去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京城和孟德兄相聚。我在洛待的时间不长,最⾼兴的事就是认识了孟德兄这个朋友。” “能够结识名闻天下的豹子,也是我的荣耀啊。”曹大笑道“子民马上就要去冀州,临行前,我想问一下,你对洛的形势怎么看啊?” 李弘这几天和李玮以及李玮的太学朋友陈好等人天天谈到深夜,讨论的都是洛形势,他心中自然清楚曹最想知道什么。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能够维持现状,稳定家国,当然是上上之策。只是如今洛的形势对中官非常不利,大之局好象很难避免。” 他看着曹,笑着问道:“孟德兄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曹摇头摇,说道:“没有,我哪有那个力挽狂澜的本事。今天来,是因为有件事,我想说给你听听,也许对你冀州之行有点帮助。” “孟德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来洛之前,曾听到一个消息,说冀州刺史王芬密谋劫持天子,铲除中官,另立新君。子民到了冀州,是不是注意查一查?这可关系到陛下的生命,社稷的安危啊。” 李弘觉得这个消息很荒诞,太不可思议了,没有可信度,他笑道:“这个消息毫无据,孟德兄认为可信吗?” 曹神⾊凝重地说道:“正因为可信,我才来告诉你。” 李弘吃了一惊,追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如果可靠,孟德兄为什么不让伯⽗上书奏明陛下?” “没有证据,怎么上奏?诬陷朝廷大员,要判重罪的。”曹无奈地笑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确切证据,但消息来源还是很可靠的。” 李弘稍加思索,拱手说道:“谢谢孟德兄的关心。到了冀州,我一定会查个⽔落石出。” 曹笑道:“此事如果属实,子民当再立大功啊。” 李弘笑道:“到那时,我一定上奏陛下,说这是曹孟德提供的消息…”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曹连连摇手道“传了出去,会坏了我的声名,千万不要。” 两人有闲聊了一会,谈到了许劭。 “子民为什么不去拜访一下许先生,求他点评一下?我和许先生是旧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曹热心地鼓动道。 李弘摇头摇,说道:“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场战上,我要这种虚名⼲什么?对我来说,一把锋利的战刀才是最重要的,它可以救下我的命。” 曹钦佩地看着李弘说道:“还是子民看得开,我就不行,我就热衷于功名。” “那你去找许先生点评过?许先生是怎么说你的?”李弘大感趣兴地问道。 “当年,桥玄桥太尉很欣赏我,他劝我到汝南找许劭先生点评一下,他说我肯定能一跃成名⾝价百倍。我于是千里迢迢跑到汝南去找他,他竟然不理我。我气急了,扑上去就封了他的领子,威胁说如果再不讲,我就一把火烧了他家。” “他说了吗?”李弘问道。 “他说我是治世之能臣,世之奷雄,可你看我这样子像奷雄吗?”曹指着自己问李弘道“我看我很忠厚的,你说呢?” 李弘大笑。 正月十三。 天子征召许劭进宮。 无论许劭的名气有多大,学问有多深,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小⻩门蹇硕到太学宣完圣旨,随即请许劭上车。许劭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上的灰,坐上马车就进了宮。 天子的三个孩子很少见面,但小孩心,本不理睬大人的心思,稍稍悉一点之后,立即聚在一起开心地玩起来。 天子指着三个小孩,笑道:“许先生,这是朕的三个孩子,你对朕说说,他们将来如何?” 许劭笑而不语。 天子不以为仵,又说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说的话不会被怈露出去。许先生随便说,好坏无妨,朕恕你无罪。” 许劭依旧不语。 天子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说道:“一句话就行。你都已经进宮了,总不至于什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吧?” 许劭手捋三绺长须,缓缓说道:“大皇子乃帝王之相。” 天子脸⾊稍变,神情有些紧张。 “但命薄。”许劭轻叹一声,又补了一句。 天子神⾊一松,脸上毫无喜⾊。他看着在屋內叫叫嚷嚷,蹦蹦跳跳的小史侯,心里很不是滋味。命薄?命薄,是不是指早夭呢? “小皇子也是帝王之相。”许劭说道。 天子顿时喜上眉梢,他望着许劭,焦急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但命苦。”许劭又是一声叹息。 天子心里一阵发虚,莫名的恐惧霎时填満了心灵。 “公主呢?”天子问道“公主又如何?” 许劭不语。他紧紧地闭上嘴,坚决不语。 正月十四。 李弘进宮向陛下辞行。天子勉励了一番,嘱咐他路上小心。 “陛下,臣有两个请求。” “你说说。”天子道。 “冀州刺史王芬在魏郡一带募兵,连番上书催讨军资。”李弘说道“陛下,臣是不是顺便给他带过去?” 天子稍一沉昑,说道:“也好。时间不多了,你去了之后,要抓紧时间训练士卒。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太学府有几个诸生是臣部下佐军司马李玮的朋友,他向臣推荐了这几个人。臣看他们学识不凡,想把他们带到西凉。⽇后西凉平定了,可以让他们在西凉为官,治理西疆。不知陛下…” “这是好事嘛。”天子笑道“太学诸生太多,但朝中拿秩俸的官职太少,因此每年都有大量的诸生回乡授书,太屈才了。朕看你的边军建制庞大,但掾史很少,你可以在太学多招一些诸生嘛。这件事朕立即命令太学祭酒马爱卿给你解决。” 天子留李弘共进了午膳。李弘回到漳月台,已经是下午了。 李玮负手立于庭院之中,仰首望天。 “仲渊,你看什么呢?”李弘问道。 “要下雪了。”李玮回道“正月十六估计有大雪。” “那是好事啊。”李弘笑道“子龙,子风呢?” “他们去永平街看地形去了。”李玮感地说道“几位兄弟为了我的事不顾严寒…” “这种话不要说。”李弘笑道“仲渊,你要通知筱岚,免得出意外。”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在西汉已经受到重视,汉武帝正月上辛夜在甘泉宮祭祀“太一”的活动,被后人视作正月十五祭祀天神的先声。汉明帝永平年间(公元58-75年),因明帝提倡佛法,适建蔡愔从印度求得佛法归来,称印度摩喝陀国每逢正月十五,僧众云集瞻仰佛舍利,是参佛的吉⽇良辰,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宮中和寺院“燃灯表佛”因此正月十五夜燃灯的习俗随着佛教文化影响的扩大及道教文化的加⼊逐渐在国中扩展开来。 这一天上午,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兄弟四人带着一百名家丁赶到了洛。 下午,都尉颜良,别部司马文丑、虎,军司马陈鸣带着三千黑豹义从⽇夜兼程赶到了洛城外。 李玮和陈好、唐云等人赶到将作大匠朱俊府上,拜辞老师。 筱岚望着英俊⾼大的李玮,又是伤心又是痛苦,神⾊悲戚。 李玮微微一笑,轻轻握住筱岚那双温暖而柔嫰的小手,小声说道:“陪我走走…” 筱岚任由李玮握着她的小手,温顺地偎在李玮的⾝边,两人就象过去一样,静静地行走在花园小径上,悄悄地感受着彼此心中浓浓的爱恋和牵挂。 筱岚想起自己即将嫁作他人妇,想起自己心中的憧憬和美梦就象眼前的积雪一样悄然化去,她的心里冰凉冰凉的,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李玮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筱岚,如果我把你抢走,也许你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也见不到你的⺟亲了,你愿意吗?” 筱岚美丽的面孔上突然掠过一丝痛苦,一双⽔灵灵的如梦如幻般的大眼睛里露出无尽的哀怨和悲伤。她摇着头,痛苦地说道:“仲渊,你做不到的,你做不到的,只要你能把我抢走,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了也愿意啊…”李玮心里一痛,用力抓着筱岚的双臂,郑重地说道:“筱岚,我说过,我要娶你,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我说过的就要做到。”他突然一把抱住筱岚骄弱的⾝躯,紧紧地把筱岚搂在怀里,俯⾝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明天…” 正月十六。 洁⽩的雪花从上午就开始慵懒而随意地四处飘洒着,到了中午,雪花开始慢慢地变大,变密,到了下午,鹅⽑般的大雪突然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二三十步以外的地方已经很难看到人了。 庞大的亲队伍走进了永平街,霎时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从四处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随即塞満了街道两旁。 就在这时,长⽔校尉袁术带着一百铁骑象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其密集的马蹄声顿时掩盖了长街上的喧嚣。 曹暗暗吃惊,纵马了上去。 何风一马当先,举刀狂叫:“许大⿇子,给老子滚出来。”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四节 跟在曹后边的夏侯惇⾝⾼体阔,彪悍凶猛。他指着耀武扬威的何风说道:“大哥,那小子是谁?狂妄之极,我上去宰了他。” 曹笑道:“他叫何风,是大将军家的亲戚,洛城有名的地痞,不要睬他。元让,你到花轿那边去,和妙才、子孝、子廉他们小心防备。”夏侯惇狠狠地瞪了一眼何风,转⾝离去。夏侯惇情暴烈,十四岁的时候有人侮辱他的师⽗被他当场击杀。 何风策马驰近,举刀再呼:“许大⿇子,滚出来,滚出来。” “何疯子,你想⼲什么?”曹举起马鞭,大声呵斥道“你不是随李中郞到冀州去了吗?我看你是违反军纪,私自离营吧?” “曹阿瞒,老子叫狂风客,不是叫何疯子,你要是再喊我何疯子,老子打断你的腿。”何风全⾝甲胄,刀指曹,气焰嚣张,全然没把曹放在眼里。 “何疯子…”曹冷笑一⾝,突然气贯全⾝,纵⾝狂吼“何疯子…” 何风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和何苗、袁绍、曹这帮人关系一向不错,过去这些人经常带着他打架斗殴,在洛横行霸道,⽇子过得很逍遥。此时他见曹公然挑衅,倒也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瞪眼的份。今天袁术和他带人来的目的就是要羞辱一下许大⿇子,只是没有想到曹会出现在亲队伍里。 “何疯子,你想找死是不是?”曹大声威胁道“今天是司空府办喜事,你不要捣,免得将来有牢狱之苦。” “曹阿瞒,你不要太过分。这是许大⿇子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拦在中间⼲什么?”何风大声叫道“那小子前几天带人在望⾼楼打我们,还掀了我们的酒桌,这口气我岂能咽得下去?” “今天我在这里,这架就不准打。”曹面⾊严厉,大声说道“这个面子你敢不给我?” 何风怒气冲天,空劈出一刀,大声吼道:“今天,老子谁的面子都不给,老子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让他在洛丢尽脸面,从此无法做人。” 许艮在花轿前面不耐烦地叫道:“怎么回事?前面是哪条狗挡我的路?”他用马鞭指着周围的手下喊道“去看看,都去给我看看。把他们赶走,统统赶走。” 夏侯惇正好飞步跑了过来。许艮急忙问道:“元让,怎么回事?是谁在前面猖狂?” “是长⽔校尉袁术。”夏侯惇气呼呼地骂道“那小子带着一百骑兵挡在前面。还有一个何疯子,他猖狂至极,举刀狂呼不止,叫你滚出去。我看他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纯粹是来找茬的。” “他说什么?”许艮顿时气得热⾎上涌,面红耳⾚,张口狂骂道“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今天不杀了他,我就不姓许。” 他指着许府的一群家丁声嘶力竭地叫道:“都到前面去,到前面去。元让,带上你的人,我们都到前面去,给我打死那个疯子。” 孙坚一把拉住他,劝道:“前面的事让孟德去处理,你去⼲什么?不要去。” “不行。”许艮叫道“袁公路和何疯子欺人太甚,竟敢带着骑兵来坏我的喜事,我要他们好看。” “兄弟们,抄家伙,打架去!打架去!”夏侯惇奋兴不已,举刀连吼。亲队伍里一阵纷,一两百強壮的男丁拿出刀,争先恐后地向队伍前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叫大嚷着,气氛显得很紧张。围观的人群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发现今天有更大的热闹可看,顿时爆发出阵阵烈猛的呼,有热闹看,谁不奋兴?有人已经⾼喊出声了:“打啊,打啊,快打啊…”围观的人嘲随即都向着冲突地点涌去。 袁术从骑兵队伍中间打马而出,一脸的得意,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曹说道:“孟德兄什么时候成了许大⿇子的跟班了?” 曹脸上菗搐了几下,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显得极为愤怒。 袁术哈哈一笑,马鞭斜指亲队伍,不不地继续说道:“如今许家的声望在洛如⽇中天,也不怪孟德兄要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了。不过…”他拖长声调,眼晴瞅了曹一眼,调侃道“这许大⿇子,可不是什么明主啊。” 何风恻恻地怪笑道:“曹阿瞒在乡下待长了,脑子长霉了。” 曹怒极而笑,张嘴骂道:“袁公路,你私自带兵进城,违抗军纪,我看你离死也不远了。” 袁术笑笑,说道:“今天,我和拙言是来找许大⿇子的⿇烦,和你没有关系,你最好让到一边,我们还是兄弟,否则…” 何风振臂狂呼:“曹阿瞒,你把许大⿇子叫出来,老子今天不把他打得満地找牙,绝不走出洛城…” 这时,许艮正好带着一群家丁策马赶来,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冲在最前面。他远远看到袁术和何风,气得扬手狂叫:“袁公路,何疯子,你们敢坏我的好事,想必是找死…” “兄弟们,上啊…”何风飞⾝下马,率先向许艮狂奔而去“小子,你今天死定了,杀啊…”一百铁骑士兵各执战刀,紧随在何风⾝后,大呼小叫着,蜂拥而上。 孙坚飞马而至,大声叫道:“袁大人,你想造反啊。” 曹也大声喊道:“袁公路,事情闹大了,你要掉脑袋的。” “呸!”袁术冲着泥泞的雪地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手中马鞭指着对面两人,半眯着眼睛,不屑地说道:“孙文台,曹孟德,你们给我滚一边去,再站在这里罗里巴嗦的,老子连你们一块砍了。” 他回头望着从⾝边飞奔而过的部下,纵声⾼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砸。出手要狠一点,要见⾎…” 孙坚气得连连头摇。这帮京城的公子哥们一个个倚仗着家中的权势,横行无忌,四处招摇惹祸,今天总算把事情闹大了。 曹怒睁双目,拔刀狂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何风和夏侯惇两人就像两只凶狠的猛虎,他们吼叫着,烈猛地击撞在一起。然后两人你一刀我一刀地对砍起来,大有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气势。 许艮被何风的几个部下拽下了马背,劈头盖脸地挨了几拳,接着他就被孙坚救了出来。孙坚不能让今天的新郞鼻青脸肿啊。这个脸面,老师可丢不起。但他还没有把许艮从地上拉起来,更多的长⽔营士兵就冲了上来。这些士兵都是乌丸人、匈奴人,一个个彪悍健壮,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孙坚立即陷⼊了围攻,他看到袁术飞冲而来,面一脚就把许艮踢倒在地。 曹和夏侯渊带着一部分人护住了亲队伍。止长⽔营的士兵冲过来砸了礼品。如果礼品和一些象征吉祥的物件被他们捣毁了,那今天的喜事恐怕要惨淡收场了,这对声望正隆的许阀来说,可是一件大丢颜面的事。 现场混不堪,几百人纠在一起打群架,叫喊声惊天动地。 雪下得更大了。 曹仁是曹堂弟,今年十九岁,长相俊秀。他武功好,弓马娴,为人放不羁。他看到亲队伍的前面打成了一团,暗暗心惊。 “子廉,告诉大家,围紧花轿,小心防备。”他对⾝边的族弟曹洪说道“人太多,太了。” 曹洪比他还年轻,⾼大英武。曹洪着急地说道:“子孝兄,我们也冲上去吧。那些蛮子太厉害,我们的人被打惨了。” “不行。”曹仁坚决地说道“子廉,你到花轿那边去。” 接着,曹仁扬声⾼喊:“兄弟们,注意了,小心…” 曹仁的叫声突然断去,他的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突显惊骇之⾊。他张大着嘴,硬是把后面的话呑了回去,他看到了一个头蒙⻩⾊布袋,只露出两只眼晴的蒙面人飞速奔来。 “有刺客…”曹仁用尽全⾝力气纵⾝狂吼,但他的吼声随即就被围观人群轰然而起的大巨叫喊声淹没了。看到蒙面人出现在现场,人们觉得更加刺更加奋兴了,叫喊声冲天而起,震耳聋。 又有三个蒙面人冲出了路边的人群,手中明晃晃的战刀耀眼夺目。 街道的另一边,四个蒙面人几乎同一时间冲了出来,他们象四股旋风一般,呼啸着,气势汹汹地卷向了花轿。 “护住花轿,护住花轿…”曹仁拼命地大叫着。花轿周围四十多个从沛国带来的家丁不约而同地后退、收缩、举刀,严阵以待。曹洪着蒙面人,勇敢地冲了上去。 蒙面人⾼大威猛,浑⾝上下杀气盎然,他手中战刀挟带着风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而下“杀…” “当”一声巨响,两刀相,火星飞窜,曹洪只觉虎口巨痛,战刀几乎要脫手飞出。曹洪強忍心中的恐慌,大吼一声,连退三步。 蒙面人似乎对自己这一刀仅仅将曹洪击退而颇感诧异。他毫不停留,飞⾝再上“杀…” 曹洪吐气开声,再挡一刀,再退三步。 “好,好。”蒙面人⾼声狂叫,手中战刀突然速加,象闪电一般,象狂风暴雨一般,从不同的角度,连续狂攻“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搏杀空前烈。 曹洪奋力抵挡,接连退了十几步,逐渐接近了街道中间的花轿。对方那把凌厉而霸道的战刀把曹洪杀得心惊胆战,得他连气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右臂酸痛难忍,几乎举不起来了。 “子孝,子孝…”曹洪看到战刀气势如虹,从天而降,不由自主地⾼声求援。 从花轿左右两边杀到的蒙面人強悍无比,⾎腥线忍,他们犹如下山的恶虎,又犹如嗜⾎的猛兽,他们狂暴地呼叫着,凶猛地杀戮着,战刀翻飞之间,绝无生存之机会。鲜⾎在噴溅,断肢在横飞,头颅在翻滚,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况惨烈。 围观的人群先是被眼前的杀戮惊呆了,接着他们猛然醒悟过来,刺耳而恐惧的尖呼声霎时间响彻街巷。人群先是慌,接着就是混,再就是狼奔豕突,夺路而逃了。永平街突然之间陷⼊了恐怖和⾎腥。 正在群殴的人群被大街上的混和叫声昅引住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去。 “有刺客…”曹看到花轿周围的⾎战,顿时大惊失⾊,脫口狂呼“有刺客,快去支援,快…”他拨转马头,率先纵马飞驰而去。孙坚更是吓得面无人⾊,连滚带爬地爬到马上,紧随其后。 正在打架的许府和曹府的家丁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扔下对手,慌里慌张地跟在许艮等人的后面,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何风看到夏侯惇倒拖战刀,飞奔而去,不由地哈哈狂笑:“不要跑了,不要跑了,来不及了,哈哈…”袁术扶了扶头上歪斜的战盔,幸灾乐祸地笑道:“许大⿇子,敢跟我斗,我叫你好看。” “上马,上马,我们去看看热闹。” 曹仁惊呆了,他习武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悍的⾼手。围在花轿四周的家丁都是在曹家夏侯家生活了多年的门客和仆役,其中不乏武功⾼手,但面对这几个⾼大凶残的刺客,竟然没有一人能稍加抵挡,无一不是一刀毙命。刺客厉害,而且多达八个,太可怕了。 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对方象砍瓜切菜一样砍倒一个又一个,恐惧就像毒蛇一样突然紧紧地卡住了曹仁的脖子。曹仁一阵眩晕,強烈的窒息感充斥了他的全⾝,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昅。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曹洪的叫喊,曹洪已经成了強弩之末,喊声嘶哑而恐慌。 曹仁大喝一声,好象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都丢了出去,他象离弦的长箭一般厉啸而出。 蒙面人飞起一刀劈断了曹洪的武器,同时抬腿一脚踹在曹洪的膛上。曹洪惨嚎一声,⾝躯顿时倒飞而起,在空中翻滚着,然后重重地砸落在花轿上。花轿轰然倾塌,露出一张恐惧的绝世容颜。筱岚望着双手举刀,一路狂吼而来的蒙面人,吓得花容失⾊,魂飞魄散。 三个家丁竭力扑了上去,被蒙面人飞奔的⾝躯撞飞一个,一刀砍死一个,还有一个硬是被他一拳砸死。 曹仁赶到,蒙面人战刀飞舞,如狂风疾雨一般连斩七刀,还没有等曹仁过气来,肚子上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曹仁惨嚎一声,翻⾝滚落在地,扑倒在⾎⾊的泥泞里。曹洪被摔得昏头昏脑的鱼跃而起,舍命来救。那蒙面人大吼一声,一拳砸飞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家丁,接着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一般,连人带刀撞向了飞扑而来的曹洪。曹洪再度被撞得倒飞而起,直直地砸落到花轿上。 花轿顿时四分五裂,花轿中的筱岚惊骇的面无人⾊。蒙面人手执⾎淋淋的战刀,猛冲而至。 筱岚睁大一双恐惧而无助的双眼,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蒙面人⾆绽舂雷,大吼一声:“我是豹子。” 筱岚叫声立止。蒙面人左手伸出,拦抱起筱岚,一边狂奔,一边放声狂叫:“走…走…” 其余的蒙面人听到叫喊,立即各打唿哨,纷纷退出厮杀,倒退疾走。 曹仁飞跑两步,腾空而起,举刀剁向倒退而走的其中一个最为⾼大的蒙面人。那个蒙面人蓦然狂吼,手中战刀面猛劈。当一声巨响,曹仁顿时如遭重击,张嘴噴出一口鲜⾎,同时虎口迸裂,战刀脫手飞出,整个人就象狂风中的落叶一般笔直地倒飞回去,重重地摔到随后冲来的曹洪怀里。 “不要追…”曹仁勉強说了三个字之后,立时昏死过去。 “走…走…快走啊…”另外几个蒙面人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大叫。那人恨恨地瞪了一眼曹仁,转⾝尾随而去。 纷的人群看到八个手拿⾎淋淋的战刀,杀气腾腾的蒙面人冲了过来,更是吓得鬼哭狼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恐惧的叫喊声弥漫在了大雪纷飞的永平街上。 曹和孙坚率先冲进小街,气吁吁地许艮带着两百多家丁跟在后面。小街不长,只有百步的距离,但大雪太大,无法看清刺客的⾝影。他们冲出小街,骇然止步。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五节 福安街上,几百个⾝着甲胄,肩披大氅的黑豹义从战士密集列队于风雪之下,一个个神情肃穆,张弓引箭,蓄势待发。最前排的三十名缇骑战士一字排开,手中弩弓平端,齐齐对准了小街街口。 气氛霎时紧张到了极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虎手执角弓,箭指一马当先的曹,冷森森地⾼声喊道:“拿下刺客!” 曹大惊,一边用力拉住缰绳停下飞奔的战马,一边慌不迭地连声大叫:“慢,慢,慢,我们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孙坚的战马吃痛,霎时停在原地扬蹄长嘶,庞大的⾝躯几乎直立而起,马上的孙坚举手狂呼:“不要箭,不要箭,刺客在逃…” 虎丝毫不为所动,他剑眉⾼挑,沉声再喝:“放下武器,跪地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许艮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气吁吁地冲到街口上,指着威风凛凛的黑豹义从,气急败坏地叫道:“给我让开路,否则诛杀九族!” 立于前排的几个缇骑战士闻声大怒,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強弩对准了许艮,同时放声大叫:“大人,杀死他们…” 虎不假思索地三度出声:“放…下…武…器…” 浓烈的杀气突然之间达到了极致,正在街口肆的寒风好象也忍受不了这窒人的杀气,匆忙逃遁而去。面对一张张拉満的強弓,一支支森冷的利箭,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没有人不感到恐惧。只要那个少年军官一声令下,立刻就会箭矢如蝗,万箭齐飞,命丧⻩泉。 许艮心里一寒,顿时打了个哆嗦,嚣张的气焰突然之间然无存,浑⾝上下惊出了一⾝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悄然躲到孙坚的马后。 袁术带着长⽔营的铁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惊慌的人群吓得四处逃窜,互相践踏踩伤者不计其数。他们迅速驱散人群,策马冲进了小街“抓刺客…抓刺客…” 孙坚情急之下,一把拽下⾝上的铜印黑绶⾼⾼举起“我乃本朝议郞孙坚,不是刺客…” 虎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撇了撇嘴,没有理睬孙坚的叫喊,缓缓把手上的长箭瞄准了他。 这时,李弘带着十几骑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李大人,李大人。”曹大喜,举手⾼喊道:“赶快命令你的部下退下,我们要追刺客,新娘被劫了。” 李弘不急不忙地策马而至,他看了看挤在街口的人群,笑道:“洛的刺客真是猖獗,光天化⽇之下,先是行刺我,这次又劫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无法无天了。” 他转⾝对黑豹义从挥挥手,大声命令道:“都是自己人,不要紧张。你们撤下弓箭,分头去帮忙搜搜。快…快去…” 黑豹义从闻声收弓,动作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气势惊人。危险一去,笼罩在街口上的凛冽杀气顿时烟消云散,大家不约而同地长吁一口凉气,心中对黑豹义从愈发的畏惧。 许艮、夏侯兄弟带着一群家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街口,虎和几个队率各领小队紧随其后,匆忙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曹坐在马上没有动,他双眼紧紧盯着李弘,好象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李弘不以为意,驱马走近曹,笑道:“孟德兄,今天风雪太大,刺客又有预谋,我看是抓不到了。”随即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曹点点头,哈哈一笑,说道:“大人来得好巧啊。” “孟德兄话里有话啊。”李弘笑道“你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不会以为我是刺客吧?” “大人说笑了。”曹一口否认,但他的眼睛里却毫不避讳地露出深深的疑⾊。 “大人不是奉旨去冀州吗?怎么又回来了?”孙坚疑惑不解地问道。李弘的精锐队部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另外一条街上,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和袁术是串通好了的。 “今天中午队部开拔之前,袁大人和何大人突然要求告假回城,我以为他们有什么急事,随口就答应了。”李弘解释道“后来听人禀告说,他们是来城里寻人报仇的。我吃了一惊,匆忙带人进城,准备把他们喊回去。谁知这么巧,我们就在这里碰上了。” 袁术和何风恰在这时策马飞驰而来。 “大人辛苦了。”袁术拱手笑道“有劳大人挂念,亲自赶来接应。” 李弘笑道:“袁大人,何大人,仇报完了?” “痛快,今天总算彻底解气了。”何风大笑道“许大⿇子狗仗人势,一直和我们过不去,这次新娘子被人抢了,他哭去吧,哈哈…”突然他手指李弘,大声吼道:“大人就是刺客!” 曹和孙坚闻言大惊,同时望向李弘。李弘面⾊如常,笑着连连头摇“这个何疯子,说什么混帐话。” “刚才曹府的家丁说,有个刺客大叫我是豹子,哈哈…”何风捧腹狂笑道“这个刺客是个大蠢蛋,谁信啊?” 曹心痛自己的手下被杀,怒气冲天地带人追杀刺客去了。 他原以为凭借着许府和曹府的两百多家丁,保证新娘子全安到达许府肯定不成问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內,他不但丢掉了新娘子,还损失了几十兄弟,太窝囊了。要不是袁术人多,他真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孙坚估计时间这么一耽搁,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洛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心情恶劣,带着几个手下无精打采地走在福安街上,茫然无措。老师知道了这个噩耗一定会伤心绝。自己临出门时还对老师信誓旦旦,拍着脯说自已会保证筱岚的全安,现在倒好,筱岚生死不知,自己哪里有脸去见老师啊。 “文台兄…” 孙坚回头看去,是李弘在喊他。李弘带着几十骑象旋风一般飞速而来。孙坚拍马了上去。 “大人要出城了?”孙坚问道。 “对,大队部中午就已经出发了,我要立即追上去。”李弘笑道“天一黑,我的队部就要全部出城。现在袁大人和黑豹义从还在帮忙搜寻刺客,另外城门校尉赵大人也带着巡城士兵在永平街和福安街一带挨家挨户的盘查。” 孙坚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文台兄,此地一别,我们不知可还有后会之期。你多保重了。”李弘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孙坚的大手,慷慨说道。 孙坚淡然一笑,说道:“大人浴⾎疆场,多多保重的应该是你啊。只要你我不死,总还有相见的一天。” 李弘感地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谢谢文台兄。文台兄见到朱大人,还请转告一声,就说筱岚很全安,一切都很好。” 孙坚遽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探⾝凑到孙坚的耳边,小声说道:“文台兄,请看看我的⾝后。” 孙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缓缓抬头望去。 李弘⾝后的几个缇骑士兵依次拨马让开,露出了一⾝甲胄的李玮。李玮喜笑颜开,举手示意。接着孙坚就看到了一声戎装的筱岚。筱岚头戴战盔,⾝披重铠,英姿飒慡,如果不是依傍在李玮⾝边,孙坚本认不出来那就是丽质天生的筱岚。 筱岚微微躬⾝,轻启朱,小声喊道:“文台大哥…” 孙坚狂喜,霎时间他什么都明⽩了。 夜晚的许府非常安静,悄无人声。宾客们尽兴而来败兴而去,早已散尽。 书房內,神情沮丧的许相叹了口气,意兴索然地说道:“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啊。” “袁术和何风是谁的人?袁术带人寻衅滋事,一定是早有安排。”樊陵冷笑道“大将军处心积虑要破坏我们和宮內几位侯爷的关系,意图削弱中官的力量。他这一招,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嘛。” “为什么不是几位侯爷呢?”司空府的长史单藉说道“最近我们和大将军府,和袁阀、杨阀接触非常频繁,加上两位先生最近的所作所为,宮中的侯爷们已经怀疑大人有背弃之心了。中官们一向狠毒辣,此时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要警告大人,不要心存异心而已。” 樊陵立即反驳道:“绝无可能,侯爷们用这种下下之策,岂不是自绝死路吗?公辅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大将军就是希望你这么想,以便达到彻底裂分我们的目的。将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各个击破。” “也许是杨阀。”司空府的司马张昕说道“当⽇太学辩论,主张研习今文经学的杨阀和伏阀输得狠惨,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有可能采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打击报复我们。新娘被劫,生死未卜,喜事变坏事,这对我们许阀的声望打击很大啊。” 许相摇头摇,望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曹。 “孟德,你说呢?” “不可能是杨阀,杨阀没有这么強的实力,我看是陛下所为。”曹一语惊人。 大家惊疑不定地看着曹。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今天的事,就是豹子李弘做的。”曹恨恨地说道“下午的八个刺客,无一不是武功⾼手。如果这八个人都是大将军请来的刺客,为什么初七那天,大将军不派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如果由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任他李弘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条。” “李弘和袁术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內出现在洛城,一个在永平街无故滋事,昅引我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带着队部在隔壁的福安街相机掩护。他们的刺客劫走新娘后,飞速逃到福安街,随即就在黑豹义从的掩护下从容逃逸了。这一切安排得滴⽔不漏,天⾐无。” “陛下为什么要用此策?”曹看看屋內众人,冷笑道“陛下用此计,可以让司空大人怀疑这件事是洛各方势力所为,既有可能是大将军,也有可能是中官或者门阀,最后呢?最后司空大人和他们这些人统统反目,凭借自己许阀的威力,迅速在洛培养出一个新势力。洛的势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这对谁最有利?当然是陛下了。” 屋內各人沉思不语。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冒充刺客劫走新娘?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既然李弘没有理由⼲,那么是谁指使他去⼲?除了天子,没有人可以指挥他。”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让李弘今天到冀州,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正月十六到冀州?推迟几天难道不行吗?原来陛下早有计谋啊。”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联名上书弹劾李弘和袁术违反军纪,私自回城寻仇滋事,你们看看陛下会不会袒护?如果陛下极力袒护,此事可以肯定就是陛下所为。” 樊陵摇头摇,赞赏道:“孟德说得有道理啊。” “如果孟德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朱大人的女儿现在一定在李弘的军中了?”单藉想了一下,问道。 “当然。”曹说道“李弘军中的佐军司马李玮就是朱大人的弟子。另外,前两天李弘从太学要走的那几个诸生都是朱大人的弟子。你们可以想一想,朱大人的门生如今在李弘军中这么吃香,他的女儿怎么会出事呢?”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六节 “亲车队走到司空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的戒备心最弱,此时刺杀,一击必中,而且对许阀声望的打击也最大。那些跟在许阀后面的势利小人眼见许阀自⾝难保,必定心存畏惧,左右摇摆之下,可能会改换门庭。”何颙神情略显动,语调急躁地说道“但是,今天的刺客非常猖狂,早早就在永平街动了手,以至于我们功亏一篑。” 何进皱皱眉,说道:“安排在司空府附近的刺客都撤下了?” 袁绍点头道:“都妥善安置了。段珪府上的两个门客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埋到邙山脚下的坟堆里了。”他望着何颙,接着说道:“这次我们被别人抢了先机,许阀的新娘子也被那伙刺客劫走了,结果这件事所产生的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要差远了,大相径庭。行刺地点不同,行事方法不同,所产生的结果本就是两回事。” “如果按照我们的办法,在司空府门口行刺,在逃亡过程中遗下段珪府上那两个武功⾼強的门客尸体,把这个赃死死地栽到中官⾝上,我们不但可以让许相和中官立即撕破脸面,还可以趁机拉拢许阀和跟在许府后面的一帮官僚士子,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朱大人的女儿无辜死去,门阀世族对中官的仇恨几乎可以在瞬间被我们点燃。中官在这种情况下,百口莫辩,他们势单力孤,除了等死还能⼲什么?相反,我们只要发起铲除奷阉的行动,立即就会得到门阀世族的绝对支持。可惜…”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悻悻地骂道“公路和拙言这两个浑蛋,平⽩无故地坏了我们的好事。公路自以为聪明,其实⽩痴一个,做事一向不动脑子,贪图小利,这次不但被人利用,还丢尽了我袁家的脸。” “这两个浑蛋只要缺钱花,什么事都肯做。”何颙气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回来先说一声。” “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何风说,昨天晚上,李弘请他们在漳月台喝酒,席上李玮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唆使他们今天下午回城寻找许艮的⿇烦,李玮还私下给了他们不少钱财。由此可以断定,这事就是李弘⼲的。李弘前几天刚刚在永平街被刺,许府的亲队伍走到这里防备一定森严。但李弘偏偏就在这里动手,此人很有胆识啊。” “他何止有胆识。”袁绍头摇道“他就是疯子。他在西凉,以五万人战十几万叛军,这叫胆识吗?说好听一点叫运气,说得不好听,他就是疯子。和这种疯子对阵,不死也要掉层⽪。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何进淡淡一笑,说道:“本初,你说说。”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大动⼲戈去抢一个女人?他有理由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吗?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受人指派。”袁绍缓缓说道“大将军,伯求兄,李弘这么一抢,洛的形势会怎么变化?” 袁绍看了两人一眼,没有等他们说话,自己就继续说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李弘抢人很牵強,司空大人和他的一帮幕僚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怀疑大将军,怀疑中官,甚至怀疑门阀。总之,声望如⽇中天的许阀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另想他策,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立独于各大势力之外,成为我们大家都想拉拢的力量。如此则洛各方势力的力量都有所削弱,但其中最得利的是谁?” “是陛下。”何颙叹道“本初眼光独到,一语中的。李弘这一抢,的确大有深意。” 何颙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许靖被陛下征辟为尚书,许劭被陛下征辟为太史令,如今的许家在京中和各州郡为官的官僚已经多达十几人,加上他们兄弟几人的挚友和门生弟子,其势之大,的确超过了杨阀和袁阀,已经跃居大汉国第一门阀了。如果他们要自立门户,这股力量倒也不可小视。” “我们担心的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何进一脸忧郁地说道“当初,我们就担心陛下会利用李弘的力量为所为,现在看来,肃贪也好,抢人也好,都是陛下在慢慢攫取我们的命啊。你们看,冀州的事…” “大将军无须担心冀州的事。”何颙说道“虽然冀州的事是由我们挑起,但我们控制不了,也不能控制。冀州的事我们只能灵活利用,而不是揷⾜其中,这是保证我们进退自如的关键啊。” “大将军,冀州的事,进行得非常隐秘,任李弘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你放心吧。”袁绍笑道“如果李弘发现了什么,要杀他的人恐怕比太行山的蚁贼还多。” “大将军,现在我们最担心的事,应该是陛下会不会带着大皇子同去冀州。”何颙说道“子将先生见过陛下之后,对我们的态度大为改变,他怎么都不说那天面见天子的事,所以…” “会不会是子将先生看出了什么?”大将军面显惊⾊,迟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天子看看跪在脚下的赵忠和张让,挥手说道:“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还这么灵活,下跪比谁都快。”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对天子说了几句奉承话之后,赵忠就开始唠叨,说李弘只带走北军的一个长⽔营,太少。天子笑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朕的难处,这个长⽔营还是我拉下脸,大将军才勉強同意的。事情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容易。” 张让随即就问许劭的事“许大人对陛下说了什么没有?听说他对星象很有研究,比过去的那个太史令单飏要⾼明许多。” 天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没说什么,只说冀州之行,不宜带上史侯。” 张让和赵忠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陛下,太史令之说,只是一家之言。”张让笑眯眯地说道“以大将军现在的权势,陛下应该考虑一下冀州之行的安危。” “陛下可以留在洛,让老臣等陪同太后前往冀州…”赵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天子笑着打断了“两位爱卿难道不怕被董重杀了?” 两人脸上笑容一僵,神情极为不自然。 “今天朝议,许多人上书弹劾李中郞,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昨天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被刺客抢跑了。”张让小心回道“好象这事和长⽔营校尉袁术有点关系。” 天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事是不是你们⼲的?” “不是。”赵忠矢口否认“这事一定是大将军派人⼲的。” “可大将军说是你们⼲的。”天子拿起一卷奏疏丢给赵忠,怪笑道“大将军说,你们无法无天,要把你们抓到廷尉府严加审讯。” “他是活腻了。”赵忠怒声说道“陛下,何进居心叵测,你到冀州之后,他恐怕会图谋不轨啊。” ** 冀州魏郡的治所是邺城。 邺城是一座古城,最初为商王冥的都城,舂秋时齐桓公又重新筑城。战国时归魏国,魏文侯曾定都于此。魏国大臣西门豹和史起先后担任邺县令,开凿十二渠引漳⽔溉田,使盐卤之地尽为良田。商王冥曾任⽔官治河,死后被尊为河伯,西门豹时邺地的习俗为河伯娶妇,所祭祀的河伯就是商王冥。 冀州刺史王芬上个月就到了邺城。他为了征募士兵,借口要到黑山一带剿杀⻩巾余孽,向天子讨要了筹建两万人大军的圣旨。要在短短时间內征募到两万士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是,王芬却出人意外地做到了。 襄楷和合肥王谈妥之后,迅速赶回冀州。在他的牵线搭桥下,盘驻黑山的⻩巾军小帅⽩绕、眭固、苦酉、于毒等⻩巾军头目认为有机可趁,立即筹集了两万⻩巾军精锐由苦酉率领,化装成流民,趁着风雪连夜下山赶到了邺城。在很短的时间內,这支两万人的队部便迅速组建完毕,开始了训练。 李弘带着五千长⽔营骑兵,三千黑豹义从由濮城渡过⻩河,飞速赶到邺城会合刺史王芬。 李弘这一趟行程非常紧张。天子二月中旬就要出洛,给他的巡查时间只有二十天左右。在这二十多天內,李弘要确定天子回乡的具体路程,要了解天子每天歇息的城镇,要查看河间国老宅和宗庙的修缮情况,要监督审查天子临时行宮的修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全安。这其中的许多事李弘都不知道如何去做,李弘的那些部下也不懂,只能完全依靠佐军司马李玮来处理。 李玮向李弘推荐自己的学友不是为了私心,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人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多繁杂的事。比如说最简单的记录工作,一天下来就是几十卷的书简,晚上还要整理,没有人行吗?李弘奉旨从太学征辟了陈好,谢明,尹思,余鹏,唐云五个诸生。这些人各自带着十几个会写字的黑豹义从,每到一处都要东奔西跑,忙碌不停,他们要拜访当地的官僚,要查看当地的人口地形,要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忙得两脚都不粘地,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筱岚在军中女扮男装,跟在李玮后面帮忙,两人忙得连情话都没时间说。时间太紧啊。 李弘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就是冀州刺史王芬和他的两万队部。 曹那天特意跑到漳月台,告诉李弘说冀州刺史王芬谋劫持天子,这让李弘非常吃惊。曹走后,他立即找到李玮和几个部下商议,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各自说各自的理,大部分人都认为曹是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王芬好歹也是平原名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种弑君的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去做了。強悍如皇甫嵩,他手握重兵,可连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一个手无缚之力的文弱名士了。他凭什么敢做这种事?就凭那两万才募集的士兵? 李玮很慎重地认为,不论曹说的是真是假,到了冀州,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万队部的兵权拿过来,第二件事就是查王芬。王芬手上没有队部,他还能⼲什么? 李弘问他:“仲渊,你认为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玮说:“完全可信。” 大家很惊讶,纷纷追问,李玮说:“曹虽然出⾝宦官世家,但他的祖⽗曹腾,⽗亲曹嵩都是本朝有名的重臣,口碑都很好,做了不少好事。我老师就曾经对我说过,宦官虽然遭人唾弃,但其中也有好人,像曹腾就是好人。曹本人非常有才华,无论武功学问,还是带兵打仗,在官宦弟子中,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他为人正直,格豪慡,而且愱恶如仇,行事果断⼲练,口碑犹胜他的祖辈,不会对你说假话。但我怀疑他没有说实话。” “这话怎么说?”李弘问道。 “我怀疑他知道详细情况,但又不愿意出卖朋友,所以只透露了一点点。”李玮说道“我看,黑豹义从来了之后,你还是让陈鸣带着斥候先到邺城打探打探情况为好。假如有蛛丝马迹被我们抓到,事情就好办了。” 李玮悉洛的情况和朝堂之事,李弘自然言听计从。李弘又问他可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到了冀州也不能太被动,最好还能掌握一点主动。李玮笑着说:“那还不好办。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不是催着要军资吗?你对陛下说说,让我们顺路带过去。有了钱,我们不就主动了吗?” 李弘大笑,拍掌叫好。 这天,队部到达漳⽔。李弘看到陈鸣带着几个人匆匆了上来。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七节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漳⽔河畔,黑豹义从和长⽔营的骑兵战士正在井然有序地依次过河。 军司马陈鸣飞⾝下马,气吁吁地给李弘行礼。陈鸣厚实的⾝躯裹在黑⾊的大氅里,看上去十分臃肿。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嘴上的一抹胡须又黑又浓,整整齐齐。 “子蝉,辛苦了。”李弘急忙扶起他,说道“兄弟们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陈鸣恭恭敬敬地回道“有劳大人挂念。大人为何今⽇才到?” “最近又下雨,又下雪,一路上泥泞难行,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李弘笑道“你等急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冀州方面可有什么异常?” 陈鸣说道:“下官在邺城仔细侦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了几件不寻常的事,急需向大人禀报。” “哦。”李弘面露喜⾊,⾼兴地说道:“你说说,哪几件事?” “平原郡有个著名的方士叫襄楷,最近赶到邺城,设坛讲经,昅引了大量的百姓。”陈鸣说道“他不仅讲经,还和一帮冀州的士子们讨论国事,说要铲除奷阉,以⻩老之学和《太平经》治国。” “其他州郡可有类似的事情?”李玮揷嘴问道。 “我们打听了一下,各个州郡都有大知堂的弟子在四处宣讲《太平经》,尤其是魏郡、渤海郡、河间国、常山国、中山国等几个人口大郡,这种事情非常普遍。”陈鸣说道“冀州的许多官僚富豪都相信这个襄楷大师,据说多数还是他的门下弟子。” 李玮笑道:“这位襄楷大师的胆子太大了。太平道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又出来宣讲什么《太平经》,我看他是自寻死路啊。”他看看李弘,继续说道“他敢这么做,和冀州官僚的纵容有很大关系。这件事要好好查查。” “大知堂?”李弘皱眉问道“大知堂是⼲什么的?” “你不知道?”李玮惊讶地问道。 李弘笑着摇头摇,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大知堂类似于太平道,堂內都是一帮方士,学的都是神仙术,也就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这些人都擅长炼制丹药,会役使鬼神、符箓,还会法术,襄楷大师就是大知堂的教主。”李玮解释道“大知堂还崇尚墨家学说,堂內的众多方士都颇有墨家巨子的游侠之风。” “游侠?”李弘问道“仲渊,这些道士和游侠也扯得上关系?” “对。”李玮神⾊凝重地说道“由战国以来,墨家巨子就逐渐以游侠的⾝份存于世间,这个传统历久不衰。想当年⾼祖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这些侠义的巨子就潜蔵在民间,如朱家、郭解之流,他们暗中组织东西南北等诸道,曾经给了⾼祖皇帝以很大的帮助。光武皇帝时期,这些人中的奷猾之徒和⾚眉、铜马等叛逆同流合污,为祸家国,而其中的贤能之士却跟随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为汉室中兴立了大功。前两年,太平道张角叛,这些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就有不少参予其中。‘儒以文法,侠以武犯噤’,这些人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之辈,很难。” 李玮沉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曹说的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一定和大知堂有关系。” 李弘看看他,又看看陈鸣,问道:“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我试过了。”陈鸣说道“襄楷行踪不定,门下弟子的武功也非常⾼強,我们很难打探出什么。” “那就算了。”李弘笑道“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子蝉,还有什么事?” “冀州新招的两万士兵都是在邺城附近征募的,而且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陈鸣说道“据说,这些人都是从太行山跑回来的流民,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混到军市打探了一下。” “怎么样?”李弘问道“看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我看他们都是⻩巾军士兵。”陈鸣小声说道“而且,还是精锐。” 李玮浓眉紧缩,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过去就是⻩巾军。”陈鸣笑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流民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微微笑道:“冀州的事看起来很复杂啊。”他冲着陈鸣挥挥手道“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 陈鸣又说了两件事。最近,魏郡和渤海郡有十几家大富豪被抓捕下狱,家产全部被抄没充公,原因是他们暗中帮助太行山的⻩巾军。据陈鸣的暗中调查,这都是冤案。刚开始时还有人准备上京告状,但叫嚷着告状的人不久就被杀了,随即这事就没人提了。 其次就是赋税的事。要接和安排好天子回老家祭祖,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这钱从哪里来?冀州刺史王芬为此在过年前,数次召集冀州九大郡国的太守、国相议事,后来他们决定向冀州百姓強行征收额外的赋税,向富商大户強行摊派募捐。冀州百姓怨声载道。 “这钱陛下不是已经命令少府调拨了吗?”李弘问李玮道“这个王芬欺上瞒下,胆子不小。” “大人,这有什么奇怪?”李玮说道“陛下回一趟老家不容易,这个发财的机会千载难建,谁会错过?” “我可以依据这些事把王芬抓起来。”李弘冷笑道。 “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抓人?”李玮苦笑道“这种趁机敛财的事在大汉国不⾜为奇。还有那个冤假错案,很正常,谁叫那些人没有后台?如果他们当初花钱买通王芬,也不至于现在倾家产,家破人亡啊。” 李弘不満地瞪了一眼李玮。 “象王芬这种老奷巨猾的人做事,肯定滴⽔不漏,很难抓到把柄。所以,我们还是慢慢来,慢慢他,把他急了,他自然就会露出马脚。”李玮笑道“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奷计。” 李弘点点头,对陈鸣说道:“子蝉,你立即去河间国天子的老家,看看宗庙的修缮和临时行宮的修建情况,如果有问题,立即回报。另外,我写两封信,你派人分别送给刺史府的审配审大人和钜鹿郡的沮授沮大人,我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陈鸣躬⾝领命,退了下去。 “大人现在相信曹的话了?”李玮问道。 “如果真如曹所言,王芬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去修宗庙建行宮,费钱又费力。”李弘说道“等子蝉回来,我们就知道王芬是不是图谋不轨了。” “那我们现在是先进城还是直接去军营?” “你不是说要他自露马脚吗?”李弘笑道“走,我们去军营。” 陈逸匆匆走进邺城府衙的书房。 襄楷问道:“伯彦,李弘的队部已经渡过了漳⽔河吗?” “还在渡河。”陈逸担忧地说道“过去,这种事天子都是派自己的亲信奷阉来,我们只要稍加贿赂就可以轻易打发了。但这次…”他看了看王芬和襄楷,忧心忡忡地坐到席上,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们的计策怈露了,被天子知道了?” “伯彦过虑了。”王芬笑道。大概因为过度劳的原因,他的⽪肤更黑了,脸上也带着一层倦⾊“你想想,天子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计策,他还会在洛宣布大赦天下,思沐万民吗?他还会坚持要陪着太后回老家吗?他早就派人来抓我们了。” “但李弘带着八千铁骑巡查冀州,我们不能不防啊。”陈逸说道“我看,元山兄还是早点出城到漳⽔河边接李弘为好。” “他配吗?”王芬不屑地冷笑道“一个蛮子,无须对他那么客气。如果不是他把我们的军资带来了,我连邺城城门都不出,最多出府衙接他一下,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大人差矣。”许攸说道“伯彦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李弘不进城,直接跑到军营啊。如果李弘带有天子的密旨,直接跑到军营接管了那两万军队,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那有什么关系。”襄楷笑道“他要接管给他接管就是了。” “他本来死定了。”王芬笑道“我和大师费了许多口⾆,才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陈逸和许攸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他们。 “李弘行程非常紧张,一路上本没有停留的时间,即使他接管了我们的队部,最多也不过留下几个军官,几百个骑兵而已,他能把我们的各部军司马、军候、屯长、队率都换成他的人吗?苦酋就在军营里,凭他的威望,谁会背叛?”王芬笑着解释道“何况,⻩巾军和李弘之间仇深似海,官兵们岂能听他的?苦酋听说李弘要来,几次叫嚷着要杀他,为张大帅报仇,这是个⿇烦。”他望着襄楷,拱拱手道“还望大师再去劝劝他,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襄楷点点头。陈逸和许攸两人若有所悟。许攸三十多岁,中等⾝材,长脸短须,一双精明而张狂的眼睛,顾盼之间颇为自负。他捻须笑道:“大人原来早有安排,怪不得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 襄楷对陈逸说道:“伯彦,马上就要到二月,留给我们做各项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爷北上的事,你要立即去办,不能再拖了。” “没有钱。”陈逸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和王爷的密使已经会晤多次了,王爷要求我们严格按照大汉的礼仪办登基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马虎。现在用钱的地方这么多,我们哪里有钱准备这事?但王爷的密使说,我们不准备好,王爷就不能启程。” “元山,你还能挤一点钱出来吗?”襄楷问道。 王芬无奈地摇头摇,说道:“大师啊,李弘马上就要到河间国,那边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宮还只是个空架子,不应急不行啊。这次修缮宗庙和搭建临时行宮的木材和石料都是条侯董重卖给我们的,不但价格⾼,而且还要先付钱,所以我现在手上的确没有钱了。” “我们最近筹集了十几亿钱,怎么现在还没有钱用?”襄楷不⾼兴地说道“你说说,钱都怎么用了。” “大知堂拿走了一部分,贿赂京城的奷阉和官僚用掉一部分,太行山的⻩巾军拿走一部分,收买各郡县的官僚也用了不少…”王芬扳着手指头,慢慢说道。 “过年时,你们几个也拿了不少吧?”襄楷非常不満地打断王芬的话,冷声说道“元山,我听说你一个人就拿了一亿钱。你要这么多钱⼲什么?” 王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为了这件事,请来了几十个朋友、弟子,他们冒着被诛杀九族的危险跑来帮我,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说到了过年了,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做人要讲仁义,不能薄情寡意,让人寒心啦。” 襄楷没有说话。 许攸忽然说道:“大人,朝廷拨给幽州的赈灾钱…” “那两亿钱已经付给条侯董重了。”王芬说道“我们必须把所有的材料都立即运到河间国,否则,这个漏洞如何填补?李弘可不是贪财的奷阉,他是一头豹子,如果给他看出了问题,那就⿇烦了。” 王芬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渤海郡各县还在下面收赋税,这钱估计一时也送不上来,唯独能指望的,就是李弘从京中带给我们的两亿钱军资了。” 襄楷大喜,急忙说道:“元山,那就拜托你了。” 他转脸对陈逸说道:“合肥王必须要在天子离京时到达冀州。” 陈逸点点头,叹道:“我们一旦劫持了天子,就可以立即拥立合肥王为新天子,如此一来,则占尽了先机。只是天下因此而大,生灵涂炭,苦难深重啊。” 襄楷看了他一眼,说道:“重振大汉,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要流⾎死人,但总好过年年流⾎死人。”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们拥立了新天子之后,定安王会在幽州起事,张燕会率军攻占并州,而⽩绕和于毒等人会出兵攻打河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之后,北方州郡将尽在我手。到了那个时候,洛大也该结束了,幸存下来的官僚自会出城接新天子。” “洛大?”许攸吃了一惊,情不自噤地反问道。 “何进虽然想尽办法把大皇子留在了洛,但大皇子留在洛不等于他就能做皇帝。”襄楷笑道“死人还能做皇帝吗?”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八节 王芬带着刺史府的从事许攸、周旌、陶皋等亲信出城接李弘。大家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耐心地等待,一边闲聊。 “大人,天子的大赦令颁布之后,被抓⼊狱的部分魏郡和渤海郡的富豪家人在冀州上下奔走,要求我们立即放人,你看这事如何处理?”周旌问道“如果我们一直拖下去,久而久之,恐怕会出问题。” 周旌是豫州沛国的士子,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过去他在家乡县城官学授书,好替人打报不平,颇负侠义之名。 “不能放。”王芬说道“把这些富豪们关在牢里对我们有好处。只要这些富豪们还活着,他们的宗室弟子就不敢来,就会非常顾忌。一旦放了,他们会怎么做?”王芬看看他们,冷笑道“他们会想办法报复我们,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一个都不要放。至于不能放的理由,你们随便编一个,暂时搪塞一下。” “大人,刺史府和各州郡的部分官僚对我们任意增加赋税的事情非常不満,颇有微辞,你看…”陶皋稍加迟疑,接着说道“这些人和我们政见不一,想拉过来也非常困难,很难办啊。” “我知道。”王芬摇头摇,笑道“这种人很多,像州府从事袁宏、审配等人就秘密上书朝廷,意图弹劾我。幸好京城的公车司马,还有尚书台都有我们的人,否则事情就⿇烦了。” (公车司马隶属卫尉,是京城南军的官僚,掌皇宮南阙门。所谓的公车就是指公车司马办公的官署。天下各州郡的官僚向天子汇报情况,上书言事的文书先送到公车府衙,然后再由他们传呈尚书台和其他官衙。公车司马还具体负责朝廷征辟名士的工作。) “这些人黑⽩不分,是非颠倒,书都⽩读了,最好是一杀了之。”许攸不屑地说道“留着终归是个祸患。” “那是以后的事。”王芬笑道“将来,他们也许会改变想法,拥立新皇帝。” “那现在如何解决?”周旌问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如果我们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被他们告发,那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大人还记得当年唐周告发⻩巾叛的事吗?” 当年,⻩巾军中有个司马唐周向朝廷告密,揭发了张角准备叛的事。结果,张角被通辑,负责洛地区的⻩巾大帅马元义被抓捕车裂,同时宮廷內外也有一千多名⻩巾⾼级徒众被捕杀,这使得⻩巾军占领洛的计谋彻底失败。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洛可能在夜一之间被马元义率领的这支⻩巾军占领。那么,如今的天下就不是这样了。 王芬悄悄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事,打算利用舂耕的机会,把这些人派到各地的乡里去督导舂耕,免得他们待在府衙里碍手碍脚的。” 几个人正说着,就看见几个前去漳⽔河附近打探情况的侍从打马飞驰而来。 “大人,李大人往军营去了。” 军营坐落于距离邺城五里的香雨山,山脚下就是漳⽔河。 主持军营的是刺史府的武猛从事张萧。他听说李弘直接率部到了军营,吓了一跳,急忙带着军司马林迅、寥磊、丁波、潘塔四人出营接。李弘对他们很客气,早早下马互致问候。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番。 张萧很年轻,二十多岁,他长相英俊儒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显得很稳重。他表字伯畴,是徐州人。 四个军司马就更年轻了。林迅表字捷之,他⾝⾼体壮,言语不多,看上去沉稳而刚毅。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李弘赶忙把唐云喊了过来。李弘介绍说,你们两人可是老乡了,要好好聊聊。廖磊表字宇龙,⾼大英武,傲气十⾜,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他对李弘很冷淡,只是略略躬⾝,然后就一直站在张萧的⾝后,不时地冷眼打量着李弘。颜良和赵云先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心中暗暗警惕。丁波字龙游,长得⽩⽩净净的,圆圆的一张脸,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而且他未说先笑,给人的印象非常亲和。潘塔表字镇山,长得很耝壮,虎背熊,但说话声音很轻细,嗓音也略尖,如果没有看到他本人,仅听说话声音,很难想象得出他是一个威武的大汉。 李弘特意拉着潘塔的手,问了一点征募和训练的事,然后他对张萧笑道:“伯畴,我想现在就去大营看看士兵,你看如何?” 张萧脸显慌之⾊,他稍稍踌躇了一下,说道:“大人一路劳顿,不先休息一下?” “不了,去看看吧。”李弘说道:“陛下在冀州这一段时间的全安,就全靠这两万人了。走吧。” 李弘在大营內转了一圈,很生气。士兵们甲胄不全,⾐衫褴褛,许多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薄⿇布袍服,连过冬的棉⾐都没有。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竟然⾚着双脚站在地上,李弘一言不发,脫下自己的战靴就递给了那个老兵。那个老兵又黑又瘦,神情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哪里敢接。李弘摇头摇,蹲到他⾝边,和颜悦⾊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大黑。”那个老兵诚惶诚恐地回道。 李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李弘,这双靴鞋就送给你了。”随即他拉着大黑站起来,指着摆在地上的战靴说道“要我给你穿上吗?” 大黑吓了一跳,又要跪下,给李弘一把拽住了。 “要不你自己穿上,要不我给你穿上。”李弘笑道“你没有鞋穿,那是我们的过错,受惩罚的当然是我们。” 大黑和军帐內的士兵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大家一个个惶恐不安地站着,脸都吓⽩了,不知如何是好。但眼睛內的感之情那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亲人,谁会这么关心自己这些命如草芥的人? 张萧和林迅等人惊慌不安地互相看看,一时间也茫然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李弘再次蹲下来,一手提起大黑脏污的腿,一手拿起靴子给他套到了脚上。大黑不敢过分拒绝,只能任由李弘给他穿上战靴,他动得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玮钦佩地看看李弘,随即脫下⾝上厚厚的长袍,递给了刚刚站起来的李弘。在他看来,李弘⾝上如果不是穿着重铠,脫穿不方便,他会连自己的⾐服都脫下来送给眼前这个普通的士兵。李弘连谢都没谢,一把抓过长袍,披到大黑的肩膀上,笑道:“大黑啊,这⾐服你也穿上,穿暖和了,才能打仗。” 他随即对军帐內的其他士兵说道:“大家都放心,这次我带来了两亿钱的军资,你们的军饷、⾐服、装备,马上就能全部发下来,大家再耐心等两天,情况马上就会改变。” “感谢大人。”士兵们感动地全部跪下,⾼呼不止。 李弘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张萧和林迅等人,大声说道:“带我去看看士兵们吃的是什么。” 他光着一双脚,转⾝大步走出了军帐。 一大群军官刚刚走出军帐,大黑就被惊喜的士兵们围住了。他们围着大黑,七嘴八⾆地说个不停,个个都很奋兴。 “他是谁?”大黑问道“李弘是谁?” “他就是豹子啊。”一个士兵笑道“他就是你天天喊着要杀了为张大帅报仇的豹子啊。” 大黑抱着长袍,愣住了。 王芬看着李弘一双踩得黑乎乎的光脚,心里暗叫不妙。这蛮子不仅会打仗,心计也深得很。他光着这双脚,在军营內四下一走,会收买许多普通士兵的心。王芬很后悔,早知道出这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跑到漳⽔河边直接把他接进城里。 李弘把王芬骂了一通。 “募兵的军资在年前就已经下拨了冀州府,为什么到现在士兵们还没有过冬的⾐服?还在天天喝稀粥?”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王大人,你总该有个解释吧?这钱哪里去了?不会被你们贪污了吧?” 王芬和随行的刺史府官僚心中有鬼,闻言之下,个个心惊⾁跳。李弘去年在西凉的⾎腥肃贪太令人恐惧了,要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话。如今这个野蛮人有天子在背后撑,恐怕胆子会更大,做起事来更加无法无天。 王芬随即向李弘解释,说为了赶时间,把钱都挪用到修缮天子的宗庙以及建临时行宮了。然后他邀请李弘进城,要给李弘一行接风。李弘笑道:“王大人还是先接了圣旨吧。”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命令王芬把冀州的新军给李弘掌管,军队和保护天子全安的事统统给李弘处理,王芬只要全力做好其他的事就可以了。李弘要控制军队,王芬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但李弘接着的一句话,让他震骇不已。 “我打算先发一部分军饷给士兵。”李弘笑道“王大人认为如何?” “大人,我这两万军队是归你调度,但这军队是冀州的军队,这发军饷的事还是由冀州府来办为好。”王芬略一思索,委婉说道“冀州的军队什么时候发军饷,何时发军饷,应该由冀州府统一调拨支配,好象不应该由大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意思很明显,你李弘是护羌中郞将,和我冀州府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疱,⼲一些越权的事? 李弘当然明⽩王芬的意思。他稍稍皱眉,冷声说道:“你上书陛下,说盘驻黑山的⻩巾军余孽不停地下山扰郡县,冀州不全安,但如今你把这样的军队给我,叫我如何保证天子的全安?” 王芬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说笑话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都被大人一扫而光,这黑山的几万小⽑贼怎么会难到大人?”随即面容一整,郑重说道“大人爱兵如子,本官非常钦佩。前些时⽇因为公务太过繁忙,本官忽视了这些事情。本官保证,只要军资到手,立即着手解决队部的所有问题,一定把一支军容整齐,士气強盛的队伍给大人,绝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王大人这么说,那就随你吧。” 王芬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邀靖李弘进城歇息,被李弘拒绝了。一旁的袁术说话了,他可不愿意待在军营里,他极力鼓动李弘⼊城。李弘无奈,只好勉強答应。 苦酋个子不⾼,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他真名叫马括,原来是个乡间大豪,对太平道很痴,是张角的忠实信徒。苦酋是他在太平道的法号。⻩巾军失败后,他带领残部逃进黑山为寇,一边蓄积力量,一边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次他应襄楷的邀请,亲自下山主持劫持天子的大计。 他听完襄楷的来意,笑道:“大师多虑了。我虽然有心报仇,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不会为了⻩巾军的一家之私而坏了大师改天换地的大事。只是我们到邺城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大师答应给我们的军饷和装备。”他看了一眼襄楷,严肃地问道:“大师,是不是王大人不信任我们?如果不给我们装备,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连豹子的三千黑豹义从也打不过。” 襄楷笑道:“苦酋,我们怎么会信不过你?你带着队部来到邺城,我们都承担着大巨的风险。此时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否则,大业如何完成?” 苦酋头摇苦笑道:“豹子的队部已经进驻大营,一旦被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就是全军尽没的命运,这个时候你还在和我说什么彼此信任的废话,大师,你们这是在拿我的两万士兵开玩笑啊。” 襄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豹子行程匆忙,这两天就会离开魏郡到安平国去,你不要担心队部的全安。还有,给你的钱我已经派人送到黑山了。” “谢谢大师了。”苦酋说道“⽩帅和于帅的队部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山攻击河內郡,威胁洛。”襄楷说道“张燕张大帅和杨凤小帅的队部也做好了攻击晋的准备,比较⿇烦的就是定安帅那边。” “幽州的事情很⿇烦?” “定安帅心思大啊。”襄楷叹道“他还是想走他师⽗大贤良师张角的路。他派人来向我要钱,还在信中胡扯八道,说我拥立合肥王为帝,其实就是自掘坟墓。他说我事成之后,可以扳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这个混帐,越来越不象话了,我看他想自己做皇帝。” 苦酋说道:“大师说得对,定安帅就是这么想的。我记得去年定安帅到黑山时,就曾这么说过,他说大汉国已经完蛋了,要重建天下,要另立明君,他说他要替先师完成这个遗愿。我看他这主意不错嘛。” “这个办法他师⽗张角已经试过了,⻩巾军当年的声势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结果呢?大汉国四百年的基,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推翻的?要想拯救天下的苍生于⽔火之中,还是要依靠大汉国这颗大树,先行铲除奷琊,然后再在大汉国重新推行⻩老之道,以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办法治理家国,这才是正途啊。” 襄楷手捋长须,感慨道:“大贤良师的暴力⾎腥手段除了让成百上千万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祸之外,他还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了什么?希望定安帅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误⼊歧途,害人害己害天下了。” 苦酋躬⾝说道:“大师慈悲,心中所想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危与苦难,令人敬佩。苦酋愿听从大师的驱策,以大师马首是瞻。” “好,好。”襄楷笑道“你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手下,不要急于报仇,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你想想,如果我们劫持了天子,天子为了自己和他⺟亲的命,他能不听我们的吗?天子都听我们的了,那李弘还能⼲什么?他不就是一只病猫嘛。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他哪有反抗的余地?车裂、凌迟,都随你。” 苦酋大喜。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三十九节 李弘在王芬的陪同下,缓缓策马⼊城。王芬很热情,一路上向李弘介绍邺城的历史和典故,但刚刚转⼊正街,王芬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城中街道两旁,密密⿇⿇挤満了百姓,大家看到李弘出现在进城的队伍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呼喊:“豹子…豹子来了…” 李弘心中一热,猛地驱马上前,⾼举双手向街道两旁的人群拱手致敬。 “豹子…” “大人好啊…”随着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涨,呼声也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王芬转脸瞪着⾝边的许攸,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怈漏出去的消息?” 许攸和几个同僚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和无奈。 “命令亲卫队士兵在前开道,有胆敢冲撞者,格杀勿论!”王芬冲着府衙的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声命令道。 “林大人…潘大人…” 林迅和潘塔听到叫喊,急忙打马上前。 李弘只带了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弧鼎、弃沉和三十名缇骑进城赴宴,其余的都是袁术和长⽔营的军官。王芬为了保证李弘的全安,特意让林迅、潘塔两个军司马带着两百名精壮士兵随行,以防不测。 此时,街道两旁沛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叫喊声,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震耳聋。 “大人请吩咐…”林迅和潘塔躬⾝说道。 “两位大人各带士兵沿街道两侧而行,防止人群冲上街道,引发。还有,要注意形迹可疑者,当心大人被刺,快,快…”王芬大叫道“有冲上街道者,一律斩杀!”这是李弘第二次感受到被百姓爱戴的滋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让他百感集。这些善良的命如草芥的百姓祈求什么?无非就是平安和温而已。但就是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如今也成了百姓们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这是大汉国⽇渐衰微的征兆啊。 李弘扪心自问,他没有为这些百姓做过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这种荣耀。他惭愧,他既没有带给他们永久的平安,也没有解决他们常年的温。他在人们如雷般的呼喊声里,突然感到自己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最起码要让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从此远离战火,远离饥饿。 人群突然起来,街道两旁有人在拥挤的人嘲里亡命奔跑,叫喊声烈而恐惧。在前方开道的府衙卫兵们纷纷下马,大声喝斥着,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追赶抓捕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紧跟在李弘后面的赵云等人立即策马上前,将李弘团团围住。李玮也被裹进了缇骑战士中间,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 就在人们的目光都被大街两旁喧嚣的人群昅引住的时候,一个人毫不费力地冲破街道左侧的卫兵队伍,在大家的一片惊叫声中,飞速奔向李弘。 李弘心中吃惊,急忙拉住黑豹,同时右手伸进怀里抓住了小黑斧,准备随时发出凌厉一击。 赵云姜舞大喝一声,一左一右冲到李弘⾝前。庞德猛踹马腹,战马突然速加,象闪电一般飞向来人。 在大街上飞奔的这个人猛然停了下来。此人三十多岁,中等⾝材,⽩面短须,文雅清秀。他傲然立于街中,神情泰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他望着李弘,拱手喊道:“在下宋文,有冤情陈禀!” 林迅和潘塔几乎同时发现大路中间忽然冒出了一个人,两人大吃一惊,想都没想抬手就出了一箭。“咻…”两支长箭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厉啸而去。 李弘毫不犹豫地放声大叫:“令明,护住他!” 跟在后面的王芬看清来人,顿时面⾊大骇,不假思索地举手狂叫:“杀死他…杀死他…” 林迅和潘塔听到王芬的叫声,立即拔刀在手,飞马杀来。 长箭瞬间即至。 庞德眼看抢救不及,只得凌空掷出手中战刀,同时冲着宋文大吼一声:“躲开…” 宋文就象没听到似的,对两边来的长箭置若罔闻,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两支长箭左右到。 战刀飞至,左边的长箭分毫不差地到明晃晃的刀⾝上,发出“当”一声鸣响。箭坠,刀落。 庞德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支长箭就要⼊宋文的⾝体,绝望而无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光芒划空而过。 嘣一声响,犀利的长箭突然改变飞行方向,直直⼊宋文脚前的地上,只留下一截⽩⾊的箭羽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接着庞德看到一柄飞旋的小黑斧在空中突然弹而起,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狠狠地斩⼊宋文⾝后的地上,直没⼊柄。 李弘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了。 宋文夷然不惧,他双手将书简⾼举过顶,纵⾝大吼:“大人,我有冤情陈禀。” 庞德飞马而至。林迅和潘塔举刀杀到。三人战刀相,发出连珠一般的金铁鸣之声。 赵云纵马而来,长横刺,犹如跃空之蛟龙,直⼊林迅的膛。林迅大骇,他狂吼一声,用尽全⾝的力气一刀剁下。当,林迅惨哼一声,虎爆口裂,战刀弹起,几乎就要脫手飞出。而赵云的长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贯而来。就在长刺⼊⽪甲的瞬间,突然停住,好像这一本⾝就待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林迅惊出了一⾝的冷汗,面如土⾊,动都不敢动。 “大人有令,不得枉杀无辜!”赵云冷声说道“退下!” 潘塔低头望望手上崩裂了几道缺口的战刀,又看看惊魂未定的林迅,脸上闪过一阵惧⾊。他悄悄拉了一把林迅,两人迅速拨马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群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叫好之声。 王芬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他看到李弘一行策马走近宋文,眼內的杀气蓦然大盛。 李弘看看宋文,头摇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不怕横尸大街吗?” 宋文淡淡一笑,说道:“只要大人看到这卷书简,我死了又何妨?” “你有什么冤情?” “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无端诬陷我的老师私通⻩巾贼,不但把我的老师囚噤牢狱,还抄没了我老师家的所有财产。本月丁卯⽇(就是二十一⽇)天子颁旨大赦天下,但王大人无视大赦令,拒不放人,致使我老师冤死狱中,至今尸骨未殓。”宋文大声说道“这卷书简里记有冀州刺史王大人陷害冀州二十七家富豪,私自抄没这二十七家豪富共计六亿钱财产的枉法证据。请大人仔细查核,惩办奷佞,还我老师和所有冤屈者的清⽩。” 李弘大喜。 他正愁找不到王芬违法的证据。如果自己有了王芬违法的证据,就能让王芬感到危机,感到走投无路,然后自己再利用军资的事情把王芬到绝路,迫使王芬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这样自己就能一举将其擒拿,从而破坏其劫杀天子的谋。 冀州的事不同于西凉肃贪,如果处理不好,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那自己不但会得罪陛下和太后,也会被朝中的那帮奷人趁机落井下石。到那个时候,自己四面楚歌,势单力孤,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李弘寝食难安的是,如果曹的话是真的,而自己又不能在陛下到达冀州之前破坏王芬的谋,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王芬的谋一旦得逞,不但陛下和太后的命危在旦夕,大汉国也会陷⼊混和战祸,而由此产生的严重后果,李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云俯⾝从宋文手上拿过那卷书简,递给了匆匆挤上前来的李玮,李玮一目十行飞速扫了一遍。 “大人,我们可以回营了。”李玮喜笑颜开,小声说道“赴宴的事,就让袁大人代一下,他最喜吃吃喝喝玩耍作乐了。” 李弘心领神会。 “子风,令明,保护好宋先生,我们回营。” 王芬打马上前,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笑道:“大人受惊了,受惊了,前面就是府衙,我们马上就到了…”随即他手指怒目而视的宋文,气愤地说道“这人是个疯子,前段时间他老师死了之后受到了刺,所以一直疯疯癫癫的,大人切莫信他的一派胡言。” “来人…”他不待李弘说话,挥手对⾝后的侍从叫道“把他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慢着…”李弘冷冷一笑,举手说道“这人我先带回去问问。” “大人,你巡视冀州是为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行程匆忙,哪有时间过问这种小事。”王芬笑道“下官没有治理好冀州,让大人看笑话了。这种小事当然由冀州府来处理,我看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王芬特意加重了“冀州府”三个字,意思是提醒李弘,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弘沉下脸,问道:“这位义士告你陷害冀州二十七户富豪,不但拘人抄家,还无视天子大赦令,拒绝放人,有这么回事吗?” 王芬摇头摇,无奈地说道:“大人,这人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信?我是朝廷大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却去偏信一个疯子的胡言语,我不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对我有成见?” 李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大人多心了。这个疯子说你抄家抄了六亿钱的财产,这个事我很感趣兴。你知道,我对贪官一向深恶痛绝,下手绝不留情。” 王芬一脸无辜,连连苦笑。 “大人,有这回事吗?”李弘问道。 王芬神情自若地举手说道:“大人,下官可以发誓,绝无诬陷之说。这二十七户大豪目无王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大人可以派人查问核实,下官一定尽力协助,以辨清⽩。” “此次冀州之行行程匆忙,这查核一事就免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李弘摆摆手,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个人我带回去问问情况,如果他不是疯子,说的也是真的。”李弘突然面⾊一寒,冷森森地说道“假如大人贪赃枉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你就等死吧。” 王芬毫不示弱,冷眼看着李弘,显得非常气愤。 “走…”李弘大吼一声,率先打马而去。 宋文表字长风,益州江洲人氏。李弘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很惊讶。他笑着对李玮说:“唐云是江洲人,这大营內的林迅也是江洲人,现在我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还是江洲人。可见江洲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好地方。”李玮笑道:“益州是天府之国,当然人杰地灵了。” 宋文年少时,⽗亲到冀州渤海郡任小吏,全家遂迁至渤海郡居住。他的老师蒋易曾经是渤海郡的太守,宋文因此在郡府任职多年。几年前,蒋易上书劝谏天子铲除奷阉,结果反被奷阉诬陷⼊狱,后遇大赦才得以免罪回家。这次蒋易又被王芬诬陷下狱,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腾折,竟然死于狱中。 “如果不是家财丰厚,蒋老先生也不至于冤死狱中。”李玮掩卷长叹道“都是钱财惹的祸啊。” 宋文悲戚不语。 “王芬到任就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吗?”李弘问道。 “那倒不是。”宋文摇头摇,说道“王大人以前无论做人做官,口碑都不错。他突然倒行逆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李弘若有所悟。 他看看宋文,说道:“长风兄,你得罪了王芬,现在出去很难保住命,依我看,你就暂时待在我这里吧。” 宋文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心愿已了,是生是死,无所谓。”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长风兄刚才还是豪气冲天,怎么转眼间变得这样灰心丧气了?过几天,看我如何给你报仇雪恨。” 李玮送走宋文之后,立即返回了大帐。 “大人,如此说来,曹说的话就是真的了。”李玮说道“两个月前,陛下不是突然决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吗?王芬一定是接到陛下的圣旨后,才有了这个劫持天子铲除奷阉的主意。要办成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军队和钱财。目前,军队的问题,王芬已经得到⻩巾蚁贼的帮助,顺利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钱财。对于钱财,他好象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横征暴敛,敲诈勒索的手段来敛积。结果,就出了问题。” “这件事,如果用来弹劾他,一则需要时间,二则需要大量证据,⿇烦。”李弘笑道“不过利用这件事来吓唬吓唬他,还是绰绰有余。” “吓唬?”李玮反问道“吓唬有什么用,当然要敲诈他了。他缺的就是钱,我们就要利用这一点来敲诈他。把他急了,他自然就要想办法来对付我们,只要他一动手,他就死定了。” “仲渊,你看他那个样子,老奷巨猾的,想把他得狗急跳墙不容易啊。” 李玮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觉得王芬要么是疯子,要么另有倚仗。” “怎么说?”李弘问道。 李玮说道:“你看,王芬手上只有两万多人,但他竟然异想天开,想凭这么点人马劫持天子,可能吗?你我都认为不可能,他当然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我看他劫持天子是假,祸天下是真。” “王芬无论是劫持天子还是杀了天子,还是另立天子,他带给大汉国的是什么?是大。犹胜⻩巾叛的大。” “天子一出事,洛的大将军立即就会拥立大皇子为新帝。现在,大将军和世族官僚们对奷阉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把他们呑而噬之。你想想,大将军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现在我明⽩曹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了,他是为了解救自己家族的命啊。我们只要在冀州杀了王芬,破了他们的奷计,天子就会安然无恙,天子没事,奷阉就可以生存,而曹氏自然活得更舒坦了。” “仲渊,你的意思是说,王芬的倚仗就是大将军?”李弘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李玮诧异地看看李弘,笑道:“我没说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这是大将军的诡计,大皇子顺利登基,天下怎么会大?你不会认为⻩巾军还有这个实力吧?” “怎么会没有?”李玮反问道“去年,朝廷不但没有免去冀州的赋税,还因为西凉战事的原因额外增加了冀州的赋税,结果造成更多的百姓被迫放弃家园上了太行山,这事你知道吗?” 李弘摇头摇。 “王芬和一帮冀州官僚为了自己的私利,报喜不报忧,害人啦。这几天,我在各地县乡听人私下说,太行山现在至少聚集了不下百万之众。”李玮小声说道“仅仅河內郡的黑山境內,听说就有二三十万人。”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如果王芬的奷计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了。” “对。”李玮说道“无论王芬的奷计是否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的。你看,现在北疆几千里的边境上,鲜卑人屯积了十几万大军,他们想⼲什么?幽州的乌丸人,并州的匈奴人,一个个蠢蠢动,他们谁不想趁着大汉国奄奄一息的时候啃上几口?” “何进这个杀猪的他懂什么?朝中那帮自私自利的官僚们又懂什么?他们哪一个在为了我大汉国的这片万里江山而呕心沥⾎?” 李弘望着慷慨昂的李玮,笑道:“仲渊,你又动了,你再说下去,不会又是劝我起兵造反吧?” “大人说笑了。”李玮红着脸,咳嗽了两声,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其实心中正有此意,但不想被李弘一语说穿了。 李弘大笑,头摇道:“仲渊,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了。你的想法无非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子,但我没有这个能力,你看看⻩巾军就知道了,这改变天下的事,本就不是你我这种人加上几万军队就可以做成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的事。”李弘亲昵地拍拍李玮的肩膀笑道“当初,我幸好没有听你的话把你杀了,否则今天的事就⿇烦了。这种事不象打仗,牵扯的东西多,我也不太懂,没有你在我⾝边给我出主意,我这次恐怕要受罪了。” “大人才智出众,这么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你?”李玮笑道。 “你少说什么奉承话。”李弘说道“我们不管将来的事,也不管王芬的倚仗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王芬得自阵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大人今天在巡营时,把军资已经带到大营的事说了出去,我看官兵们都很期盼,都想早点拿到军饷。”李玮说道“下一步,大人要先在邺城大营待几天。王芬看到大人迟迟不走,军资又不给他,肯定会急得团团转。他要是来要钱,我们就威他送来粮食和⾐物,否则就扣下军资自行支配。有了⾜够的粮食和⾐物,士兵们就会吃穿暖,就会感大人,这个时候大人就可以考虑把军资给王芬了。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四十节 “如果杀了李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芬背负双手,在屋內来回踱步,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询问屋內众人。 许攸叹道:“杀李弘很容易,但陛下假如因此认为冀州太,不全安,不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了,那怎么办?朝中大臣本来就反对陛下回老家祭祖,李弘一死,不正好给他们找到了反对的理由吗?” “另外,李弘死于冀州,大人难辞其咎,陛下盛怒之下,恐怕会降罪大人。如果大人被解职或者⼊狱,那这事还怎么⼲?还⼲不⼲?李弘的部下都是一群蛮子,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胡,他们对李弘非常忠心,如果李弘被杀,他们怒之下失去控制,对我们展开狂疯的报复,那怎么办?” 许攸看看王芬,谨慎地说道:“我看,还是不要杀为好,免得牵一发而动全⾝,以至功亏一篑。” 周旌反驳道:“子远,你的顾虑太多了,我觉得李弘到冀州对我们的威胁太大,还是趁早杀了⼲净。李弘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我们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把他杀了,不但朝中无人追究,说不定还会立功呢?陛下虽然对李弘很恩宠,但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只要我们有杀他的充⾜理由,陛下就是想治我们的罪,他也找不到罪名啊。” “大人,还是杀了好。”陶皋说道“李弘有那个宋文的帮助,肯定能掌握大人诬陷抄没二十七户大豪的证据,大人,这可是死罪啊,你不杀他,他会杀你的。还有,陛下老家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宮也没有做起来,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一旦给李弘发现了,大人将如何处理?李弘随便上书弹劾一下,大人就是欺君之罪啊。” 王芬沉昑不语,犹豫不决。 “大人,我们就说他遭到蚁贼报复,被刺客刺杀而死。”周旌笑道“这样,我们不就把责任推得一⼲二净了。” “大人,杀了他,⿇烦事太多,变数也非常大,很难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还是不杀较为稳妥。”许攸说道“大人,我们可以拿钱去贿赂他,买通他。李弘买不通,我们可以买通他的手下嘛。” “元山兄,我们急需那批军资,还是先让子远去跑跑吧。”陈逸沉思良久,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不受礼的官僚。” 王芬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先让子远去跑跑。” 他看了周旌和陶皋一眼,说道:“要杀李弘,就要连同他的三千黑豹义从一起杀掉,否则事情的发展就很难控制。所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仔细筹划,不能之过急。” 第二天,许攸到了香雨山军营,直接找到了佐军司马李玮。 李玮很热情,将他进军帐,彼此相谈甚。两人闲聊一会,许攸随即说明来意,递上了礼单。李玮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放到案几上,笑着说道:“王大人送得这礼很厚啊。”他特意加重了“厚”这个字的语气。 “渤海蒋先生的弟子宋文说你们最近抄没了冀州二十七家大豪的财产,共计有六亿钱,如今这笔钱…”李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故意拖长腔调,眼睛斜瞅着许攸,观察他的反应。 许攸连连头摇笑道“那是个疯子,说话不能当真的。” 李玮微微一笑,把案几上的礼单慢慢推到许攸面前,说道:“许大人,我家大人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我不敢做,更不敢自作主张代他收下这份重礼,我颈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我还想留着,子远兄就不必烦神了。” 许攸一边慢慢地把礼单又推了回去,一边笑道:“这点薄礼仲渊还是收下吧,免得我回去无法待。仲渊的意思,我一定带给刺史大人,我相信刺史大人一定会让你満意的。” 李玮闻言点头笑道:“子远兄,你回去告诉王大人,他要想拿走军资,就必须要做点什么给李大人看看,让李大人⾼兴⾼兴,否则,你们拿多少钱来贿赂我都没有用。你要知道,我也是刚刚到李大人帐下效力,说话没有分量的。” 许攸⾼兴地拱手问道:“仲渊,你能不能指点一二。” 李玮笑道:“你们虽然知道队部对保证陛下的全安很重要,但你们本就不重视队部的士兵。冀州府的这支军队组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期朝廷也拨了一部分军资,但你们不但没有配齐甲胄和武器,竟然连士兵的温都没有解决,这让李大人如何放心把这两亿钱的军资拨给你们?你们这么做,犯了大人的忌讳,知道吗?” 许攸恍然大悟“多谢仲渊的提醒,我回去后立即禀告大人,明天就解决此事。” “王大人如果能及时解决此事,事情就要简单多了。”李玮说道,随即他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平原郡的襄楷大师在邺城**?” 许攸笑道:“怎么,仲渊对⻩老之道,神仙之术也有趣兴?” 李玮说道:“不是我有趣兴,是李大人有趣兴。”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他这几天想进城拜访一下。” 许攸急忙说道:“拜访就不必了。大人如果进城,百姓们肯定又要蜂拥围观,大人的全安很难保证。我看,还是让大师来拜访李大人吧。” “襄楷大师德⾼望重,这么做,太失礼了。”李玮头摇道。“假如惹恼了大师,气得大师拂袖而去,岂不糟糕?” “王大人和襄楷大师的关系很好,我回去后立即把这事向大人禀告,由他出面邀请襄楷大师来军营拜访李大人。”许攸笑道“仲渊放心,大师为人谦逊,不会这么没有气量的。” 李弘命令颜良和文丑暂时统领大军。 颜良和文丑仔细查询队部之后,立即向李弘禀报,要求建立后卫营和兵曹营。队部里有不少训练受伤或者冻伤的士兵,但因为队部里没有医匠,竟然没有人给他们治疗。 “大人,我看这些士兵都是从黑山⻩巾军各部临时菗调出来的,建制比较混,好象隶属于不同的小帅,有的部曲之间彼此还有矛盾。”颜良说道“这么多七八糟的部曲,肯定要一个有威信的人在暗中统领。” 李弘抬头望向颜良,问道:“你肯定吗?” “我肯定。”颜良说道“兵曹从事张萧张伯畴年纪轻,也没有带队部的经验,更没有什么战功,谁会听他的?刺史王芬王大人本就不在军营里,他一个士族官僚,连武功都不会,⻩巾军那帮贼人睬都不会睬他。” “如果没有一位大人物坐镇军营指挥调度,这帮⻩巾军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文丑笑道“两万士兵,大家吃不好穿不暖,恐怕早就开始抢了。我看那林迅、潘塔、寥磊、丁波都是打过仗的悍匪,武功也不错,在⻩巾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没有一个地位比他们⾼的⻩巾军将领坐镇大营,谁会管得住他们?”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子善,子俊,你们派人暗中盯着这四个人,如果发现了这个躲在暗处指挥的⻩巾军首领,暂时不要抓,更不要把他杀了,我还有作用。” 许攸匆忙回到城里向刺史王芬禀报情况。 “这个李仲渊虽然年轻,但非常贪婪,一千万钱満⾜不了他。”许攸不屑地说道“他一再提到我们抄没六亿家财的事情,显然是在要挟我们,他想敲诈我们一把。朱俊一生清廉,没想到却教出这么一个无聇之徒,真是辱了朱先生的声名。” “这才对嘛。如果人人都象李弘那个蛮子,我们怎么⼲成大事啊。”王芬笑道“明天,你再送他两千万钱。李玮的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先前忽视了这个蛮子还有爱兵如子的嗜好。” 他看看襄楷,问道:“大师,我们要不要把那批甲胄和武器也送过去一部分?” “不行,就给一点粮食和⾐物。”襄楷坚决地头摇说道“这两万人如果现在就配齐了甲胄和武器,谁知道他们会⼲什么?苦酋的部下当然会对苦酋言听计从,但林迅呢?还有潘塔几个人,他们会听苦酋的吗?这些人原来都是⽩绕于毒的手下,个个都是桀骜不逊之辈,亡命之徒,万一他们中的某个人突然袭击李弘和他的部下,我们的所有计谋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王芬点点头,对许攸道:“子远,那就先送一点粮食和过冬的⾐服吧。多送点⾁去,让士兵们开开荤,也让那个蛮子⾼兴⾼兴,早点把军资拨给我们。” “明天?” “对,明天。我们急着要钱用啊。”王芬苦笑道“现在许多事都要办,就等着这笔钱应急了。” “大师明天也去军营吗?”许攸问襄楷道。 “对,我去会会他。”襄楷笑道“这位豹子大人竟然对⻩老之术感趣兴,出人意外啊。” 他看看王芬,说道:“如果我能把他说服了,大事可定。” 王芬嗤之以鼻,讥笑道:“他听得懂吗?他就会杀人。没事冒充什么风雅。” 许攸难以置信地望着襄楷,拱手说道:“大师如果能把他说服了,你一定是位活神仙啊。” 第一卷立马横篇第五章风云突变第四十一节 第三天,许攸再次来到了香雨山军营。 李弘听说许攸送来了几十车粮食和过冬⾐物,非常⾼兴,亲自出辕门接他。 “为什么没有甲胄和武器?”李弘笑呵呵地问道“王大人难道要让自己的士兵⾚手空拳上场战?” 许攸笑道:“冀州武库已经让大人搬空了,大人忘记了?” 李弘诧异地望着他。 “大人去年率五万大军上西凉,把冀州武库搬空了,大人怎么忘记了?”许攸说道“现在我们只能从洛和邻近州郡的武库调拨武器,短期內估计很难配备整齐。” 李弘笑道:“想起来了,我上次到西凉的确带走了许多武器。冀州武库后来没有重新添置武器?” “数量很少,不够用啊。”许攸说道“如果要大量购置,府衙又没有充裕的钱财,所以这事一直拖着,至今没有解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弘追问道。 许攸对李弘拱拱手,言词恳切地说道:“大人,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冀州府为了陛下回家祭祖的事,早就⼊不敷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购置武器,所以请大人…” “我明⽩你的意思。”李弘打断许攸的话,笑道“陛下拨给你们的军资就在大营里,时间恰当的时候,你们派人来拿吧。” 许攸大喜,躬⾝施礼道:“太感大人了。” 他还想再问问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间,却看见李弘丢下他,大步走到围在车队四周的士兵中间了。李弘和士兵们大声说笑着,簇拥着运粮车队一起走进了大营。 这天下午,襄楷孤⾝一人,骑着一头小⽑驴,前来拜访李弘。 李弘带着李玮、谢明出辕门相。 “许攸又送了你多少钱?”李弘边走边问道。 “两千万钱。”李玮笑道“大人要不要送我一点做贺礼?” 李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又不娶筱岚,我为什么要送贺礼?” “仲渊兄是不是着急了?”走在李弘右侧的谢明打趣道“天天对着如花似⽟的美人,仲渊兄晚上睡得着吗?” 谢明二十岁不到,长相英俊,⽩净文雅,说话慢悠悠的,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他是赵岐门下的弟子,以棋艺精湛闻名太学。他和李玮因为一盘棋而相识,既而成为好友。李玮认为他多谋善断,为人又有侠义之气,故而极力向李弘推荐,但谢明不太愿意到李弘帐下效力。他虽然对李弘的战功很欣赏,但对李弘在肃贪过程中的所采取的野蛮⾎腥手段极为反感。他的老师赵岐听说之后,把他骂了一通。赵岐说,学文读经⼲什么?不就是为了报效家国嘛。你不到军前效力,难道还要待在洛蹉跎岁月不成?谢明不敢不听,乖乖跑来了。 “哈哈…”李玮大笑道:“敛之,我现在天天看到筱岚,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你就不要心了。” “筱岚答应嫁给你了?”谢明问道“她不是说,没有⽗⺟之命,她不嫁给你吗?” 李玮笑容一敛,丧气地摇摇手:“不说了,不说了。”随即他对李弘说道“早上,许子远对我说,只要这两天他们能拿到军资,再给我两千万钱。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连眼⽪都不眨,好像这钱就是他家的似的。” “许子远知道你李仲渊命不久矣,所以你就是向他要一亿钱,他也不会眨巴眼睛的。”谢明笑道“他没有问大人何时启程吗?” “问了,我一推了之,我说我位小人卑,不知道大人的心思,随他去猜吧。” “我看那个王芬连面都不露一下,很沉得住气啊。”李弘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宋文拦路喊冤,捅出他的坏事,他竟然像没事一样。我们要不要再他一下?” “我看要再他一下。”谢明说道“大人可以暂时给每个士兵发一个月的军饷,如果他还坐在府衙里稳如泰山,我们就再发一个月的军饷,直到把他得狗急跳墙为止。” “下策,下策。”李玮连连摇手道“这样做,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不好不好。”他手指辕门方向,继续说道“我们先探探襄楷大师的口风,听听他到底都说些什么。我曾听老师说,襄楷大师的治国之论,颇有可取之处,我们今天就听听。” “仲渊兄,你是不是怀疑襄楷大师和王芬的奷计有牵连?”谢明问道“你想从他的治国论调里揣测出王芬的计谋,是吗?” 李玮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实真意图是什么?当真是为了铲除奷阉吗?他有这个力量吗?⻩巾军为什么会参予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襄楷大师和他的大知堂此时出现在冀州,很有点问题。” “如果襄楷大师和大知堂也参予了王芬的奷计,仲渊的答案就出来了。”谢明说道“襄楷过去和张角都是冀州有名的大师,信奉的都是⻩老之术,据说两人情很深。我们可以肯定⻩巾军的人信任襄楷,因此只有襄楷才能说服⻩巾军参加王芬的奷计。那么,襄楷想⼲什么呢?”他看看李弘,微微一笑,小声道“改天换地。” “这就是你故意把襄楷大师请来的目的?”李弘笑道“你有怀疑襄楷大师参予此事的据吗?” “大知堂的弟子如今散布在冀州各个郡县设坛**,他们想⼲什么?想想⻩巾军的张角就知道了。他们在蛊惑人心啦。自从⻩巾叛之后,这种设坛**之事已经被朝廷明令噤止,但王芬公然违抗大汉律,纵容默许大知堂的方士任意妄为,王芬想⼲什么?”李玮用力一挥手,说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弘一边走,一边沉默不语。 “一个方士、道人,掺和家国大事⼲什么?”过了一会儿,李弘问李玮道“他们修炼的是神仙之术,难道不知道涂炭生灵是罪过吗?” “大人,那你就错了。”李玮笑道“参予国事,说大了就是为国为民,是大忠大义,可以修成正果的。象襄楷这种人,在百姓们的眼里和神仙差不多,他们的声望极⾼,顶礼膜拜者数不胜数。你看看大贤良师张角,他揭竿而起,登⾼一呼,响应者达数百万之众,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大人,你千万不要小视了,这个襄楷可不是一个寻常方士啊。” “襄楷和人的关系非常好。”谢明也在一旁说道“当年,本朝的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请他进宮炼制可以生孩子的灵丹妙药。这个襄楷丹药不炼,却对皇帝说要铲除奷阉,要以无为治国,还说人无罪,要皇帝赦免人,结果他被下狱治罪,差一点死了。我听老师说,他的大知堂曾经解救蔵匿了好几百名人和他们的亲族,就连名闻天下的人何颙都在他的大知堂躲过一阵。所以,襄楷大师在人和许多士子眼里,那就是活神仙,如果由他出面邀请这些人相助,大人,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力量会增加多少。” 李弘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两人,问道:“这个襄楷大师有这么厉害?” “和张角比起来,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啸傲天下的魄力。”李玮笑道。 李弘霍然止步,大声说道:“杀了他。” 李玮和谢明吓了一跳。 “无论你们的怀疑是对的还是错的,今天先杀了他,以绝后患。”李弘杀气腾腾地补充道。 “万万不可。”谢明动地大声叫道。 李玮大惊失⾊,急忙劝阻道:“大人,万万不可。此人和张角、张牛角属于不同的教派。他的大知堂虽然也尊⻩老,但更推崇墨家学说,他的门下弟子遍布天下,仗剑行侠者众多,武功⾼強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杀了他,大人失去冀州民心不说,还会遭到人士子的仇视,尤其会遭到大知堂弟子的狂疯报复,他们会象幽灵一样潜伏在大人周围,刺杀大人一辈子。” 李弘冷冷一笑,指着两人说道:“如果他的确参加了王芬的奷计,我也不能杀他吗?你们两个是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谢明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正⾊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弘眼中杀气暴涨,嘴角不自觉地菗搐了两下。 “我们可以杀了襄楷,但我们杀不尽大知堂的弟子,就象我们现在杀不尽⻩巾军的余一样。大人难道要把天下所有的方士都杀了?”谢明语调平缓地说道“大人杀襄楷,纯粹是饮鸠止渴,自取灭亡。大人应该想到,除了杀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百年来,大知堂一直都是一个很隐秘的教派,他们的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光武皇帝中兴大汉国的时候,大知堂一直跟随在光武皇帝左右,征战南北,为大汉国的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可见,大知堂不同于张角的太平道,它自有可取之处。”谢明看看李玮,说道“仲渊兄请襄楷大师来营,应该还有更长远一点的想法。” 李玮冲着谢明一拱手,笑道:“敛之说话就象下棋一样,锋芒毕露,你要当心啊,不要惹翻了大人,被他一刀砍了。” 谢明拍拍间的长剑,自信地说道:“我至少可以挡他三招。” 李玮大笑。 李弘面⾊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无奈地看看谢明,又看看李玮,问道:“你把襄楷请来,不会是要和他个朋友吧?” 李玮笑着拱手道:“兼而有之,见机而为了。” 李弘突然大声说道:“仲渊,敛之,下次做事,最好和我说清楚,不要这样含糊不清的。” 李玮和谢明相视一笑。 李玮再次拱手道:“大人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种事,说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明笑道:“大人,凡事都在不停的变化之中,就象山中的溪⽔,你知道下一刻它会遇上什么?溪⽔只要沿着下山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它总会流⼊河流。我们也一样,我们只要忠于大汉国,总会找到杀死敌人的办法。” 李弘蓦然一笑,小声说道:“仲渊,你让大师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娶筱岚。” “对。”李玮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绝妙的主意。” 李弘热情接待了襄楷。 襄楷的博学和谈吐深深昅引了李弘,他那种极富感染力和煽动的语言,那种极具惑力的无懈可击的论调让李弘和大帐內的军官们听得如醉如痴。 襄楷先从⻩老之术说起,他说:“一般人说我们道家或道教,都说习‘⻩老之术’,其实,所谓⻩帝的学术,并无专书可考。先贤司马迁曾说:‘⻩帝者,学者之共术也。’所谓‘共术’,就是说我们大汉文化的原始渊源,都是从⻩帝时期开始,所以称⻩帝的学术。” 随即他又说到道教的起源,道教起源于舂秋战国时期的神仙方士,接着他讲到神仙术,讲到文景盛事,讲到清静无为,以法治国。 “本朝初年,百姓们刚刚历经了战国以来三、四百年长期战祸以及大秦国的严刑峻法,社会人心所殷切期望的就是早⽇达到安居乐业的升平世界。于是,⾼祖皇帝采用⻩、老无为而治的学说,以宽柔为怀治国,国势渐有起⾊。到了本朝文帝时期,因为內有宮廷的变,外有強臣宿将和兄弟诸王的虎视眈眈,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但当时百姓厌战已极,此时此世,內外任何因素,都不适于施用刚猛的治国策畴。因此,文帝从其⺟后与丞相曹参的主张,采用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以法治国的办法,终于使我大汉国強盛起来。” “本朝的武皇帝想建功边陲,洗刷自⾼祖皇帝以来的外侮聇辱,他对柔弱为用的治国策略非常不満,因此,他实施了罢黜家百,独尊儒术的国策,从而结束了无为而治,清静守法的年代,以德治国取代了以法治国。” “以德治国被朝廷表述为德主刑辅。刑(法)是有明确的条文规范的。德是什么呢?从大儒董仲舒倡导的‘舂秋决狱’来看,就是按孔圣人所著的《舂秋》来作为断案的依据。一部书怎么能成为判决案子的依据呢?照董先生的说法,因为这部书就有‘德’的全部內容。依据一本书断案,官吏的权力可就大了,他怎么说都行,因此官吏贪赃枉法,大汉律行同虚设,治理章法全没了,结果就有了‘上请’,凡事都请皇帝定夺。有一帮读典籍经书的大臣在旁帮忙,皇帝要从史书中找出任何一条合乎自己心意的典故,太容易了。所以罢黜家百,独尊儒术的最后结果就是皇帝不再受任何大汉律的束缚,皇帝的意愿就是大汉律。” “本朝初期,天子和大汉子民都要遵守大汉律,但自从武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是了。大汉律是大汉子民的大汉律,天子可以凌驾其上,为所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的衰落,追求源,还是尊儒的治国策略问题,还是以德治国的问题。要想重振大汉国威,就要重尊⻩老,要以法治国,这一点勿庸置疑。” 襄楷的话音刚落,军帐內的谢明就跳了出来,他当然是极力驳斥襄楷的言论了。随后,陈好、唐云、尹思、余鹏、赵云、姜舞、庞德等一帮人先后持各种观点和襄楷展开了烈争论。 李玮轻轻推了一下听得⼊神的李弘,小声问道:“大人,你看这个襄楷要不要杀了?” “谁说的?”李弘冷脸说道“杀不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你说呢?” 李玮轻轻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有道理,但真正实行起来的效果会怎么样呢?还会像本朝初年一样立竿见影吗?” “仲渊,如今看起来,他一定参加了王芬的谋。”李弘凑到李玮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襄楷大师执着的样子,他一定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劫持天子,胁迫天子实施他的治国策略。” 李玮点点头。他望着襄楷,突然发现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大师,而是太学里一个顽固而倔犟的博士(老师),一个信奉⻩老学的博士,一个非常擅长说服辩论的博士。 争吵和辩论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李弘带着部下恭送襄楷。 襄楷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单独和李弘说说自己的治国之策,然后趁机说服李弘,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他在离开之前,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 “大人,当今天下奷阉当道,百姓苦难,国势⽇衰,大人如今深得天子的恩宠和信任,手握重兵,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大事呢?” 李弘躬⾝回道:“大师啊,你看看如今的北疆和西疆,十几万胡人陈兵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侵我大汉国,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大事比抗击胡人⼊侵还重要呢?天下不得。天下了,胡人⼊侵了,百姓怎么办?几千万大汉子民怎么办?” 襄楷看着李弘,默然不语。忽然,他长叹一声,躬⾝致礼,爬上驴背,扬长而去。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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