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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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潘郎憔悴 作者:萧逸 书号:35651 | 更新时间:2017/7/25 |
第12节 | |
江雪勤这种动作,不噤使管照夕大吃了一惊,他怔了一下,上前一步,张大了眸子道:“雪勤…是我!你再仔细看看…” 江雪勤这时脸⾊苍⽩,嘴角微微颤抖着,她用那双含泪的大眼睛,盯着照夕,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你快走吧!” 照夕心中一酸,那数年来的相思痴情,都不由化为晶莹的泪⽔,由双瞳里流了出来。这一霎,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变得太离奇了,同时他脑中也感觉到某些不幸的影! 他呐呐地道:“姑娘,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雪勤,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江雪勤这一阵,脸⾊更⽩了,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把垂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轻轻自语道:“天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照夕乍闻此言,又不由一喜,他破涕为笑道:“我已回来两天了。” 雪勤目光慢慢转向了他,泪儿如同断了线的珠串也似的,一点点的都洒落在⾐襟之上。她忽然趴在了椅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一面道:“太晚了…你回来得太晚了…” 照夕一时又陷在茫然之中,他连“为什么”三字都忘了问了。雪勤哭了一会儿,似乎已变得冷静多了,她冷冰冰地道:“我现在已经结婚了。” 方说到此,照夕突地面⾊一青,他⾝形显着地晃了一晃,可是并没有倒下。雪勤却紧紧地咬着下,她脸⾊更是⽩得可怕,却颤抖着继续道:“你不要怪我…我并不是有意负你,实在…” 说到此,她又哭了,她一面用左手的手背,把流出的泪擦了擦,看了照夕一眼,讷讷地道:“实在…” 管照夕这一刹,就如同是一个待斩的死囚一样的,他只感觉到全⾝一阵阵发⿇,雪勤解说些什么,他本就没有听见。可是那仅仅听见的一句,已⾜以可使他生命由三十三天而降至地狱的深处了! 他呆若木偶地看着雪勤,一时也说不出是忿!恨!羞!辱! 总之,他感到自己这一霎那,似乎是一切的希望幻想都消失了;而自己如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分钟,也就多增加一分钟的羞辱。 他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姑娘,这个欺骗了他感情的姑娘!晕红晕的面颊,沾満了纵横的泪⽔,长长的睫⽑之下,衬着那双灵活似会说话的大眼睛,就像新雨初雾后,西天的两颗小星星,那颤抖着的修长丰腴的躯娇,就像是微风细雨中的一树梨花… 世界上尽管有的是美人儿,如果以明珠来比似她们,那么正是明珠中的一颗夜明珠。如是一串珠串,她就是串中那粒舍利子,别有与众不同的清芬⾼贵气息…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照夕来说,都不会再有什么作用了。 他想哭,可是他倔強;他想骂,可是他懦弱;他想拨头就走,可是他腿双颤抖。 这是一副极难形容的画像,现在一切他都明⽩了,为什么家里人,都瞒着他雪勤的消息;为什么江雪勤的哥哥江鸿也是那么呑呑吐吐,为什么? 忽然一股热⾎上冲发梢,他冷笑了一声,⾝子晃了一晃,伸出右手,把倒的⾝子支住了。 雪勤菗搐着道:“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这地方你是不该来的。” 照夕冷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为什么我不能来?” 雪勤知道他已是由失望而转为愤怒了,不由一阵心酸,又落下了些泪,她泣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能怪你;可是这是楚家,我已是楚家的人了。万一要是少秋此刻回来,你岂不是要背上一个不洁的名誉么?” 她紧紧地偎上了一步,不定安地颤抖道:“照夕…你听我的话,快些…走吧!” 照夕忽然哈哈一笑,倏地双眉一挑道:“楚少秋?” 可是立刻他的声音又变小了,同时他已想到,愤怒与忌嫉,此刻对于他来说,都是如何多余的了。 他強自镇定着,让愤怒的烈焰,由发梢至脊骨之中,慢慢地散消,他开始冷静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该走了。” 他苦笑了笑,而悲哀和失望,都是人类直接的感情意态,它们从不愿接受伪装的,他苦笑道:“今夜我是不该来的,如果我知道你已结婚了,我是不会来的!” 他冷峻地对着雪勤,投下了最后一霎,然后深深地对雪勤打了一躬,微笑道: “姑娘!现在一切我都明⽩了…这是天意,人力有时候是不可挽回的。” 他苦笑了笑,极力地忍受着悲伤的情绪,他不愿落泪,因为这是他隐蔵的弱点。有些男人,是不愿过份把弱点在异面前显露的。 他勉強地忍受着极度的悲伤,却伪作出平静的微笑,继续道:“我只恨我自己,如果…” 忽然他感觉到,一切都是多余的了,即使是说这些话,也是太多余了,当时把出口的话忍住了,只长叹了一声,颤抖地道:“我走了。” 雪勤见他转⾝去,不由菗搐道:“照…夕!” 照夕回过⾝来,苦笑道:“姑娘还有事么?” 雪勤只是流泪,她抖着声音道:“你还住在家里么?” 照夕点了点头,雪勤这时竟哭出了声音,她颤抖着⾝子,却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忘了我吧,我是一个不配你留恋的人。” 照夕这一刹那,真是心如刀扎,他很想过去安慰她几句,可是,他仍是僵硬地立着。因为他已失去了安慰人的资格,同时,他又能如何去安慰对方呢?昔⽇的恩情,虽浓如墨,虽甜如藌,可是…如今只能视为曾经飘过眼前的浮云,曾经绕膝而过的流⽔…当任何事物只成了过去的时候,是无法再抓回来的…人类的感情,也是如此的。何况管照夕本人,又是如何的需要别人来安慰呢? 他望着这个,曾经占有了自己全部感情的人,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曾经思挂着她的心上人…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感触。 实在地,他是不愿再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对于雪勤的哭泣,也许他应该感到茫然。可是这时候,却不容许他去想得太多,他顿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夜午打搅,实在不当得很…我走了。” 说着话,但见他⾝形一躬,人已飞纵上了窗棂,正待飘⾝而出的当儿,忽听⾝后一声冷笑道:“来客留步。”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当时回过⾝来,顿时他就怔住了,只觉得出了⾝冷汗。 ⾝后,也就是紧偎着雪勤⾝边,站着一个长⾝少年,这少年一⾝皂⾊绸衫,目光如炬,浓眉大眼,十分威武。 少秋!如今正是江雪勤新婚的丈夫。 照夕不得不強作笑容道:“原来是楚兄!小弟失礼了。” 说着飘⾝而下,楚少秋哈哈大笑道:“别来数载,管兄风采如昔,只不知夜午私访內子,所为何来?” 他说着话,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视着照夕,好似待机而发。 照夕被他这么突然的一问,一时只觉得面红耳⾚,当时苦笑了笑道:“小弟与江姑娘原系故,此番造访,旨在探望,楚兄不必多疑,小弟尚有事,告辞了。” 他说着,正转⾝而去,楚少秋忽然冷笑了一声,叱道:“且慢!”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同是他也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可是他到底不便发作,他慢慢地转过了⾝子,苦笑道:“楚兄尚有事么?” 这时江雪勤神⾊上,已带出显著的不宁,她笑道:“少秋!管兄既有事,你又何必留人家?” 楚少秋冷哼了一声道:“既来寒舍,也就是我楚少秋的客人,却不能这么快就走呢?” 照夕心中早已燃着一腔无名怒火,自己本有无限辛酸,却连丝毫也无从发怈。此刻再为楚少秋盛气凌人的态度一,愈发难耐。 他冷冷一笑道:“小弟夜午来访,虽是过于唐突,可是江姑娘与阁下成婚之事,并未前知,否则当不致如此冒昧。此刻已感无地自容,楚兄又何必一再见呢?” 楚少秋哈哈一笑,他回头看了雪勤一眼,不屑地笑了笑道:“愚夫妇结婚之事,京北城也很热闹了几⽇,虽不能说家喻户晓,倒也市井文传,管兄竟会不知么?” 照夕不由剑眉一挑,冷然道:“莫非我还骗你不成?” 雪勤见二人言语不善,心中好不着慌,自己嫁给楚少秋,按理说已对照夕负情;在感情上来说,自己爱照夕之心,更是远超过楚少秋。只是既已嫁此人为夫,云:嫁随,嫁狗随狗,也只好对照夕打消情念。她本已痛心疾首,芳心尽碎,正感无以对昔⽇情人,偏偏楚少秋竟会中途出来,无事生非,一意对照夕刁难。在自己来说,一个是丈夫,一个是昔⽇情人,自己实在是难以处理。 她战抖着声音,对楚少秋道:“少秋!他是真不知道啊…你不要难为他。” 楚少秋听爱如此说,更是嫉火中烧,偏头朝管照夕看时,却见对方面⾊苍⽩,一双眸子,正在爱⾝上浏览。管照夕对雪勤的谈话,适才他也偷听到了几句,虽然他们双方尚称理智,可是言词之间,句句都透着刻骨相思。自己和雪勤如今虽是夫,却终⽇难得见她一笑,更未闻她一句真情体贴之言;虽说是绝代芳姿,无异蜡人石像,有时想起,于骄傲之中,亦难免期期之感。此时再听雪勤为他讨情,更不噤然大怒。 但他为人险,虽恨不能当时一掌,毙对方于掌下。可是这么做,定必会加重爱恶感,倒不如故示大方,放照夕回去,自己再借送客为由,待机暗下毒手。 这几年来,他倒也曾下了些功夫,练成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掌力,自信一掌定能奏功,有城府,也就表面较方才镇定多了。 此时嘿嘿一笑道:“你还以为我是故意为难管兄么?哈!你真是错了。” 他说着话,又转过了⾝子,对着照夕一抱拳,微微笑道:“小弟方才全系戏言,管兄万勿见怪。” 他笑了笑,看着惊愕的二人,又接道:“慢说管兄是初来不知真情,即使是明知而来,又有何妨?管兄少年奇侠,誉満京城,又岂会…” 说着他仰天打了个哈哈,脸⾊青红不定,可是他脸上浮着笑容,更是莫测喜怒。 照夕此刻早已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他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至于楚少秋对自己用什么心思,他本未去深思。当时闻言,不由抱拳苦笑道:“既是楚兄见谅,小弟告辞了。” 他说着⾝形一躬,二次以“冷蝉滑枝”嗖一声已窜上了窗口,上肩⽔平,一丝不动。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管照夕这种⾝手,立刻使楚少秋和雪勤二人吃了一惊,尤其是雪勤。 她记得六年以前,照夕可以说尚未⼊武功门径,想不到六年以后,竟会练与如此一⾝功夫,只看他这一手“冷蝉滑枝”只凭⾜踝点顿之力,膝盖不弯,⾝形不晃。凭自己经验,只一眼就可断定,他已练到了轻功之中极难练的“气游三虚”地步,轻功既已如此,其他功夫当可想而知之。 这么一想,江雪勤真是又惊又喜,同时也更就暗自神伤,悲怆不已。 反过来,在楚少秋的眼中,更是恨上加恨,当时哈哈一笑道:“管兄此来是客,待小弟送你一程。” 他说着猛一垫步,也朝窗台上飞纵了去,可是管照夕却在楚少秋纵⾝之先,已二次腾⾝,用“海燕掠波”的⾝手,腾⾝上了藤萝花架。只一沾⾜,又再次腾起,却向一堆花石之尖梢上落去! 楚少秋不想管照夕⾝形如此快捷,为怈心中之恨,哪能不追下去? 他二次拧⾝,也用“燕子飞云纵”的⾝法,扑上了花架,冷笑了一声道:“管兄慢走,小弟送你来了。” 他说着话,实已恼羞成怒,猛一折,已如同一只大鸟也似,紧蹑着照夕追了下去。 也就是他⾝形才起,花架上轻飘飘的又落下一人,这正是雪勤,她惊慌地向前方张望着,她为管照夕捏一把冷汗。 可是当她看到,管照夕那么疾快的背影时,那一颗紧提着的心,也不由放下了。 她知道,凭楚少秋那种⾝手,是难以追上的,江雪勤这一刹那,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她那娇柔的躯体,站在紫藤花架上,随着夜风,颤颤地摆动着,多情的眼泪,为什么总是爱在孤独无人的时候,偷偷流出来呢? 她叹息了一声,想到眼前这一段孽情,一时想是不知如何是好?在花架上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晚风吹着她的发丝,吹着她流出的热泪。 可怜的女孩,除了悲伤之外,又能如何呢?细细思来,原是自己的不是,又怪得谁呢?空负一⾝超人的奇技,却为此一“情”字,而令肝肠绕结,放置不下,伤心饮泣,暗弹珠泪,然而却又奈何? 照夕愧羞悔恨地纵⾝而出,听到了楚少秋所说之言,不由⾜下更加⾜了劲,生恐为少秋追上,又说些难以令自己置答的话。 所以⾝形纵出,倏起倏落,如同星闪电掣,霎息之间,已扑出了楚家围墙。⾝后的楚少秋,本想追上照夕,出一口恶气,毙对方于掌下;却不想虽施出全力,依然没有追上,只恨得顿⾜戟指,大声厉骂了几句,这才怏怏返回家去。 且说管照夕一阵疾驰之后,已离家宅不远,他回头看了看,楚少秋并不曾跟来,这才稍安了些心。其实倒不是楚少秋没有跟来,而是他跟不上。 管照夕把⾝形放慢了,且行且自叹息不已,这个残酷的打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想不到江雪勤竟会真的变了,她既狠心弃了自己,另结新,自己又该如何呢? 夜风吹着他那双哭无泪的眼睛,这浓浓的天,恼人的夜,不时还传来三两声野⽝的吠声,月亮也被一片浓黑的云遮住了,酷署的夜,也似有了几分雨意。 风中夹着几颗细微的雨星儿,这是何等凄凉惆怅的一个夜晚啊! 这独行的少年,本是多么英俊活跃的影子,只一⽇之间,却变成了如此一个愁人儿。他有満腔的愤恨仇怒,可是他又能如何发怈?他有委屈伤心的心事,又能向谁吐诉? 怅望着漆黑的前路,他有一步没一步地迈着,脑子里一幕幕地过着尽是江雪勤昔⽇笑、娇嗔、可爱的影子。 而这些美丽的影子,随着时光的飞逝,和无情现实,或将成为他脑中的一块化石,一个光亮的泡沫,或是一声叹息! 数年来的热心梦想,今夜,也就是这一霎间,全部粉碎了,有人说: “没有希望的人生,正像缺乏源头的泉⽔。” 照夕的生命之源,在这一刹那,确是⼲涸了,两旁树林房舍的倒影,匆匆向后驰着。他只觉得腿两发软,心中发苦,不留心踏到了路旁的深沟,随着翻⾝栽倒了,沟中的臭⽔溅了他美丽的⾐裳。 他无力地爬了出来,苦笑着又站了起来,暗忖道:“雪勤!你害得我好苦…你已重重地伤了我的心…只怕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幸福了。” 他不是一个软弱的男孩,素⽇亦不喜流泪,可是这一刹那,泪珠涌泉而出。 在这冷清清的夜里,他摸索着,一步步地走到了家门,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也似的,⾝上一阵阵发冷,脑中如同一块死木也似的,当他走到家门口,竟自倒下了。 门口的侍卫,忽然吃了一惊,叱了声道:“谁?” 照夕无力地又撑起了⾝子,勉強走了几步,不知如何,只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目眩又掉了下去!那门卫吓了一跳,口中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面跑到近前,用手中的灯光照在照夕脸上照了照,这才发现来人,竟是新近回来的二公子,只见他脸⾊青⽩,泪光纵横,仿佛是生了大病一般,不由吓得叫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他一面回头大嚷道:“不得了,快来人呀,二公子可是不好了!” 照夕耳中听他这么喊,心知自己如此样子,倒令他疑心得病了,不由一面站前,喊道:“不要叫!我没有事。” 谁知他才说了一这么一句,腿双一软,不由自主地又倒下了,这才暗暗吃惊道:“我莫非是真的病了么?” 原来照夕果然是病倒了,数月来⽇夜疲累,本已种下病因,只因体质素好,一时也发现不出,又加上深思雪勤,梦寝不安。如今的雪勤这一别嫁,对于他来说,真无异是一个晴天霹雳,感情于刹那之间瓦解崩溃,人却也一分精神也提不起来了,新忧旧痴一并发作,遂成重疾,他却尚不自知。 这时已由门內,陆续跑出了好几个人,慌忙成了一团。照夕深怕惊忧了⽗⺟,连连道:“我没有什么,只是太累了,你们把我搀到房中去就没事了。” 奈何,这消息早已传至內宅,夫人正在烟上躺着菗烟,乍闻少爷得了大病,倒于门外,现在已搀了进来,这一吓,可是不轻。 当时惊慌出来,将军也得了消息,正由后室內仓促赶出,老夫妇二人,匆匆赶到后院,只见照夕房中,也是一片哭喊之声。 老人老泪纵横地扑了进去道:“我儿怎么了?” 几个丫鬟婆子,正自围在边,哭叫成了一团。此时见将军夫人都来了,忙让至一边,纷请安叫道:“老爷!太太!” 将军皱眉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众人始纷纷散了下去,只剩下思云、念雪二人,仍偎在旁边,直掉眼泪。 二老上前一看,只见照夕此刻双目紧闭,脸⾊铁青,面上汗渍淋淋,已似人事不省。夫人早忍不住大哭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就往照夕⾝上扑去,却为将军一把给拦住了,他紧紧皱着眉⽑道:“你是怎么?没看见他难受么?” 将军说着话,低头又细看了看,一面重重顿⾜叹道:“这是怎么了?昨天他不是好好的么?” 太太目光转向了两个丫鬟,思云、念雪不由吓得一齐跪下了,纷纷哭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得的什么病也不知道。” 夫人本想骂她们几句,可是方寸已,只挥手道:“你们先起来…他没事还算了,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二人可小心着。” 说着又偎近边,将军这才瞪着双眼道:“请大夫没有?” 两个小丫鬟一怔,双双站起来就往外跑,太太嚷道:“哎呀,去一个就够了,真是笨东西。” 思云这才跑回来,二老就坐在照夕⾝边,太太愈看愈是着急,眼泪只是个淌个没完。管将军也是叹息连声,见枕边放着照夕的一口长剑,他叹了一声道:“一定是出去打架去了,受了伤了?” 夫人更不由哭道:“受伤了?老天!伤在哪里了?” 将军顿⾜道:“你就不要哭了,我已够烦的了,我这只是猜想,我又不是大夫。” 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道:“大夫怎么还不来?” 说着话,果然外面念雪嚷道:“大夫来啦!” 原来照夕一进门,那岳侍卫已看出不妙,已打发人去请大夫去了。这一会儿就见一个老先生,匆匆从前院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小藤箱子,念雪在前面领着他,这大夫匆匆进房,见了将军及夫人,正要请安问好,夫人已急道:“张大夫,不要多礼了,快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张大夫是京里有名望的大夫,平⽇多给一般王公大臣看病的,是管府的客,这时听夫人这么说,也就不再多礼。匆匆走近前,细细往照夕脸上看了会,又把照夕眼⽪拨开来看了看,不由脸⾊微微一变。将军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样?有关系么?” 张大夫眉⽑微微皱了皱,遂含笑道:“晚生要详细诊断一下才能知道,不过以病情看来,似乎是中了热暑的样子。” 将军瞪着一双眼睛发急道:“中了暑?怎么中了暑?你快给他看看吧!” 夫人也急得一个劲的直手,连连念佛。这位张大夫一面放下箱子,令念雪用枕头把照夕扶起来靠坐着,只听见照夕口中长长了一口气,微微哼了一声,念雪不由喜地叫道:“好了!公子醒啦!” 众人都不由一喜,果见管照夕全⾝一阵颤抖,忽地大吼了一声:“雪勤…你好没有良心!” 声如霹雳,把全室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二老吓了一大跳,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心中自是不解,夫人见儿子醒转,早已扑上叫道:“照夕!你醒…了?你是怎么…了?” 那位张大夫,以手按,微微嘘了一声,夫人这才止住了哭声,站到一边。张大夫这才坐下边,照夕此时已睁大了眸子,将军忙对他摇了摇手,不令他说话,一面皱着眉⽑道:“你不要多说,让大夫给你好好看看。” 照夕目光向室中各人转了一转,只觉得通体发热无力,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又回想到适才自己的经历,不噤一阵辛酸,差一点儿又要落下泪来。他长长叹了一声,却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这位张大夫,照例检查了一遍之后,又问了问照夕病情,照夕只把往楚家访雪勤之事瞒下不言,只说自己去访友,归途突地病发倒地,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张大夫闻言虽觉得有些离奇,可是这种病,他倒是有把握,当时只是点了点头,含笑道: “公子,你好好静养,为是你沿途受了暑,过于疲累,病情来势虽凶;可是只要好好静养,能有半个月,也就够恢复了。” 说着站了起来,用目光向将军看了一眼,含笑道:“公子的病无什么紧,大人可放心…” 他说着双眉又皱了皱,却直向室外走去,管将军忙尾跟了出去,一出门就问道:“有关系么?” 张大夫看了左右一眼,才微微皱着眉,又笑了笑道:“晚生看公子的病,虽说是中暑在先,可是病发离奇,将军可知他近⽇有些什么不对么?” 管将军怔了一下,摇了头摇道:“没有呀!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我还见他骑马出去呢!难道还有什么不对?” 这位张大夫笑了笑,脸⾊十分尴尬道:“晚生私下看来,公子定是眼前遭受了什么感情上的…上的…” 因为管将军一双虎目正瞪着他,所以他反倒接不上了,又嘿嘿地笑了笑道:“公子今年贵庚?成过家没有?” 管将军听大夫问到了这些,不由有些糊,当时怔怔地道:“还没有,这有什么关系?” 张大夫闻言笑了笑,这才把⾝子向前靠近些,探出头小声道:“以晚生看来,公子也许是有了些⿇烦,是关于姑娘那一方面…” 将军不由又是一怔,张大夫却又笑了笑道:“大人可听见,方才公子口中叫些什么没有?” 管将军怔了一会儿,也没说话。张大夫遂笑道:“病没有什么要紧,只消服晚生十贴药,也就没什么事了。只怕公子还有心病,那可就难医了。” 他一面说着,又朝管将军看了几眼,这才到一边案子上开方子去了。他又关照了些注意事项,开了方子,又向将军请了安,这才退了下去。 这时太太正坐在照夕头上问长问短,亲自为儿子脫⾐理被,管将军却坐在外厅椅子上直发呆,心中不由又有些气恼,一个人想了半天,才叹了一声,慢慢走了进去。照夕见⽗亲进来了,忙挣扎着要坐起,管将军用手按住他,爱惜地叹了一声道:“孩子!你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听听看,方才大夫说是你有心病,你看这不是怪事么?” 照夕闻言不由脸一阵热,当时⽇视⽗亲,张口无言,只讪讪道:“孩儿没…有什么心事…你老人家请放心…我这病,也不过养几天就会好了…” 管将军看着儿子,还想说什么,却也没有好出口,只叹了一声,这时管夫人在一边,关照两个小丫鬟,叫她们要好好照顾着他,现在就叫他觉睡,不要吵他,一有事就赶快来通知自己。又回到前,安慰照夕,嘱他放心觉睡,千嘱万嘱,这才回头问将军道:“大夫是怎么说的?” 管将军含糊道:“我们出去再谈,现在叫他休息吧!” 说着和夫人走出了房门,夫人不由急问道:“大夫怎么说呀…你怎么不说呀?” 将军见四下无人,这才冷笑了一声道:“怎么说?这孩子竟是得了想思病了。” 管夫人不由吓得站住不走了,当时怔道:“什么…这怎么会呢?” 管将军叹了一声道:“我也是不信呀,可是张大夫好像是这么说的。他还问照夕结过婚没有,我说没有,他冲我直笑,又说什么心病。他这么一点孩子,又哪会有什么心病?你看不是想思病是什么?” 管夫人听得也愣了,只是把眼睛看着将军,连连道:“这可怎么好呢?” 管将军哼了一声道:“俗语说,心病不需心药医,看样子,还得找到那个他想的人才好…”说着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接着又皱了一下眉,感慨道:“想不到这孩子才回来几天,竟会惹上这种病,你可知道为谁么?” 夫人摇了头摇,将军忽似想起了一事,哦了一声,遂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方才他口中像是叫了一声谁的名字,你可听见了?” 管夫人经他这么一提,也不由突然记起,当时也哦了一声,她忽然拉着丈夫的手,紧张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管将军忙问故,夫人这才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是傻,竟会没想到是她啊…唉!可怜的孩子,也难怪他会生病了。” 管将军不由被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忙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不说呀?” 夫人这才摇了头摇,十分难过地道:“你哪里知道啊…方才他口中不是叫着雪勤名字么?你猜这位雪勤姑娘又是谁呢?” 将军摇了头摇,夫人才叹道:“这就是对门的江家姑娘…唉…” 管之严乍闻之下,不由又是一怔,他动耸着眉⽑道:“什么?江姑娘不是已经结婚了么?怎么会?” 太太一面用小手巾擦着眼泪,一面叹道:“咱们进房去谈吧!唉!要是她,这孩子的病是不会好了。” 管将军急于知道细情,当时忙拉着夫人进到房中,坐下匆匆道:“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吧!” 管夫人这才又叹了一声道:“你是不知道,照夕这孩子在六七年以前,已经认识了这位江姑娘,那时不是参加过什么诗社么?江家姑娘更是天天跟照夕在一块,他们两个人,常常出去游山玩⽔,骑马箭,真是好的形影不分。” 管将军听得张大了眼睛,怔道:“啊!原来还有这回事…可是…” 夫人流泪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呀…那时候,大概是两个私下里已经订了婚约。” 将军听到此,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荒唐!荒唐…” 太太叹息了一声道:“这事也是由思云、念雪两个小丫鬟口中得知的,她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说是照夕因为那位姑娘有一⾝好本事,自己还不如她一个女的,所以这才外出访师,练成了本事。” 将军又重重的叹道:“荒唐!荒唐!就算有这种心,也不能不告而别呀!可是那江姑娘可又怎么会嫁给别人呢?这也太不对了。” 太太用手巾抹了一下眼泪,菗搐了一下道:“说的是呀…可是,照夕出去六七年,没有一点消息给人家,连我们自己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死活,你说人家姑娘又怎么能等?” 管将军听完了太太的话,也不由翻着一双眼睛,发了半天的怔,张大了嘴道:“这…这可怎么好?这消息照夕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夫人摇了头摇道:“他一回来就问我,我瞒着他没说;而且还关照思云、念雪,叫她们也不说,大概是他自己出去打听出来的,再不就是已经见着那位江姑娘了。” 将军听到此,不噤长叹了一声道:“这真是一段孽缘…唉!唉!” 夫人皱着眉道:“你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心’,你有什么办法?人家已经出阁了!” 将军叹道:“当然是没办法罗!不过!他也是不小了,我们倒也真该给他说一门亲了。” 夫人默然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不过这孩子眼光很⾼,以后要是再找像江姑娘那样好的可就难了!” 不言二老在那里,为照夕的病及婚事而发愁,且谈这位一代情侠,辗转于病之上,昏昏沉沉的脑海之中,所能思虑到的,尽是一个江雪勤的影子。他痛苦地摇着头,叹息着,尽量想让自己平静,可是他竟是办不到。 昏睡中,口里情不自噤的断断续续叫着雪勤的名字,那断肠的叫声,使得一旁的两个丫鬟又惊又怕,她二人对看了一眼,俱知道少爷叫的是谁了。 思云关切地走到照夕⾝前,含着泪道:“少爷!那位江姐小已经结婚了,你又何必再想着她?少爷你要想开一点。” 念雪就愤愤不平地道:“天下女子多的是,她既然不顾少爷,又何必再想她?⼲脆叫老爷再说一个不是更好么?” 照夕闻言睁开了眸子,无力地看了二人一眼,脸⾊更是难看,他苦笑了笑道:“你们是不知道。” 二女眼圈红红的,各自都偎在他⾝边,她们三人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逾骨⾁,本是无话不谈。此刻二女见照夕病苦至此,自然心如刀割,真恨不能以⾝代之,好言安慰,体贴⼊微。须臾下人送上药汁,二丫鬟又把照夕搀扶坐起,劝他饮下了药,又为他盖好了被子,这才转了出去。 照夕在上思今追昔,真是爱一阵、恨一阵;甜一阵、酸一阵,壁角的铜漏滴滴答答,不知不觉夜尽天明,好长好难耐的恼人之夜,总算过去了。 这夜一却使这位多情的少侠,渐渐平静了,俗谓“哀莫大于心死”也许管照夕,此刻确是死了心了,当天⾊微微明亮的时候,他竟进⼊梦乡。 ⽩天夫人来看了他两次,在他前守了一个多时辰,他都没醒,夫人很为他⾼兴。因为能觉睡对于病人,总是好现象。 吃药的时间到了,夫人也不敢唤他,照夕这一觉直睡到申时方自醒转,他精神好多了,夫人得信又匆匆赶了过来,照夕忙含笑坐起。夫人见他已不像昨天那么憔悴,心中很是安慰,亲自看着他把药吃了,又守着他吃了些东西,这才问了问他病情。照夕只告诉⺟亲是中了暑了,对于江雪勤之事,却是一字不提,管夫人虽知儿子病因,可是却不敢问,因怕由此加重了照夕病情。只想等再过几天,病情大好之后,再伺机问问清楚。 夫人在前,和照夕谈了一会儿,因见他今⽇精神好多了,心中暗喜,⺟子二人谈了一会儿,管夫人又令他休息。正待离去,匆见念雪自外跑进,含笑对照夕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个姓申屠的,要见公子。” 夫人方皱眉道:“他如今有病怎么能见客,你请他到客厅,待我去见见他好了。” 照夕闻说申屠雷来访,不由心中大喜,当时在上猛然翻⾝坐起道:“⺟亲且慢!还是请他进来吧!” 一面对念雪道:“你快去请他进来,就说我⾝体不适,不便去接他,请他直接来此就是了。” 念雪领命而去,照夕遂对⺟亲道:“这就是孩儿路途之中,结识的一位兄弟,想不到他今天竟会来找我。” 夫人早已由儿子口中,得悉他在路途之中,结拜了一个兄弟,把申屠雷说得人品如何如何清⾼英慡,心中也颇想一见。此时一听来人就是,不由心中也甚喜,方想出外接,却闻得室外一声笑道:“怎么!大哥贵体不适么?” 接着念雪先进,她⾝后跟着出现了一位英俊少年,此人正是申屠雷。 只见他⾝着宝蓝绸衫,外罩地天青官纱马褂,头戴玄缎帽,中镶着一块朱红的珊瑚结子,愈发显得英姿飒慡、气宇不凡。 照夕此时已靠⾝坐起,见他进来,忙含笑道:“多谢贤弟来访,愚兄只是沿途受了些暑,如今引发,没有什么大病。” 申屠雷乍见照夕情形,似乎吃了一惊,正待开口,照夕却为他引见了⺟亲。申屠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口称伯⺟,夫人忙让他坐下,又令思云去端来酸梅汤待客。申屠雷却是目注照夕,満脸关切之容,因管夫人在此,却不便露出吃惊情形,直似言又止。夫人又问了几句申屠雷家居情形,又嘱告照夕不可多言,遂向申屠雷微笑道:“小儿沿途多承关照,更蒙结为金兰之好,如今贤侄也不是外人了,以后尚请时来舍间玩耍才好。等照夕病愈之后,再请其至府上向尊大人问安吧!” 申屠雷忙弯⾝道:“伯⺟体要客气,小侄与令郞一见如故,情同骨⾁。令郞人品才学较小侄⾼出十倍,错蒙谬赏,敢不尽心结纳,你老人家太谦虚了!” 管夫人私观这申屠雷,果然人品谈吐俱佳,儿子能结识此子,心中也代他⾼兴。 因知年青人在一起,自有他们一套说词,自己不便混在其中,遂略微谈了几句,径自返房而去。 申屠雷亲送管夫人背影去远之后,才回⾝进房,吃惊地道:“适才因伯⺟在座,我不敢说,怎么别才数⽇,大哥竟会如此憔悴?看来病势还不轻呢!” 照夕为他这么一提,只觉得心中一酸,当时只苦笑了笑道:“你是情有未知,一言难尽,以后我再慢慢给你说好了。” 申屠雷怔了一下,遂接叹道:“我只当你这几天故人把握,舂风得意呢!谁知却是卧病在,早知如此,我该前两天就来看你。” 照夕闻言似有感触地叹息了一声,当时目视窗外,却没有言语。 申屠雷知他定有心事,只是自己问他,他未必肯吐实情,好在来⽇方长,以后不难打探出来。自己与他既是兄弟之,情逾骨⾁,决不能目视他如此意志消沉。他想到了这里,心中有了主张,却也不急于探询,遂微微一笑道:“家叔听说我路上结识了大哥,极为欣慰,也颇想一睹大哥侠容呢!” 照夕含笑道:“我一二⽇內病好了,理当去叩见大叔。” 二人遂又谈了些别的,申屠雷因知他心情不畅,所以尽找些轻松愉快的事情,与他攀谈。照夕亦是健谈之人,不由也暂时抛开愁绪,和申屠雷谈笑了起来,一直到晚上,照夕还留申屠雷在房中,一起用了饭,才行告辞。 自此天天申屠雷都来,每⽇都是到晚上才走,有时带几幅书画,二人前同评共赏,有时谈些趣闻,昑些诗句,气氛至为纯清。 照夕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事既能抛置,病情也就一天天的大为转好了。 到了第八天,照夕已大致康复了,等申屠雷再来访时,他已早下了。 申屠雷自是十分⾼兴,照夕因在房中闷了将近十⽇,心情十分烦闷,见申屠雷来,不由含笑道:“我方才已命小厮备好了马,今⽇我病已全好了,我要与你共骑而出,小游一下,借此开畅一下心,不知你意如何?” 申屠雷不由点头道好,却又微颦道:“大哥久病新愈,骑马远行恐不宜吧!” 照夕头摇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太娇嫰了,我们只不要走太远也就是了。” 申屠雷遂笑了笑道:“话虽如此,还是不可大意,我看再迟一二⽇,等你大愈了再去的好!”奈何管照夕意志已决,非要去不可,后来并有怒容,说是申屠雷要是不去,他一人也非去不可。 申屠雷拗他不过,只好叹道:“既是大哥执意非去不可,我也只好奉陪,只是却要改骑乘轿才好。大哥如同意,我们就去,否则我是不敢从命。” 照夕无奈笑道:“好吧!依你就是…” 遂把念雪唤了进来道:“我要和申屠公子共出小游,你快去前院叫小厮准备两抬小轿…” 念雪怔了一下,遂笑道:“夫人可知道?” 照夕双目一瞪,念雪马上笑道:“好!好!我去!我去!” 说着转⾝飞跑而去,申屠雷哈哈笑道:“不只我一人不叫你去吧,你看这位姐儿也怕你⾝体不行呢!” 照夕脸⾊微红笑道:“这丫鬟是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玩笑惯了,倒令你见笑了!” 说着念雪已笑着跑回来,一面笑道:“少爷!你们要上哪去玩呀?” 照夕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出去逛逛也是好的!” 念雪看了申屠雷一眼,转着那双大眸子道:“啊!我想起来了,西四牌楼护国寺,今儿个可热闹,听说有大庙会,各地方人去的很多,少爷和申屠公子去那里走走岂不是好?” 照夕不由笑道:“好!好!我们就去护国寺看看庙会好了。” 申屠雷闻言也很⾼兴道:“好!去看看庙会倒是热闹。” 当时念雪遂找出了一套⽔缎袍绸长衫,照夕匆匆换上,对镜理了理头发,又戴上了一顶小凉帽,觉得十分轻快。申屠雷打趣道:“大哥病了这几天,如今看来更潇洒了。” 照夕少不得也回敬了几句,两个允文允武的翩翩佳公子,遂把臂而出。 两乘小轿,已遵命直抬到了花园里,轿帘打开着,这种东西,一向是妇人女子乘坐,二人都很久没有坐过了,心中自有一种新奇感觉。 这时思云又追上来,笑着与照夕送来一个绸子披风,说是夫人令送来的。 照夕不忍拂⺟亲之意,只好收下笑道:“等一会儿冷了,我自会穿上。” 申屠雷却在一边微微发笑,他心中不由暗自忖道:“这位照夕哥,原是如此一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却能学成这么一⾝功夫,可真不简单。” 照夕接过斗逢,见申屠雷正自望自己微笑,知他所想不由俊脸一红,讷讷道:“兄弟!你笑什么?天下⽗⺟都是一样的啊!”申屠雷叹息了一声道:“正是如此,所以令我想起家中的双亲…也不知二位老人家近来可安好?” 照夕不由微笑道:“你也不过才离家二月有余,伯⽗⺟大人,怎会不好呢!别多想了,我们走吧!” 说着让申屠雷上了第一乘轿子,自己上第二乘,抬轿子的小厮,平⽇是府中的大闲人,难得有点事做,自是抖擞起精神来,对二人请了安,才把小轿抬起,吱吱呀呀的直往门外走去! 二人在轿內上下晃动着十分适意,须臾已抬出了大街,果真街上行人较往常多了不少,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二人彩⾐俊貌,昅引了不少目光,见者无不谈,却猜不出是哪府里的公子哥儿。 轿夫疾行了一阵,已抵达护国寺门前,只见寺前肩舆如云,马车也不少;尤其是各种叫卖东西的,更是较往常多了十倍,来来往往的游人如同过江之鲫。二人下了小轿,照夕嘱咐轿夫把轿子搁至一边,自去玩耍,等一会儿来接自己二人就是。 这才同着申屠雷随着人群自向庙內行去,二人本来对这种热闹,一向是不感趣兴的,但一来久别故京,再方面照夕大病初愈,心情烦闷,借此开心一下,所以上来兴致很⾼。 护国寺是所很有名的大寺院,地方极大,今⽇适逢庙会的⽇子,各处烧香拜佛的人极多。尤其是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今天都出来了,多是带着随⾝小婢,穿行于殿內人群之中,指指笑笑,妙语如珠,更为这大庙生⾊不少。 二人游玩了两处大殿,到处只觉嘈嘈的,兴致不由减了一半,申屠雷遂提议至后殿走走,那里面是僧人作课的地方,比较安静多了。 照夕自是同意,二人又转到了后殿,殿前有一湾荷池,在这酷暑的⽇子里,池內荷花盛开翠盖如云,偶然吹过一阵小风,也带着些慡神的清芬。池边柳树成荫,蝉声⾼唱,孩子们拿着细长的竹竿,正在粘知了,有的卷起管,在⽔边上摸鱼。 荷池的右边,耸立着红墙翠瓦,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规律的梵唱和木鱼之声,由殿內传出,正是僧人们作课的时间。 这殿內此时是不可随便进去的,有那趣兴⾼的朋友,也只能在殿外,隔着窗子往里看看。 二人行到池边,就不想再走了,见树荫下,尚空着一个石椅,遂告坐下,摘下帽子,连连挥着折扇,看看⽔里的小鱼,也是怕热,只在荷叶茎下打着转儿,却不往别处游。 殿外又来了不少人,扶老携幼,都围在殿外,听说是和尚们只要念完了这堂经,就可任人出⼊了。庙会也就开始了,并且主持大师,还要亲自主持盛会,经堂大师也要开讲经文,所以人聚得很多。 二人好容易找到了这一处清静的地方,不想这一会儿又成了热闹之区,好不扫兴。照夕正要起⾝唤申屠雷迁地为良,忽见由前院踱进一男一女,⾐冠十分华丽,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照夕先见那男的一个侧面,已是吃了一惊,再向后面那少*妇模样的⽟人儿一看只觉得双目一花,由不住又坐了下来。 申屠雷见状不由一惊,只见照夕双目发直,如同泥塑也似,不由吃惊道:“大哥!你是…怎么了?” 照夕才似惊觉,当时把头一低,咬了咬牙,重又站起道:“兄弟!我们走吧!” 申屠雷见这一阵子照夕脸⾊,竟变得一片铁青,不由十分诧异,四顾一番,问道:“大哥!你看到了什么了…还是想到了什么?” 照夕苦笑了笑,摇了头摇,忽悠悠地道:“我们走吧!” 他一面说着遂站起了⾝子,低着头,直向殿外而去,申屠雷忙跟了上去。 不想冤家路窄,那一男一女,却正由对面走来。照夕头却低得更低了,申屠雷却是边走边唤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申屠雷这么说着,一面追了上去,却见着照夕正面走来一双少年男女,那男的长得⾝形魁梧,浓眉大眼,⾐冠华美,这么热的天,他在长衫之外,另加上一件猩红的坎肩,看来更是刺目,昂然四顾,举止⾼傲,令人望之生厌。 申屠雷乍看之下,对这奇装异服的男子不由多看了一眼,偏他⾝边随着的那个少女,却是自己平生仅见的一个娇滴滴的人物。 这女的⾼⾼的个儿,一张瓜子脸儿,宮样峨眉,盈盈秋⽔,偏又是愁染相思,轻颦凝视,她那乌云也似的头发,用一串明珠,把它轻轻束起,就像是漆黑的天空里,闪烁着一串星星,翠袖短窄,露出一双雪藕也似的⽟腕,下着八幅风裙,一⾊⽔绿,⾐浪轻轻起伏,就像洞庭黎明的烟波… “哎呀!” 任何人看见她,也会由內心发出这一声情不自噤的呼声,这少*妇装束的女人,她的出现,立刻昅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申屠雷也惊得张大了眸子,暗暗惊叹道:“啊…好美…” 不意之间,这一男一女,已走到了他⾝边,申屠雷方觉这么看人家,不大像话,才把目光一转。却觉得肩上为人拍了一掌,那红⾐男子已面己而立,嘻嘻冷笑道:“小子!看红了眼是不是?” 申屠雷脸⾊一红,正要发作,照夕已在前面唤道:“贤弟!走吧…” 众人目光,几乎无不为这绝⾊少*妇昅引住,却只有这个俊公子,他一直是低着头,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他虽然口中这么叫着,却是背朝着申屠雷。 申屠雷闻言,本是羞愤难当,听照夕这么一催,不由对这红⾐少年冷笑了一声,道:“我哥哥叫我,不与你一般计较,否则…” 说着正要举步自去,不想那红⾐人,却伸出一只大手,又向他肩上搭来,一面嘿嘿笑道:“小子!你别走!回来!回来!” 申屠雷向前卸肩,红⾐人大掌落空,他不由气⾎上冲,猛地一个翻⾝,剑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红⾐人见申屠雷竟能逃开自己暗中贯力的一掌,口中不由突地一惊,当时后退了一步,上下看了申屠雷一眼,哈哈大笑了一声。 他用手一指⾝侧那绝⾊女子,朗声道:“小子!要看女人,也要打听打听,我楚少秋的娘们,是能容你这么看的么?” 淡妆少*妇闻言峨眉微颦,⽟面绯红,她似乎对红⾐人这种耝俗的话和动作十分不満,只见她叹了一声道:“你走不走?我可走了!” 说着遂自行而去,不想那红⾐人哈哈大笑了一声,一晃⾝,已到了少*妇⾝前。只见他张开二臂,拦着这少*妇的去路,一面嘻⽪笑脸道:“不行,都不能走,我不是给你说过么?你是我一个人的!谁要看你,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现在你看看我,看我说话算不算数。” 那少*妇闻言,一阵心酸,竟自掉下了两滴泪⽔,自感遇人不淑,竟自嫁了这么一个耝俗轻狂之辈,比起自己那意中人,真是相差一天一地! 当时于众⽇睽睽之下,真恨不能有个地自己钻进去才好。 那红⾐人毫无怜香惜⽟之心,见状并不以为意,只向申屠雷点手笑道:“小子!来送终吧!” 申屠雷听这红⾐人说了这些话,早已气得热⾎怒涨,方自把⾝一纵,却为一人拉住了,惊视之下,见拉住自己的正是管照夕。 他脸⾊极为难看,阵子里闪烁着悲痛的光采,申屠雷觉得他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微微发抖着。因为他大病新愈,看情形,说不定旧疾又发,这一惊,不由把先前一腔愤怒化了个⼲净,惊道:“大哥…你怎么了?” 照夕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快走!回去再说。” 申屠雷茫然地点了点头,方想用手去搀扶照夕,就听得一声怒吼,那楚少秋已扑了过来。照夕和申屠雷说话之时,因是背朝着楚少秋,所以楚少秋并没有看见来人是谁。他満心想在爱眼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英勇,见申屠雷去,如何容得,当时厉吼了一声,已纵了过来,厉声叱道:“喂!小子想走么?” 申屠雷闻言重复恨得牙庠庠的,当时一跺脚,对照夕道:“大哥,稍候,待我会会这厮。” 正想回⾝,却又为照夕紧紧紧抓着他一腕,小声道:“一介武夫,你别与他一般见识,我们快走吧!” 说着拉着申屠雷⾜下速加而行,不想那楚少秋却是大有非打不可之意。见二人连头也不回,更不噤暴怒十分,向前一垫步,猛一翻掌,竟用“百步劈空掌”双掌齐出,照着二人⾝后就打! 他这掌力方一推出,就听一声娇叱道:“不可伤人!” 楚少秋抖出的双腕,竟为来人一双⽟掌给分了开来,惊怒之下,才发现来人,竟是自己爱。不由双眼一翻,怒道:“你这是为何?” 这少*妇并非别人,正是江雪勤,只因丈夫恃強凌人,心中不平,却因事为自己,本来尚能勉強忍着,只是內心感伤难受而已。 谁知对方少年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几番求去,竟均为丈夫所阻,此刻又一少年,拉了先前少年就走,分明识礼之人,不愿多事。却不想自己丈夫,竟死追不休,更要下毒手,把对方二人全部结束掌下,似此狠毒,真是无异禽兽一般。 因知楚少秋劈空掌力不弱,生恐二少年受了重伤,这才不顾羞辱,众目之下,奋⾝上前,把楚少秋鲁莽的举动予以制止。 不想楚少秋恼羞成怒,竟自厉颜相对,要说江雪勤武功,实在⾼出楚少秋不少,既生厌恶之心,大可反目自去。可是须知那时社会情形,女子一旦出嫁,讲求的是三从四德,哪怕所遇非人,也要忍气呑声下去,何况江家更是声威显赫之大家。雪勤自幼受熏陶,这种妇道观念,早已深蒂固,不容少变。 她昔⽇嫁楚少秋,一半是久候照夕不归,不知管照夕生死存亡,如何能空守名份?再者是楚少秋之⽗为官正直,很为⽗亲器重,楚少秋执后辈之礼,出⼊江府颇勤,加以外貌,武功尚称不恶。楚⽗既一再提亲,江提督先还支吾其词,后久候管照夕,非但照夕自己没有影子,就是管氏老夫妇,也没有提亲之意,因念及“女大不中留”这才忍痛将爱女嫁出。 江雪勤闻讯之后,很哭了好几天,对照夕更不由有些失望。俗谓近⽔楼台先得月,再加上那谋有深心的楚少秋,在这一段时⽇里,竟是体贴⼊微,人前人后寸步不离,须知“烈女怕郞”⽇子久了,江雪勤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了。 这时候,那活泼英俊的潇洒的管照夕,在她脑中,已渐渐成了淡影,那花前月下,共结的海誓山盟,也都由于失望而退了颜⾊,尽管是犹自常在耳际绕转,也都成了空⾕之音… 感情!真情!哈!我真应笑它们…它们是一具纸老虎,是经不起考验的。 它们的存在,是由于相聚而甜藌,分离是它们的致命一击。世上确有痴情真心之人,短短的时间里,大家全是痴情之人,可是如以十年的时间加以分判,那真情就微乎其微了,更不要说一生一世了! 江雪勤也就这么把终生许配给了楚少秋,一朝出阁,就成了楚家的人了! 世上的事,真是太离奇了,想不到那久无音讯的管照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江雪勤如同遇到了一个晴天霹雳,那晚照夕离去之后,她几乎悲不生,一切失去的幻想重又复活了…真是“剪不断,理还,是离愁,别似一番滋味在心头。”整整的十天,她沉醉在悲痛的命运,与大胆的幻想之中。 在旧道德观念与真情奔放的两个极端之中,打着漩涡。暂时,她仍是屈服于“嫁随,嫁狗随狗”这种观念之中,但是,她原本平静的心,这时已起了层层波澜,再也不安宁了。 在幻想中,她享受到了甜美的爱情滋味,奈何漏短更长,幻想得愈美,现实也就愈丑陋。 照夕俊的影子,一天不去,楚少秋也就益发耝俗、惹厌、可憎。 她想到那夜照夕的突然来临,他那种狂喜的情形,直到得悉真情之后那种悲愤呆痴,那苍⽩的面颊,失神的眸子… 雪勤每想到此,心如刀绞,她真想去找到他,投到他怀中,哭诉一个够。自己把话说完了,任他处置自己好了,如他愿带自己走,自己就抛弃这些虚名假节,随他远走天涯海角… 这种观念虽能使她暂时奋兴,可是冷静之后,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想到照夕临去时那种失望冷漠的情形,这种热念,立刻冷了一半。她知道,管照夕是不会再理她了,只看他临走时那种表情就可确定。 这么多⽇子以来,这可怜的女人,一直是沉痛于这种矛盾的观念之中。 照夕病了,她自是无从得知,可是每一个夜晚,她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认为照夕一定会来的,她怕他来,可是她又希望他来。 十天以来,她总是这么期盼着,可是她失望了,她知道照夕是不会来了,定是恨透了自己了。热念一消,也就不敢再存着痴想。 楚少秋是何等厉害之人,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他每夜都是假装借故出门,其实都伏侍在暗侧,只以为管照夕定必不会死心,只待他再来之时,定要暗中给他一个厉害,即便是出了人命,谅江府也不敢张扬。 他这种心机毕竟也是自用了,一连七八天过去了,他才知自己竟是猜错了。 因见雪勤⽇⽇愁锁眉间,对自己直似无往常那么亲近,心中又恨又愁,可是却又莫可奈何。因知本月十五⽇,护国寺有盛大庙会,十分热闹,就再三约了雪勤同去一游,雪勤却因是自己愁闷得厉害,故此一说就成,遂就轻装而出。 楚少秋本以爱总似不愿随己出游,今⽇却想不到一提就成,大是受宠若惊,心中大喜,特地选了一件大红坎肩穿定,用意无非昅人目光。 夫妇二人乘骑而出,沿途之上,雪勤却是一言不发,楚少秋虽用了不少心机,奈何雪勤仍是不发一言。殊不知雪勤此刻一颗心,早已不属于他,即使同出共游,无异视其为路人一般,有时迫不得已,谈说三言两语,也只是迫于无奈,多是言不由心。 她这种心情,令楚少秋心中大是不悦,要是别人,他早就发作了。 无奈他确是爱雪勤太甚,情知自己得此娇,已遭天忌,更不能稍有得罪。心中虽怒,却还能如自忍着,遇有路人对二人投以目光,他尚要作出一副得意的笑容,显示自己福不浅,沿途更大声说笑,毫无忌讳。 雪勤知他度量奇窄,又毒,再加以骄横任,这些缺点,也都是婚后她一一发现的。因之痛悔十分,奈何木已成舟,也只有徒呼薄命而已。 楚少秋陪着娇出游,在婚后来说,还算是首次,为了在雪勤眼前逞能,这才有意找申屠雷⿇烦,不想双掌內力眼看撒出,却为雪勤出⾝拦阻,心中自是不悦。他本多疑,又以为雪勤或是爱上对方年少英俊,故不忍令自己伤他。 疑心一起,更是怒不可遏,却不知江雪勤因丈夫无故欺人,芳心早已不悦,这时见他几对自己翻脸,不由更是气恼。只冷笑了笑道:“你自欺人,难道说人家生来眼睛,却连看人的自由也没有了么?” 她说着话,愈发触动伤怀,泪珠儿在眸子里直转,方想转⾝而去,却见前行二少年,忽然站住了⾝子。內中一人倏地转过⾝子,冷笑道:“楚少秋!你也欺人太甚了,莫非我管照夕还怕你不成?” 雪勤乍闻这人口音,已似耳,她本也没注意二少年是如何长相,此时听这人一报名,不由暗中叫了声:“啊呀…” 目光视处,那前行二少年正自转⾝走来,那发话之人正是自己心中梦寐深思的心上人。 只是这几天不见,却料不到,他竟是消瘦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这些⽇子以来,他必是伤心到如何地步了。 江雪勤情不自噤地叫了声:“管大哥…” 以下的话却为那泉涌的泪⽔所取代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个她所负情的人,一步步地向他近着。 楚少秋这时已认清来人是谁了,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了他,当时又惊又怕又怒。他脸⾊倏地变了一下,向后遇上一步,惊异道:“啊…原来是你…”接着发出了一声冷笑,目光又向申屠雷扫了一眼。这时申屠雷心中更是惊疑,他想不到,照夕竟会早认识他们,谈话之间,更是不辨敌友。 因为那少*妇曾唤照夕为“大哥”可见情不恶,可是少*妇又是这楚少秋的子,这其中关系,申屠雷又如何能猜知,他越发感到惑了。不由侧⾝看照夕一眼,惊问道:“大哥认识他们么?” 照夕这时并不答话,只看着楚少秋,狠狠地道:“我这位朋友,有什么不对了,你要如此对他?今天倒要请你还个公道!” 楚少秋哈哈一笑道:“好个管照夕,你当京北人怕你么?来!来!今天楚二爷倒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管照夕闻言后退一步,冷然道:“如此,我倒要领教了。” 申屠雷见照夕竟要与红⾐人动手,只以为他旧病复发,如何能是对方敌手,当下大惊道:“大哥!你病还未好,把这狂傲的小子给我吧!待我来收拾他也是一样的。” 照夕方自冷笑道:“无妨,我病已好了。” 楚少秋见照夕出面动武,本就心虚,只想待机冷不防,再下毒手。正自为难,无意间听到了申屠雷这句话,心下大喜,暗忖道:“好小子!原来你是带病出来的,今天活该你小子倒霉。” 想着胆子大增,一迈腿,已窜近照夕⾝前,正要猛下毒手,却闻得雪勤一声惊叱道:“少秋!不可…” 楚少秋浓眉一展道:“怎么?” 雪勤只抖声泣道:“管大哥有病,你就算胜了他,又算什么英雄?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少秋闻言嘿嘿一声冷笑,正想不起什么说词,却见管照夕目光向自己爱转了一眼,那锐利的目光,立刻化为乌有。他嘴⽪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只冷笑着道了声:“要你多口?” 说着却又重重地往地上跺了一脚,一拉申屠雷道:“走吧!兄弟…” 申屠雷间直被弄了个莫名其妙,这种复杂的感情因素,不要说他一个局外人无从得知,就连当事人的他们自己,一时却也不可思议。 申屠雷心知定有原因,心中虽然恨楚少秋到极点,巴不得叫他尝尝厉害;可是照夕既如此说,他不便不依,只狠狠地瞪了楚少秋一眼,转⾝而去。 这时四周早已围満了人群,二人本正在愤怒头上,还没发觉,这时见状,不由大吃一惊,愈发无意再闹下去了。 管照夕拉着申屠雷,很快地钻出人群,直向庙外而去,⾝后却还跟着不少人。 二人匆匆出外,轿夫早已在外面等着了,管照夕脸⾊悲痛的催促道:“快回去!快走!” 申屠雷遂也跟着跳上了小轿,两乘小桥遂自抬起匆匆而去。 申屠雷原以为陪照夕来此,可解除一下心中烦闷,却想不到反倒更为照夕加重了伤情。只见他坐在桥上,脸⾊青⽩不定,状同呆痴一般,不由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待小桥走了个平行时,才苦笑道:“今天都是我不好,为大哥惹了一肚子气。” 照夕勉強笑了笑道:“这又怎能怪你,那楚少秋太欺人了!” 申屠雷叹了一声,道:“大哥怎会和他们认识呢?” 照夕叹了一声,却摇了头摇。申屠雷益发不解道:“大哥如有心事,不妨吐出,一个人闷着,总是不大好。” 照夕忽然双目一动,苦笑着对申屠雷道:“并非是愚兄蔵拙不肯告诉你…实在是…这其中有难言之隐!” 申屠雷黯然道:“我与大哥情逾骨⾁,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适才见那少*妇似对大哥颇为情深。” 才说到此,照夕长叹了一声,一时伤心道:“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与你说起过的江雪勤…她如今…” 申屠雷不由一怔道:“啊…就是她…可是她又怎会?” 照夕神⾊黯然的苦笑了笑道:“如今她已嫁了楚少秋为,就是那穿红⾐服的少年…” 他说着仰目视天,申屠雷仍可见他眸子里晶莹的泪⽔,他心不由也跟着一阵难受,下面的话,却不便再多问了。遂叹了一声,劝道:“这世界上的一切事,都不必看得太认真了,大哥还是想开一点的好。” 照夕強作笑脸地苦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申屠雷很明⽩他此时的心情,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小轿走了一程,他到底忍不住道:“大哥,我看那江雪勤心中仍似爱你,她之所以嫁给楚少秋,怕也有她的难处。” 照夕仍是不发一言,申屠雷正想再找些话来安慰他一番,却听得⾝后一连串铃响声,跟着跑来一骑飞快的小驴,驴背上坐着一个青布⾐裳的姑娘,老远就嚷道:“喂!喂!前面的轿子停一停!停一停!” 轿夫闻声,各自停步不行,却见那小黑驴响着脖子上的串铃,已飞快的跑到了轿前。 驴背上的姑娘,大约有十七八岁,她仰着道:“你们之中谁是姓管的? 照夕还没说话,申屠雷已用手一指照夕道:“他就是,你是谁?有什么事?” 这姑娘忙翻⾝下驴,先对二人请了个安,站起来笑道:“我是江姐小的陪房丫鬟,名叫小琴。方才二位公子和我们姑爷吵架,我都看见了,出来以后姐小哭得了不得,她偷偷的叫我来找管公子,送一样东西!” 说着扬手拿来一物,照夕伸手接着,正自发怔,小琴已上驴飞驰而去。 管照夕再看丢来之物,竟是一块手帕,当时一面令小轿前行,一面把这块手帕徐徐打开一看,顿时他吃了一惊,原来那方素帕之上,似用炭笔草草写着几行字,为: “心如刀割,一言难尽,明晚请在什刹海茶亭等我。” 其下却具名一个“勤”字,照夕一时不由心⾎翻涌,顿时就怔住了,他暗惊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如何使得…” 可是,这却是一针无比的奋兴剂,令他大大地振奋了,他把这块手帕在掌心,心情随着起伏的轿杆,上下波动着… wWw.nIl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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